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乖巧
林知南跛着腿失魂落魄的走在深夜无人的大道上,面容枯槁,目光呆滞。
林知南攥紧手指,藏在怀中的钱像一把火烧着他的肚子,将他烧得血肉模糊。
至少弟弟有救了,林知南拼命安慰自己,就算没有林伟,这些钱也够弟弟维持生命。
没关系,只要弟弟活着就好。
林知南在路过街边橱窗时转头看了一眼,被镜子里那人的惨状吓到。
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扯扯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正当他转身继续走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勾肩搭背的醉汉。
醉汉们一个比一个身材魁梧高大,浑身散发着酸臭的酒气,笑嘻嘻地拦住了林知南的去路。
“站住!”一人扯住林知南的衣领,强迫他站在他们中间。
本就掉了一颗扣子的衬衫衣领被扯开,醉汉们看到林知南身上的痕迹,互相看了一眼。
为首的醉汉向林知南啐了一口,搓搓手心,“操,丫是个野兔子!”
一句“野兔子”让他的同伴们兴奋起来,一伙人越围越近,开始动手动脚。
林知南目测了一下醉汉们的数量,遍体发寒──如果被这群人捉住,绝对会弄死。
正当林知南考虑怎么逃跑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喊了起来:“嘿!他怀里有钱!”
“看来是个刚完活儿的野兔子……他奶奶的,老子嫌脏,你们玩吧……”
不等那里说完,一名醉汉一脚踹在林知南的腰上,提着裤子就要上。
钱……林知南忽然想到了逃跑方法。
他顾不得疼痛,手摸到怀里,抽出一沓纸钞,迅速向反方向扔去。
没人会拒绝钱,何况是一群喝高了的醉汉。
看着那群人像见到骨头的饿狼一样掠过自己扑向纷飞的钞票,林知南来不及穿好衣服,抱着剩下的钱撒腿就跑。
有几人反应过来,高喊着:“那小兔子跑了!”
可是没人拒绝金钱的诱惑,都争先恐后地弯着腰拾钱。
林知南一直跑到了市中心医院附近才敢稍微停下喘口气。
他能感觉到脚底的血已经干涸,碎玻璃深深刺在了肉里。
林知南仰头看看就在不远处的中心医院,医院大楼亮着灯,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忙碌碌。
林知南想,如果自己当年能够坚持理想,现在会不会好一些?至少,脚底的碎玻璃还是可以简单处理的。
可惜林知南被嫉妒心和猜忌心极强的林伟断了学医的路。
他呼出一口寒气,踉踉跄跄的走向中心医院。
手机铃声响起的突然,林知南看到屏幕上“宋阿姨”三个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颤抖着手接通电话,林知南僵硬着声音问:“……宋阿姨,有什么事……”
“小宁,小宁他,他忽然说眼睛看不到了……我出去了一会儿,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在ICU……”
眼睛看不到,是白化病病情恶化的标志之一,林知南迅速眨了眨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哎呀怎么办啊……”宋阿姨啜泣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林知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指责宋阿姨,他只好说:“等我,我马上到。”
说完,林知南挂断了电话,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打车确实很难,但这是医院附近,林知南决定放弃先去医院取碎玻璃,绕到住院部的后门,果然看到几辆空闲的出租车。
敲敲车窗,一个大汉睁眼瞥了林知南一眼,估计看他一个人,不像刚刚出院的,挥挥手,让他别来扰人清梦。
林知南只能去敲后面出租车的车窗。
他一连敲了几次,好不容易有个司机清醒着,打算带他走,住院部铁门打开,一个满脸淤青,肿着一只眼睛的女人被男人搀扶着走出来,见有出租车,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坐了进去。
林知南一愣,“这是我……”
“你什么你!”男人满口唾沫星子,推搡了林知南一把,伸出头对女人,“媳妇儿!快上来!”
女人满脸歉意,不住地弯腰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家这个就这样,他不懂礼貌,对不起……他喝多了……”
林知南连忙搀扶住女人,弯腰听她讲话。
如果是平时,林知南是不屑和他们争论的,可是他现在急着去看望林宁,只有这辆车肯送他去疗养院。
“抱歉,我也很需要这辆车,我真的有急事……”
“诶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多少辆车,你非得跟我们抢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你看看我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
女人突然爆发的指责让林知南怔住了。
过路人的冷眼旁观也慢慢变成了指责。
“我没有不体谅您,可是这辆车明明是……”
女人指着林知南的鼻子,又指指车上的男人,“明明怎么样?明明怎么样?!我男人现在坐在车上!你在这儿空口无凭的争辩什么?!”
林知南眼睁睁看着女人坐上车,和男人洋洋得意的扬长而去,没有一点办法。
他在学校和社会上所学到的修养,内敛,礼貌,在蛮横面前,一文不值。
林知南扣扣手指,身体像被风穿了个大窟窿,从内到外都冷飕飕的。
林宁还在等自己,林知南晃晃身体,咬紧后槽牙,掏出手机,准备用仅剩2%的电量打给白皓。
一声刹车,林知南身旁刮过一阵清晨的风。
他转头,身侧的悍马车窗缓缓落下,方岁桉的脸出现在林知南面前。
方岁桉打量了林知南一眼,歪歪头,“上车吧,去哪儿我送你。”
林知南看到方岁桉便想到了几个小时前混乱的场面,他避开方岁桉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方岁桉被拒绝也不气馁,他停稳车,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林知南身边攥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拉。
“就是看你可怜,别多想!”方岁桉把林知南塞进车里,关紧车门,“你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林知南看了眼方岁桉,担心弄脏他的车,身体慢慢前移,只坐了后排座椅的边缘。
方岁桉观察到林知南的动作,歪了下头,没说什么。
去疗养院的路上畅通无阻,方岁桉抽着烟,随口问:“那什么,你和陆云起那小子什么关系?”
林知南这才知道方岁桉并没有认出自己。
他摇摇头,“……没什么关系。”
只是互相讨厌和憎恨罢了。
方岁桉看出他没说实话,“啧”了一声,撇嘴,“你们一个两个的,天天打哑谜!”
扫了眼后视镜,方岁桉继续说:“好心提醒你,听说陆云起有喜欢的人,他喜欢人家好几年了,床伴的话,听话乖巧的比较讨喜。”
“看你干干净净的,应该合他口味才对……”
几乎每个陆云起身边的人都提醒他,陆云起有喜欢很久的人,让他别再痴心妄想。
可是他不信邪,偏要留在陆云起身边等待个解释。
他天真的以为,两人还有侥幸破镜重圆的机会。
当陆云起亲自把他送给别人的时候,林知南才明白,两个人自多年前分道扬镳后,就再也没有复合的机会了。
是他不知深浅,非要试探。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掌心的血迹上,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会乖乖的,不再让陆先生生气。
我不会再任性了。
──
陆云起的车停在陆家老宅外,车内点点烟光明灭,此刻已经是上午八九点钟。
他仰面在座椅上,打开天窗,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随即记忆中漫天的繁星随着无云的天空中铺散开来。
“……不然我给你讲小王子的故事?”一声带着倦意的询问钻出陆云起的脑海。
陆云起自言自语回了句:“好啊。”
记忆里温柔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随着故事的描述,陆云起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年的场景──
林知南穿着简单的浅色棉麻衫,斜倚在床边,陆云起的脸颊通红,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原本就意识昏沉的他,扯着林知南的衣服不许他离开,非耍无赖让林知南给他读故事。
林知南拿他当弟弟,只能答应了这无厘头的要求。
如果时间凝固在那一刻……
陆云起的手撑住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他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吝惜表达爱恨,从下面爬上来的这些年里,能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的人并不多。
林知南就是最大的意外。
陆云起走进别墅前厅,佣人们各司其职,他环视一周,没找到林知南的声音,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蹭地蹿了上来。
他刚想开口询问管家林知南的去向,却看到老管家向自己走来,表情有些犹豫。
“他没回来?”
老管家为难地看了眼楼上,说人在上面,状况不太好。
陆云起点头,让老管家离开了,自己抬脚向楼上走去。
靠近主卧门口时,陆云起忽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林知南。
他想让林知南难过,想让他体验自己当年遭受的痛苦和绝望,可当他真正看到林知南毫无生机的样子时,又开始心软。
手在门把手上放下又抬起,一连几次,陆云起最终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正当他无比纠结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林知南站在门口,微垂着头,眉眼温顺,身上穿着陆云起前一阵子买给他但他一直不肯穿的蕾丝睡裙,黑色发尾下露出白皙的后颈。
林知南的目光望着林知南脚下的地板花纹,轻声说:“老公,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