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他的双手仍然虚拢著,陈岛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放心,明天我来,一定会把你带走。”
梁若水没有说甚么,只是略现厌恶,接著,她就向已来到的护士说明她接替了张强的工作(她并没有宣布张强的死讯),然后问:“有一个病人,是日本人,叫时造旨人,他的病房钥匙,由谁掌管。”
一个男护士应声道;“我。”
梁若水道:“带我们去看他。”
男护士答应著,转身向前走,我和梁若水跟著他,来到电梯口,搭乘电梯,到了三楼。
医院的三楼全是病房,一条长长的走廊,虽然灯光明亮,他也给人十分阴森凄惨的感觉。
我道:“明天,我会通知时造芳子来看她的哥哥。”
梁若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男护士来到了一间病房门口,先从小窗子向内张望,用钥匙开门:“这个病人很安静,他只是反覆他讲那几句话,那几句日本话,连我也听得懂了。”
我向内看去,病房相当宽敞,布置得简单而实用。
时造旨人坐在一张沙发上,神情木然,双手抱著头,他抬起头,陡然看到了陌生人,先是一怔,然后立即道:“你们,你们可带了镜子来?”
我一听得他劈头就问我们有没有带镜子来,就不禁一呆。
刹那之间,我心念电转:在事件不可测的事情之中,“镜子”好像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
张强和白素离去,就留下了几面镜子。从此开始,镜子不断出现,包括我至今未曾猜透内容的白素的手势。如今这个关键性人物,一开口就提到镜子,令我怦然心动。
我忙踏前一步:“镜子?带来了又怎么样?”
时造瞪著我,还没有开口,在我身后的那个男护士已经道:“他一见人就问有没有带镜子来,先生,别忘了他是病人!”
我恼那男护士多口,向后用力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说话,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时造叹了一声:“要是你有镜子……借我照一照,借我照……一照。”
照镜子,再普通不过,一天照上几百次也不算稀奇。可是时造这时,问我要镜子照一照时的神态和语气,就像是照镜子是一种严重之极的事情。彷彿他不是向我借镜子,而是要向我借一柄尖刀,插进他自己的心口!
这时,我倒真想有一面镜子,可以借给他,可是那有男人随身带著镜子的?我立时向梁若水望去,希望她有镜子带著,可是梁若水摇了摇头。
我又向他走近些:“我身边没有镜子──”
我才讲了这一句,时造就现出极度失望的神情来,我忙又道:“不过替你弄几面镜子来,也不是甚么难事。”
时造在不由自主喘著气:“谢谢你,快……替我弄几面镜子来。”
我向那男护士作了一个手势,可是那男护士却站著不动,而且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我有点生气:“请你去弄几面镜子来。”
男护士看来比我更气恼:“先生,他是病人,他一天到晚,就是想照镜子,有一次,我替他弄了超过一百面镜子来,他还嫌不够。”第七部:真的揭穿了秘密
我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禁怔了一怔,心想时造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也难怪男护士不肯。时造一脸恳切盼望之色,我顺口问道:“镜子有甚么好照的?你没有照过镜子?”
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间,本没想到这一问,会问出一个关键性的答案来。
时造旨人语带哭音:“我要照镜子,我要照遍世界上所有的镜子……”说到这里,他真的呜咽了起来:“我……想总有一面镜子,可以使我看到自己。”
时造一面在呜咽,一面在说话,说的话听起来,自然不免有点含糊,何况日本话讲得快起来,音节和音节之间,可以说一点空隙也没有,更不容易听得清。我虽然在实际上,已听清了他在说甚么,但是却听不懂,只不过他的话,令我心头之中,陡地一震。我失声道:“你说甚么?”
时造失神地抬起头来:“我是说,我希望,照遍了所有的镜子之后,总有一个镜子,可以使我看到自己。”
这本来是一个疯子的疯话,任何人,只要一照镜子,就可以在镜子之中,看到自己,任何镜子都有这个功能,何必要照遍了全世界的镜子,去找一面可以看到自己的?
可是,我听到他这样说,感到了极度的震撼,那是因为由他的话,我陡然想起了白素在车中向我做的那几个手势的意思!
我陡地吞了一口口水:“时造先生,你是说,你在照镜子的时候,看不到自己?”
时造,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讲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下,我便明白了,白素的手势是告诉我,有人对著镜子,可是却不能在镜中看到自己。
这个谜团一下子揭开,心中自然痛快。可是我却被更多的谜团所包围。白素用手势告诉我,有人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那个的自然是时造旨人,可是时造旨人是疯子,白素为甚么要将一个疯子的话,那么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时造旨人说他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那情形,和另一个叫洪安的疯子,手中明明没有甚么,却坚称其中有一只蛾一样。那纯粹是精神病患者在精神错乱之下的一种幻觉,又有甚么值得重视之处?
难道张强初来找我,就是为了时造说他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
当我转念至此时,我突然又想起了时造芳子,在我和她分开时,他曾盯著我车子的倒后镜,现出骇然欲绝的神情。
当时,我以为她一定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可是她又坚称没有看到甚么。现在想起来,她真的可能是甚么也看不到,包括她应该看到的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一个人,若是望向镜子,镜子之中,竟然没有他的身影,所感到惊骇,不会低于看到任何可怖的东西。
时造芳于是不是当时忽然发现她自己的身影未曾出现在倒后镜中?如果是,那么,她也和她哥哥一样,神经失常?
一刹那间,我思绪乱成了一片。当然,那并不会太久,我立时自身边取出了一只打火机来,那只打火机的机身,有一面,十分平滑,平滑的金属面,起镜面的反射作用。
我把打火机平滑的一面,对准了时造旨人,一刹那间,我的心情也不禁十分紧张,唯恐镜中看不到身影,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而是他真是一个没有身影反射的人!可是立即,我不禁哑然失笑,时造的脸,清楚地反映在打火机的机身上。
我道:“看,这不是你么?”
时造的眼睛睁得极大,盯著打火机。
这样子看法,任何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了。可是时造旨人却陡然发出了一下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