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了。”寄秋轻声说道,阿娜伊斯躺在她面前,身上插着一排针。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阿娜伊斯转了转眼睛,她现在不再需要白布盖在脸上,面对身上一大堆银光闪闪的细针也面不改色。
二十分钟后,寄秋把针拔了下来,“即使这样,也要注意身体,不要酗酒熬夜。我不希望您会再次成为我的病人。”
阿娜伊斯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声音有些沙哑,“嘶——我的腰有点酸。”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腰酸是很正常的现象。”寄秋收好针具说道,她趁着最后的机会把想问的问出来,“夫人,您的社交圈内有没有患有浪漫病的人?”
阿娜伊斯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给出答案,“目前是没有,不过我有个前情人在最近患上了这种病症,他已经炫耀了很久。”
十九世纪前期,肺结核被人高度美化,赋予神秘的面纱,在欧洲上流社会成为贵族们追逐的潮流。
因为患上肺痨的人,体形消瘦,肤色苍白,还会因为结核中毒导致面色泛着淡淡的潮红,浪漫主义者认为这是一种美丽的象征。
女人见青年医生皱起眉头,神色不安地问道,“那种病很难治愈吗?”
“目前没有治愈的希望,染上之后只能慢慢等死。除去世人给它带来的那些虚名,实际上它是一种比鼠疫还要严重的传染病。它主要通过呼吸和唾液传播,即使你不跟患者交合,也有可能会染病。”
寄秋表情严峻地回答道,她给自己换了一双手套,“夫人,不要妄想着拿自己生命去做赌注。”
阿娜伊斯心里那一丝不甘彻底散去,她连忙地作出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生命的!”
她大脑里疯狂想着自己交往过的情人有没有出现过肺结核的症状。
寄秋见阿娜伊斯吓得脸都白了,她安慰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为您检查过了,您身体很健康,没有被感染。”
“那就好。”阿娜伊斯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下了,她招来门口等候的珍妮。
珍妮端着镀银的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排码开的路易,“戈埃蒂医生,这是诊金和报酬。”
寄秋迟疑了一下,“这似乎有点多。”
她用肉眼估摸了一下,大概五十路易了,而她一开始定的诊金是十路易一次。
毕竟针灸主要是考验医者的水平,而不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多余的钱是感谢你这些日子跟我聊天,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阿娜伊斯拨弄着手指上新染的红色指甲,她心情看起来不错,“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虽然治病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我却得到新生。余生不会再受到顽疾困扰。”
“这是我身为医生应该做的。”寄秋还是只拿走一开始的十个路易,“很感谢您的认可,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夫人可以多介绍一些病人给我。”
阿娜伊斯看到青年坚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戈埃蒂医生,我知道我是无法改变你的主意。”
寄秋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朝阿娜伊斯鞠了一躬离开了。
玛格丽特的小说在社会上受到两极分化,男人们觉得女主人公桃乐丝身份卑微,不配当伯爵夫人。
而夫人小姐们私下互相传阅着整理好的小说本,她们都在为书中瓦努阿伯爵和桃乐丝甜蜜的爱情感动。
作为小说的作者玛格丽特不免遭受到一些批判,连续几天家中的气压都很低。
“先生,您劝劝小姐吧。”女管家露易丝忐忑地开口说道,她心里很担心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上午的玛格丽特。
寄秋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报纸,上面有个评论家把玛格丽特的小说批判得一无是处,早上好巧不巧被玛格丽特看到,“那我去书房看看她。”
她在好几个世界摸爬打滚,别人的言论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但玛格丽特不同,她第一次直面那些恶评,让她心灵受到很大的打击。
寄秋从厨房顺走了一叠巧克力泡芙,然后敲开书房的木门,“玛格丽特,我可以进来吗?”
好久之后,里面才传来玛格丽特闷闷的声音,“是你吗,阿德里安?”
“是我。”寄秋推开门走了进去,玛格丽特正在慌乱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眼泪。
“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泡芙。”她讨好地把甜点端到书房的桌子上。
玛格丽特拿起一个狠狠地咬了下去,“我看是你喜欢吃才对!”
“好像是诶。”寄秋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她看到桌子上玛格丽特写了一半的回信,“你在给你的读者写信吗?”
“是的,她们都在问我为什么还不发表下一章。”玛格丽特拿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巧克力酱,“可是我现在被那些评论影响的没有任何灵感,坐在打字机前大脑空空。”
“我已经坐在这里两个小时了,只好给我的读者写回信来换一下心情。”
“你不必把那些人的评论放在心上,他们都是跟你同期的作家,基本上都是打着批判桃乐丝的幌子来掩饰自己的写作水平不如你。”
寄秋很快就解决全部的巧克力泡芙,她细心地给玛格丽特分析那些评论家的笔名,“……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遣词造句和《XXX》如出一撤。你要是把他放在心上,就证明他的小伎俩成功了。”
玛格丽特心情总算明朗起来,“谢谢你,阿德里安,经过你这么一分析,我现在好受多了!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寄秋看到玛格丽特重新振作起来,心里为此松了一口气。
阿娜伊斯痊愈之后,在自己所认识的人中为寄秋宣传了一把,引来了很多求医的人,其中大多数都是烟花女郎。
寄秋摘下挂在耳朵上的听诊器,然后检查了一下面前病人的皮肤状态,“只有手上长了吗?”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她的手上长了一片红色的疱疹,周围的皮肤快要往腐烂的趋势发展。
女孩脸颊很红,她摇了摇脑袋,“我大腿外侧也长了一点,还有这里。”
“克洛伊小姐,我可以看一下吗?”寄秋看着女孩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神色耐心地问道。
克洛伊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解开胸前的扣子,露出一片流脓的皮肤组织。
寄秋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情况对她来说有点棘手,这些天她治疗的那些女孩所携带的病症大多都属于性病,克洛伊所感染的正是淋病。
她所得到的那本医书没有关于淋病的治疗方子,一切都要从零开始,而患者不及时治疗的话,会越来越严重。
克洛伊看着表情凝重的青年医生,她颤抖地握上寄秋带着手套的手,“医生,我还有救吗?”
“不要太过焦虑,我会尽我所能医治您。”心情是影响病症的一环,寄秋不愿意给病人带来过大的压力,她不想提早下决定,只要没到最后,她都会尽力挽救病人。
克洛伊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她对未来充满恐惧,像是抓住唯一的稻草,“救救我,医生。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寄秋轻柔地帮她穿好衣服,温声哄道,“我会的,你是我的病人。”
克洛伊是阿娜伊斯介绍给她的,她那位独具魅力的交际花那里了解到克洛伊的身世。
克洛伊出身于马赛港口的一个渔民家庭,父亲在出海捕捞的时候遇到暴风雨丧命,母亲积劳成疾,死在了一场风寒里。
克洛伊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弟弟和妹妹来到巴黎投奔姨母,可惜她想不到的是,原本和蔼可亲的姨母已经变成了一个皮条客,在看到克洛伊清秀的外貌,她不想浪费克洛伊的好相貌,连哄带骗的让她成为风尘女郎。
在一次接客的过程中,克洛伊被传染了,她的皮条客姨母无法在她身上获得钱财后,把克洛伊和她的弟弟妹妹赶出家门。
“我在二十岁的时候见过患上她这种病症的人。”阿娜伊斯等克洛伊离开后才从另一侧的暗门走了出来,她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手里握着细长的红珊瑚烟管,“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支)女,淹没在一堆貌美的女孩中,她是巴黎最有名的交际花。
她就像一支玫瑰花一样,耀眼的绽放到无人问津后枯萎。那些男人在她生病后跑得一干二净,她最后孤零零的死在床上,死后所有的物品被标价拍卖。”
“我至今为止没见到一位医生可以治愈这种恶病。”
阿娜伊斯刚开始并不知道克洛伊生了什么病,以为只是一些头痛之类的小毛病。
毕竟她们这些人总要陪各种各样的男人饮下大量的酒,头疼是不可避免。
但在门后听到寄秋和克洛伊交谈后,她不想让青年去沾染。
她看着青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医生成为现在小有名气的医者,病患死在手上这件事很容易让寄秋积攒的名气一扫而空。
“我是医生,治病是我的职责。”寄秋看出来阿娜伊斯心里所想的,“克洛伊才十六岁吧,她本应该有大好的时间,若是这么年纪轻轻就死去,那是一件很让人心痛的事情。”
阿娜伊斯看到窗外微弱的阳光折射在青年背后,像是笼罩上圣光,她自嘲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她只是个风尘女。”
‘死就死了,谁会为我们感到难过呢?’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寄秋抬起头,不赞成地打断阿娜伊斯口中自我贬低的话语,“夫人,在我眼里,病患没有贵贱之分,所有的病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贵族也好,还是(女支)女也好,只要是我的病人,我都会尽力去让他们获得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