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祈祷(1 / 1)

无咎 熠星 2727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4章 祈祷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B市的夏季如期而至。白昼越来越长,阳光亮得刺眼,照在油绿繁茂的的树叶上。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聒噪又刺耳。

  姜庭鸾起身,把病房里的窗帘拉上,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做完这些,他又打了一盆温水,给祁闻宥擦拭身体,让他尽可能保持清爽和洁净。

  距离祁闻宥出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祁闻宥虽然偶尔对姜庭鸾的声音有一些反射性的反应,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姜庭鸾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祁家请的那几个护工便清闲了下来,除了姜庭鸾回家的时候,其他时间,无论洗澡、擦身还是其他的事情,姜庭鸾从来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他还和康复科的医生学习了专门的按摩手法,每天都坚持给祁闻宥按摩,让他身体的肌肉不要萎缩得那么快。

  可无论他再如何用心照顾,昏迷中的祁闻宥依旧一天一天地变得衰弱下去。

  北方的夏天和从小就在南方长大的姜庭鸾记忆里的完全不同,哪怕是下雨,水蒸气也会很快蒸发干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燥炽热的气息。而姜庭鸾记忆里,N市的夏天,闷热潮湿的傍晚,云层压得格外低,往往这个时候,便会有一场疾风暴雨,洗去一天的燥热。让人能在苦夏里得一晚安眠。唯一的相同的,就是大地上万物蓬勃,茁壮生长。

  除了他的祁闻宥。

  姜庭鸾每天给祁闻宥擦身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生机被一丝丝抽走,原来那样高大英挺的一个男人,现在瘦到一摸就可以摸到皮肤下面的骨头。

  贵宾VIP病房的配置非常齐全,除了两个卫生间、小厨房,还有陪护休息的小房间。姜庭鸾大多数时间都休息在这里。但他很多次在流流满面中醒来的时候,他都会走出这个房间,挤在祁闻宥的病床上,几乎是把自己贴在祁闻宥身上。

  黑暗之中,这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姜庭鸾自己,和他所紧紧抱着的温热躯体。

  姜庭鸾的头埋在祁闻宥的胸口,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哭出来,可即使在这种时候,他都不敢哭出声来。

  可是在白天,无论在任何人面前,姜庭鸾都不会表现出半分颓唐。他认真听取医生吩咐的每一句话,然后一丝不苟地做到。

  这期间,祁琼瑟虽然依旧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却也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他也见到了祁定北,但是除了第一次祁定北来看望祁闻宥的时候,姜庭鸾和他打了个照面之外,之后的几次,他都避开了。

  姜庭鸾很不喜欢祁定北看着他的眼神,虽然祁定北并没有多和他说什么,但姜庭鸾本能地感觉,祁定北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至于这恶意从何而来,姜庭鸾并没有深想。

  姜君维也来看过祁闻宥,他已经病得几乎没有人形了,哪怕是盛暑天气,轮椅上的他还要裹着厚厚的毛毯,只说了几句话,枯黄的脸上便全都是汗,显然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姜庭鸾看着已经病入膏肓的姜君维,很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如古井无波,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或许人只有真的在生和死那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缝之上俯视过,才会明白,所谓爱恨嗔痴,皆为妄念,诸如浮云,风吹即散。

  无论他有多恨姜君维,许崇山都已经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了。

  姜庭鸾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祁闻宥昏迷的第四个月,姜君维去世了。

  知道这个消息,姜庭鸾不为所动,越溪却很担心,特意和钟霖来医院看他。

  姜庭鸾看到越溪便忙让她坐下:“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来一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亲自过来。”

  越溪微红着脸,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姜庭鸾斗嘴,钟霖在一边扶着她的腰身,十分的小心谨慎。

  姜庭鸾看着,面上便忍不住有了笑意。

  越溪有了身孕,刚刚两个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姜庭鸾也为他们高兴,看到钟霖这么心疼越溪,他更是欣慰。

  越溪也没有忘记来意,坐下来便问道:“我听说姜伯父去世了,你知道了吗?”

  “知道,”姜庭鸾面色淡淡的,显然不愿意多提这件事。

  越溪长舒了一口气:“我就是担心你,所以一听到消息就过来了。庭鸾,你……没事吧?”

  看着越溪关切的脸,姜庭鸾心中有暖流淌过,他握住越溪的手,低声道:“我没事,越溪,现在对于我来说,这些仇恨已经不会再扰乱我的心智了。”

  他眼神坚定,越溪这才放下心来,就又听到姜庭鸾道:“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医院这种地方,没事的话还是少来为好。”

  说完,姜庭鸾又对钟霖道:“越溪一向任性,麻烦你多多照顾她。”

  钟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得体:“我是她的丈夫,这是应该的,姜先生客气了。”

  他和钟霖寒暄完,正要送他们走的时候,越溪眼尖,忽然发现病房一角的书桌上,正摆着笔墨纸砚,他们来之前,姜庭鸾应该正是在写字,摊开的宣纸上,笔墨还未彻底干透。

  “欸?庭鸾,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练习书法了?”越溪走过去,好奇地看着那张宣纸上的字。

  “并不是练习书法,”姜庭鸾解释道,“这是我手抄的《地藏经》。”

  越溪不解:“抄写这个做什么?”

  姜庭鸾的神色便有几分黯然。

  停顿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道:“《地藏经》又称《地藏菩萨本愿经》,传说地藏王菩萨曾经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抄诵此经,可消无量罪业,可度一切灾厄。”

  越溪心有七窍,如何不懂姜庭鸾话里未尽之意,她便开口安慰姜庭鸾道:“你放心,你这样虔诚,佛祖一定会保佑闻宥早日醒过来的。”

  姜庭鸾苦笑道:“但愿吧。”

  求神拜佛,也不过是束手无策下的一种方法罢了。

  越溪他们走之后,姜庭鸾将自己抄写的经文收拾好,让护工来照顾祁闻宥,自己去了灵光寺。

  灵光寺是千年古刹,向来香火旺盛。只是这样的酷暑天气,除了来寺里纳凉的人,香客寥寥无几。

  姜庭鸾一进地藏殿,就有沙弥认出他来,双手合十:“姜施主来了。”

  姜庭鸾也对他还了个礼,道:“我又抄写了一遍《地藏经》,麻烦师父帮我供在佛前。”

  灵光寺内每尊佛像年年都需要维修翻新,姜庭鸾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用来翻修地藏王菩萨金身,唯一的要求是将他抄写的《地藏经》供在佛前,让寺内的和尚每日早晨和傍晚诵读《地藏经》和《药师咒》。这笔香油钱自然是要价不菲,但姜庭鸾花得心甘情愿。

  那小沙弥道:“施主稍等,我先在就去喊师傅过来。”

  姜庭鸾颔首,没多久,便有一个身材矮壮,面容慈和的和尚过来和姜庭鸾打招呼:“姜施主,这么快又抄了经文送过来吗?”

  姜庭鸾还了礼:“是,只希望菩萨看在我心诚的份上,了我心愿。”

  那和尚便笑道:“阿弥陀佛,我佛自会保佑施主。”

  姜庭鸾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小沙弥将原来供奉在地藏王佛像前的经文拿下来,又换上了新的香烛、鲜果、鲜花,将姜庭鸾今天送来的经文恭恭敬敬供奉在佛前。又将原来那份经文在佛前焚化。

  姜庭鸾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姜庭鸾在心中默念,“若当真有业障未消,我愿为他承担,祈求菩萨让他早日醒来,恢复健康。若我心愿得尝,我愿成为菩萨的信徒,年年布施……”

  他在蒲团上跪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起来,寺庙内没有空调风扇,又燃着香烛,姜庭鸾热得满脸都是汗,却连擦都没有擦一擦。

  做完这件事,他也没有在灵光寺内久留,而是动身回了医院。

  谁知刚回到祁闻宥的病房,却发现祁琼瑟也在。

  这些日子以来,也许是看他照顾昏迷在病床上的祁闻宥毫无怨言,祁琼瑟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平和起来,今天还破天荒和他打了招呼。

  “刚刚护工说你出去了,这三伏天气,你去哪了?”

  姜庭鸾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祁阿姨,我手抄了地藏经,供奉到灵光寺的地藏殿去了。”

  祁琼瑟点点头,之后便没有理他了,一直在和张医生他们说话。

  一直到离开医院的时候,在电梯里,只有祁琼瑟和跟了她多年的特助,祁琼瑟才幽幽道。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当真是难得了。”

  没头没尾,也没说是谁,但特助跟了她这么久,怎么不知道祁琼瑟说的是谁,但也只敢讪讪地笑,不敢开口说话。

  不过祁琼瑟也没想要谁回答她,说完,她又道:“崝则的大儿子过几天就要正式搬到主宅来了,你注意着些,不要出什么岔子,免得老爷子不高兴。”

  特助在心里记下,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