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旧爱相逢
晨露沾湿,天色熹微,秋风带着丝薄薄的寒气。
夏城某间不显眼的客栈被人叩响大门,里面守夜的堂倌麻利的取下封板,裹着衣袍将门打开了个缝,睡眼惺忪的望着外头的三位客人,“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开两间相邻的上房。”花间照道。
堂倌点点头,恭敬的把花间照他们让进来,这会儿还不到开店的时候,他正要重新上好封板,外头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挡住他,传来一把声音沙哑粗犷的声音,“还有上房吗?”
堂倌一愣,显然是被那人的气势给威吓到了,探头往外一看,居然是十几个人,而且架势看上去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主,他脸上犯愁,“有是有,可是大概不够。”
那粗犷的声音又道,“爷,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
“罢了,”外头接话的是个清越的声音,语气温儒,却带着种天生的矜贵,“现在这个时候,肯开店迎客的不多,咱们拼房将就一下也就是了,实在不行,中房也成。”
柳居奇甫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就僵住了身子,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失神地望着那个小小的门缝。
安虚蓝还没察觉到柳居奇的一场,叽喳着说要洗澡,花间照偷偷捏了一下安虚蓝的手,安虚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柳居奇,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居奇别扭的笑笑,看到那堂倌又撤了两块封木迎人进门,下意识地转身低着头,在这种突兀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宣亦辰。
花间照敛了笑容,静静盯着宣亦辰一行人走进客栈,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声音沙哑的低声说着什么,豹子般凌厉的眼神迅速扫过花间照三个人,觉出他们没有恶意才放松了一些,一看就是个饱经实战的练家子。
宣亦辰裹着黑披风被夹在人群中间,进了客栈才脱掉帽子,露出清俊的惊为天人的面孔,他淡淡打量了一番客栈,无好无不好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帝王之术倒学的不错。”花间照语带讽刺,自然引了宣亦辰那方人的目光落过来。
宣亦辰的眼睛看到花间照和他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喝住那个想要上前盘查的壮汉,“大家舟车劳顿,都去休息吧,早些养好精神。”
“是。”
宣亦辰和柳居奇几乎只隔着三步的距离,但他目不斜视,轻巧万分的经过了柳居奇的身边,仿佛对他来说,柳居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赶路人,两个人没有过任何交集,更没有过曾经缱绻缠绵的爱情。
柳居奇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失落里夹杂着些许轻松,他甚至有些庆幸宣亦辰装作不认识自己。
等宣亦辰一行先上了楼,花间照三人才跟着引路的堂倌去了客房,房间在回廊最里头。
安虚蓝要跟着柳居奇一起住,被花间照拉住说,“安安,要了两间自然是咱们俩……你就别害臊了,啊?”
安虚蓝面红耳赤的骂道,“我不跟你住!你这个色|狼!”
柳居奇被他们俩一来一回逗得笑出来,他知道花间照是好心让自己一个人静静,感激的望着花间照说,“我没什么事,不然就让安虚蓝跟我一起……”
话音未落,安虚蓝就被花间照扛在肩头嘻嘻哈哈的弄进了房间,柳居奇挠挠头,只好转身进了隔壁,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不过胜在干净整洁,被褥也很白,透着一股晒过的阳光味儿。
柳居奇抱着枕头倒在床上,他风尘仆仆的赶路,身上虽然累,但刚刚看到宣亦辰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涌现,让他一时无法入眠,柳居奇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应道,“来了。”
敲门的是堂倌,手里拎着两桶热水,笑眯眯的说,“公子,刚才那位爷让小的跟您送些热水,说洗个热水澡能睡个舒服觉。”
柳居奇歪头,花间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思细腻了,他转身让堂倌进来,洗澡的大桶搁在屏风后头,堂倌细心的拿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把热水兑进去,试过水温绕出屏风说,“公子,您洗完了就搁着,过会儿会有人来收的。”
“嗯,麻烦你了。”柳居奇点点头,他倒还真的想洗个澡了。
等堂倌出去,柳居奇解发泡进了水桶里,热腾腾的水让人神经放松,一扫前几日的疲惫。
柳居奇靠在桶沿上闭着眼睛,居然恍惚了过去,等回神过来,水都不太热了,他匆匆扯过屏风上的棉布擦干身上的水迹,找了身干净的亵衣换上,就跑到床上裹被子去了。
头发还有些滴水,柳居奇这会儿困起来也懒得管,正要挨着枕头睡的时候,门又被人敲响了,柳居奇懒洋洋的问,“谁?”
“是我,方便进来吗?”宣亦辰淡淡道。
柳居奇沉默了一会儿,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此次来夏城,就是要和花间照一起阻止燕肃澜和宣亦辰兄弟相残,揭露南桁居心叵测的真相。
柳居奇起身穿好外袍,坐在了桌边,“进来吧。”
宣亦辰推门进来,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蓝色素服,只有那几个隐隐透出的祥云彰显了身份的高贵,一头鸦羽青丝拿两只碧玉簪挽着,柔和写意。
宣亦辰在柳居奇的对面坐下,柳居奇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也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没有挑剔那苦涩粗糙的茶叶。
一杯热茶下肚,柳居奇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花间照让自己独房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花间照早就料定了宣亦辰会来找他。
“你怎么还是这样马虎,秋日里不比夏天,洗过澡一定要擦干头发,当心得了头风病。”宣亦辰语带宠溺的数落着柳居奇,扯下屏风上的棉布帮柳居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逾矩的地方。
柳居奇却浑身不自在,按住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宣亦辰把棉布交给了柳居奇,又坐下喝茶,“我让人在水里放了通脉散,对旅途劳顿很有效。”
柳居奇一滞,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还以为是花间照吩咐的,原来竟是宣亦辰……也对,宣亦辰一向都是无微不至、心思细腻的人。
宣亦辰看出来柳居奇的尴尬,岔开话题问,“你怎么会来夏城?”
“我来找燕肃澜。”柳居奇坦然道,提起燕肃澜这三个字,他的心里似乎也踏实下来。
“你……”宣亦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一个月前。”柳居奇看出宣亦辰的不快,但也不想掩饰他和燕肃澜的事情,“我和燕肃澜早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就认识了,不过那会儿我不知道他的好,所以没放在心上。”
“那现在,你知道他的好了?”宣亦辰反问。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宣亦辰又说,“我不清楚你和燕肃澜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不过花间照既然带你来夏城,想必有些事情你也是心里有谱的……燕肃澜也许心思不纯,对你只是加以利用而已,毕竟我们以前……”
柳居奇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宣亦辰的意思,他是说燕肃澜拿自己在宣亦辰心里的地位做文章 ,柳居奇不由有些恼了,冷笑道,“他对我好不好,我这个当事人最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小人还记得皇上这句话,燕肃澜也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你把江山看的比什么都重吗?”
宣亦辰听到那句刺耳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心里不是滋味,这话是他作别柳居奇亲口说的,如今听来,却字字诛心,难以想象柳居奇当时会多么心痛。
“柳儿,若我再问你一次,你肯留下来么?”宣亦辰勐的拉住柳居奇的手,看着对方刚沐浴过后红晕未消的脸颊,和那双灵动的眸子,忍不住就要吻过去。
柳居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扬起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清脆一声响,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宣亦辰白皙的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他没有生气,只是失意的松开了柳居奇。
柳居奇也回过神来,不太高兴的说,“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我现在心有所属,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要是你还想跟我当个点头之交,就不要说那些奇怪的话……以前的事我对你有所误会,我道歉,可是别的我不想再提。”
物是人非事事休,宣亦辰苦涩的笑笑,“如果我和燕肃澜一定有一个人要死……你也不会舍得选他吧?”
柳居奇一震,若有所思的看看宣亦辰,低声道,“我要休息了。”
宣亦辰站起来,背影落寞的走出了柳居奇的房间,临关门时那无可奈何又懊悔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柳居奇的心,就算已经没有爱情,柳居奇也没办法忘记这个给了自己很多的男人。
柳居奇站起来舒了口气,微微蹙起眉头,“你们哪一个都不会死的……”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