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风向突变
燕肃澜回去时,月亮已经走到了西天,薄薄的半月悬挂天稍,清晨的凉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在人的衣襟上结了一层露水。
燕飞睡得警醒,听到院子大门响动,便披了件衣服开门去看,见是燕肃澜,马上恭恭敬敬低头道,“宫主。”
燕肃澜淡淡点头,“他昨夜几时睡得?”
“约摸丑时,睡前也伺候主子喝了宁神汤。”
“知道了,你下去吧。”燕肃澜轻轻开了房门走进去,又迅速关好门,免得寒风窜进来让柳居奇着凉,他脱了外袍,用内里逼得身体暖烘烘的才上床躺下,伸手搂住柳居奇,把掀开的被角仔细掖好。
“你回来了……”柳居奇迷迷煳煳的感觉到身旁有个热源,便七手八脚的缠上去,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口水,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父亲就在身边老实起来,涨涨的不适感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快睡吧。”燕肃澜搂住柳居奇,骗他说,“外面还是满天星子,估计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嗯……”柳居奇满足地含煳了一下,怀孕总是要比平时更消耗体力,更何况他每天都在制作武器劳心劳力,所以他很快就重新陷入深眠,吐着小舌尖的样子又呆又可爱,看得燕肃澜不忍错目。
燕肃澜拉着柳居奇的手腕,将真气抽成丝缕慢慢渡进了他的身体,绕着各个血脉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三个小周天后再收回来,每天他都会抽空帮柳居奇疏通气脉,好让柳居奇能精神百倍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陪柳居奇躺了一会儿,外面天色大亮,燕肃澜便独自起床了。
他功力深厚,就算几日不眠不休,只要抽短短一刻钟时间休息打坐,便能迅速恢复精神。
大军驻扎之后,血魄和骆秋棠便连夜去了襄彤运整粮草,打仗期间,安排由他们两人打理后方补给,众人都十分放心,血魄认真、骆秋棠灵活,想必是万无一失的。
沣玉带着两个大黑眼圈来敲门,正好看到燕肃澜正在院子里和杨青练功,他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等着对方打完收手。
杨青出了一身大汗,甚至还有些喘息,燕肃澜却完全没有异状,似乎对他来说,刚才的风云之争不过是饭前散步那么简单。
“燕宫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沣玉走到燕肃澜跟前,一番赞美之词发自真心,倒也没有惹来燕肃澜的嫌恶。
燕肃澜表情还算温和,“柳儿还睡着。”这言下之意便是,有什么事你过会儿再说吧。
“燕宫主误会了,我是来嘱咐燕飞不要叫醒柳公子的,柳公子毕竟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劳累。”沣玉打量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脸上有些愧疚,“若不是我和萧然能力有限,原本也不用如此劳烦柳公子……现在一切都上了正轨,我们两个看着就足够了,若柳公子醒来,也请燕宫主如此转告,让他不必再过去,安心养胎便是。”
“好。”燕肃澜正要让杨青送客,突然间一阵风起,扬起他几缕乌发,天边一阵黑云卷过,清澈的蓝天顿时阴暗下来。
沣玉仰头看了看道,“像是要下场过云雨了。”
燕肃澜神色大变,抬手便用掌风扫下树上的残叶,落叶被风卷着翻腾打滚,朝着某个方向争前恐后的飘飞过去……
“风向提前变了,杨青,快去备马。”燕肃澜说完,转头看着沣玉肃然道,“先前送去的土雷和水刺矛恐怕不够,你们还有富余的么?”
“有,我这就去准备。”沣玉也不笨,自然明白风向变了是什么含义,若南怀军提前渡河,宣亦曦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便会陷入危局,一个应对不当便可能全军覆没,让首战惨烈收场,而首战一败,接着就是军心动摇,对后续战事颇为不利。
等杨青牵来马,沣玉和萧然也送来了三箱武器,燕肃澜点了几个绝杀宫擅长骑术的手下,嘱咐杨青好好保护柳居奇后,便又带着东西朝向辽河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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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布置好的水刺矛检查过了吗?”
“是!沿河岸五百米,全部检查完毕!”
“土雷要浅埋,越深威力越差,还会有哑弹的情况,先前不是说过了,怎么还会弄错?!”
“是……”
燕肃澜猜的不错,风向变了之后,辽河对岸的南怀军营顿时火光大起,显然是在筹备渡河事宜,打算给风岚军一个措手不及。
辽河宽有近千米,河水湍急,若非顺风渡河,着陆点便很难掌控,一不小心便会遇上绝壁峡谷,难以让军队登陆,南怀一直在等着这个顺风的时机,天象官虽然缜密,却漏查了这场过云雨,眼见着黑云欲低,风势也渐渐勐烈起来,等南怀军准备完毕,便会开始渡河了。
雨点夹杂着土腥气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宣亦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眉远眺着对岸的情形,一袭白衣的司空焕从怀里取出来望远镜递给他,“用这个看更清楚。”
宣亦曦愣了一下,也没有客气,便拿着那形状奇怪的圆筒对在眼睛上,远处的一切都变的近了许多,连那些南怀士兵扎木筏下水的动作也都一清二楚。
“天有不测风云,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司空焕轻轻叹息了一声。
“连你也觉得无计可施了吗?”宣亦曦沉重道,“就算要背水一战,我也绝不会认输的!风岚的士兵也是一样!”
花间照正帮着那些士兵布置简易拦坝,高高筑起的土墙横在岸边,算是一道屏障,他回头看到站在高处的宣亦曦和司空焕,朝他们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便继续和士兵埋头苦干起来。
“宣亦曦!”远远有人叫着宣亦曦的名字,一抹黑影踏空而起,几下腾跃便到了高地上,正是来送武器的燕肃澜。
燕肃澜望着河对岸的滚滚浓烟,宣亦曦又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心下也了然,这场雨大概打乱了敌我双方的阵脚,一个没准备好渡河,另一个则没准备好和敌人正面相迎。
司空焕伸手触摸着雨滴,闭目感受风向,嘴里念念叨叨的似乎是在计算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丝喜悦,“这场雨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我们只要撑一撑就好。”
“撑?怎么撑?”宣亦曦气馁的苦笑,“只有二十万的人马,他们用车轮战都可以拖死我们。”
“自古用兵者,贵精不贵多,南桁急于出战,百万大军里不乏老弱年少,再加上指挥庸碌、尾大不掉,又怎么比得过我们这二十万强兵?”司空焕胸有成竹道,“而且只有半个时辰,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让你不损失一兵一卒就成功退敌。”
宣亦曦诧异的望着司空焕,“不损失一兵一卒?你没有开玩笑吧。”
燕肃澜沉默不语的盯着司空焕,司空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宣亦曦,宣亦曦沉思了一会儿,自己除了正面出击和水下埋伏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了,昨晚商量出的水下埋伏之法虽然巧妙,也只能少量消减南桁的兵力,难以抵挡倾巢而出的大军。
“你说吧,我且听听看。”
“埋伏要照旧,但把所有人都要离开帐篷,帐篷里不能留下今日开过伙的痕迹,偃旗息鼓,灭灯后撤。”司空焕淡淡道。
“你是说要我们当逃兵,弃掉驻地?绝对不行!”宣亦曦反对道,“驻地就是军队的家,若连家都弃了,哪儿还来的战意!”
“宣亦曦,你还记得六十年前北疆战役中,司空竹使过的空城计吗?用一些老弱妇孺在街道洒扫,便以少胜多,不战而屈人之兵。”燕肃澜提醒道。
“那一招不是被南怀军用过吗?难道他们还会上当不成?……你是说,利用南桁的疑心病……”宣亦曦星眸一闪,顿时明白了司空焕的意思,“好,我这就去安排!”
“记得,多准备火把铜锣带着,将火把遍插山头,等下令时再一起点燃。”司空焕嘱咐道。
等宣亦曦去号令军队,燕肃澜和司空焕还在那里站着,燕肃澜道,“司空军师不妨和他们一起撤走,这里一会儿会很危险。”
司空焕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铮得抖开,剑身薄如蝉翼,却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司空焕淡笑道,“对我来说,天下间还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燕肃澜颔首,望着司空焕的眼神顿时带上了欣赏,单是用内力振起软剑这一手,世间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司空焕看似柔弱,武功修为却绝不在他和花间照之下。
“燕子!——”花间照运气朝他们大喊,“第一批人已经快到河中了——”
“动手。”燕肃澜长啸一声,手腕翻起,一蓬金针便夹在指尖。
司空焕递给他一把匕首说,“金针总有用完的时候,这匕首是我爹的遗物,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你先拿着防身,等仗打完了再还我吧。”
燕肃澜顿了顿,突然想起柳居奇那句“现在你不光有我,还有泉儿”的话,终于还是接过司空焕的匕首,道了声,“多谢。”
司空焕朝他淡淡一笑,两人一黑一白腾空而起,蛟龙一般旋落向风浪不断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