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药引没了
花间照只在山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马不停蹄地下山去找碧佑花了,柳居奇问他要去哪里找,花间照也不明说,只告诉他半个月左右就能回来。
柳居奇在五锳山暂时住了下来,每天早上都被晏淮塞进一个奇苦无比的药汤里泡一个时辰,虽然嗜睡的毛病有所改善,但身上总是飘着浓浓的药味,连小六子都不喜欢跟他亲近了。
山上食物少,柳居奇不会打猎,晏淮腿不方便,总不好天天抓院子里的鸡鸭吃,柳居奇学着电视里在山上下了几个套子,谁知道野物远比自己预料的聪明,好几天才抓住了一只笨笨的小白兔子,柳居奇看那兔子可怜不舍得杀,最后包扎好了兔子受伤的后腿,送给小六子当宠物。
晏淮吃惯了素,可小六子在长身体,柳居奇也是个喜欢吃肉的,菜叶子啃多了总觉得没味道,柳居奇前一天晚上还在对着小六子的宠物”绒球”流口水,考虑着要不要给它来个意外死,来解解馋虫,隔天就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拴着腿的大肥鸡,还有一桶活鱼……
谁也不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晏淮浇着菜园但笑不语,小六子拿木棍逗着木桶里的鱼玩,柳居奇往厨房拖着一串儿肥鸡喃喃,“花蝴蝶又不在,杀鸡实在太难了……”
下一次那些鸡鸭鱼肉,果然变成了光|熘熘的半成品,乖巧安静的躺在盘子里等待柳居奇临|幸。
“奇了怪了……”柳居奇蹲在地上戳戳鸡肉,还挺新鲜的,这山上也没旁人住着,谁会这么好心天天给他们送吃的?难道是晏淮大叔救过以前的病人?……
看来当好人果然有好报,尤其是当大夫的。
柳居奇在院子背阴处搭了个架子,把吃不完的鱼肉腌了挂起来晾着,夏天放不得东西,前两天收的鸡肉都有些变质了,全被柳居奇剁碎了埋到菜地里当肥料,然后在栅栏入口立了个牌子,“请三日后再送食物。”
果然,送肉的时间变成了三天一次。
绝殁和几个手下在远处的树上远远看着柳居奇折腾,有一个苦哈哈地皱着脸,“堂主,咱们什么时候能下山啊?这儿没有床睡、没有澡洗,还得天天打猎,我们都快臭了……”
绝殁回头瞪他,“啰嗦,想洗澡就去溪里,大夏天的矫情什么?”
剩下几个人同情地望着被骂的人,他们现在可是在伺候宫主的”那位”,别说野人似的满山打猎,就是学佛祖割肉喂鹰那也是应该的,谁敢抱怨?
晏淮在树荫下教小六子下棋,这孩子聪明灵活,思维不拘一格,晏淮对这个小徒弟更加满意了,做大夫就要这样,用药大胆创新才能解决许多疑难杂症,小六子看见柳居奇摘葡萄,青嫩的颜色看着让人直泌口津,柳居奇看他馋了,笑道,“别急,这新茬儿葡萄直接吃太酸,爹爹给你做成糖葫芦,等着啊。”
柳居奇去厨房熬糖浆,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盘子裹着蜜色糖浆的葡萄糖葫芦,晏淮也捻了一颗尝尝,酸甜可口,夏日里吃着非常开胃,“小柳,还有剩的吗?”
“有啊,我拿竹签串了,在那儿晾着呢。”柳居奇道。
“晚上装几根放在门口吧,咱们白吃了人家那么多鱼肉,也礼尚往来一回。”晏淮捻子落下,白棋将黑棋逼入了死局,他轻轻弹了一下小六子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前面还下的像模像样,一见吃的就心慌了。”
“师傅别生气了——”小六子乖巧地捏了一个糖葫芦塞进晏淮嘴里,挡住了他的话。
柳居奇望着师徒俩亲|热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开心极了,看来将小六子留在晏淮身边果然是对的。
柳居奇虽然不大明白晏淮礼尚往来的意思,睡前还是按晏淮的吩咐在门口用盘子放了几只糖葫芦,第二天起床一看,果然只剩下了空盘子,上面拿石头压着一张纸条,“多谢夫人,实在受不起。”
柳居奇疑惑地偏着头,多谢夫人?晏淮貌似是单身吧,看来送鱼肉的人给误会了。
绝殁他们在林子满足地回味着糖葫芦的味道,以前吃的大多是山楂的,没想到葡萄做的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若给霸道的宫主知道他们吃了”夫人”亲手做的东西,怕是要吃醋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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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是匹精悍好马,花间照一路披星戴月,只用了六天就进了凤城,凤城一如他当初离去时的热闹繁华,因为换了新的君主,显得更加生气勃勃,到处都是对新帝宽和政策的褒扬之声。
花间照将马寄在客栈,迫不及待地进了皇宫,他轻功卓绝,眨眼就到了置笔阁的房顶,树上有两个影卫用袖箭对着他,花间照一袭粉衫,笑得风姿万千,“劳烦通报一声,花间照有事见他。”
对花间照来说,宣亦辰不管是当了太子还是皇帝,永远都只是个半路的朋友,既称不上交心,也不会是敌人。
等进了置笔阁后,宣亦辰仍旧在看公文,花间照闲闲坐在椅子上,小乱亲自给他奉了茶,犹豫着问道,“花公子,柳哥哥他还好么?”
宣亦辰的笔顿了一下,虽然没抬头看过来,但花间照知道他也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柳儿不好,他中了”昆山玉醉”,我此番就是来讨药的。”花间照对宣亦辰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行径着实轻蔑,言辞上说起来冠冕堂皇,到底不过是将感情看得不如权势重,心冷如冰罢了。
宣亦辰错愕地搁下笔,温润的眼里满是沉痛,似乎是后悔让柳居奇脱离自己的保护了,“柳儿怎么会中了”昆山玉醉”?你需要什么药?只要朕有的,都会给你。”
小乱的手有些颤抖,他原本想着,下了这药之后柳居奇就会因为求解药而回到宣亦辰身边,没想到来求药的居然是花间照……
“原因我也不清楚,我手里缺一味药引,碧佑花。”花间照语气冷淡,“我师傅说风岚皇宫有两株,你给我一株便可。”
“碧佑花?”宣亦辰勐的站起来,被打翻的砚台染黑了他明黄的龙袍,宣亦辰却全然未觉,急急道,“小乱,快去太医院的存药库里找!以前林太妃难产用了一株,现下该还有一株的。”
“是……”小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置笔阁。
宣亦辰颓然坐下,俊秀的脸僵了许久,“花间照,你知道柳儿是怎么中的”昆山玉醉”吗?莫不是绝杀宫……”
“哼,你当燕肃澜和你一样吗?他一直默默守在柳儿身边,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舍得伤害他?”花间照琢磨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猜想说出来,“先前柳儿走的时候,小乱给他喝了一碗红豆汤,我总觉得柳儿中”昆山玉醉”和那碗汤脱不了关系,你觉得呢?”
宣亦辰摇头叹息,“不可能的,小乱对柳儿忠心耿耿,柳儿对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小乱不会这么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花间照琢磨着方才小乱有些异样的反应,越发肯定起自己的猜测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置笔阁里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宣亦辰想问些关于柳居奇的近况,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花间照先开口道,“宣亦辰,柳儿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上次在小壶庄咬伤他的孩子。”
“是么……”宣亦辰想象着柳居奇带着那小孩子欢喜笑闹的模样,心口蓦然发痛,身下的皇位束缚着他,令他不能参与柳居奇剩下的生活。
“那孩子的名字叫什么,你不想知道吗?”花间照心里突然有种恶作剧的痛快感,“叫慕柳,不过不是宣慕柳,是燕慕柳。”
宣亦辰一滞,苦笑着说,“朕既已放他离开,那孩子自然不能姓宣了。”
说话间,置笔阁里突然有人闯进来,小乱白着一张脸,身后跟着莫名奇妙的一个人,商盛。
小乱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道,“皇上,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了柳哥哥……那药、那株碧佑花,已经没有了……”
商盛大笑起来,“郁卉,你不是求”昆山玉醉”吗?我说过那药难得,就是因为制药和解药的药引是同样的——碧佑花只有一株,做了”昆山玉醉”,当然就不能再做解药了……”
宣亦辰心下一冷,当初他”杀”了宣亦曦、夺了兵权,商盛作势臣服,一直以来的乖顺恭敬,竟然都是假的!
商盛眼神凶狠的瞪着宣亦辰,“宣亦辰,你害了四殿下,我害了柳居奇,咱们也算是扯平了!我就是要他活着,活得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能替四殿下报仇!”
说话间,商盛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割断了自己的经脉,四溅的血液染红了布置雅致的置笔阁,他放佛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带着释然的微笑,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瞳光涣散地喃喃道,“四殿下……商盛追你去了……奈何桥上,商盛一定不喝那碗孟婆汤,只求下一世能得殿下一眼垂青……商盛、商盛死而无憾……”
花间照上前搭着商盛的手腕,检视了一下他脖颈上翻开血肉的伤口,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是个大夫,选了致命的地方割,我无力回天了。”
就算商盛活着能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再变出世上第二朵碧佑花。
宣亦辰心下翻腾,怒目瞪着几乎哭晕过去的小乱,“小乱,你好煳涂!怎么会对柳儿下药?!”
小乱失神地摇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让柳哥哥因为碧佑花回到皇上身边……我不知道碧佑花就是制作”昆山玉醉”的药引……我不知道……呜呜……”
花间照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吗?若非小乱一心想留下柳居奇,就不会被商盛利用了,说到底,他也是忠心于宣亦辰,见不得宣亦辰难过罢了,要是他有意害柳居奇,也不会选了那样性质温和的奇药”昆山玉醉”。
宣亦辰第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一想到柳居奇因为小乱饱受折磨,以后可能会长睡不醒,心里就如同被塞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缀得他喘不上气来。
宣亦辰从座侧抽出装饰佩剑,一脚踏过书案,举剑便朝小乱的心口刺去,小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是他的错,若皇上杀了自己就能赎罪,自己万死不辞……
“宣亦辰,你发什么疯!”花间照扬起扇子打住剑身,剑尖划过小乱胸口的衣服,接着被挑落在了地上。
宣亦辰赤红双眼,朝花间照怒吼道,“他伤了柳儿!死不足惜!”
小乱的衣服被锋利的剑尖割开,里面揣着的盘龙玉佩叮当掉落,宣亦辰回过神痴痴望着那块熟悉的玉佩,状若疯魔地又哭又笑起来,“柳儿,你竟然连这玉佩都嫌脏,都不肯要么……”
小乱捡起那块冰凉的盘龙玉佩,放佛握着宣亦辰彻底冰冷的一颗心,握着柳居奇对自己的关照维护,他心里痛悔不已,正要拿起地上的剑自行了断,被花间照握住了手腕,“小乱,你做什么?”
“我对不起柳哥哥……”
“你死了有什么用,柳儿中的”昆山玉醉”就能解吗?你也不过是护主心切,被商盛利用了而已,就算柳儿知道,他也不会怪你的。”花间照语重心长道,“若你这么死了,反而让柳儿心下不安,觉得是他害了你,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与其逃避般的一死了之,倒不如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这才是解决的办法。”
小乱瘫在地上,含泪望着宣亦辰,宣亦辰瞥了一眼小乱手里的玉佩,沉声道,“将玉佩放下,以后不要再进宫……下一次,朕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小乱咬着嘴唇憋住哽咽,重重磕了几个头,踉跄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