第38章 两难(1 / 1)

无咎 熠星 3590 汉字|4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8章 两难

  姜庭鸾在费城称得上朋友的人并不多,过了几天,办理完开学的手续之后,他约了岑积松,在他们经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岑积松到得比他晚,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他的头发长了一些,眼里有着难以忽视的阴郁之色,明明是盛夏天气,他却像一株久不见阳光的植物,在渐渐失去生机。

  姜庭鸾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岑积松身姿如玉,像是清风朗月一般,和现在相比,区别真是太明显了。

  “你这是怎么了?”姜庭鸾难得有些急切地问道。

  岑积松垂眸,用咖啡勺搅拌杯中的咖啡:“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他已经复合了。”

  这个“他”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而姜庭鸾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经过上次他们两个人的长谈之后,姜庭鸾知道,对于岑积松而言,和傅仲颉复合势必会是他的选择,可是看到岑积松现在的模样,他却依旧有些难受。

  岑积松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微微一笑:“你不必为我难过,就像我说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承担。”

  他的眼神坦荡,说出这句话时,神情里又闪现出姜庭鸾初见他时候的光彩。

  姜庭鸾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就会对傅仲颉这样的浪荡子这样死心塌地呢?

  他实在想不明白。

  可是想不明白又有什么用呢,他难道不也陷在一样的爱欲情障中,双目皆盲吗?

  沉默半晌,他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岑积松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庭鸾,我觉得我真的很累,很多时候,我都很想放手算了。可是傅仲颉就像是我在深海里唯一能抓住的一块浮木,因为他,我和我的父母决裂,我的父母都是生性严谨的人,他们认为我是被傅仲颉引诱了,才让我从一个他们最为骄傲的、优秀懂事的儿子变成了声名狼藉的同性恋。我已经没有了亲人的支持,也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他,我还能够去谁身边呢?”

  岑积松的眼里满是茫然和苦涩。

  姜庭鸾心里也不好受,国内对于同性恋这个群体虽然在年轻一代逐渐变得包容和平和,但上一辈固执的观点依旧很难改变。

  在大部分的家庭里,这是需要双方漫长的时间来对抗和拉锯,上一辈再痛苦不甘却也只能妥协的时候,咽下血泪和对他们的谩骂,他们才能取得的惨痛的胜利。

  姜庭鸾如何不懂。

  他看着岑积松,眼神很坚定:“没事,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你和傅仲颉的关系如何变化,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变。”

  岑积松眼中便有了暖意:“好,我知道了。”

  姜庭鸾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说这些了,你看,这是我给你从意大利带来的伴手礼。这是柠檬酒,我在当地尝了尝,用来调鸡尾酒很好,闲来小酌两杯也可,用来佐餐也不错。这是意大利最有名的黑巧,我知道你喜欢吃,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他在一边说着,岑积松面上带着笑意,安安静静地听,心绪却早已经飘去了其他的地方。

  傅仲颉曾经在一次醉酒后,跟他说了祁闻宥和姜庭鸾之间发生的一些事,他当时觉得匪夷所思,更不明白傅仲颉为什么要这样做。谁知傅仲颉理直气壮地说,他只是觉得无聊而已。岑积松实在无话可说。

  这次见面,他本来一直在想,要不要替傅仲颉向他们道歉,可是看到姜庭鸾的模样,他却犹豫了。

  他们的感情似乎依旧那样甜蜜,并没有受到那场风波的影响,姜庭鸾说到他们旅行时发生的愉快的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夏日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玻璃窗里透进来,映照得他眉目间的神色越发璀璨,岑积松做了一个决定:还是不要再提那件事好了,就当它从未发生一样。

  他知道自己能够得到幸福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希望,对他说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朋友”的这个人,能够真真切切地得到幸福。

  姜庭鸾不知道岑积松的所思所想,开学在即,他却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原来他担任助教的那门课程的导师因为查出了乳腺癌,不得不进行长期的住院治疗,而新任这门课的导师正是姜庭鸾曾经和祁闻宥抱怨过的那个,为人刻薄,性格古怪的老头。

  其实这个英国绅士做派的老爷子在他们系里资历是最深的,只是性格太差,连姜庭鸾都觉得头疼。

  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了。姜庭鸾心中虽然烦乱,却强压下情绪,有条不紊地处理手中的事情。

  时间已经是凌晨,祁闻宥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身边没有人,伸手一摸,床单上并没有温度,显然是姜庭鸾根本没有睡过。

  他坐起来,开了壁灯,趿拉着拖鞋,走出了主卧。

  客卧的门半掩着,祁闻宥推开门,发现姜庭鸾坐在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不时打个哈欠,端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一大口,然后继续。Undine睡在他的手边,好梦正酣。

  祁闻宥走了进去,姜庭鸾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怎么过来了?”

  祁闻宥看着他笔记本显示屏上的英文页面,皱着眉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姜庭鸾又打了一个哈欠,他的手依旧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并没有停下:“明天就要和导师敲定课程大纲了,我心里没底,所以再来核查一下。”

  祁闻宥觉得有些奇怪,姜庭鸾素对于助教的工作向来都非常重视,怎么可能会到半夜才来准备课程大纲?

  他于是仔细询问了姜庭鸾,姜庭鸾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们新换的那个导师,眼高于顶,脾气怪异,我听说他曾经因为不满意助教而整整骂了他半个小时,那个助教都哭着去投诉了,可还是不了了之,我可不想被他骂到哭。”

  祁闻宥皱眉,这可真是个棘手的状况。

  “那也不能这样熬夜,你明天还要早起呢。”他沉声道。

  姜庭鸾道:“没事,我就快检查完了,你先去睡吧。”

  祁闻宥怎么睡得着,他干脆坐在姜庭鸾身边,把Undine抱在怀里,在一边陪着姜庭鸾。Undine睡眼惺忪,睁着眼睛看了祁闻宥一眼,发现是他,就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姜庭鸾这样尽心尽力似乎还是有效果的,他去交课程大纲的时候,老头儿虽然没给他好脸色,但好歹也没骂他,姜庭鸾以为他过关了,谁知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几个月,姜庭鸾作为助教,许多次因为老头儿的古怪性格而焦头烂额,他对选课的学生要求都很高,特别是作业完成情况,稍有不满就给极低的分数,偏偏作业分在这门课的GPA里占比还很重,学生们怨声载道,却不敢直接和老头儿抱怨,都私下找姜庭鸾,求他去说情,姜庭鸾能够怎么办?老头儿现在对他脸色好看些了,也是他谨慎小心的缘故。可是学生们的意见又不能不顾及,他现在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在平衡导师和学生们的关系上,每天都觉得十分头疼。

  为了学生向导师求情吧,老头儿会觉得你这个助教和导师对着干,能把姜庭鸾在办公室里骂一下午。不求情吧,学生又会有意见,觉得你这个助教没有尽力。姜庭鸾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离精神崩溃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让他越发想念前一任导师,那位女性导师不仅专业能力很强,而且通情达理,成为她的助教之后姜庭鸾一直觉得十分轻松。他去医院看过了前导师,她已经完成了手术,恢复情况很好,姜庭鸾见她虽然消瘦了许多,但精神还不错,也就放心了。

  可是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姜庭鸾每天回家都身心俱疲,祁闻宥看着心疼,但也没办法,只好把Undine抱过来给姜庭鸾,只有看到Undine,姜庭鸾无论多难过,下一瞬眼底都会出现笑意。

  Undine长大了很多,六个月的猫咪到了尴尬期,但姜庭鸾依旧怎么看它怎么可爱,抱在怀里亲了亲:“我的小宝贝,来,爸爸亲一亲,今天有没有吃饭啊?”

  Undine眨巴着眼睛,扭动着身体想要从姜庭鸾怀里挣脱出去,它现在正是最顽皮的时候,祁闻宥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几天自己蹿到窗帘上面,在墙角躲了一个晚上,吓得两个人找了它许久,生怕它一不小心就跑出去了。

  祁闻宥有意引他多说几句:“你是它爸爸,那我是什么?”

  姜庭鸾笑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当它妈妈呀。”

  祁闻宥佯怒道:“你这也太占便宜了吧。”

  姜庭鸾这才真的笑出了声:“没办法,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猫啊。”

  即使这样,这天餐桌上,姜庭鸾依旧只吃了小半碗饭。

  祁闻宥不由得暗暗着急起来。

  可是事情依旧往更坏的方向在发展。

  到了十月份,费城的秋天来临。好几个晚上,祁闻宥半夜醒来的时候,都发现姜庭鸾依旧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我睡不着,”姜庭鸾双眼无神,“我知道我很累,但是根本睡不着。好像有什么压在我心底一样,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想到明天又要去上助教课程,我就不想睡了,好像只要不睡着,天就不会亮一样。”

  祁闻宥陡然心中一紧。

  他们课业本来就繁重,压力很大,再加上姜庭鸾本来就是个敏感内敛的人,无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消化,因为助教工作的种种困难,姜庭鸾现在明显是心理上出现了问题。

  他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就申请不再担任助教了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会吃不消。”

  姜庭鸾苦笑:“助教工资是以奖学金形式发放的,一旦选定课程,就不能更改了。”

  祁闻宥道:“那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也许专业人士能够给你一些帮助呢?”

  姜庭鸾什么也没说,只是偏过头去,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祁闻宥忽然想到,姜庭鸾的母亲就是精神疾病患者,对于这方面,他这样讳莫如深,也是有原因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祁闻宥耐心解释道,“看心理医生是因为你现在心理压力已经让你处于一个病态的状态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病人’,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没有什么不同,进行专业的治疗是对自己负责任的体现。”

  姜庭鸾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闷闷地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那些人故意让我难堪,骂我‘精神病的儿子也是精神病’,我那个时候就心中暗想,我一定不要成为我母亲那样的人,我一定要有和她不一样的人生。”

  祁闻宥心中酸楚。

  是不是因为这些无所顾忌地在别人心中伤痛的地方还要继续狠狠捅上几刀的恶心的人,才会让姜庭鸾对自己的母亲讳莫如深呢?以至于讳疾忌医,就是害怕那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诅咒成真。

  “这不是你的错,”祁闻宥拥着他,手滑过他背后凹凸不平的伤痕,“有些人对别人的恶意可以说是毫无缘由,可是‘恶’就是‘恶’,他们作恶,不应该由你承担后果,最好的报复,就是好好活下去。”

  祁闻宥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脖颈间一片湿热,他心中一惊,正想看看姜庭鸾怎么了,却只听到他瓮声瓮气道:“别动。”

  “我一会儿就好。”

  他就这样躺在祁闻宥的怀里,无声地大哭,好像要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心酸都倾倒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还是没啥评论,我要哭了我要闹了。(并不)

  接下来的剧情会有之前文里的人物出场,不过我感觉没啥人会知道……(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