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前尘尽
这次的车祸影像似乎比重生那回还要鲜明，炽热的火焰把空气都蒸腾殆尽，滚烫的空气烫得皮肉寸寸迸裂，方子衿使劲举起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多喘上几口气，然后他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喊他。
“子衿……子衿……”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救命啊！
方子衿努力想发出这通怒吼，然而却发现自己嗓子好像被一团泥糊上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费力地睁开眼，身旁的人立刻有所察觉地把他身下的病床摇了起来。
刚刚的车祸景象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泡泡，顷刻消失殆尽。
“子衿，你醒了？”靳慕云的声音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欣喜。说完还立马给方子衿端了杯水递上去，堪称体贴备至。
从把人送到医院之后，靳慕云就在病床前守着，守了一下午，寸步不离地盯着，生怕一转眼对方就会离他而去似的——虽然医生已经说过病人没有大碍，但因为方子衿重生这回事，他心里总不踏实。
杜宪把病床调整好之后，就自觉出了门，留给两兄弟单独相处的空间。
在靳慕云的伺候下喝了杯水润了润喉咙，方子衿也缓过劲来，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靳退之呢？”
听到靳退之的名字，靳慕云神色微变，想起自己之前在车上动的手脚，敛下眼睫：“来了一下午了，就是我送你来的。靳退之有警察去处理，我没关心。”
“哦！我睡了这么久啊。”方子衿本身也不在意靳退之的生死，此时就没有发现他哥又骗了他一回，摸了摸肚子，感觉饥饿已经爬了上来，便抬起头，“哥，我觉得我好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才死里逃生就想着吃饭，也不知道该夸他镇定，还是该笑他神经太粗。不过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受这次事件的影响，靳慕云也跟着松了口气，笑笑答应下来：“行，看你也是在医院待不下去的性子，既然医生也说了没有大碍，那我让杜叔顺便办一下出院手续。”
方子衿点点脑袋，说完就要起身从病床上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使不出劲来，力竭之下又倒了回去。
还是靳慕云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的脑袋，才避免他那颗不怎么灵光的大脑再被撞上一回。
这下靳慕云拧起了眉头：“要不，我们在医院再住几天？”
方子衿使劲摇了摇脑袋：“不不不，上次车祸的时候我已经住够了，这次我真的没事！”在对方怀疑的眼神中，他又弱弱添了一句：“就是腿软……好吧，是全身都软。”
说了实话之后，这下他可没抱什么希望了，心灰意赖地低头等着对方宣判。
然而靳慕云盯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看了一会儿，还是心软放纵了他的任性：“既然你都说没事了，那我们回家吧——不过回家之后你还得好好休息。”
方子衿闻言抬头，眼睛晶亮：“好的！我回去一定好好休息。”
说完他又看了眼靳慕云，有些为难自己要怎么下床去。明明轮椅就在两个病床之间，他却一点动弹不了。
靳慕云发现了他的窘迫，抬手去帮他，这下却让方子衿发现了不对劲。他坐在轮椅上，抓住靳慕云那条受伤的手臂，端详了半天后，抬起头一脸严肃地道：“哥，你胳膊怎么回事？”
见靳慕云下意识要把手往回缩，更是坐实了方子衿的猜测，他也不管旁边正打着呼噜的病人会不会醒来，径直解开靳慕云的袖子，往上一掀，就看见了正洇出血色的纱布。
靳慕云面色微变，想要把袖子放下来，方子衿却不依不饶，还摆出一副自己体力不支随时会倒地的姿态跟他僵持。最后靳慕云看了一眼旁边那床上翻了身似乎快醒过来的病人，认输似的轻声对方子衿道：“待会儿在路上跟你说。”
因为白天的超速行驶和连续闯红灯，靳慕云已经被吊销了驾照，现在只好跟方子衿一起坐在后座。从上车起，对方就一直侧身看着他，似乎有不得到解释就不罢休的架势。
靳慕云也只好在对方这难得表现出一回的极端毅力之下再次认输。
“好吧，我老实说。”
方子衿赶紧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又斟酌了一会儿，靳慕云才道：“之前你昏过去，我怕有事，就用胳膊把窗玻璃砸开了——不过别担心，只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哪里。”
方子衿还是不大相信，伸出手又要去挽对方的袖子。这次靳慕云倒是老老实实抬手给他看。
不过还没看出个名堂，方子衿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之前靳慕云把他的手机从家里带了出来，后来在医院又跟系统聊了会儿，现在也搁在身边的，所以方子衿就听到了这通电话的声音。
因为胳膊不方便，他示意了下靳慕云，对方则心领神会地帮他接通了放到他的耳边。虽然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靳慕云的表情又微微一变。
“喂，雨婕，怎么今天想起找我了？”方子衿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白天的事情，但毕竟对方没有得罪过自己，他也不愿迁怒，便只好干脆装傻。
电话那端的靳雨婕好像刚刚哭过，声音带着点沙哑，说话鼻音很重，偶尔吸吸鼻涕：“子，子衿哥，我爸爸……我爸爸出车祸死了……”
方子衿下意识看了眼靳慕云，寻求帮助，他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好在车子里安静，靳慕云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便张口对他无声提醒。
方子衿连忙学舌：“你别着急，先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靳雨婕想起今天从妈妈那里听到的电话，便凭着印象重复：“之前警察给我妈打了电话，让她去医院认领尸体，说，说我爸爸在苏市出了车祸，掉下了悬崖……”
直觉这里有问题，方子衿又看向了靳慕云，这次对方倒是回应得很快，小声说：“回家细说。”
方子衿无声嘟囔了句：“又是回家说，真当我好哄是不是……”
“……我回家正好听见妈妈在跟别人打电话，说有坏女人想要把我和妈妈都从家里赶出去……”讲到这里，靳雨婕想起自己这样的未来，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虽然平时表现得过于成熟，但她毕竟还是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遇到这种大事还是会慌乱的；再加上从小有杜鹃给她洗脑，告诉她抓住她父亲才能让娘俩过上好日子，现在靳退之一死，她总觉得自己和妈妈都被抛弃了，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听着电话那边的靳雨婕讲着讲着就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方子衿心里也不太痛快，但这会儿隔着电话也说不清楚，只好又安慰了几句，才说：“这样吧，我先跟你慕云哥哥商量一下，然后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方法来帮你们。”
打这个电话前，靳雨婕就是抱着抓住这颗救命稻草的心态来的，现在方子衿这样答应下来，她也稍微放了心随之涌起的又是找到了依靠的感激，当即又小声哭了起来。
不过这回不等方子衿安慰，她就尽量克制住了情绪，道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方子衿想起了之前的问话：“哥，靳退之死了？看起来你好像知道？”
靳慕云这次点了点头：“对，我开车刚走没多远，就听见了爆炸声，应该就是他。”
不过还有一半话他没说出口：靳退之的死，也许跟他解开对方的安全带有一点关系。
但是这也不重要了。他没有亲手把对方送去地狱，已经是极度克制了情绪的结果。至于这次，也就是靳退之自己运气太差。
方子衿倒是有点后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方被纱布包扎得比另一只手臂肿了一圈的胳膊：“还好有哥你当机立断把我救了下来，要不然，我估计还得等下次重……”说到这里他立刻咬住了舌头，下意识看了眼前排驾驶座上的杜宪，没把“重生”二字说出口。
靳慕云倒是没注意他差点把这秘密抖落在外人面前，此时只为自己把弟弟又糊弄了过去而松了一口气。
然后方子衿又陷入了难题：“但是靳雨婕那边，怎么办呢？我记得前段时间听了八卦，说靳退之在外面养有外室。说不定这次就是那个外室在作乱。”
靳慕云并没把那家人的生死放在心里，只是见方子衿似乎很在意，便耐着性子开口：“靳退之应该是给那个人写了赠予的遗嘱。不过因为赠予程序十分繁琐，过程也长，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替靳雨婕拿回部分财产的。明天我联系一下在这方面比较权威的律师去靳雨婕家里看一下，了解情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方子衿这才放心下来。然后想起自己醒之前做的那个梦，想跟靳慕云多说几句，但碍于场合不对，只好道：“哥，这次也谢谢你。”
靳慕云并没听出他这话的深意来，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温柔：“跟我说什么谢。”
【作者有话说】：
好了，靳退之挂了，上辈子的事情也就此告终，之后弟弟就彻底告别早死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