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迷津 9(1 / 1)

一妃虽晚不须嗟 伪装清纯 2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四百章 迷津 9

安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县衙的,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已经走进了县令为他们安排的住所。

宅子里气氛一片低沉,乌穆生时豪爽仗义,乐天聪敏,贵为守灶之子却以赤子之心待人,不端身份架子。所以,纵然他只掌一部兵力,也没什么军功,但是却很得人心,不管是在铎月王庭还是军中,都是大家的心头宠。

草原民族在早期大多靠天吃饭,所以在骨子里比其他民族更敬天畏神、相信鬼神之说。

经过昨夜,大家更为他的离世感到怨忿哀伤。

安雅挥手让身边的士兵退下,根据得到的提示往别院走去,庆娜在别院休养,布迦和迈巴也在那里等她回来。

“怎么样!乌穆又说了什么?”安雅刚走到正厅门口,布迦、迈巴就急切地迎了过来。

安雅微垂着眸子,置若罔闻,再问,无神地摇了摇头。

迈巴道:“那妇人还没有醒来?”

闻言安雅的神色变得更加不好,下巴上默默落下几滴泪珠。

布迦等得不耐烦:“说话!”

“王兄,你别吼她!”内卧传来响动,庆娜不知何时从床上爬起,拖着虚软的步子走了出来。

安雅看见庆娜,情不自禁地朝她奔了过去。庆娜温声询问发生了什么,她终于绷不住大声哭出:“那夫人醒了,可已经不是他了!那夫人认得识他的丈夫女儿,就是不认识我,我问她昨晚的事,她也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阿姐怎么办?乌穆走了……我们这会儿该到哪儿去找他呢!”

安雅伤痛欲绝,最后抽泣都盖住了说话的声音。

庆娜听到这个讯息也心神一恸,但她见安雅已经如此了,年长一些的她只能强撑出一点坚强,口中说一些无用的安抚,将安雅揽在怀里拍了拍。

“他一定是不想看见我!”安雅把脸闷在庆娜的肩头:“我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的接受我。”

庆娜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乌穆肯定是觉得那夫人已不可能成为他的替主,所以走了。”

安雅呜咽着一个劲摇头:“阿姐你不懂,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阻在他和锦玉之间,他心里一定始终都没有释怀,他其实是恨我、怨我的!白锦玉说去长安找他,之后也没了消息,昨日他说身边的人都死了……我为什么偏要嫁给他呢?如果他娶了锦玉,他就不会怨我了!”

迈巴道:“这时候怎么想这个?谁都知道乌穆曾经是心属白锦玉,但是他娶你的时候是真的已经喜欢你了。乌穆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吗?谁能逼他做不愿意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听安雅和迈巴说到这里,布迦仰天叹了一口长气,追悔莫及道:“我如果知道他的天年这么短,当初就算和父汗翻脸我也要助他遂愿,让他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我……竟然也做了阻止他的其中一人!”

布迦的话虽是自悔,但是无形中也间接承认了乌穆对白锦玉的情谊。

迈巴生气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全往自己身上揽罪?你们忘了吗?锦玉固敏是有顽疾,乌穆的焉姝将来是要做我铎月的大阏氏的,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怎么可以胜任?”

布迦痛惜道:“现在不也是一样吗?他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啊!”

迈巴说不出话来,安雅被连连戳中伤心处早已哭成了泪人。

她与乌穆成亲没多久,乌穆就陪同几个兄长巡视各地,他们半年里在一块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一个月。半年后,王庭就接到了徵朝栖鹿台落成典礼的邀请函,乌穆受命赴行,谁知竟成永诀。

庆娜道:“你们都不要自责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乌穆和白锦玉了,他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布迦和安雅都不这么认为。

庆娜道:“你们只认为白锦玉的顽症不能做乌穆的焉姝,但你们有所不知,白锦玉向来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视两女共事一夫为天下最不平的事,她既然最看不惯这个,就绝无可能嫁给一个有妻室的男人。”

“所以,”庆娜道:“他们两个这辈子注定只能是朋友、知己。你们就谁也不要责怪自己了……”

画面一度安静,谁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聊到这个话题。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布迦突然道:“虽然这个可能也许很荒谬。”

庆娜以眼神让他说下去。

布迦沉思道:“我在想,会不会乌穆并没有死?”

庆娜的眼睛一瞬明亮,脸上绽出一抹容光。

而其余两人则都被他这个假设惊住了。

半晌,迈巴道:“王兄,这……乌穆的讣告是徵朝的特使专程送到王庭的,而且他们还让两位王爷亲自护送棺椁返回铎月,这……这不大可能有假吧?”

布迦也觉得迈巴分析得很有道理,怅然道:“是啊,或许是因为我太希望这些都是假的了吧!”

庆娜道:“王兄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布迦道:“我是觉得昨晚的事情太利于徵朝了。一开始我认为是那些汉人在设局演戏,但是那妇人后来认出你我,和你说的话时候言谈又那么像乌穆!如果那个妇人是人教的,那么这个人必定既要知道乌穆坠台发生了什么,又要知道乌穆和我们的说话方式,还有小黑!他还要能驱使小黑……所以我才有了这个想法,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庆娜安慰道:“王兄,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呢?就算什么都可以,小黑也是不可以的啊!王兄,这是乌穆的魂灵附在那个县令妻子的身上了呀!”

布迦的目光浅浅暗淡下去,过了一阵,怅惋道:“你说得对。”他看着庆娜,虽然认可她的话,但眼神中却有一丝责怪她的清醒。

安雅脸上的光也息了,她又担忧道:“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乌穆的魂灵已经不知所踪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再找到他呢?”

迈巴沉吟道:“要么等,要么招!”

“不错。”布迦点点头:“那汉官不是说乌穆的魂灵在找托死的替身吗?现在他从那妇人的身上走了,我相信他一定还在这城里,还会再找下一个目标,我们可以等下一个目标出现。不过,那样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还是主动一点吧!我们这次不是带了祭司来吗?速速命人召他们进城来,为乌穆招魂!”

迈巴用力点头:“我们铎月人信的是袄教,魂魄当然也只认我们自己的祭司。我见昨晚那些光头和法术丝毫不奏效,估计正是这个原因!”

庆娜和安雅都认同他们二人的说法。

布迦派的人很快就出城去将十个祭司请进了城。祭司们穿上隆重的袍服,拿出各种魂旗招幡响锣铃铛,还有叫不出名字来的乐器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招魂队。

他们边奏边唱边跳在直北大街小巷为乌穆招魂。他们手中摇的、嘴里吹的、手上拍的合奏出一支充满异域风情又很神神叨叨的古怪调子。

响声震天,并且连绵不绝,若不注意,绝不会察觉到其中不时穿插的几声哨音。

一间普通至极的房间里,一只普通至极的大鸟笼。每当那招魂的噪音中出现一次哨音,这笼中的黑鹰就会像得到召唤一样扑腾一下翅膀,跃跃欲飞。

招魂的噪音渐渐远去,一双手轻轻抚了抚鸟笼。

这双手的主人现在很确定,那招魂的队伍里,有人在试探这只黑鹰。

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了白锦玉的面孔。

第四百〇一章 迷津 10

午后,从长安而来的棺椁到达了直北城。

当证实徵朝的送灵队前后只有一千人,真心没有对抗的意思,一直按耐心绪驻备城外的贺玥、保时也飞速进了城。

直北内外,两万铎月之师尽着缟素。

尽管时间和心理都已经准备得足够多,但当漆黑的寿棺正式来到眼前,亲者才发现这现实的残酷远不是想象所能及!

它明晃晃的像狼牙棒,毫不留情地绞碎了所有的过往与美好,留下来的,是生者不能逾越、不能挽回、不能承受、却又不能不面对的嶙峋与悲凉。

庆娜和安雅哭晕醒来数次,而铎月的男人们还要面临一个很大的难题。

那就是要不要核验乌穆的遗体。

六月高温酷暑,路上又过了十来天,谁都能想象出棺椁里的遗体会是一个什么状态。

尽管这遗体的身份确凿无疑,但是这棺椁里躺的毕竟不是寻常人,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验明正身是程式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铎月不可能随随便便接受一个尸体就承认是他们的大汗之子,还有,他们也需确认这死者致命的伤势、遗体有没有受到侮辱等等。

然而这绝对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并非因为害怕看见变质的尸体多么腐烂恶心,而是害怕看见那个活蹦乱跳,俊爽不羁的妙人变成一具变质的尸体。

最后,是布迦和仵官上前开棺验明了遗骸。

尸体早已经不堪入目,但凭着胸口残存的纹身,他还是把乌穆辨认了出来。在确认的那一刻,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想象都戛然而止。

开棺的一瞬间,很多人闻见味儿就当场吐了,其中,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布迦吐得最厉害,吐到最后褐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一个不惑之年的汉子吐得泪水肆流。

核实无误后,棺椁被移送至一个宽阔的校场,按照铎月的风俗,祭司们在棺椁前布设祭坛,宰杀牛羊,作法祭奠。

这祭祀有一整套完备的流程,其过程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统计死者生前的杀敌数量,以确定将来他墓葬的规模。如果杀敌越多规模越宏大,如果杀敌越少则规模越微小。

结果蓝旗部报来的结果是: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布迦无论如何也不信。

守灶之子顾名思义就是不需要怎么东征西讨,主要以守住既得的家业为己任。但铎月国这十来年一直开疆拓土,守灶之子也没闲着,布迦印象中乌穆也参加过有七八场战役,而且只要他到场的战役就一定取得胜利,因此他还被啻天可汗笑称为福将。

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

布迦立即找来蓝旗部的首领亲自问话,一场场战役核对,最终却查明结果属实。

一条人命都没有!所有王子们都震惊了,这说明乌穆曾取得的那一场场胜利,都是他用比杀伐更难的方式赢来的。

铎月骑兵骁勇善战武力超群,他却舍易求难,足见他平时玩世不恭的表面下,有的是一片仁心。

当证实这个结果后,众人扶棺痛泣。

铎月人亡后会在墓前立石表示生前所杀敌人的数量,现在确定了乌穆一个敌人都没杀过,这直接就意味着他将来的陵墓会非常非常的寒酸。

谁也不能接受自己这么疼爱、这么聪慧、这么仁慈,一个明明可以带领铎月走向辉煌的弟弟以后就要长眠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墓地里,千百年后说不定有人看见他墓前空无一物,还要耻笑他是个无能之辈。

更不能接受的是,他们这个连一个敌人都没有杀过的弟弟,却被人追杀,最后无路可走只能自尽而亡!

想到这里,布迦的心都滴血,满腔的怒火完全被点燃了!他大喝一声,抄起宝刀就怒不可遏向一直静静陪同祭祀的徵朝人扑了过去,疯了一样地挥舞乱砍!

迈巴、贺玥、保时还有和他们一样满腔悲愤的铎月将士当即就像开闸放的水,扑上去和他们打做一团。

刀光剑影,在太阳光下,闪得人眼睛发酸。

铎月兵的数量城里城外加起来有两万人,而凤辰他们,只有一千人。

一千人对送灵队来说非常隆重,但若用来抵御战斗……特别是这一千人里面还有一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那就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以两万人对一千人,若是往常布迦也不会这么欺负人,但是此时的他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凤辰和谢遥立即甩开架势将秦坚、苏策这样的文臣护在里面,和几个武将卫兵一人负责一片,左右开弓抵挡起铎月人的进攻。

直北县的士兵衙役也闻声赶来参战,然而敌我力量太过悬殊,杀心也不在一个水平,再加上皇帝陛下“不得抵抗”的金口玉言,很快,徵朝这边就落了下风。

在目不暇接的应付中,谢遥手臂被砍伤,连谢遥都受伤了,凤辰心中一暗,知道撑不了多久。电光石火中他手中执剑,以剑尖在地上一垫,依靠剑身的弹性,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身,瞬间就到了布迦的跟前!

众人只觉眼前什么翻飞来一下,等回过头,赫然发现凤辰的剑,已经抵上了布迦的脖子!

场面瞬间静止,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轻功骇呆了。

“布迦王子,”凤辰的声音不轻不重,“徵朝与铎月旧的误会还未解除,难道就要增加新的仇恨了吗?”

布迦还痛怒未消:“乌穆是为徵朝的邀请而去的,又身亡在徵朝,你们徵朝无论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

凤辰道:“在徵朝身亡就必定是徵朝的责任吗?”

布迦冷笑。

凤辰道:“至少我如果要杀一个人,就绝不会让别人猜出来是我杀的。”

布迦道:“那晋王殿下就能断言不是你徵朝的人谋害的?”

凤辰道:“不能。”

布迦道:“不仅不能,你们还是最大的嫌疑。”

凤辰道:“铎月与大徵素无过节,为何我们会是最大的嫌疑?贵国这些年来与粟特、阿史那、柔然交战连连,他们莫一不是损失惨重,难道他们不该比我朝嫌疑更大吗?”

布迦顿住,凤辰说的这个借刀杀人倒是比徵朝追杀乌穆更合理一些。

“晋王殿下看这里!”布迦瞪红的眼睛才似乎变得稍微缓和了一些,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不远处跳了出来。

凤辰应身去看,赫然看见染疾未愈的凤越已经落在了一个年轻的铎月人手里,他的手正捏着凤越的脖子,凤越脸色涨红,在他手中求救地看着凤辰。

凤辰斥道:“住手!”凤越明明是在驿馆养病,这个人居然把他抓了过来做人质!

那年轻人正是贺玥,他完全无视凤辰,对布迦喊:“王兄,我们不必以多欺少,就让他们一命还一命,既然乌穆没了,那就让他们赔我们一个王爷吧!”说着他手中暗暗用劲。

凤辰眉色一拧,众人但听衣袂带飞“嗖”地一声,下一瞬,凤辰又到了贺玥的面前!

贺玥勾唇一笑,欲往后退,不想身后猛被踹了一脚,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手中一松,凤越当即就被凤辰抓了过去!

踢他的人是谢遥,贺玥勃然大怒,当即撒开拳脚对谢遥发起猛烈攻击。

铎月的士兵再次动了起来,凤辰护着凤越一阵左挡右踢的招架,谢遥和士兵也是上下起手的阻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别打了!”忽然一个铎月的士兵跑过来大声喊。

没起到阻止效果,这个士兵不要命的连冲带撞蹿进厮杀的核心地带,不要命地拉住布迦正要挥砍的双手,卯足了劲喊:“大王子快别打了!锦玉固敏回来了!”

布迦蓦地停下:“什么固敏?”战斗随他戛然而止。

士兵面含激动地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锦玉固敏啊,就是白锦玉,她回来了!她说、她说她知道是谁追杀的乌穆王子!”

闻言,凤辰和谢遥倏地转身,脸上神情,震惊无比!

同他们一道定住的,还有苏策。

“是谁,她说是谁?!”布迦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襟。

士兵回禀:“还不知道!锦玉固敏不知是从哪里找到我们的,状态不是太好,还没说清楚就昏倒了!”

第四百〇二章 迷津 11

战斗中断,一众铎月将兵马不停蹄赶回下榻。

旧宅后院,两名铎月军医在一张床榻前愁得抓耳挠腮眉头打结。

“她到底怎么样?!”庆娜揪心地看着白锦玉额头上的大块红紫,刚才她和安雅都已经看过,不仅在额头,她的颈后、腹部、手臂、腿上,全是大块大块的淤红青紫。

一个军医带头跪下:“属下们无能,固敏的伤势实在从所未见,像是外伤又像是内伤,属下们实在不敢轻易乱下定论。还是……还是请直北城里的大夫看看吧!”

“混帐!”贺玥上来就给了二人一人一脚,“要你们何用?!”

二人被踹倒,急忙又爬回来:“还有还有还有,锦玉固敏之前身体大损,体质已经不同常人,我等怕以常人之术施救会反而加重了她的伤势,耽误她。”

贺玥道:“亏你们说得出这种丧气话!你们不是铎月一等一的军医吗?居然束手无策到要去请汉人的大夫?!现在是什么形势?去找汉人?他们正愁没法子祸害我们,我们还送机会给人家?你们知道若是他们借机安插几个奸细进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们承担得了吗?”

贺玥一连串的暴躁发问,吓的两名军医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旁布迦、迈巴、保时,神情均是冰冷严肃。他们没有贺玥那么情绪外露,但是都认同他的这番话。

贺玥道:“庸医,不如杀了省得浪费军粮!”

保时觉得贺玥过了,上前来劝慰:“十哥,别动怒,锦玉固敏的体质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转过身,他对匍匐地上的两位军医道:“你们不要因畏难就推卸责任!既然你们都说锦玉固敏体质不同常人,那么即便找来汉人大夫恐怕他们也是没什么办法。二位是我铎月最好的医生,现在的情形之下,我们不宜去找汉人大夫,还是得仰仗二位辛苦。你们先用一些温补的药稳住锦玉固敏,我们多给你们一些时间,不要着急,你们好好地想办法。”

两位军医刚才被贺玥那么一下,现在听保时这么说,如同捡回一条命,连连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恩谢一边承诺会竭尽全力为白锦玉医治。

保时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对安雅道:“早这样应该把你们族里的那位女神医带上,整个铎月估计就只有她能够看明白锦玉固敏的这副奇筋异脉了。”、

安雅垂目看着床榻之人,纠正道:“保时,她不是什么奇筋异脉,她的肌骨筋脉是受了很大的伤才会如此的。我听乌穆说,她从前还会武功,身手很好的。”提到乌穆,安雅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白锦玉始终在床上不省人事,而所有的铎月贵胄将士都在等着她苏醒,等着她醒来说出追杀乌穆的凶手。

从白天到黄昏,从黄昏到落日,从落日到夜幕降临,两个军医用了很多方法,她都没有任何反应,煎了几副药给她喂,基本都没有喂进去。

两个军医摇头叹气,认为人一时半会儿是没法醒来。

夜深后,两个军医退下,安雅端了水来给白锦玉擦洗身子,看见她满身伤痕累累又哭了一通,在庆娜的安慰下才勉强回去休息,留了一个女婢照看白锦玉。

三更过后,这个女婢犯了困,现在,白锦玉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什么药水汤汁,只要她不想醒来,就算大罗神仙来都没有用。

她环视四周,屋外有两个士兵把守,屋内一个铎月女婢伏在桌上睡得很沉,这个女婢陪着军队从铎月而来,显然已经很疲惫,她头前点了一根灯烛,灯芯许久未剪,亮光暗淡得已几等于无。

她仍然一动未动,她想起三年前的暮秋,铎月王庭进行入冬前的最后一次围猎,她和大家一起出发,却在半途为了追一只野羊迷了路,偌大的山川草原一望过去四面八方都差不多,最糟糕的是她还遇上了狼群!

那次她差点把命给交代了,事后乌穆给她分析,这些狼极有耐心,在她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至少已经尾随她半天了。它们甚至采取了一些行动,故意引导她在山原里越走越深,等她远离了所有可能有人施救的地方才现的身。

最后幸好乌穆带人找到了她,奋勇杀了头狼,她才躲过了葬身狼腹,那回的惊险遇难每每想到都会心有余悸。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狼是一种那么有耐心的动物,为了攉取目标可以布局,能够等待。

现在,她也需要等待。

夜更深了,头顶上传来一下极其细微的声响,就想一片羽毛落在瓦上,如果不是白锦玉这样有心刻意留意,绝不会察觉出来。

凭着自己的经验,她判断落在屋顶的这个人轻功极高,因为他只有在落下来的那一刹,不可避免地发出了点儿动静,之后就完全没了踪迹。这样的轻功,和她从前有的一拼。

白锦玉暗中移动手臂,不懂声色地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发簪,重新把手放在了身侧。

没过多久,屋上投进一块光亮,一个利落的黑影顺着那光亮悄然落下,轻轻点地后他即刻伏地蹲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确定了没有惊醒睡着的女婢,也没有惊动门外的士兵后,这个身影迅捷地蹿进暗处。

白锦玉一动不动地躺着,看见黑影一动一停地朝她过来,很快就摸到了她的床榻边。

仅停了一瞬,随即竖刀扎下!白锦玉感到有利刃破风,当即大被一掀甩在来人的脸上,轱辘下了床。

黑影拨开被子,顾不得惊讶就饿虎扑食般向白锦玉扑来,白锦木玉快如闪电两手一掰,木质的发簪当即“咔”一声折断,藏在里面的粉末当即泼上了那人的脸身。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黑影“啊”一声低呼,急忙抱住蒙着面的脸,手中匕首匡当一声落地!

入睡的女婢一下被惊醒,门口的士兵也几乎同时破门而入。

黑影一见,顾不得皮肉被“滋滋”烧着,拾起匕首转身就逃!

第四百〇三章 迷津 12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眼看那黑影要跃上房梁遁走,白锦玉抢上去拉他,那人奋力将双腿一蜷,人倏地一下从来时掀的瓦当处蹿了出去。

白锦玉暗恨身手不济,若放在以前这个人哪能从她眼皮子底下跑掉!

“我们去追!”两个士兵奔出房门去追。

这番声响不小,迈巴第一个被惊动,提刀带人跑了进来,他手下一见情形转身就跟着那两个士兵追了出去。

迈巴上前扶起白锦玉:“固敏你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锦玉眼中跳着闪耀的光,十万火急道:“有刺客,快,多叫些人来,抓住那个人就知道是谁追杀乌穆了!”

迈巴很震愕:“当真?”

白锦玉咽了快跳进喉咙的心,笃定道:“是的,绝不能让他逃了!”

“锦玉固敏,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白锦玉不在乎地摇头:“没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这都是装的,为的就是钓他这条大鱼!”

迈巴:“哦,原来如此。”

二人说话间,一个士兵奔进来报:“王子,那个刺客好像跑了!”

“跑了?”白锦玉大惊,但是迅速冷静下来:“也不要紧,他逃不了的……迈巴王子你快带我去找布迦大哥,我告诉他下面怎么做,这个人就算插翅也难飞!”

“好,王兄刚从祭坛回来人还在前厅,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迈巴即刻收刀转身,带着白锦玉就走。

迈巴在前,白锦玉在后,二人快速地穿堂过院,白锦玉是装晕被抬进的宅子,她没想到安置她的后院居然这么偏,没想到这个宅子居然这么大。

走了一阵,路越走越偏,几乎到了一个乌漆麻黑四下无人的地方,白锦玉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再一想,下午她在门前被人抬进后院时曾路过前厅,感觉并没有这么长的距离啊……

她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停下脚步。

“锦玉固敏,快走啊!”见她停下,迈巴回头催促。

白锦玉瑟缩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升起恶寒,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走到哪儿?”

迈巴道:“当然去找王兄啊!”

白锦玉又退了两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她目光锐利地直视迈巴:“说,刚才那个刺客是不是你派来的人?难怪你会第一个冲进来!是你……就是你在大徵派人追杀乌穆,对不对?!”

迈巴瞳孔一缩,才反应过来:“你还不知道是谁追杀乌穆?!”

白锦玉勾起敏慧的唇角:“我这不是在等你自投罗网吗?呵,只有真凶才会害怕我知道他是谁、怕我醒来后会指出他,而绝不会让我有机会醒来吧!”

迈巴没有回话,他的面孔在白锦玉说话的过程中已经逐渐板冷。

白锦玉忌惮地看了一眼迈巴手里的刀,当即拔腿就跑,她张口疾呼打算叫人,可是还没发出声音,后背猛地一记钝痛,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白锦玉当即噗出一口鲜血,又闻身后声动,她本能反应地赶紧翻身,刚一侧过,一柄长刀就堪堪刺入了她刚才摔躺的地方!

这是要至她于死地啊!

白锦玉大惊失色,手脚并用在地上往后撤,奈何速度太慢,迈巴已举刀一跃而至!

可恨现在她没有半点武功,只能到处乱爬,还不容易摸到一个瓦缸,还费了全力才把它掷去出去,迈巴只微微一侧便轻松避过。

但是这一停顿已经够白锦玉爬了起来。

“救命!”白锦玉终于抽上一口气,她在黑暗中慌不择路跑,然而没走出两步,肩头上一痛,人就被掀翻了过来!

一张狰狞的面孔挟刀横来,眼看刀锋就要抹上她的脖子,忽然,喇地一声,迈巴的后背被拉了一刀,空中落下两个黑衣蒙面人!

白锦玉趁机向后让开数尺,万险中避过一死。

迈巴万没想到这个当口有人出来救白锦玉,怔了一瞬,也就一瞬后,他再次直奔白锦玉杀去,像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杀掉她。两个黑衣人随即身形晃动,前后夹击挡住他的去处。

迈巴陷于缠斗,白锦玉得空大声疾呼,很快引来了人,保时最先带着一列部下奔来!

“保时……”白锦玉刚说话,迈巴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她:“保时,快杀了这两个刺客!他们想要刺杀锦玉固敏!”

虽然是千钧一发的境地,但白锦玉还是被迈巴的这个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给惊呆了!

可看场面,救她的人是蒙面黑衣,还一起联合攻击迈巴……保时丝毫没有多想就厉令部下一哄而上围剿两个蒙面人。

两个蒙面人武功不差,被十几个人一齐攻击也不落下风。

白锦玉急得大喊:“保时搞错了!不是他们,你们应该拿下的人是……”

话未说完,她直觉身后一阵冷风,掉头一看,只见迈巴奋力跃起,正向她挥刀砍来,她根本闪避不及!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出现,一下将她扑倒,险险躲过砍刀,二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白锦玉撞上宽广坚实的胸膛,被转得头晕目眩,还没看清状况,鼻尖先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白锦玉心中猛地一跳,立即抬头,就对上了凤辰的一双秀目!

虽然蒙着面,但这样美的瑞凤眼世间仅有一双。

她猛地愣了一下,然而根本没时间多想,身手敏捷的迈巴顷刻已朝卧倒的二人杀来。

“铛”一声兵刃相击的刺耳声!一道拔挺的身影骤落,坚毅地挡在了她和凤辰的前面!

这个人虽然也蒙着脸,虽然此刻手上使的也不是绝世宝剑,但白锦玉还是凭着眼熟一眼就认出了谢遥。

迈巴几次三番杀不了白锦玉,此时已勃然大怒,他朝众兵大吼一声:“这边又来了两个刺客,快过来杀!”

这些向来听命如傀儡的士兵也不看一看凤辰和谢遥是来救白锦玉的,或者说凤辰抱着白锦玉样子的确看起来太像要挟持她,这些士兵顿时将“救出”锦玉固敏视为一致目标,英勇地朝凤辰谢遥扑来。

第四百〇四章 迷津 13

整个宅子都被这处打斗惊动了,各将纷纷都带着人手赶了过来!

场面越发的混乱不堪,简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凤辰、谢遥还有两个蒙面人当即形成同盟,共同对抗越来越多的对手。

厮斗越演越烈,打不打得赢且不说,这么打下去身份暴露是必定无疑。

凤辰和谢遥打了个眼色,谢遥当即一步跨前伸出一臂朝凤辰纵身跃来。

凤辰一手护着白锦玉,另一手一把握住谢遥,大臂一甩,抓着谢遥的手就把他整个人像抡大锤一样抡了起来!谢遥飞出长剑同时双脚飞扫,剑和飞脚快得连影子都看不到,登时把围在他们周身的人全都该刺的刺,该踹的踹,挡离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何曾见过这样默契、唯美、又厉害的招式?!

这一瞬的怔愣凤辰和谢遥身边空出一片,二人当即足下一点,从众人头上翻出了围墙!

另外两个蒙面人也激灵无比,跟着趁此良机翻墙而过。

突出的重围的五个人拼命狂奔,按道理这时两路人分开逃跑最有利于分散追击,但是这两个黑衣人不知何故竟一直紧跟着凤辰和谢遥跑。

他们脚程不差,一路竟不掉队,很快就一起摆脱了追兵。再过了一阵,凤辰谢遥才看出,这两个黑衣人之所以还跟着他们,原来是还觊觎着他们手中的白锦玉。

两个黑衣人大概刚才只顾自己御敌,没注意凤辰和谢遥是怎么制敌的,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武功多高的人物,竟胆大包天地双双朝凤辰背上的白锦玉擒来,当即被谢遥一个鹞子飞身拦住去路。

刚刚还一起同仇敌忾的盟友现场就“自相残杀”起来。

方才以少敌众谢遥不能致胜,但现在只对付两个人,他实在绰绰有余。所以只拆了不到二十招,两个黑衣人就被谢遥完全压制,谢遥再抖一个剑花,瞬间就挑下了二人脸上的蒙巾!

可是同时,谢遥自己脸上的面巾也不慎飘落了下来。

“谢……谢大人?”两个黑衣人傻眼,顿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了。

他们目光发直,再向谢遥身后的一男一女看去……

朝中谁人不知谢遥只可为晋王殿下所用,能够让他这般搏杀的人,所以不言而喻。

谢遥的背影往后欲转不转,自己竟然在人前暴露了,仿佛不知该怎么面对凤辰。

事已至此,凤辰松开白锦玉走到谢遥的身边,拉下了脸上的蒙巾。

“晋王殿下!”两个黑衣人当即放剑跪下。

“你们是苏尚书的人?”凤辰一眼认出了地上的人。

凤辰认出这两个人的时候,白锦玉也认了出来,但是她能认出这两个人是因为这两个人七年前就在苏府了,她那时在苏府住过一段时日,认识不足为奇。但是凤辰,连这样的角色都能认出来,就非常厉害了。

听到凤辰认出自己,地上二人吓得不知所措。

“卑职不知冲撞的是晋王殿下和谢大人,罪该万死!”

谢遥顿时手指一蜷,紧张地看向凤辰。

黑衣人的话提醒了他们,深更半夜,堂堂晋王殿下怎么会微服蒙面出现在铎月人的驻地?还一顿厮杀抢了个女子出来。这女子偏偏和他的王妃还生得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本王察觉你们易服从驿馆出来,心生疑窦,故而一路尾随。”他声音不怒而威,故意说原委::“何曾想到你们是去找铎月人挑衅!幸亏本王跟着你们了,否则就方才的情形,你二人身份必遭暴露,大徵铎月又要多添一桩事端!”

二人被训斥震慑,真以为自己是在出门一刻就被晋王跟踪,更不敢狡辩抵赖,双双趴在地上伏罪。

半柱香后,一所废弃的破庙里,谢遥擦亮随身的火折子,点着了供桌上残留的半根蜡烛。

庙中当中有一个弥勒佛的大泥像,蛛网遍地,摆设破陋,。

昏暗的烛光中,凤辰长身玉立,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白锦玉则站着暗影里瑟瑟发抖。

“苏大人遣派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凤辰问。

地上二人埋着头,惴惴道:“苏大人未对属下言明,只是说让找到……找到……”他们眼睛瞟向白锦玉,谁也不敢再往下说,把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磕得咚咚响。

这哪是他们敢说的东西呢?

眼前的这个铎月固敏,和苏尚书的“独女”、也就是晋王殿下的王妃,长得一模一样……这要如何解释?

如果他们说不知情,那他们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如果说知情……这里面可是藏着一个滔天的欺君之罪啊!

凤辰看着脚下的匍匐,半晌后,冷声道:“你二人去,让苏策来见我,本王在这里等他!”

地上的两个人身子同时一僵,迟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遥压声道:“没听见吗?”

他的声音冷得就像裹了一层冰凌,听得地上二人直打个一哆嗦。他们也知道此事绝没那么好过去,得赶紧起身奔回去找他们的主子。

二人走后,破庙里安静了好一阵。

白锦玉、凤辰、谢遥,三人各立一端,构成一个三角。

“从栖鹿台上活下来,还不够吗?”谢遥以质问打破沉默。

单刀直入的一问,听得白锦玉一个缩瑟。

从栖鹿台上捡回一条命还不够吗?白锦玉也这么问过自己好几遍,从长安到直北,她无解。

谢遥见她不说话,怒气冲口而出:“你心里在意过殿下吗?”

这句白锦玉反应很快:“我在意!”

然而话音落下,她和谢遥都顿觉这“在意”两个字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简直没有一丝说服力。

果然,谢遥道:“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乜了白锦玉一眼,这一眼狠厉非常。

白锦玉一阵肉紧,还没思量好语言,谢遥已更直接地问她:“你到底是要做徵朝的晋王妃,还是要做铎月的固敏?”

白锦玉结实定住,庙中气氛瞬时紧绷至顶点。

谢遥从少年开始,就莫名其妙令她畏悸,此情此景更是感受加倍。能言善辩如她,面对谢遥一连四问,竟然口笨舌拙。

第四百〇五章 迷津 14

夜静得像一潭水。

白锦玉心慌似鼓又心乱如麻,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更不敢看凤辰和谢遥中任何一人。

“你是怎么想的?”凤辰的声音依然温润悦耳,还是给人宁静的感觉。

闻言,谢遥很默契地站去墙边,回避在烛光照不见的阴影里。

相对谢遥的一连几问,凤辰的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尖锐。可不知道为什么,白锦玉的手心开始虚汗直冒,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一看对她问话的这个人。

“你不说点什么吗?”凤辰又问。

白锦玉咽了咽喉咙,声音细若蚊蝇地试探:“说什么?”

凤辰道:“说什么都可以。”

白锦玉压低眼角去看凤辰,凤辰正蹙眉打量着她额上淤青和衣衫狼狈。

“哦,这伤是假的,”白锦玉抬手挡住额头,不想又露出了腕上红紫,又赶紧去裹袖子,手忙脚乱解释:“都是用牛角板刮出来的痧,看起来吓人,过两天就褪了,他们那些铎月人不懂……”

话说一半,她直觉凤辰的脸黑了黑,不过她没有胆量去核实。

凤辰没接她这一茬,仍然正色等她回应。

白锦玉把手缩在袖子里,言归正传。

“殿下,我知道,能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庆幸,不应不再做任何冒险。但是,”她用力摇摇头:“乌穆他死得实在太惨了太可怜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站在栖鹿台上的样子,胸口就有一股怒气顶在这里,顺不上来,咽不下去。我真的不甘就那么在长安呆着!”

凤辰道:“所以呢?”

“乌穆他可以死!可以是战死,可以是病死,可以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他怎么死都可以,但就是不应该屈死、不应该被逼迫得自戕而死!”白锦玉泛红的眼中饱含幽愤,近乎咬牙说出这些话。

凤辰道:“你要为他报仇,要为他讨一个公道,对吗?”

“是!”白锦玉道:“乌穆与我相遇之初就引我为知己,我流离失所全蒙他庇护,奄奄一息也是他为我保住一命。他与家人爱护照顾我多年,不仅让我衣食无忧还封我做了固敏,此种恩情山高海深重过万钧!他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他被人欺负这样莫名地死了,不为他报仇我还是人吗?”

凤辰道:“我理解你想为他查明真凶报仇血恨,但你不应该孤身一人来此,你可在长安等我回去一起从长计议。”

白锦玉摇了瑶头:“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帮他查明真凶。除了现在,没有时机再能捉住那个躲在背地里的始作俑者!不为他揪出此人、不替他查个水落石出,我一日都不得释怀,根本不可能在富贵太平里心安。”

凤辰道:“但是你的办法需要你恢复铎月固敏的身份。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谢遥问的话不错,你是要做徵朝的晋王妃,还是要做铎月国的锦玉固敏呢?”

这一字一字扣问在白锦玉的心上,她被狠狠问住,刚才谢遥发问她就已经招架不住,现在正主再问,她直觉自己要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了。

“姻缘是美好的东西,我希望我们有。”凤辰平静地道。

白锦玉身子一滞,明白凤辰话中的意思,立即想打消他的顾虑:“殿下,等这件事情过去我就会回去!”

凤辰眸子看着她,郑重道:“你回到铎月的王孙身边,就可能无法再回到我身边。大徵铎月山水迢迢、人事阻隔,回去容易,再出来就难了,锦玉固敏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你确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白锦玉像被一盆冷水浇下,滚烫的头脑有了些清醒。

凤辰说的话,她这十几日来也直扪心自问,只是她抱着侥幸不敢去想这个后果,现在凤辰给她说出来,她才恍然明白这个问题是绕不开的。

“殿下,你有所不知。”她脑中翻江倒海,定了一会儿,一五一十吐露:“我刚到长安的时候,追杀乌穆的人曾以我为质引乌穆现身。乌穆明知是个陷阱也来了,这样肯为我不顾安危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凤辰静静地看着她,双眉逐渐收紧。

白锦玉低头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察觉,继续道:“也正是因为被那些人俘虏过,所以我才知道一些他们的讯息,也由此想到把这幕后主使挖出来的办法!殿下……若我确实束手无策那我无可奈何,可如果我有办法却坐视不管,我做不到!如果做了,我此生恐怕也都将在自我悔恨中度过。”

凤辰玉面无色,眼睛看着白锦玉,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已隐约带着一股愠怒:“所以,你的知己之义压倒了夫妻之情。”

寥寥数字,一语破的,白锦玉打了个寒战。

她一派懵然。

凤辰道:“我说的,不对吗?”

白锦玉不假思索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殿下你不能这么说,这根本不是两个对立的事情。”

凤辰双眼凝注着她,道:“真的不是吗?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你选择做铎月的固敏,就必定要舍弃你我的关系!”

白锦玉堪堪愣住。

凤辰更加直白:“这个选择的本质就是这样。”

他动情地回握住她:“谢遥与我在苏策的人面前暴露,我必须与他有个照面的过场。但他还没有来,你还可以重新选择。只要你选择留在我身边,我现在让谢遥带你走,乌穆的事你放心,交给我。”

白锦玉仰着脸,目光颤抖,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说不为所动是假的。

她并非不相信凤辰,只是她太清楚这幕后黑手有多么复杂,如果她现在停止,一切前功尽弃,而且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指证他们。

凤辰看着松开他的白锦玉,有些不能相信,

“先有生死,而后才有情爱。”白锦玉望着凤辰,泫然欲泣:“如果没有乌穆,现在根本就没有白锦玉!殿下,我与你下之间拥有的东西,我和任何人都没有;但我和乌穆之间,也有一些情谊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凤辰盯着白锦玉,清透的双目中云霭浮动。

白锦玉忍着泪决心道:“汝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无有对错。殿下,算我对不起你,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为乌穆报仇!”

凤辰的脸上有风起云涌,渐渐的又一切波澜散去。

“你不会后悔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心平气和。

第四百〇六章 迷津 15

白锦玉心中猛地一戳,血液仿佛翻腾倒流。

“会,我会后悔。”良久,她道。

“但是不为乌穆挖出真凶我也会后悔!殿下,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现在只差我回去去揭穿他!”她一字一字道:“行则将至,做则必成,只剩一步了……我不可能停下来!”

凤辰无暇的脸上浮现一抹失望:“所以,你觉得是可以割舍的,对吗?

白锦玉知道凤辰指的是什么,内疚之情忽地一涌而上喉咙口,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殿下,我们的缘分可能……就是这样,它是一件千折百回的事……如果非二中择一,殿下原谅我……我是要一定为乌穆报仇的!如果真的从此不能回到长安……那我在心里……”

她说不下去,看着烛台上蜡烛,看着蜡泪一颗一颗滴下来,渐渐凝固。

凤辰眼里的光一寸一寸暗淡。

“千折百回,“他斟酌了这四个字,苦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不想要千折百回,既然如此,你以后不必再念我了。”

白锦玉惊慌:“殿下……”直觉凤辰就要说出决绝的话出来。

凤辰道:“以往种种,就请你忘了吧!”

白锦玉睁着大大的眼睛,从认识到现在,这是凤辰第一次对她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白锦玉:“殿……”

凤辰不等她再有说话的机会,道:“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白锦玉心口一震,愕然凝住,她张口欲辩,可很快发现她的坚持、她的任性、她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立场让他收回这些话。

她垂目向下看着地面,看了良久。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也好,”她一笑,认命道:“我不思君,君不思我,两忘心安。”

“你说什么?”谢遥从暗处冲了出来:

凤辰也回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锦玉,在确定她毅然决然没有半分玩笑后,胸口剧烈起伏。

须臾。

凤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目,道:“从今而后,我不想再跟你说一个字!”

白锦玉浑身一冷,如同浸入千尺寒潭。她抬头,凤辰已经转过身去,拒绝再与她有一丝交流,而谢遥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慌张赶来的苏策就是看见这样的三个人。

苏策大汗淋漓地看了一遍白锦玉、谢遥、凤辰,扑咚一声跪在他女婿脚下:“殿下、殿下!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凤辰脸色冰冷,身上寒气逼人,对他毫无反应。

晋王殿下从来如沐春风,这幅模样从所未有。苏策只道一切已经拆穿,吓得什么也不敢瞒,趴在地上全供了:“殿下……臣罪犯了欺君之罪,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臣真不是有心隐瞒。臣现在说、臣现在说……臣隐瞒了苏丽华的身世,其实臣妻是臣的续弦,丽华是臣妻与前亡夫所生,并非臣之独女,她、她有一个和她同胞所生的姐姐……就是殿下眼前的这位、这位白姑娘!”

“丽华随母嫁与微臣,这位白姑娘则为庐州翠渚领养,臣也是今日才得知她如今已经是铎月国的固敏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固敏”二字,凤辰眸中一寒,苏策顿时吓得一头点地。自己招供得更厉害:“臣确有私心,今日在校场听闻‘白锦玉’三个字,心中忐忑会是苏丽华的胞姐,所以派了两个随侍前去探看,这两个随侍知臣家事,也曾见过白锦玉,啊不是锦玉固敏,臣想让他们确认铎月人口中的‘锦玉固敏’是否正是苏丽华的胞姐,如果真是,还想请她尽量避免被……”

他打住,差点说出避免被晋王殿下看见,急忙改口道:“还想请她尽量避免出现在我大徵人面前,谁知,谁知随侍竟撞上有人要刺杀锦玉固敏!”

他看了看凤辰,发觉凤辰面依然冷若冰霜,顿时判断凤辰觉得他还不够坦白,于是他进一步道:“丽华八岁起就待在臣的身边,微臣待她视如己出,吃穿用度与犬子无异。臣见她聪明好学,只要她喜欢的,都不惜重金请师傅教她,而她也是温柔孝顺,臣与她父女情深,早已忘记了她不是微臣血脉之事,故而……故而当陛下赐婚之时臣只有欢欣,半丝也没有想到她不是臣的女儿!现在臣知错了,求殿下看在小女苏丽华多年服侍殿下的份上,不要……不要……”

苏策大哭,不要告诉皇帝陛下这样的话,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唯有大哭。

苏策滔滔不绝时,白锦玉频频去看凤辰,凤辰始终面不朝她,双唇紧闭,一语不发。白锦玉心头阵阵抽搐,无法言语的绞痛。

苏策见到这个地步晋王都不为所动,料事情比他想的还严重,寻思晋王殿下这样的明白人,容不得自己文过饰非,于是赶紧磕头碰脑进一步自我瓦解道:“臣坦言,臣刚才所言不实,臣在得悉小女将与殿下结姻之时,荣幸之余的确忐忑过,但是臣担心一旦说出实情陛下就会收回圣眷,臣又念庐州翠渚与皇庭隔阂甚深,遂抱着侥幸之心以为一切都会不为人知。”

苏策狠狠地扣了两个头:“殿下,臣知不当,如若将此事告知圣上,臣与丽华必死无疑!臣斗胆,恳求殿下念臣为官尚算清正,能为国为民效点薄力的份上,放臣与丽华一马吧!”

“苏大人过谦了。”凤辰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不乏讽刺道:“苏大人的根基是靠自己站稳的,不是吗?”

凤辰向来给人温润如玉的印象,这样刻薄的话不像是他能说的,他说了,可见他的心情是坏到了极点,苏策身上汗流浃背,心里一片飕凉。

白锦玉看着他们打哑谜,心中一瞬而过什么,可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苏策更加战战兢兢地,凤辰瞄了他一眼道:“苏大人无需多虑,此事也关系本王名誉,本王自有分寸。待乌穆王子的事毕后择日与你再议。你起来吧!”

苏策怔怔地看着凤辰,眼中盛满了讶异、庆幸、疑惑、忐忑……千言万语仿佛都无以表达他此刻的心境。

凤辰的话说得冷硬,苏策不敢不站起来,以袖抹泪,这才看向白锦玉。这一眼,更是蕴含万千,但是他皆按下不表,还打了一揖:“锦玉固敏,你似乎受伤颇重,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白锦玉立即道:“不用。”

她忍不又看了眼凤辰,凤辰自从说了那句‘我不想再跟你说一个字’后,真的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那本官差人送你回去吧!”

白锦玉从恍惚中回神:“啊?”

“那本官差人送你回去吧!”

白锦玉正欲回话,庙外响起了一串急匆匆的脚步,跟着就听见了庆娜的声音,似在分派人手。

白锦玉当即道:“不用了!好像……有人来找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鼓点在催促,一声声敲打在她涨满悲哀的心口。

顿了顿,她向是对什么人道:“那我先告辞了,免得他们过来!”

一妃虽晚不须嗟

第四百〇七章 迷津 16

白锦玉迈出破庙主动迎上庆娜,在蓝旗部的的护卫下,回到了旧宅。令她没想到的是,迈巴居然一脸如常地和所有人在一起等她回来

“布迦大哥,快抓住他!”白锦玉直奔上前抓住迈巴:“就是他派人在长安追杀乌穆!”

她死死地抓住他,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抠着,绝不会让他逃脱。因为只有她清楚,为了抓住这个始作俑者,她付出了多么昂贵的代价!

布迦、贺玥、保时、安雅等闻声色变,一下冲了上来。

布迦大愕:“你说什么?!迈巴要杀乌穆?”

迈巴瞪大眼睛一脸吃了袜子的表情:“锦玉固敏你……这种话你怎么可以乱说?我为什么要杀乌穆,你是否身体不适?”意思暗指她头脑混乱。

他刚说完,庆娜不由分说上前按住了他。迈巴出乎意料地看着庆娜:“你干什么?你也相信她说的鬼话?”

庆娜道:“先相信着吧,如果冤枉了你,等下再给你赔不是!”

“我身子好得很!”白锦玉两只手都紧紧锁着迈巴:“你装什么装?装死了都不像。你说,是你自己跟大哥交待,还是让我来插穿你!”

迈巴的样子困惑而无辜,甚至还露出了冤枉委屈的神情:“锦玉固敏,你可你不能含血喷人!刚才有刺客来袭击你,我还拼命救你,你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白锦玉恨得直牙痒:“少惺惺作态!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来告诉大家了!”

众人齐齐噤声,因眼前突然的剧变而慌乱。

“其实我去长安以后曾经见过乌穆。”白锦玉面色凝重地道。

众人神色为之一紧,安雅直接往前走了几步。

白锦玉道:“乌穆应邀去长安参加栖鹿台的落差典礼,所以一开始我也是按照他的行程轨迹寻找,也一直以为他的失踪和徵朝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个怀疑很快就被我否定了。”

贺玥目光炯炯地问:“为什么?”

白锦玉狠刺了迈巴一眼,道:“因为有人操之过急,自己露出了马脚。”

布迦道:“是怎么回事?”

白锦玉道:“我到长安的时候,乌穆已经与追杀他的人周旋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他没让他们得手。但是这些人发现了我以后,竟然采取行动把我抓起来为质,在一个酒馆里设下了埋伏诱捕乌穆。”

安雅当即大骇:“天,乌穆没事吧!”她直接跳过了询问乌穆有没有出现、有没有中计,已然自动判断了乌穆一定会出面去救白锦玉。

白锦玉停了停,道:“这一招的确立竿见影,不过乌穆机智地火烧了酒馆,我和他二人都逃了出来。”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浮了浮嘴角,非常乐见这样的结果,也仿佛乌穆没有让他们失望。

“不过当时我心中就起疑,”白锦玉道:“什么人认识我,还那么清楚抓住我就能引乌穆现身?所以我当时就怀疑对他痛下杀手的人,是我们铎月自己人!”

这个论断一出来,听众们都拿起惊悚的眼神往迈巴身上打量去。

然而迈巴却并不如何畏惧,还道:“怎么会这样?”

白锦玉真没想到他能装,冷哼一声:“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祸害,竟然是你?!”年轻气盛的贺玥直接上来给了迈巴一拳。

迈巴被打得弯身捂肚,似乎气得要发疯:“贺玥反了你了!”

安雅揪住他凄厉地诘问:“你为什么要杀乌穆?他是你的兄弟啊!”

保时等一干人等则完全说不出话来。

布迦沉吟片刻,对白锦玉道:“锦玉固敏,此事甚大,你得有真凭实据。你为何指认追杀乌穆的人就是迈巴?”

这时白锦玉已用不着再抓着迈巴,因为贺玥已经完全把迈巴两手反锁在身后,得以脱手的她转身向布迦道:“我肯定就是他!”

“在长安不久后,我与乌穆就失去了联系。”她一句带过自己在长安的行踪,却心虚地卡顿了一下,然而众人只是以为她在长安也万分凶险,并无人对她为什么会和乌穆失去联系提出追问。

“我甚至还以为他已经安然回到王庭,”白锦玉声音逐渐沉落:“我也以为事情过去了,可是一天,我却突然得到他跳了栖鹿台的噩耗,我才知道那些人一直没有收手。我很震惊、很愤怒,于是决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挖出这只幕后黑手!”

白锦玉越说越激动,稍微平复了一下,她继续道:“既已确定这幕后黑手是铎月人,再思考能够在他国动用那么多人手的人物那范围就小多了!直接点说,此人就在王庭之中!”

“后来,我听说你们收到讣告赶来徵朝了,我断想,这个人十有八九也会来,因为他会比任何人都想确认乌穆是不是真的死了。”

“但这仅是我的推断,我还必须去证实!我预测你们会和徵朝的送灵队在直北相遇,于是提前赶到这里。正巧,直北县令正为你们大军来袭会在此地交战发愁。我找到他,说有一策可保他一方平安,他同意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看到了,城里开始闹鬼,流传有‘冤魂附体’。县令安排了几个人演戏,你们昨天看到的他夫人的那一场戏,是最精彩的一场!”

众人全部狠狠地呆住了。

然而白锦玉下面的话更让他们震撼。

“我一番装神弄鬼不过都是造势,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小黑在你们面前现身,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小黑只听命于乌穆。而我知道,只有小黑的出现,才会让这幕后之人对乌穆的死产生怀疑。”

贺玥道:“小黑是怎么回事?”

这话刚问出,他已经明了:“难道……小黑也会听命于你?!”

众人愕然。

白锦玉道:“不止是我。”

众人更愕。

白锦玉信然道:“我能使唤小黑是乌穆教的,那么大家有没想过,乌穆调教小黑也是别人教的。尽管这个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但是,的确有一个人是除了我和乌穆之外可以使唤小黑的。”

空气里一片令人悚窒的安静,众人都一致将目光投向布迦。

第四百〇八章 迷津 17

白锦玉道:“事实证明,这个人果然按耐不住了。小黑昨晚一出现,他今天就让那个人混在了招魂的祭司队里,满大街的试探召唤小黑。正是他这一自作聪明的举动,让我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这个始作俑者来了,就在你们之中!”

全场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布迦的身体僵着,忽然大手一挥喝令道:“来人!”

一个将领当即应声出列。

布迦宏声问将领:“察朵是不是跟着队伍来了?”

察朵是当年教乌穆训鹰的老训鹰人。

那将领咽了咽喉咙,声音发紧道:“是……我们临行那日一个伙房发了痢疾,察朵自告奋勇说让他顶……”

“混账好大的胆子!”布迦一把抓住将领的衣领把他提到眼前:“治军如此随意,让人有可趁之机,你不想活了!快,你把察朵抓来,本王现在就要见他,让他当面对质!!!”

布迦愤怒得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年龄稍长,军功卓著,一向在兄弟姐妹中极有威严,是个如兄如父的存在。平时大家都不敢接近他,都尊称他为王兄,只有乌穆会笑眯眯地亲切喊他大哥,后来白锦玉来了,跟着乌穆一起叫他大哥。

将领去了不久便回,回来的时候奔得踉跄手上还多了一个死尸,他提着死尸一个扑咚跪在了布迦的身边:“王爷……王爷……察朵、察朵他已经死了!”

布迦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死了?!他怎么会死的?!”

那将领也是彪壮结实的大汉,此刻在布迦的手中脆弱的就像一只风筝。

将领瞄了眼地上的尸体声音发抖道:“属下刚刚去营帐找他,叫人迟迟不应,于是进去……掀开被子就、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布迦气得一把把他掼在地上,抬起一脚把他踢得老远,撞在一条桌腿才停下。

一条很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同时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相信了白锦玉的话。

布迦看着地上死了的察朵,生气、怔愣了好久。

察朵是他麾下的人,他怎么解释这个事情?!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白锦玉。

白锦玉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是那个追杀乌穆的人。察朵是你的人,却不一定为你所用。”

布迦布满血丝的眼中一松,随即用力“啪”地一声击在身旁的花案上,当即高过人腰的花案应声粉碎,上面的花盆“哐当”掉在地上碎成一片。

布迦再抬起头来,眼中杀意毕现,落向迈巴:“真的是你吗?”

迈巴的手还被贺玥钳制着,他身子怔了一下,信誓旦旦道:“不是我!王兄,你要相信我!”

布迦的目光森寒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狠戾道:“是你们当中的谁?如果被查出来,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还是相信凶手就在其中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寒冷刺骨的眼神吓住,无人敢应。

最后,庆娜上前扶住了悲愤欲绝的布迦。

白锦玉看着地上察朵的尸体,怒火从她的眼睛里喷射出来,直射向迈巴:“你好狠啊,帮你的人你也下得了手!但是,你休想这样就糊弄过去。水过路面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迈巴冷冷道:“你够了吗?察朵的死也要赖上我?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你杀的?!”

这个迈巴比她想象得厉害多了。

白锦玉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直接转过身对布迦道:“大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今日找到你们,而后昏迷不醒,都是装的。故意话说半句,说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也是假的。”

众人闻言都一愣,眼中各种复杂的意思,有的惊讶、有的紧张、有的不解、还有的甚至害怕。

白锦玉道:“我其实在做一场赌博。我赌的就是那个真凶一定会信了我已知道他是谁,赌他一定不会让我有机会醒来指认他!”

贺玥听到这里已经了然:“真的有人来杀你了!杀你的人是迈巴派的?”他手中暗暗捏紧,迈巴皱着脸吃痛,话都说不出来。

白锦玉点头:“他必须来杀我!”

“昨晚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一个身手敏捷的人从屋顶蹿入房中,他提刀想要将我杀死,幸亏我事先早有准备他没能得手。不过可惜,让这人逃了。后来迈巴王子第一个冲了进来,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好人,让他带我去找布迦大哥。谁知,他却将我越引越深,直到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想要杀我灭口!”

“你胡说!”迈巴一声大喝,像蒙了大冤喊:“王兄我没有!!昨夜有人刺杀锦玉固敏不假,但是与我半丝半毫关联都没有!我冲进去是救她的!”

他转过头痛斥白锦玉:“你为什么含血喷人?我救你,你却这样陷害我,你到底是什么用心?!”

白锦玉凉凉道:“你的记性是不是太差了?半个时辰前还要杀我,这会儿就不记得了?我含血喷人?试问,不是你引的路吗,你若不是欲谋不轨,为什么要把我引到那犄角旮旯里?”

迈巴道:“你……”

白锦玉抢白道:“你是不是想抵赖说是我引的路?那我就又要问你了,我一个昏迷了半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你为什么会跟着我走呢?这,说不通吧!”

白锦玉咄咄逼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夹杂着要将对方一击致命的气势,仿佛她刚刚在破庙中失去的一切全都要把账算在眼前这个人头上,都要他拿命来还!

迈巴啧啧道:“好个伶牙俐齿!你以为没人看见你就可以胡乱栽赃嫁祸?你有什么证据?”

白锦玉停住,迈巴这是在提醒她。被袭击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并没有第三个人证。

她这一停顿,迈巴趁机道:“我看倒是你更可疑!四个刺客闯入这里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挟持走了你,你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这是不是足以证明你根本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第四百〇九章 迷津 18

“怎么?你还希望我不好有损的回来?”白锦玉一笑,她知道一定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所以在回来路上已经准备了答案。

“不错,这四个人是我雇佣的高手!为的,就是要他们在你加害我的时候把我救出来!我既然预料有人要杀我,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

迈巴道:“你承认和那些刺客是一路的了!你既然能够雇得了刺客,那察朵就更有可能是你杀的了!”

白锦玉真心没想到迈巴思维这么敏捷。

“现在轮到我说了吧!”迈巴道:“锦玉固敏,你很聪明,你费尽心机设计这些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乌穆的死因和徵朝瞥开关系。说到底,你终究是一个徵朝人,想帮徵朝避免一场战祸。”

他此话一说,白锦玉一面倒的胜利形势当即有点削弱,众人看着他二人争锋相对言之凿凿,当下都不知道谁更可信。

白锦玉奚落道:“你才是真的聪明!这么短的时间能编出这样自圆其说的一套。我猜你下面会说,我为了不让铎月会与徵朝开战,就故意证明追杀乌穆之人是铎月人,对吗?”

迈巴道:“难道不是吗?你先指派刺客进来演戏,现在又回来编排这套说辞混淆视听,难道不就是为了嫁祸给铎月吗?锦玉固敏,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但是你也别人当傻子。”

“谁在混淆视听?!”白锦玉一听就怒了,指着他道:“我就算把所有人当傻子,也不敢再把你当傻子!”

她气冲冲走到布迦面前,立即道:“布迦大哥,今夜那刺客与我交锋时中了我泼出去的毒粉,这个毒粉能够让中毒之人肌肤腐灼,用不了多久毒素就会流转全身,使其全身筋挛。现在此人中毒已超过半个时辰,中毒之症一定已经显现。”

她抬手从发髻里摸出一个藏匿的小珠子,递给布迦:“这是那个毒的解药,只要大哥清点迈巴的黑旗部,查一查有没人正有中毒筋挛之状,或者,”她瞄了眼地上的尸体:“或者看一看有没有少了一个人。如有中毒之人就这解药一试,如果它能奏效,就知道我有没有冤枉他了!”

白锦玉说完这话看迈巴,料想他此刻应该露出慌张的神色,但是很意外的,迈巴反而相当坦荡,还马上同意道:“好,极好!请王兄立即检验我黑旗部四千兵力,为我一证明清白!”

见此,一个念头在白锦玉心中一闪而过。

那个刺客会不会真的不是迈巴的人?

因为如果真的是迈巴的人,现在该是他看见黄河落泪的时候了,怎么可能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否认?

他现在这么笃定,那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不是追杀乌穆的幕后主使。

很快,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

布迦和贺玥一个负责城内、一个负责城外,清点了迈巴手下的将士,果然结果一个人不少,也没人有中毒之状。

这一个验证的落空,使得在场的多数人都开始倾向迈巴的论断。

众将议论纷纷,有人说白锦玉是为了帮乌穆查出真凶魔怔了,有人说白锦玉就是为嫁祸铎月,要替徵朝洗脱嫌疑。

迈巴更是表现出了一副浩然正气样子,呵斥贺玥松开他。

白锦玉的头脑飞快地转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不是迈巴的人呢?

如果杀她的刺客不是他派来的,那又会是谁呢?

还有,如果追杀乌穆的人根本不是迈巴,那他为什么要把她引到黑暗处准备灭口?

白锦玉的脑子紧紧揪着,仿佛要努力抓住什么稍纵即逝的东西。

她不可以失败!

为了抓住这个始作俑者,她付出了和凤辰决裂的代价,绝不可以什么结果都没有!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的目光从一众铎月贵胄的脸上缓缓滑过……突然,一个画面闪电一样在她脑海中划过!

刚才缠斗时凤辰将她扑倒在地的一瞬,也就是迈巴向她举刀的那一瞬……那一瞬迈巴杀她杀得也太堂而皇之了,保时和十几个人来“救”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阻止,甚至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她脑中思虑翻飞的时候,布迦向她走过来:“锦玉,我不会相信你是为了徵朝嫁祸迈巴,你是不是太累了,如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锦玉突然道:“布迦大哥,我想请再点一下保时王子的人手!”

布迦一定,喧闹的人群一瞬间静止。

迈巴的声音暴躁响起:“你有完没完?刚才说我是追杀乌穆的凶手,现在又想来诬陷保时!”

白锦玉置若罔闻,提声次道:“我想再清点一下保时王子的人手!”

她目光紧紧锁着保时,他的脸色已经完全一片惨白。

迈巴怒气冲冲挡在保时的面前:“如果清点下来再没有少一个人呢?你打算如何谢罪?!”

迈巴这句话震慑的作用要大于真正询问的意思,这声势旁人听了定要忌惮三分,但是白锦玉听了反而心中一定,更加确认了保时就是真正谋害乌穆的人。

而与此同时,迈巴的所作所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想帮保时隐瞒。

“也对,”白锦玉毫不慌张道:“天都快亮了,再折腾大家一遍实在是劳师动众。我还有一个办法!”

迈巴道:“你还有办法?”他眼中惊异,看着白锦玉俨然看着一个怎么捏也捏不死的苍蝇。

庆娜厉色瞥了他一眼,信然对白锦玉道:“什么办法你尽管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庆娜也坚定地挡在白锦玉的前面。

从一开始到现在,庆娜都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仿佛无问东西都会站在她这边,陪着她一意孤行。

她信任白锦玉,如同信任乌穆。

“阿姐,谢谢。”白锦玉心中温暖,抚着庆娜的肩头让她退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她一步一步地压近保时。

白锦玉停在他一步之遥,审视着道:“像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一定不会等着坐以待毙吧?我想,在刚才他们去清点黑旗部的时候,你就应该有所行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