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逢晤 17
白锦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策和若兰,但见苏策忧心忡忡,若兰梨花带雨,神色真挚不似演戏。她沉默了片刻,尖锐地问到:“奇怪,丽华为何会预料自己要失踪呢?”
这一问抛出,白锦玉感到空气滞了一下,若兰停顿了一瞬哭泣,苏策则是忽然一怔。
白锦玉双臂抄起,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人听:“既然是能预料的事情,说明她的失踪是人谋;丽华留书要我来长安,则说明她觉得只有我能够救她!既然如此,我必须要知道事情的全貌。比如她有什么仇家,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惦记上了。”
若兰和苏策互看了一眼,白锦玉又道:“苏丽华与晋王殿下本月大婚在即,她眼下已经是半个皇亲国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这种事的人,要么权势滔天、要么就是与侍郎府有血海深仇。”
她转过身来,直视苏策的眼底道:“大人,我想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
苏策定定的看着白锦玉,眼中闪着的是种要将她扒开看清的光。
白锦玉目光如炬地回视着他,口中道:“这样的人是哪些,我想苏大人胸中应该是有一些人选的!”
白锦玉说的不轻不重,但是已经把话点得很透,叫人听了不能回避。
苏策沉吟了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我心中的确怀疑二人。”
白锦玉点了点头:“哪两个人,苏丽华是怎么和他们结的梁子?”
苏策下意识地睨了她一眼,似是很介意她这种很江湖的表达方法,这时,若兰上前道:“还不都是这赐婚闹的!”
“休得胡言!”苏策立刻提醒妻子。
若兰吸了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你的妹子苏丽华是京城中享负盛名的才女,模样出众、知书达理,精通六艺,是无数年轻王孙公子追慕的佳人。尤其是今年,上门提亲的官家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我们区区四品人家一个都不敢得罪,一直以来谁家的聘礼都不敢收。”
“后来,一道圣旨将丽华许配给了晋王殿下,我们也松了口气,想这下子总算尘埃落定,谁也不能和堂堂晋王殿下比吧,谁知”
白锦玉:“谁知什么?”
若兰:“谁知,有些追慕丽华的公子并不善罢甘休,惹出了祸事唉,都是血气方刚害的!”
白锦玉不解:“还请母亲言明!”
苏策见若兰说得不明白,便道:“我来说吧,我怀疑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京兆府牧,因为他的二公子,得知丽华被赐婚后,居然策划行刺凤辰殿下,被捉住后判了个斩首,府牧也被革职流放;另一个则是我的上头工部尚书宋全,他的大公子宋茗,接受不了丽华嫁作他人,自尽了!”
居然弄出来了两条人命!
白锦玉着实吃了一惊,她沉吟道:“所以,你觉得丽华就是被这两人中的一个掳走了,是吗?”
苏策眉头下沉,点了头道:“应该就在这二人之中,其余的人,就正如你所说,丽华已经是半个皇亲国戚了,没有那个胆色也没有那个必要去做这种事情。只有这种这种血海深仇的放不过她!”
白锦玉点点头,认同苏策的想法。
“但是,”苏策双肩垂落,丧气而无力:“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白锦玉道:“既然查不到,你们可有报官?”
苏策惊恐万状道:“这个如何能报官啊,丽华可是皇帝谕旨赐婚的对象,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一个月,于女子这名节将大损,她与晋王的婚事势必就将作废!”
白锦玉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怔悚地看向若兰,痛心地问:“你也赞同他这样的想法,也没有想过去报官?”
若兰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白锦玉,道:“人家那是丧子之仇啊,丽华落到那两个人手里,她必定已经凶多吉少!丽华一定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你的下落,她一定是希望”
白锦玉感到口中干涩,问到:“希望什么?”
若兰道:“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够代替她嫁给晋王殿下。”
此话犹如惊雷平地起,白锦玉一把推开了若兰,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兰被推出去好远,幸好苏策及时出手兜住了她,这才免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锦玉”若兰哀伤地恳求:“晋王殿下仪表不凡、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住口!”白锦玉怒不可遏得要爆炸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女,真的恨不得给他们一人刺一剑!
“锦玉”
“住口!”
白锦玉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怒火直接窜上了天门心。
她咬着牙槽看着状似柔弱的若兰,对她愤怒至极、失望至极。
苏策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可以理解,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但是她若兰,怎么也能这么想呢?!
白锦玉的心像被人拿在手里撕扯,她字字滴血地逼视着若兰,沉声道:“自己的女儿下落不明的时候,你不是想着竭尽全力去营救她,而是想着要保住你皇亲国戚的身份吗?”
若兰摇头否认:“谁说我没有营救她,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啊!况且,找你来长安也是丽华的意思啊,她是孝顺的孩子,这是她为我们想的后路!”
白锦玉匪夷所思,简直听不下去了,她驳斥道:“什么叫找?找就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有吗?你们甚至还不如刚刚带我来此的那个女仆!”
若兰和苏策无言以对,但脸上都泛起了愠色。
白锦玉背过身去,不再看这二人,兀自做了几十个深呼吸,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后,她身心的激荡才稍微平息一些。她努力地转过身来,对着若兰和苏策冷冷道:“你们误会丽华的意思了,她一定还活着。她留书要我来,证明她有办法撑到我来到长安。她叫我来是让我救她,不是冒充她!!”
第二百〇一章 移花接木 1
“还活着吗?”苏策和若兰几乎同时出声,还是高兴的。
白锦玉信然道:“丽华自幼聪慧过人,想法主意就连我也不及。既然她连自己被掳走都能预见到,又怎么可能不打算好如何应对?”
她停了停,言正道:“还有你们所说的李代桃僵之法,切切趁早了断此念。你们也说了,苏丽华是长安城中精通六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们再看看我,我可是六艺都不会、没规没矩的江湖女子!如果让我嫁进晋王府迟早有一天会穿帮被拆穿,到时候整个侍郎府就跟着一起治个欺君之罪吧!”
苏策和若兰相视一眼,二人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
苏策立即担忧道:“救丽华你不会是要报官吧?此举万万不可!这样大张旗鼓就算救回丽华,估计晋王殿下也会拒婚的!”
白锦玉一听这话更是来气了,直怼道:“你凭何在此揣测晋王殿下做何感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锦玉!”若兰制止,走上前来道:“你怎么同长辈讲话?就算你不认他为继父,他也是天下百姓的长官,你这样的言辞简直有辱你师门教养!”
白锦玉竟无言以对
若兰又道:“事关苏丽华的名节,如此揣测乃是人之常情,你不这样想,不代表天下人不这样想,不代表圣上晋王不这样想”
白锦玉快言截断道:“晋王绝不会如此作想,丽华的遭遇全因他而起,以他的心性是断然不会对丽华心生嫌恶的!”
苏策气道:“你怎知晋王殿下心性如何?”
“我”白锦玉噎住,改口道:“天下人都言晋王殿下宅心仁厚,是达理通透之人,我想他应是如此作想。”
苏策摇了摇头,神色中尽是觉得她天真,继而道:“你是否有考虑过丽华的想法,她是否愿意承担报官的后果。她如果愿意报官为何又会叫我们去找你呢?!”
纵然白锦玉觉得苏策和若兰是在强词夺理,但是也承认他们说的也很符合现实常情。
她忍着脾气兀自平息了一阵,最终告白道:“行,不报官。此事不是非报官才行,我这么说为的只是试探你们!”
苏策和若兰具是一惊:“试探什么?”
白锦玉直言道:“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当初离开苏府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现在我已有了答案!”
听到这一句,若兰脸上难看不已,她声弱道:“锦玉,我们也是很关心丽华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用心血将她培育成如此优秀的人。”
白锦玉道:“我没有说你们不关心她,你们只是会权衡利弊,当发现有更大的利益在面前时,所谓的母女之情、父女之爱也会为荣华富贵让路罢了!”
“而且,”白锦玉道:“我现在着实怀疑你们如此栽培她,让她成为秀外慧中京城中出类拔萃的才女,到底有没有别的企图了。或许你们一开始就指望着靠她的联姻攀附高官权贵呢!”
“放肆!”苏策一个箭步冲上,抬手就要扇白锦玉,幸而若兰及时出手格挡,这才没有落下。
白锦玉睇了他二人一眼,纵是怨恨,最后仍是道:“救丽华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若兰虽然知道白锦玉已不想和他二人多说什么,但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道:“你预备怎么做?”
白锦玉本不欲解释,但是看着若兰脸上还挂着的泪珠,沉思了一会儿,幽幽道:“现在丽华在歹人的手中,歹人一定志得意满。如果这时让他知道苏府中还有一个苏丽华,那歹人应该会有所反应吧?
苏策和若兰听了,神情都为之一振。
第二日,千玺的身体就大好了,早起再服了一次泥土冲泡的水后,竟然喝了一大碗的白粥。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离奇,几撮泥土也能有如此大的功效,谁也说不清道不明里面的原理,真是不可思议。
千玺这边安生了,白锦玉便将全部的心思用来营救苏丽华这件事上。
常言道孪生子之间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可能基于这样的感应,她无比地确认苏丽华一定活着尚在人世。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认为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但转念一想,苏丽华活与不活对她要采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影响。
对方既然是丧子的血海深仇,不管苏丽华是死是活,只要那个歹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苏丽华”在招摇过市,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势必会采取行动。
只要他行动,一切就有了头绪。
所以,在短时间内让那个歹人知道还有一个“苏丽华”的消息就是关键了。
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实现这一点呢?
白锦玉带着这样的疑问在长安的大街上无目的的游走,她相信这座繁华荟萃的京城,一定在某个角落藏着这样的机会。
今日她刻意好好装饰了自己一番,脸敷了粉,晶莹白皙,身上穿着绣工精致的绿色孺裙,典雅美丽,她刻意注意举止,一颦一笑无不可度量。
这样的她不是白锦玉、而是苏丽华。
她花了半日的时间逛了大半个长安城,在下午的时候跑进了西市。
路过波斯邸的时候,她看见果然没有再办猫展,便心忖那些被乌谬放走的猫,估计那些波斯人没怎么找回来。
走得累了,她寻思卖竹簧的顾老板的店铺离脚下不远,于是便提步走了过去。
顾老板乍见白锦玉,被她的女装吓了一跳,直呼先前眼拙,忙喊了夫人来看。二人将她引为稀客,忙里忙外地亲自端茶倒水。
闻宴那“日进斗金”的手书已被他装裱得挂在了墙上,一瞥之下相当的不凡。
一阵客套寒暄后,白锦玉向顾老板问到:“你可知这长安城里有什么家喻户晓的东西吗?”
顾老板道:“有啊桥头的财神庙,可灵了,每天早晨开市前去拜一拜,保准这一整天都生意兴隆。”
白锦玉寻思了一下,这个素材做不来名堂,摇了摇头:“又道,还有什么家喻户晓的?”
顾老板想了想,突然道:“转角有一家卖豆腐的,老板的女儿特别漂亮,每天陪着老板卖豆腐,人称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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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休假都爆更,我这一休假还拖更,老公孩子家务和娃的功课全都来打断我,天啊!
第二百〇二章 移花接木 2
豆腐西施?这种庸俗美艳的名头确实吸引眼球,不过白锦玉细细一琢磨,还是做不来章,遂又暗自放弃了。
顾夫人看出白锦玉有心事,好心地问到:“白姑娘,你究竟想问什么样家喻户晓的东西?”
白锦玉咂了咂嘴,自己想要的目标还真有点难以描述,她试图地描述道:“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长安人都知道它,如果我一旦拿了它或者毁了它立刻就能轰动整个长安”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顾夫人的眼神已经呆住,仿佛看见了她要作奸犯科的企图。
白锦玉遂落回座位,摆了摆手算了。
正在此时,从门外传来了“走、走、走”的吆赶声。白锦玉和顾夫人都伸头看去,原是这店里的伙计赶了一头羊从街上走了回来。
顾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喊了那伙计把羊赶到她身边,她仔细端详了这头羊向伙计问到:“这羊看起来膘不少,买了多少银子?”
伙计回禀道:“今日便宜,这羊羔子三十斤,只花了十银子!”
顾夫人点头称许,回转头来对白锦玉道:“白姑娘等下在此留饭吧,我家厨子做羊肉十足一绝,保管你一尝难忘!”
白锦玉推辞道:“不必不必,我还有事。十两银子也不少了,长安不愧天子脚下,物价真不低,这样的羊要是在庐州顶多也就七八两吧,真是生生贵了二三两银子!”
那伙计是个长安本地人,听了白锦玉这么说就打趣道:“十两不算贵,那卖羊的羊倌还有种羊卖十两一斤呢!那老头脑子是有坑,这都两个多月了也没卖出去一头,等着给那些羊养老送终吧!”
白锦玉不禁好奇道:“什么羊啊,居然卖十两一斤这么贵?”
顾老板一旁道:“这事我知道,是羊市上一个老羊倌,儿子有次去境外做生意,半路出了意外,等他赶去寻到他儿子时,儿子已经一命呜呼了。当时他儿子身边一无所有,只有身边的十几只怪头羊。于是老头将这些怪头羊带回了来,在市场上叫卖十两纹银一斤,唉,可被戳脊梁骨了!但那个老头认准了这个价,死活都不降价。”
白锦玉忽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个老头卖怪羊的事情,在长安有多少人知道呀?”
“那估计路人皆知吧,”伙计寻思道:“那羊倌是个老摊子,市口好,那羊长得又奇怪,但凡去买菜的人家都见过,一传十十传百,长安人人都知道了,都拿他当笑话呢!”
白锦玉当即站起身来,对那伙计道:“那羊倌现在还在吗,我想去看看!”
伙计道:“应该在的!”
当即那伙计就应了顾老板的嘱托,带着白锦玉来到了羊市上。
他们在一个很显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伙计冲着十几只羊的羊圈里一指,道:“姑娘看到没,那怪头同羊就是最里面的那一只!你看奇怪不奇怪?”
白锦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羊圈西北隅的确缩着一只与众不同的羊。
这只羊通体雪白,晶莹发亮,四肢健壮有力,光从身子来看当属一等一的优良品种。
但是这只羊正如之前听到的名字所说,头部长得异常奇怪,不负“怪头羊”的称号。
只见它脸型如狗,硕大的鹰钩鼻子高高隆隆起,最夸张的就是它的两只耳朵了,宽大得犹如两只巨大的芭蕉扇,一直下垂到羊腿处,的确怪哉。
白锦玉仔细地端详着这只羊,总觉得并不十分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那老羊倌做完一笔生意,回头看见白锦玉一瞬不瞬地盯着圈里的“怪头羊”在看,慢慢地挪近了她的身边,观察了她一会儿,道:“姑娘是来买羊的吗?”
白锦玉道:“先看一看,还没有决定买不买!”
老羊倌并不催促她:“好,姑娘看中了哪一只羊就告知老夫。”
白锦玉点头谢过,那老羊倌却没有走开,仍然站在白锦玉的身边陪着她看着羊圈。
不多久,白锦玉指着那只怪头羊道:“我听人说你卖那只怪头羊卖十两一斤?”
老羊倌道:“不错,十两一斤,这羊今日称过,三十五斤,共三百五十两纹银!”老羊倌说着这个天价,面不改色,他的声音洪亮,立刻吸引了不少附近摊点和路过人的注意。
“哟,稀奇!”隔壁一个卖狗肉的屠户走了过来,搭着老羊倌的肩膀奚落道:“难不成今天有稀客要买这怪头羊了!”
“真的假的啊,这么畸形的羊谁敢吃,这吃的东西都以形补形的,吃这个下去,只怕来日连人的身体也要变成畸形的鬼样子了!”
“对对对,而且三百五十两银子,简直是抢钱,当谁是冤大头啊!”
渐渐的,羊圈附近围拢的人多了起来。除了看这头怪头羊,更是看一副大可能要买的白锦玉。
“这不是什么畸形的羊!”众人七嘴八舌中,白锦玉道。
那身边的老羊倌当场一怔,连忙问白锦玉:“姑娘莫非认得此羊的品种?”
白锦玉看着老羊倌道:“我只是在一本叫游西笔谈的书上看到过,实物这还是第一次见。书上曾记载,五百多前的大月氏国盛产一种肉质肥美的羊羔,名叫挂耳羊,洁白如雪、顶上无角、其耳长过于膝,低头垂地。”
那老羊倌震愕,激动道:“这这这不就是说的我这种羊,五百年前大月氏国我儿啊”
白锦玉知道老者心中此时一定波澜起伏,遂疏疏泛着微笑为他娓娓道来道:“大月氏国在五百多年前已开始与中原贸易,只可惜它突遭突厥灭国,若非如此,这种羊肯定早已经引入中原,今时之人见到这种羊也不会如此惊异了!”
老者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仿佛遇到知音又像遇见恩人,皱纹纵横的眼角逐渐就泛起了泪花。
白锦玉道:“你这十两银子一斤卖得太便宜啦!”
她身后立即传来一阵整齐的惊呼,她听见好几个人都说她“脑子坏了”。
白锦玉对众人笑笑道:“游西笔谈上曾记载,一只挂耳羊可抵换三座高楼、百亩良田,如今这老伯只卖三百五十两一只,难道不是太便宜了吗?”
第二百〇三章 移花接木 3
白锦玉对老羊倌道:“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买你这只挂耳羊!”
人群里一阵齐呼,其中不乏喝倒采的声音。
老羊倌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其实也并不知这羊种的价值,只是怜爱子为其丧命才将价格定得如许。”
白锦玉道:“千里马需伯乐,这挂耳羊也要得。如今我既然认出了它、知道了它的价值,断没有贱买的道理。”
说完,她怀中掏出一叠出门前千玺给她的银票,从里面抽了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递给了老羊倌。
老羊倌颤巍巍地接过白锦玉手中的银票,眼泪汪洋而出,仿佛接过的不止是一张数额特别巨大的银票,而是世人对他那逝去的爱子的认同。
“回头你替我将这只羊送到吉祥街工部侍郎府吧!”白锦玉道。
老羊倌立即应允,询问道:“敢问姑娘是侍郎府上的”
白锦玉故意笑而不答,留人无限遐想,她转身对着众人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明日午时我会在侍郎府门前设分羹台,但凡想尝一尝这挂耳羊滋味的,都可以去府门前领一碗羊肉汤品品。”
众人听言一片叫好。
白锦玉在叫好声中嘱咐完了老羊倌一些琐碎,领着那竹簧店的伙计就步出了羊市。
之后,一个消息开始在东西二市疯传,随着东西二市往来如织的人流,这个消息迅速蔓延了整个长安城。
这个消息就是:那羊市上卖了两个月也没卖出去,开价十两一斤的怪头羊原来是稀世名品。
更稀奇的是,这羊原本只要三百五十两,但是工部侍郎的女儿、那个要嫁给晋王殿下的苏丽华,居然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它,并且她明日还会在侍郎府设分羹台,分发这怪头羊的羊肉汤。
这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仅仅半天一夜的时间,城中百姓几乎无人不知。
第二日还远远未到午时,工部侍郎的府门前就已人声鼎沸、排起了长龙队伍。这些人来自长安的各界各方,什么人都有,个个挟碗带瓢,全是赶来要分一碗这羊肉汤的。
正式分羹后,白锦玉间或出来露露脸,有时和路人客套客套,有时关心一下汤的冷热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说过自己谁,但人们都已经自以为是的根据她的年龄、穿着、外貌、手笔将她推理成了苏丽华,效果简直比她自己开口说谎还要好。
五百两银子买一只羊,实在是太有气魄,也太愚蠢了!这样的“苏丽华”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侍郎府前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才算达到了白锦玉的目的。她寻思这样轰动的效果,那些挟持了苏丽华的歹徒势必得该到消息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剩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日。
这两日白锦玉给对方留了不少下手的机会,但是对方都没有行动。
不着痕迹的机会已用得差不多,这日若兰想了半天,才想起苏策一个同僚的夫人一个多月前生了孩子,至今还没有去探望过,于是备了马车,没带一个婢女,就跟白锦玉出了门。
一上了马车,白锦玉便觉得处处不对劲,她按兵不动,让车子按部就班地驶离了侍郎府。
差不多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她看见若兰无意朝窗外一看,突然用力捂住了自己嘴巴!
白锦玉心中一跳,轻轻地靠过来,小声地问:“怎么了?”
若兰伏在她的耳边道:“不是去那同僚府的路!”
白锦玉并不意外,轻轻掀了窗帘一角去看,只见车外阡陌人稀,树木葱荣,车子已经驶离了街道,身处在了郊外!
白锦玉回头,目光穿过车厢看着驾车的两个马夫,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示意若兰不要惊慌,嘱她在车内坐好,自己则从袖中摸出一颗碎银子,不用声色的扔出了窗外。
这是她们事前和府上人约定好的,一旦发现可疑的不测会沿途留下银子做记号,后面营救她们的人只要探察哪些地方有人捡到过银子,就能找到她们。
现在若兰看着白锦玉的举动,了然了白锦玉从一上来就知道了马夫的不对劲。她沉静下来,不再惊慌失措,安静地坐着,给白锦玉以完全的信赖。
车子又继续往前飞驰了一阵,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子已越来越颠簸,白锦玉见火候差不多了,撩起车帘,佯作惊慌地对车夫道:“这是去哪里的路?!你们两个”
两个虎背熊腰戴着斗笠的马夫转过头来,果然不是苏府的家丁!!
白锦玉一怔,装出惊恐的神色,吃惊害怕道:“你你你你们是何人,停下、快停下!”
这二人面露凶煞的表情,互相会过眼色,一人继续负责驾车,一人则“铛”地一声从车板下抽出了一把长刀、抢进了车厢。
“你要干什么?!”锦玉一步护在若兰身前,“哆嗦”道。
那马夫眼光像刀子一样在白锦玉的脸上刮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果然生得是一模一样,险些被你们骗了!”说着就上来擒拿白锦玉。
白锦玉在狭小的车厢小小的逃窜,成功地一把被马夫抓在了手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白锦玉象征性地“扑腾”。
“救命啊!救命!”若兰开始尖叫,并试图往外爬去。
那个马夫狠狠皱眉勾脚拦住了若兰,一手抓着白锦玉,另一手用刀柄在若兰颈后狠砸了一下。
“娘!”白锦玉大喊。
若兰当即两眼一黑,瘫软了下去。
“叫你喊!”马夫唾了若兰一声,两手过来揪住白锦玉,恐吓道:“你老实一点,不然莫怪老子手下无情!什么也不许喊,什么也不许问,要去哪儿要见谁你很快就清楚了!”
白锦玉抿住嘴,这个大汉肌肉凸起,一抓一拿都孔武有力,加上刚才那敲晕若兰的一腿一劈,看得出来武功不低。
白锦玉紧闭着嘴巴连连地点头,作出害怕到死的样子:“我不动我不动,你能不能把刀拿开?”
车夫瞪了她一眼,收回大刀。白锦玉当即扑住窗户佯装哭泣,又向窗外扔出一颗碎银子。
车子往前再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
白锦玉听到前面驾车的一人跳下了车子,她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身旁的大汉便钳着她的双臂将她从车上拖了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
第二百〇四章 移花接木 4
“闭上她的嘴!”赶车的那人回头道。
白锦玉身边的大汉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团,用力地塞进白锦玉的口中。
一团阴涩的臭气顿时充盈了白锦玉满嘴,这个臭布团来源不知道是什么龌龊东西,也不知道塞没塞过别人的嘴巴。这么个腌臜东西堵到舌根,白锦玉不仅半个音都发不出,就连每口呼吸都感觉恶心死了。
她还没缓过劲来,那大汉就要押着她往前走去。白锦玉看着侍郎府的马车和车上的若兰,逼真地“挣扎”了一阵,终是被连吓带骂地拖拽走了。
被二人挟迫着越过一个小坡,白锦玉看见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林间,两个车夫将她推搡上车,随即驱使马车继续赶下面的路。
来人比白锦玉想得要缜密多了。
侍郎府的车目标太明显,这两个人特意在半途换了车子避人耳目,可见在对方来说捉住“苏丽华”是一件要做得不留痕迹的事情。
只是,他们为何对侍郎夫人若兰却毫无兴趣呢?
白锦玉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这个背后的主谋一定是个做官的!
他认识苏策和若兰,或者说若兰和苏策认识他!他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苏丽华,至于若兰,他可能想着日后还要和她照面,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面目。
所以,这个人就很接近苏策怀疑的那两个人选了。
只是,他到底是那个儿子行刺凤辰不遂被砍了头的京兆府牧,还是那个儿子为情自尽的工部尚书呢?
既然此人还想着回避若兰,日后好相见那说明他这次对付苏丽华一定会痛下杀手,绝对不会留着苏丽华的命回去告诉父母他是谁!
想到此,白锦玉心中一凛,事关生死,接下来必定异为凶险。
持刀的大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白锦玉,这会儿她是连一个碎银子都扔不出去了。扔不出东西做记号,那苏策的人手能不能找到她就不能确定了。
这种不确定,在无形之中渐渐凝成一股压力包裹了白锦玉的全身。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汉毫不怜香惜玉地把白锦玉从车上拽了下来,白锦玉踉跄了一下才站好,那大汉又把她的双手别到身后,准备用一根指头粗的绳子将她的两个手腕捆起来。
白锦玉没有太挣扎,在那人给她捆手的时候,她抬头好好地看了看自己的所在。
这是一处山岭,置身在四面群山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青翠碧绿,崖石回环掩蔽,深不可睹。
她眼前是一个农家的院落,一丛栅栏圈起三亩地,几间精心修葺的木屋,幽静地对着翠屏岩嶂,抛却眼下的事,这里堪称一个神仙居所。
赏景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瞬白锦玉便被一个推搡差点摔倒,被推进了农院。
那大汉粗鲁地三步给她一推,推得她没几步就要摔倒,白锦玉想跟他说“我自己会走”,奈何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无济于事。
她最终被赶到一间偏僻的矮屋子前,那赶马的人上前开了门,下一刻白锦玉背上就被硬推了一把,整个人“扑咚”一声连摔带滚的进了里面。
白锦玉整个人掼倒在地,两排肋骨撞上一排坚硬的东西,一阵生疼。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屋门在背后被关上,又“咔嚓”一声被上了锁。
屋子里采光很差,隐晦一片,有一股浓浓的木料味道。白锦玉吃痛着翻身坐好,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光线才逐渐看清,原来这是一间柴房,刚才硌着她肋骨的、现在靠在她背后的,就是一排排垒得整齐的木柴。
白锦玉缓过一阵,这才发现周遭好安静,就连那两个押送他来的人也仿佛是遁迹了,外面既没有他们的说话声、也没有他们的脚步声。
这所院子太幽僻了,她有点担心那些会营救她的人能不能找到这里。
她静静地坐着,脑中却煮沸了一样地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外有了一些想动,接着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外面的光线猛地射进屋来。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疯魔似冲了进来,他径直地走向白锦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
男人弯下身来,用吃人的表情盯着白锦玉的脸一看再看,最后幽恨道:“真的是一模一样那丫头果然没有说谎,好他个苏策啊,差点被他给骗了!”
那妇人也跟上前来,眼睛剜了一遍白锦玉,“啪”的一声,充满恨意地打了白锦玉一个嘴巴,骂道:“狐狸精!害得我大好男儿轻贱自己!我要你拿命赔偿!”说着她就扑向白锦玉,双手掐住了白锦玉的脖子,死死地收紧。
大好男儿轻贱自己?!
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掳了苏丽华的是儿子为情自尽的工部尚书。
那么,眼前这个人,必然就是工部尚书宋全了。
“你既然和那么多公子哥都对上眼了,为何还要来招惹我的孩儿!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我要你偿命!”
宋夫人手劲极大,白锦玉嘴巴已经被堵死,眼下又被掐住脖子,当即就喘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她快断气之际,宋全一把扯住了夫人,叹愤道:“夫人等等,这两个人哪个是苏丽华我们还没弄清楚”
宋夫人早怒红了眼:“管她哪个是真的,既然苏策要弄出两个苏丽华,好,就成全他,我要这两个苏丽华都为我儿陪葬!”
男人迟疑道:“可是正是那位姑娘告知我们真正的苏丽华尚在府中,我们才能捉住这个苏丽华的啊?”
白锦玉一听,心下一喜,苏丽华果然还活着!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听出了这一个月苏丽华的保命之法。原来苏丽华告诉他们自己是假的,苏府里尚有另一个“苏丽华”。
真是妙计!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留书让白锦玉从庐州到长安来的原因了!
宋夫人幽幽道:“好,那就把她领过来,让她们当面对质!”
白锦玉一听,浑身为之振奋,苏丽华也在这农院里?!她的心扑腾地跳动着。
宋全道:“好!”他转身向门外命去。
然而,还未等他出声,外面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农院外。
宋全和夫人大惊失色,一齐看向了白锦玉!
是救兵来了!白锦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下一刻,她听见了一个声音高喊。
“白锦玉,你在哪儿?!”
她大怔,来的人竟然是乌穆!
第二百〇五章 移花接木 5
“砰”的一声巨响,白锦玉猜想那是农院的栅栏被踢飞了。
“来者何人?!”
从脚步声判断,从农院里奔出了至少十人,挡到了乌穆面前。
“你爷爷!”乌穆道。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布阵,他身后顷刻也奔上来十数人。
“你”宋全的人仅说了一个字,乌穆那边已不由分说直接开打。
院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犹如飞瀑击潭,应接不暇,畅快淋漓,轩豁透爽。
白锦玉心服,这种出场的确很乌穆。
在外间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白锦玉没有发现,宋全轻轻地关拢上了柴房的门。
打了一气后,白锦玉听见乌穆那方的人冲进了农院的主屋,主屋里随即一阵乒乒乓乓恶斗。
片刻后,有人从主屋旋风似的出来了,双方在院子里有一刻安静的对峙。
正不知胜负几许,下一刻,她听到乌穆道:“真费事!来,你们一起上,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看谁有能耐从爷爷背上把人抢下来!”
乌穆已经找到苏丽华了?!听他的言下之意,苏丽华被他背在了背上!!
白锦玉心一激动,觉得时机已到,遂默默将脚蜷起到手边,用背在身后的手往右鞋的鞋筒里探去,临出门前,她在那里藏了一把匕首。
她一边盯着宋全二人,一边费力地向前伸手,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摸到了匕首,小心翼翼地抽出,岂料!
“咣当”一声,匕首竟在最后关头落在了地上。
这声脆响立刻引起了宋全的注意,在白锦玉抬手欲捡的一刹那,他一跃上前踢飞了匕首!
白锦玉心猛地一沉,她忙地起身奋力朝门前冲去,口中“呜呜呜”地发着声音。
宋全和夫人立即上前将她阻拦!宋全一掌捂上了白锦玉的口鼻,捂得她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小。宋夫人则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腿上,使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外间已打起了第二轮,这第二轮似乎更加精彩了。除了一声声把人踹上门的的轰隆声,这一回合更添加了兵刃嘈嘈相击的金属撞击声。
这些声音鼎沸,直把白锦玉那可怜的呼喊声给淹没了。
又打了一会儿,白锦玉听见一阵马儿长嘶,一匹马撒蹄远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不再有打打杀杀的声音了,声音转到了农院外,跟着,传来好几匹马被催促的声音,再下一刻,这些马都开始一个个离开。
乌穆已经带走了苏丽华!现在他的部下也都快走了!
白锦玉这下惊了,奋力一搏,拼了吃奶劲把身上的两个人都顶开了,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柴房的大门!
哃!
白锦玉颈后一痛,直觉得眼前忽黑,一片金星直冒,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锦玉眼前红红一片。不仅红,而且黑。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半晌才清晰过来,对,她最后是被打晕的。那么,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光线这么暗,应该是已经晚上了,只是这红红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白锦玉着实晕了半天,直到眼睛看见一丝一丝横竖交织的纹理,才认识到是有一块红布挡在自己的面前。
不,不是有红布挡在自己的面前,应该是这块红布正盖在自己的头上!
什么红布能盖在头上呢?
白锦玉目光下移,借着外间昏黄的烛光,她把视线从眼前的红布挪到自己的身上
果然,她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红衣,上面金线绣着合欢花纹。
这是一身嫁衣。
所以,这头上所覆的红布,自然就是红盖头了!
白锦玉大骇,浑身瘆出一身的冷汗!她下意识地要抬手拽掉头上的红布,一动之下,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被绳子缚在身后。
天,白锦玉脑袋一团乱麻。
她现在在哪里?
宋全他们为什么要给她穿上新嫁娘的衣服?
这衣服是谁帮她换的?
现在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白锦玉眼不能视,口不能言,眼下唯一靠的就是听觉和嗅觉了。她强制自己忍住恐惧,努力地静下心来感受一切,以便做个仔细的分析。
她听见远处有人踱来踱去的脚步声,这声音有很空旷的回响,说明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很大。
她用鼻子嗅了嗅,这会儿有人在焚香,空气中有着浓郁的檀香味道,这味道很浓很浓,说明了这处地方空气流通并不十分流畅,再细细地品,除此之外,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厚重的土腥味。
她低下头,目光朝地上看去,只见地面铺的是一块块一尺见方,方方正正的黑砖
结合这一切,有个大胆的猜测在白锦玉的脑海中浮现了!
她猜测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地下的墓室!
全身的汗毛不寒而栗,这宋全夫妻二人因丧子之痛表现出来的疯魔模样白锦玉已经见识过了,难不成现在他们要做的是让“苏丽华”给他的儿子陪葬?!
白锦玉倒吸一口凉气!
正想着,她听见远处走过来一个脚步声,那脚步走到白锦玉的面前便停下了。
红盖头之下,只有一方小小的视野,在这小视野中,白锦玉看见那人脚上蹬地是一双黑色的云龙花纹的长靴,她之前注意过,这是宋全的鞋子!
“茗儿既然是为你而死,你断不能再活在世上,我成全我儿,今日就将你送到他的身边去!”
白锦玉没有猜错,的确是宋全,他说着这句话,双臂就朝白锦玉抄来!
这一刻,白锦玉不再坐以待毙,她屈腿用力一蹬,当即把宋全猝不及防地蹬出了三米远!
她猛的低头后用力一甩,覆在头上的红盖头当即往后掀去,落在了地上。
白锦玉抬起头来,这才真正看清眼前的所在,当即吓得心魂俱飞!
只见在她的前方就横放着一个黑色的棺椁,棺椁上金漆描绘着纷复的图案。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非常宏伟的墓室,往前看有长长的甬道,左右还有耳室
白锦玉吃惊地望着周遭,根据从前所学,她十分确定、眼前这是一座在建的帝王陵寝!!
为什么说它在建呢,因为它目前只有了建筑格局,还没有什么装饰,墙壁上没有浮雕也没有壁画。
她快速的扫视一圈,这墓室里共有五个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宋全、宋全夫人,还有那两个挟持了她马车的两个大汉。
白锦玉脚步轻移,宋全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别害怕,这是我奉旨为当今皇帝建造的陵寝,我现在把它给你和茗儿享用!”
疯子、疯子!白锦玉在心头呐喊。
“开棺!”宋全突然色厉地对着那两个大汉命道。
那两个大汉应声上前,来到黑棺前,两人一阵合力,用劲推开了棺盖!
顿时一股腐臭之气就弥漫了出来。
第二百〇六章 移花接木 6
宋茗少说也过世一个月了,这腐臭之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
白锦玉当即胃中翻滚,喉中涌上异物,奈何口中被塞得严严实实,这内外的夹击,使她浑身都痉挛了一下。
就这分神的须臾,白锦玉就被宋全和他的夫人双双一推,直冲冲撞上了那黑口大棺。白锦玉一个惯性,当即大半个身子俯冲进棺材中,直面迎上了那棺中的的男尸。
只见那男尸虽然整冠束带、锦衣绣袍,但是面上已泛滥着灰色的尸斑,肌理也已开始流水腐烂白锦玉这一摔,就悬在那男尸头上一尺不到,幸而她悚见之下身体及时刹住,不然真的要和这眼前的烂脸撞个亲密无间了。
扑鼻的腥臭直冲脑门,白锦玉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瞬间至怖的刺激让她脑袋眩晕了一阵,同时当即也让她怒火中烧!
她白锦玉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恶心过!
胸中的恼火瞬间盖过了恐惧,她灵机一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嘴巴直接磕上棺材的一角,借着那尖角将口中的布团一顶,顿时顶掉了那堵了她大半天的布团!
嘴巴总算松了束缚,白锦玉狂吸一口气,奈何由于离尸体太近,吸进的都是尸腐之气,直把她呛得咳了半天。
“把她给我抬进去!”宋夫人的声音几乎尖啸。
“什嘛?!你想活埋!”白锦玉大惊,一愣神,那两个大汉已经杀到了她身前,眼看强劲有力的大手就要抓住了她。
白锦玉手被倒缚,脚却没有,当即脚下一晃,像条鱼似的旋身滑过,躲到了棺材的另一端。
白锦玉当即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婆娘太毒了吧!好歹你也杀了我再装棺啊!”
宋夫人看着白锦玉跑掉,简直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冲两个大汉喊:“抓住她!抓住她!这个贱蹄子多年招蜂引蝶用情不专,玩弄茗儿的感情,可怜我儿还为她这样的人殉情,我要她得到报应、得到报应!”
那两个大汉应是忠仆,一听宋夫人的话,当即不遗余力地左右夹击在墓室内追捕着白锦玉。
“贱蹄子?”白锦玉一边施展轻功左逃右闪,一边嘴上不饶道:“本来死者面前是不应该这么说话的,但是我这会儿可是忍不住了。你说我是贱蹄子,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为了贱蹄子寻死了的你儿子又是什么呢?!”
“放肆!”发出震天一吼的是宋全,他一张老脸气得发抖,更亲自上阵叉起双手捉起白锦玉:“你这个狐狸精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儿好惨,居然真心错付你这样的女子!”
当即三个男子一起围剿起白锦玉,三个男人来势汹汹,白锦玉则上蹿下跳,像只机灵的松鼠、又像滑手的泥鳅,这三人好一阵围追堵截,竟没能成功抓住她一点衣角。
宋全停下吃惊道:“你会功夫?!你怎么会功夫!”
白锦玉当即道:“会功夫怎么了,我琴棋书画都会,会功夫有又什么了不起!怎么样,意外吗?”
那宋全当即咬牙道:“好好好,好他个苏策,我真是始料未及!”
白锦玉一遍跑一遍道:“亏你们是宋公子的父母,对他一点也不知心!他这么喜欢我,你们却对我一口一个贱蹄子、狐狸精的,你们觉得他听了会高兴吗?!”
“住口!”宋夫人拍着大腿捶足顿脚,撕心裂肺道:“你住口,你也配提我儿的名字!”
宋夫人的声音凄楚绝望,白锦玉听了不禁也心生一点恻然,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的确是过于无情了。不管苏丽华愿不愿意,宋茗都是为她而死,别人的丧子之痛,实不应该伤口撒盐。
再加上渐渐的,这四人追逐的大戏中,她感到自己体力也越来越不支了。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如果再拖延下去,她被捉住封进棺材只是时间问题!
她得要逃开这个墓室!
白锦玉明确了这个目的,当即脑筋动的重点就放在了怎么样摆脱眼前的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将她盯得这么紧,自己双手又不得自由,想要摆脱他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
白锦玉眼睛一亮!
下一瞬,她便一个助跑一脚点上了墓壁,一跃而起蹿上了壁上的油灯,猛吹一大口气,灭了一盏灯!
顿时墓室之中顿时暗了一片。
墓室中一共有四盏油灯,还剩三盏。
“快!抓住她,她想要灭灯!”一个大汉看出了白锦玉的企图,大喊一声!
可惜,在他喊叫的功夫,白锦玉又蹿上了一面墙,又吹灭的一盏油灯。
两个大汉当即意识到严重,立刻一人扑到一盏灯下守着,白锦玉见状,目光在室内一扫,一脚踢飞了那供奉在黑棺前的香炉,那香炉直接命中一盏油灯,立即油泼灯灭!
白锦玉一看奏效,对着石棺说了声:“得罪了!”当即毫不犹豫,悬起一脚把整个供案都踢了出去。那盏简易的供案在空中接连翻了及翻,“哐”地一声砸在最后一盏油灯上!
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墓室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灯光泯灭钱的最后一刻,白锦玉看清了那墓室通往外间甬道的一扇窄门,在光线消失的一刹那,她一个翻滚,滚入了甬道。在宋全四人惊慌的瞬间,她已经起身拔腿跑了出去!
白锦玉在一片漆黑中拼命地往前跑,将四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她相信她所在的地方是甬道,按照她从前胡乱看的那些书上记载,甬道连接墓室和墓道,甬道的尽头应当就是墓道,而墓道就是筑墓人取土、上下的走道,这个墓还未建成,墓道一定还留着通往外面的出口!
白锦玉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一径狂奔。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脚下的道路无尽的延伸,唯有她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突然,“砰隆”一声,她头和身体同时被硬物猛撞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撞得退后了三步。她心中一悚,顾不得疼痛,侧身用背后的手上前摸了摸,一摸之下,心中一凛,一面硬邦邦的石墙堵在了她的面前!
她顺着石墙整个摸了一遍,竟是整个路的尽头都堵死了!
白锦玉的心跳暂停了一瞬,惊觉自己可能进的并不是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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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着码着这章居然不够凤辰出场,我去,只能明天了
第二百〇七章 移花接木 7
白锦玉顿时后心生凉。
古往今来,不管哪个朝代的帝王,一旦登基就先忙着给自己修陵,之所这么紧锣密鼓的安排,是因为帝陵的修葺工程巨大、耗时耗力。
这帝王安息的居所往往要建得和生前的宫殿一样恢宏,以满足帝王们对权力的眷恋,让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生前的尊荣。
所以,这个陵寝也一定是十分巨大的。
当然是很大,要不然怎么连宋全夫妇和那两个大汉的声音都一点也听不见了呢!
白锦玉心中十分清楚,既然她没有走上甬道,那基本上就完了,偌大的一个地宫她连北都找不着了,也更别提能找到出口了。
灰心之下白锦玉也清楚不能坐以待毙,她决定还是要不停地走起来,边走边找,希冀着能走个狗屎运碰到一个出口。
白锦玉壮着胆子给自己打气,她沿着着墙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踽踽前行。
然而时间过得越久,白锦玉感到越走越深,越走越冷,外面明明还和夏季一样的炎热,但是在这个地方,时间一长,竟冷得叫人瑟瑟发抖。
终究说来,这里是一座坟墓,是专为死人建造的场所,更何况这里面还真的有一具死人。这个人是为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死的,如果他有灵魂飘荡在这里会不会把她认成苏丽华?
白锦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开始莫名其妙跑出越来越多类似这样的念头。在这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不禁越来越感到恐惧。从前那些师兄姐弟给他讲过的鬼故事,以前都是哈哈大笑,但是在这个闭塞的环境里,却变得真实而可怖起来。
脚下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白锦玉浑身发着冷汗,她有一丝丝后悔将那墓室的灯烛弄灭了。现在她这样的处境,真的不比在那宋家四人的墓室好太多。
终于,她再一次碰了壁,是真的碰到了墙壁,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十几次碰到死路了,她心里的勇气被一次次的碰壁削弱,到了这一刻真的已经完全的瓦解了。
她贴着墙壁颓然地蹲下,双臂瑟瑟发抖。
有没有人会想到宋全将她带到了地宫来?这么大的地宫,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角落里,如果找不到出口,她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这座帝王陵寝等不等得来帝王另当别论,倒要先成为她的埋身之地了!
不知不觉中,白锦玉腮上一滴水珠滑过,这一哆嗦,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她白锦玉居然害怕哭了,这回真的是怂了!如果被翠渚的师兄姐弟们知道,该笑掉大牙了。
不过她为什么不能哭,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对着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也许就要死了,她为什么不能哭?!
想到此,白锦玉的哭劲就全上来了,当即屈膝坐在地上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痛哭了一阵,忽而觉得自己的哭声在这黑洞洞的一片里听起来好像女鬼,瘆人瘆得慌,遂吓得赶紧止住了声音,只低低的埋头饮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呼唤声:“丽华、丽华”
白锦玉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这才发现自己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她昏昏沉沉地抬头,只见眼前已有了火光,一个人正俯身探望着她。
一定是幻觉,她第一个意识便是这个。
“丽华、丽华你还好吗?”
当身子被摇了两下,白锦玉才真正清醒过来,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人在面前!
白锦玉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睁大眼睛认着眼前的来人,这人虽然背着光,可是定睛一看就认出来了,居然是苏策!
白锦玉怔怔愣愣,口中木木应着:“还、还好,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苏策说着,将白锦玉拉了起来,这才看到她的双手还被囚于身后,他绕到她的身后,连忙对带来的人道:“快拿把兵器过来,替她把绳子解开!”
白锦玉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苏策的身后居然带来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人手中举着火把,这空间的亮光皆是来自这两个火把。
能再见到光源真是太好了!
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应声走上前来,从腰间拔出长剑,对准白锦玉的缚手处,一剑挥下。当即,捆了白锦玉大半天的麻绳应声落地,白锦玉瞬间解放了双手。
“谢谢!”白锦玉既是对苏策说,也是对那个侍卫说。她摸着自己的手腕,发现两手都已经有些水肿了,一摸之下,都是麻绳深深的压痕。
“你还能走吗?”苏策道。
“能走!”白锦玉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渍,不想叫更多人看出自己哭过。
苏策道:“那我们先离开这里!”
白锦玉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一行人穿过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墓道,差不多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苏策带着她走进了一个亮着昏黄的墓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黑色大棺椁,上面以金漆描绘这图案!白锦玉心中一骇,这不就是那宋全之子宋茗的棺椁嘛!
这苏策居然带着她又回到了之前的主墓室。
晃过眼,她就看见了立在这棺椁前的一道干净修长的身影。
银色袍服,带着皎洁的贵气,风姿卓绝,恍若琼林玉树。生生将本是昏暗而阴森的墓室,撑出了些许华堂宫室的气质。
和他一同背立的,还有一个少年的身影,虽然身板尚显单薄,但是身形已露着成人也不及的傲然坚毅。
凤辰!
谢遥!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锦玉大吃一惊,向前的脚步当即就停顿了
苏策见她停下,骗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白锦玉避无可避,只得继续跟着苏策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直到停在了凤辰的身后。
“回禀王爷,小女找到了!”苏策在凤辰身后躬身秉礼道。
凤辰微微侧过一点脸庞,道:“好!”
白锦玉心口一拎!
还好,凤辰只是微微转了一线,眼睛根本没有往后看,说了一个“好”字后就又回正看向了前方。
这一须臾,白锦玉暗自舒了一口气。
第二百〇八章 移花接木 8
白锦玉感到几道灼人的目光射着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像锥子一样刺穿她。她顺着直觉望去,是那宋全、宋夫人和两个大汉站在棺材的另一面,正恶狠狠地怒视着她。
这一瞬间,白锦玉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一定要被凌迟死了!
墓室之中,以宋茗的棺椁为界,分为东西两方。凤辰和宋全之前不知道说了什么,白锦玉和苏策进来的时候,两方正陷入了沉默。
沉默继续了片刻,凤辰恩威并著道:“宋氏一族世受皇恩,新皇登基后更是对你圣眷不辍,擢你至工部尚书、对你委以重任。你不思感恩图报,今时今日还带着令郎的棺椁及闲杂人等来此,真是要令圣上心寒啊!”
宋全的注意力当即全被凤辰吸引了过去,在凤辰暄煦地指责中,他愧疚地低下头去,但是,也仅是低了一小会儿。
他抬起手来,颤抖地抚摸着已经重新合好的黑棺,含着泪道:“下官不才,不成大器,生有一颗系子之心,只愿先为人父,再为人臣。我儿伶俐多才、德高性迈本是大好的男儿,可为国之栋梁。奈何!”
宋全笔直地戕指着白锦玉道:“奈何却因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竟然自寻短见,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葬送自己大好前程”
“宋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苏策忍不住爆起,“你在侮辱小女的名声!小女自幼勤学女德,克己复礼,洁身自好,言行举止无不得体,向来为闺中典范,坊间更流传着多首她褒扬贞洁烈妇的佳作,如何就成了你口中的水性杨花之人?”
宋全冷冷地“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面道:“品行端正?她的品行端正惹得城中男儿争风吃醋,神魂颠倒,如此洁身自好真比那狐媚之辈的手段更高一筹!晋王殿下,你还记得行刺你不成的那个府牧之子吗?那也是一个被苏丽华迷了心窍、玩弄于掌心的可怜人啊!不仅危害了晋王殿下,还白白葬送了一颗好头颅!”
“你!”苏策气急败坏道:“你儿子自寻短见是他自己不堪一击,只不过是儿女情长小事,他为一女子就寻死觅活,还谈什么国之栋梁,生出这样的男儿还不如不生!”
话音落下,宋全气得浑身发抖,他反驳道:“苏丽华暗中与我儿私定终身,转头却与其他男子书信暧昧,互赠定情信物!一朝赐婚晋王殿下,她又绝情地与我儿断绝了来往这一切,我儿字字泣血都写在了绝笔当中,你不信的话,我拿给你看!”
白锦玉听了差点吐血,如果这宋全说的都是事实,那苏丽华这些年过得可真够精彩,也可真够忙的!
现在,她有些担心凤辰了。
这宋全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官,实在没必要去给一个小女子泼脏水。既然他敢当着凤辰的面这么说,必然不止是捕风捉影。而苏丽华可是他凤辰的未过门的妃子啊!
不等凤辰反应,苏策在一旁脸已经黑得堪比锅底,就差要扑上去和宋全干架了,他怒斥道:“污蔑、诽谤、全是一派胡言!小女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好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接着,苏策连忙转过头来对着凤辰几乎央求道:“殿下,切莫相信谗言!小女从未与人私定终身、更不会和人互赠定情信物。宋公子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误会小女了,请殿下一定要明察,不要轻信啊!”
看着苏策在对凤辰吹风,宋全立刻不甘示弱地向凤辰喊话道:“晋王殿下,这苏侍郎家的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下官刚才所述句句属实,殿下也应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态度对她避而远之,应趁早启禀圣上取消了这门婚事,以免有人以后红杏出墙,殿下落人笑柄啊!”
“你放屁!”苏策直接爆粗了,这在一向表现斯的他身上,简直堪称奇景。不论他到底是护女心切,还是为了保住他那就快到手的皇亲国戚的身份,这回他真是急上了。
不过,这一瞬间,白锦玉也只想用“你放屁”三个词去回敬宋全。
这时,苏策稍稍冷静了一点,他压下来怒气,规劝道:“宋大人,你今日之举,已罪大恶极,外面已经大批官兵在等你了!你就别在此多费口舌了,还不如乖乖去自首谢罪,或许圣上会开恩饶了你的性命!”
宋全听言,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哈哈一笑,忽然贴上了一面墙壁,用手抵在了一处小小的凸起上。
见到他这不寻常的举动,在场人都是一惊,目光警惕地汇聚在那个小凸起上。
果然,下一刻,宋全对着凤辰威胁道:“殿下,下官原本想要苏丽华给我儿子陪葬,把这所好墓穴给他。眼下既然做不到好,我儿走上这条路全因赐婚而起,下官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下官想让殿下向这杨花女子拒婚!当着苏丽华的面拒婚!否则下官就要让所有人都埋在这大墓中!”
宋全几乎疯魔,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猩红的血丝,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空气沉凝了好一阵。
白锦玉紧紧地看着凤辰的背影,之前听了苏丽华那么多“风采”、眼下又被宋全以毁墓相威胁,她不知道凤辰会如何应对了。
“绝无可能。”半晌,凤辰道,明明白白、铿锵有力。
“圣上赐婚,是恩泽,身为臣子当感恩戴德,不应作无谓的猜想和无端的怀疑,更不可拒婚。我相信圣上的眼光和裁断,相信他比你我更清楚苏府千金的品性为人,也相信宋大人你不会做毁墓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
宋全愣愣地看着凤辰,呓呓道:“殿下!你怎么就不信她”
“宋大人不必多言,”凤辰剪断了他的话,道:“我的妃子品性如何,不必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与她既然奉旨成亲,以后漫漫岁月来日方长,自会了解她的品性。”
宋全道:“你就不担心她日后本性难移,给殿下”一句绿帽子呼之欲出。
凤辰道:“不会,圣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我相信在我的身边,我的王妃”他嘴角浮着温美的笑意,不经意地转过头来。
却蓦地怔住!!!
他的身后立着一位佳人。
鹅蛋脸,雾鬓云鬟,肌肤白皙,一身鲜红的嫁衣,明艳动人。
她的唇边绽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一双清亮美丽的杏眸正率直地看着他,在黄玉般朦胧的光线中,与梦似幻。
他好喜欢!
第二百〇九章 移花接木 9
一时间,凤辰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胸中翻腾澎湃,他定定地静住,眼光情不自禁地锁在这眼前女子的脸上。
凤辰刚才的一番话说得太好了,白锦玉对着他启唇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眼底浮动着易感的赞许。
凤辰有一瞬的虚飘,眼前的这张脸,是张融汇着一切美好的脸,是张不可思议的脸
“丽华,”苏策微微向凤辰示了示,提醒白锦玉道:“见了殿下怎么不行礼?”
白锦玉乖巧地“哦”,弯膝欠了一身,婉声道:“小女子苏丽华,见过晋王殿下!”
“平身!”凤辰伸出长臂,微微迫切,虚扶起眼前人。此生为止,此刻最欣愉;此情此景,他方觉得自己命好,老天待他优渥。
他想他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瞬间的感觉,是这样的惊喜、幸福和震撼,心口就像蹦了只鸟儿在雀跃!
和他一样震撼的,还有他身侧的那个少年,一贯冰凉的眸子,此时也灼灼了。
“晋王殿下?”苏策唤。
凤辰凝望着白锦玉,此刻心绪飞腾,在眉间眼底,一发不可止。
“我要。”凤辰轻轻地蠕动嘴唇。
苏策皱起脸,不解凤辰怎么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凤辰道:“这位王妃,我想要!”
苏策松了口气地展笑,谢天谢地道:“太好了,晋王殿下慧眼明察,小女绝对清清白白!”
“哈哈哈哈”墓室里响起一阵狂浪的笑声,众人看去,是宋全在仰天长笑,几欲断气。他的精神十分的癫狂,就连他身边的夫人这时也有些害怕了,一动不动地紧张着他。
“你们真的要在这里送死吗?!”宋全声音柴唳,一手死死抠着墙上,颤声道:“晋王殿下,只要我一按这个机括,即刻就会有泥沙将这里掩埋,哈哈哈,这本是设计给百年后来打扰帝陵的土夫子的,没想到居然给我自己先享用了!”
凤辰默然地看了他一阵,平声道:“宋大人,如何不节哀?痛失爱子,其情可悯,但男人存于天地间,还有诸多事情奋斗,切不可一蹶不振,行差踏错,冲动做出令日后追悔莫及的事情!”
宋全笑得更响了,他目光涣散地看了一阵儿子的棺椁,抬起头来似哭似笑地道:“殿下,吾儿是我的独子,他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是我一生的寄托。可怜他年纪轻轻,为情所困,为了一个女子撒手人寰”
他失神地游离了一瞬,肃穆道:“殿下说的不错,我不会做灭绝人性的事。好,我改主意了,只要留下苏丽华,你们可以都退出去!我今日所犯之罪已必死无疑,不如跟她同归于尽,就要她在这里永远陪我的茗儿!”
“老爷!不可”宋夫人听到宋全要同归于尽,吓得涕泪俱下。
白锦玉听对方冲着要自己的命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恐难如你所愿。”凤辰的声音浮起。面对宋全忽然提出的要求,凤辰不绕弯子,一字一字道。
六个字,简洁而坚决。
宋全两眼一竖,道:“殿下,你要做护花使者吗?哈哈哈哈,好好好是你们自己不走,现在就休怪我痛下杀手了!殿下啊殿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凤辰看着宋全,摇了摇头,清清楚楚道:“我不会走。”他脉脉地转过头来,眼光和白锦玉碰到了一起。
宋全颓然失笑道:“看,殿下似乎也着了她的道了,呵,好一个闺中典范!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听“镗”的一声,谢遥抽出了雪亮的屠割剑,挡在了凤辰的身前!
凤辰也将目光回正,立刻换了一副严峻的神色,向宋全道:“我不走,并且我们也不会死!”
宋全听言,眼光一悚,他知道以凤辰的为人,绝不会说这种没有把握的话。但是,明明机关就在自己的手中,他只要轻轻动动指头,立刻就能毁了这个墓室。他不懂,晋王何以还能这么自信满满?
宋全的滞愣中,凤辰轻轻侧身,谢遥当即默契地将耳朵靠了过来,凤辰对着谢遥耳语了几句。
语毕。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谢遥就朝黑棺冲了过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抬脚一蹬,一下蹬开了黑棺的棺盖!
白锦玉看得目瞪口呆,宋全身边的两个大汉也目瞪口呆。他们二人之前曾合力推开过这个棺盖,他俩一起用劲才勉强刚够把这沉重的棺盖移动。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只用了一脚便就蹬开了!
不带喘息,墓室中人影一晃而过,下一刻墓室中的光线就稍稍暗了一线,接着一声轻盈的落地声,白锦玉便看见谢遥已经手持着一个油灯盆,站在了洞开的棺椁前。
“殿下你们要干什么?”宋全的声音急促发抖。
凤辰下巴微微向谢遥抬了一抬,谢遥领会,当即就将手中的油灯盆向棺中倾倒了下去!
火油像细细的娟流落将下来,谢遥顶着一张寒霜般的脸,将火油在棺椁内淋了一遍。
宋全一见之下当即色变,一脸的惊恐。
凤辰缓步走到一个侍卫身前,取过了他手中的火把。继而,他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向棺椁走去,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道这个筹码能不能够让你改变主意?“
凤辰举着火把站在棺椁的前面,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丰神俊朗、光彩熠熠。
宋全深深地呆住了,凤辰的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如果他敢动一下那个墙上的机关,他就将烧了宋茗的遗骸!
宋全结结实实地怔惘了一阵子,那原本捂着墙上的手指渐渐松了力道,慢慢地垂落了下去
谢遥一个眼神,即刻两个侍卫闪身,一下就落到了宋全的身边,当即一左一右将他牢牢地挟持住了!。
“老爷!”
“老爷!”
宋全的两个大汉见此,顿时急了,飞身上前欲抢自己的主子。然而他们刚行了两步,谢遥就纵身杀到了他们的面前!
谢遥傲然挺立,手中的屠割剑晶莹雪亮,势不可挡。
“唉!”宋全长长一叹,“噗咚”一声颓然跪了下来。在这场对弈中,他几乎是顷刻间就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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