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多么痛的领悟
95、解释
换完药罗超松开原承,蹲下给他套拖鞋。一抬头就看到原承鬓角的汗珠,脑门上倒没有,想来是刚才都蹭到他衣服上了。
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了,他没说话,把原承推了出去。
罗超在大厅约车,原承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到头上。刚刚疼出一头汗,罗超没注意到大厅温度低,他自己要小心,不能感冒。
车来了,罗超的书包二十几斤,原承本想让他扶着自己蹦出去就好,但看他脸色难看又不舍得说什么了。
罗超把书包双肩背好,又把他抄起来,但这次动作明显没有昨天轻松。原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尽量把自己挂稳。
下车后原承说什么都不让他抱了,“你把我扶到保安室,先把书包和我的鞋拿上去,然后回来背我。”
罗超点点头。
一进公寓原承就开始脱衣服,“今天非得洗澡了。店里待一天,医院去了两次,一身的味儿,你帮我把浴袍拿来,再撕个袋子,抽屉里有胶带也拿来。”
罗超不高兴,“多大的味儿,我怎么闻不到,你再忍两天不行吗?”
“不行,我会焦虑得睡不着。”原承眨着眼睛,表情很无辜。
罗超无奈,“我给你擦擦?”
“不行,要洗头。”
“那我帮你洗吧,你别再摔了。”
“没事,你帮我拿个凳子进去,我坐着洗。”
罗超把东西找齐就看到原承正跟他的裤腿搏斗——外穿的运动裤很宽松,但里面的保暖裤却是紧身的。
他连忙蹲下,先小心地拿出伤脚,然后给他脱掉无头袜子,再套上干净的塑料袋,又在袋子上缠了一圈胶带。
原承看看,拿过他手里的胶带直接把袋子边缘粘在皮肤上,“你光缠在袋子上不行,边上还能进水,非得和肉粘上才算严丝合缝。”
原承皮肤白皙,汗毛少,但也是有的,罗超看得直皱眉,“这撕的时候多疼啊,你就不能忍两天?”
“不行。”原承冲他笑,“我会焦虑的。”
“你,”
“真的,我强迫症嘛。”
说完原承轻笑,“别管我了,快写作业去吧,对了你昨天什么都没写,老师说你没?”
“没有。”
原承挑眉,“老师不说学霸?”
“哪儿,有两门作业明天交,有一门我前两天预习的时候就写了,还有一门我给老师说了今天补上。”
原承笑,“可以的学霸,这预习到位。你快看书吧,要帮忙了我喊你。”
“嗯。”
罗超看着原承慢慢走向卫生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憋气。他把书包放在桌前,却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
又愣了会,他起身把原承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毛巾在卫生间这会拿不出来,他走到厨房,撕了一长条吸油纸,浸了些水开始给原承擦羽绒服。
昨天原承就让他擦的,他给忘了,早上男朋友穿得时候特别嫌弃。
原承洗得很快,十几分钟就结束,罗超刚把羽绒服擦完挂在架子上就听到门响。
他赶紧迎上去,“你慢点,小心地滑。”
“嗯。”
原承笑眯眯地往小阳台走,手里拎着他的黑色内内。
罗超一把接过,“我给你搭,你先上床。”
快洗的衣服也好了,洗衣机蜂鸣声响起,原承推他,“超你去搭衣服。”
他还挂着空档呢。
罗超把他安顿到床上,回身去晾衣服,等他都搭好回来原承已经在穿睡衣,胶带早就扯掉了。
看他细白的小腿上几点红痕,伤脚倒一点也没湿。罗超叹口气,拿出吹风机插在床头的线板上。
原承端正坐好,笑眯眯地看他。
罗超还是第一次给人吹头发,他一只手在原承湿发上胡乱拨着,另一只手把风筒开到最大。
原承的头发比他的长,又没梳,他下手没轻重,自己都觉得可能把人揪疼了,但原承一直没作声。
头发吹干罗超关上风筒,发现原承挺直的肩背明显放松下来,他有些赧然,“把你弄疼了。”
原承扬起笑脸,“以后要多练习。”
他的笑容这样明媚温暖,罗超的心像是浸在温水里,他把原承塞进被子,自己坐在床边。
原承看他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笑容更大了,“是不是觉得我对丰丰太关心了。”
“……嗯。”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确是心结,从一开始就是。
“笨蛋,我把丰丰当弟弟,和珊珊一样的弟弟妹妹,你是我的男朋友,完全两码事的。”
罗超显然没被安慰到,他翻了个白眼。
原承看笑了,他双手捧住罗超的帅脸使劲揉揉,“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罗超又白他一眼,表情很控诉,“你昨天晚上说不疼,今天换药的时候也说不疼。”
原承……学霸这记性。
看他被噎住,罗超站起身去了卫生间,很快拿了条热毛巾出来开始擦他的伤脚。
原承心里很软,他刚还在惦记这只脚没洗,只是当时卫生间里湿滑,他不敢摘塑料袋——要真再摔了罗超肯定得疯。
罗超认真地给他擦拭,连趾缝都没放过,原承又囧又暖。擦完后又吻了吻才放下,动作自然流畅。
看着他去洗毛巾的背影,原承叹口气。
从卫生间出来罗超直接坐在桌边打开书包,原承有点心疼,真是一点也不想让这傻小子难过呢,他轻声叫人,“超你来。”
他靠坐在床头,罗超走过来坐在床沿。
原承昨晚挂水的手背淤出一片青痕,他轻轻地摩挲着,原承反手把他的双手握住。
“超,我说当丰丰是弟弟没骗你,因为现在的他就像从前的我,我帮他就像帮从前的自己。”
罗超挑起眉。
“他家的事你也都知道,如果不是我现在把他老妈的事捅出来,他以后弄不好就会为他老妈去卖肾,去卖命。”
罗超表情明显不信。
“是真的。”
原承苦笑,“你没发现吗,其实我和他是一类人,我们都是讨好型人格,超级讨好的那种,呵,永远对着不在乎自己的人摇尾巴,都是真正的可怜虫。”
罗超被这话一惊,立马忘了自己的小情绪,“别胡说!”
原承笑着轻唱,“多么痛的领悟。”
罗超挣出双手一把抱住原承。这个人笑着,满溢的难过却让他害怕。
原承在他怀里闭了闭眼,抬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又蹭了蹭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靠实,“我给你说说我家的事吧……”
以为自己会讲很久,但居然很快就说完了。
停下时原承还有些恍惚。也许不能忘却的只是当时压抑,但那些以为刻在骨子里的,以为永远忘不掉的道道伤痕,其实早已忘记。
是真的过去了啊,他笑起来。
抱着他的双臂很紧很珍惜,抱着他的少年胸膛还很单薄,却依然温暖。原承觉得特别蹋实,他蹭蹭他的脸颊,坐直身体。
“反正都就这种吧,冷暴力,语言暴力。”
原承笑笑,“永远都是否定,考九十九分都要被骂为什么错了那一分,洗了碗都要被骂为什么没摆整齐,好在她还没怎么打我。”
不过也已经开始了。
原承摇摇头,把那片阴影甩掉,“说起来都是鸡毛蒜皮,可就是让你难受让你憋气。不过我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嗯,都忘了吧。”罗超认真说。
“当时是一边不服气一边还想努力得到肯定,”原承自嘲地摇头,“自己把自己逼得喘不上气,笨蛋吧。”
“不笨,你还小。”
罗超亲亲他的脑门,迟疑了一下才问,“叔叔呢,他为什么不说话?”
原承顿住了。
好一会,原承垂下眼,“我以前特别怨我爸。”
罗超握着他的双手,静静地看着他。
“我怨他在家里像个隐身人,只要我妈一高声他就不说话。”
“我怨他干嘛娶看不起自己的老婆,好吧,他可以为了爱情忍气吞声,可干嘛要生我出来,又不保护我,就为了让我被人讨厌吗……”
“反正,我怨他的一大堆。”
原承苦笑起来,“结果他突然查出来病,查出来就是四期,就除了换肝再没生路,我”
罗超的手紧了紧。
“我吓坏了,才发现所有的怨都是浮云,都一文不值,超,我”
原承缓了一会才又说:“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陪他,和他说了很多话,才发现其实我们有好多误会……”
“我爸说他自己嘴笨,讲是肯定讲不过我妈的,他怕他们一吵对我更不好。”
“他说我妈那人就是情商低,但人很正,不是大是大非的事,他就多让让。”
原承看向罗超,“超,那会我才知道心怀亏欠有多难过!我怨了他好几年,才陪了他八个月!”
原承表情痛苦,“我爸还总说我好,说有了我他一辈子特别知足,他越这么说我越难受。”
罗超不敢说话,双手摩挲着原承的胳膊。
“那会我就给自己说:原承,你永远不要再犯这种错了。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遗憾和追悔才是真的。”
说完他苦笑一下,“嘿,超,多么痛的领悟。”
这个笑让罗超害怕,他深深地看着原承,不敢开口。
原承抓起罗超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
“超,我答应了你,就肯定全心全意,永远不背叛,永远不退缩,永远不和任何人玩暧昧。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不离开。”
罗超一把搂住原承,声音有点哽,“我也是,我也是的原承,永远不离开。”
良久,还是原承先松开手,罗超平静下来,开始不好意思,“其实我知道你对梁丰没别的意思,可是看你对他,我就是”
他说不下去了,扭开脸。
原承轻笑,“就是有点吃醋。”
“……嗯。”
罗超转过脸,原承的笑容纯粹明媚,他也笑起来,“不大气。”
压抑退去,两个人都笑起来。
原承戳戳他的心口,“对感情就不能大气,就要小心眼,就要独占欲。”
“啊?!”
罗超吃惊地瞪大双眼,原承笑得温柔极了,“我喜欢你紧张我。”
还喜欢你别扭,喜欢你赌气吃醋,喜欢你撒娇,你什么样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被这样温柔以待,罗超感觉自己一下子上了天,“哈,你太好了原承承,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不对,太阳系!”
原承听笑了,“学霸,是银河系包含太阳系。”
“啊?不管了!”
罗超笑着,把原承抱在怀里胡乱亲起来。
感觉到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原承勐地回过神,他用力分开距离,“那个,超,我们还小,那些,至少也要成年,你答应我。”
不然对你身体不好,当然,对我身体也不好。
罗超立刻点头,“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罗超是第一次谈恋爱。
他精力充沛,但都挥洒到学业和球场上,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受小姑娘欢迎,但因为深觉玩不到一起,他从来没有当回事。
所以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真正答应的是什么。
后来罗超无数次后悔,但只要原承笑眯眯地说一句”你答应过我的”,他就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