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路西法和夏洛特倒是对奎妮推荐的薄煎饼很捧场。尤其是夏洛特。奎妮第一次知道,原来夸赞一样食物可以有这么多溢美之词。

　　奎妮吃完自己那份，从餐盘上抬起头，捧着脸看对面的路西法和夏洛特吃。

　　“好吃吗？”奎妮捧着脸问。

　　“还不错。”路西法矜持点头,其实内心咚咚跳,糖浆不小心粘到手上。他咳了一声,探手抽出张纸巾。

　　海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冷声问：“说吧，你们为什么来这里？”说着，她不太友善地打量了夏洛特一眼。

　　路西法挑眉：“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海拉说：“我来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着路西法,就不信你敢这么说。

　　路西法确实不敢。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夏洛特很敢地说：“奎妮也是路西法的女儿,我是她的祖母，我们当然有权利来看她。”

　　海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看向路西法：“你以为奎妮是你的女儿？”

　　路西法还未回答，夏洛特已经大声道：“奎妮当然是路西法的孩子，即便你否认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海拉冷冷看着她：“聒噪。”说完，右手毫不犹豫地抬起。

　　夏洛特一惊。

　　路西法身体迅速前倾,一把将海拉的手重新按回餐桌上。

　　他深邃如地狱深谭的双目凝视着她,低声道：“我们都很清楚,奎妮是我的女儿。”他说得很慢,却无比肯定,无比平静。

　　奎妮抬眼看向他。

　　路西法却仍紧盯着海拉：“这就是你当初找上我的原因不是吗？你想要的，或者说你需要的,就是一个我和你的孩子。”

　　海拉千年前是被奥丁困在亡者国度,路西法不清楚她当年通过什么方法逃到地狱找他，但显然她不能长久离开。所以后来才会突然消失。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奎妮。

　　奎妮才是她彻底逃出亡者国度的钥匙。

　　从头到尾，她不止利用他，还利用奎妮。也许以后还要利用奎妮杀死自己的家人，去抢夺什么权利和王位。

　　一个跟他母亲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的女人！

　　一想到这些，路西法心里就有一阵无名怒火不停上涌。他目光中的晦暗深处开始燃起红色火焰。

　　他说：“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你也不行！

　　海拉看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不屑地冷哼一声。

　　奎妮突然伸过去一只手截断他们的对峙，纤细的小手在路西法眼前晃了晃，提醒道：“我就在这儿啊，你可以对我说。”

　　路西法的恶魔之眼褪去。

　　他定了定神，在奎妮亮晶晶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地拿起餐桌上的枫糖浆瓶子，皱眉说：“你们医院应该把这个送去实验室检测一下，我严重怀疑里面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

　　“唔。”奎妮信服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从他手中接过来，也认真打量半晌。

　　路西法舒了一口气。

　　奎妮突然把枫糖浆瓶子举到脸颊前，剔透的玻璃瓶挡住一只眼睛，仅用一只眼看着他，说：“‘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可是你不是人类呀。”

　　路西法：“……”

　　想到他刚才说要保护她，不让别人伤害她的话，奎妮忍了忍，没忍住，凑过去，小小声说：“其实我比你厉害。”更小小声，“你连我都打不过。”

　　路西法：“……”

　　胸腔里那点暖还没揣多久，就被扎心取代，变得瓦凉瓦凉。

　　*

　　路西法和夏洛特蹭完饭离开后，海拉和奎妮站在医院楼顶的天台上。

　　远处，天际尽头，圆盘一样的太阳正一点一点沉落。

　　她们从前生活的地方没有光，所以来到这里后，奎妮一直很喜欢太阳。

　　海拉目视远方，说：“我是为了利用你离开亡者国度。”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懊悔，更没有请求原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奎妮却听懂了。

　　她说：“我知道。”

　　海拉侧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海拉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奎妮也没说。

　　事实上她很早就知道了。早到，她们还在亡者国度的时候。

　　路西法说枫糖浆吃多了会让人胡言乱语，显然他这句话才是胡言乱语，但海拉失控变得暴虐弑杀时，确实会失去理智说出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奎妮有一次从她口中得知，她是她离开亡者国度的钥匙。

　　并不是完整的来龙去脉，却也足够奎妮知晓和猜测到一些事情。

　　奎妮不觉得海拉做错什么，更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和伤心。

　　如果易地而处，她不认为自己能比海拉做的更好。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其实是，奎妮自己并不确切知道什么是利用。

　　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这个词解释起来似乎很深奥，但在奎妮看来，利用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利用的目的，以及被利用者是否有所损害。

　　海拉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的力量逃出亡者国度，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诉求，若奎妮提前得知也很愿意提供帮助。

　　海拉为了逃离亡者国度而去找路西法，所以才有了她。然后她才能来到人类的世界，遇到肖恩，吃到许多好吃的食物……

　　这么看来，不只毫无损害，还获益良多。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没有愤怒和伤心的必要。即便奎妮后来知道什么是利用之后，也依然这么认为。

　　茫茫黄昏，晚风拂面，烧红的地平线如同地狱业火正滚滚而来。

　　良久，海拉突然说：“离那个夏洛特远一点。”

　　奎妮笑了：“路西法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海拉低语：“或者我应该直接杀掉她。”

　　奎妮：“……这句他没说过。”

　　海拉轻哼一声。对这位前任，海拉女王的评价就一句话：“他就是个笨蛋。”

　　奎妮余光瞄了一眼后面的石柱，赞同地点头：“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石柱后面的人果然藏不住了，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矜持地整了整西装领，地狱之王的姿态摆出来，路西法走到奎妮另一边。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同望着远处的殷红落日。

　　“显然这是一个毫无根据且与事实大相径庭的评价，”路西法隔着奎妮，对另一边的海拉说道，“但我表示理解，因为女人有时就喜欢口是心非，尤其评价的对象是……”

　　说到这，魔王大人突然卡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对自己定位。

　　说是“前任”吧，他和海拉属实算不上男女朋友，顶多是彼此一个时期的“床伴”。

　　说是“孩儿他爸”吧，这个如此接地气的称谓，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良好适应。尤其当着奎妮的面，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正认真听着的奎妮，见他突然停下，忍不住转头看他。

　　路西法咳了一声，无比严谨地说：“——尤其评价的对象还是一位‘交情匪浅’的故人。”

　　呵！

　　海拉女王无情地嘲笑了一声。

　　奎妮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路西法说：“是啊。但我只是将我母亲送走。”

　　奎妮看着他：“看来你不止仰慕这家医院的午餐，还预备品尝一下晚餐和早餐。”

　　路西法微微一笑，心情极好地冲她眨眨眼：“不错的建议。”

　　奎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对他莫名其妙留下的行为无可无不可。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城市各处开始有灯光摇曳闪烁。

　　三个人安静站立着注视。

　　他们都是被罚入地狱，与黑暗长久为伴的人。

　　大约见惯了黑暗的眼睛，才真正懂得光的可贵，就如被囚的人，才真正明白自由的珍贵。

　　人与神与恶魔都一样，越缺少什么，便越想得到什么。

　　夜幕降临了，天还是淡淡的蓝，出来一两颗稀疏的星，极淡的几粒光点，不慌不忙，懒洋洋地亮着。

　　奎妮默默站着，晚风轻轻吹着，觉得自己也懒洋洋的，眼睛慢慢闭起来。

　　心里突然就有很妥帖的安静。

　　这就是人类说的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吗？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也不必想、不必做。一种安静的安全。

　　**

　　第二天，路西法又准时准点出现在奎妮和肖恩的早餐桌上时，奎妮前一天傍晚和他一起看落日吹晚风的温馨感觉，已经随着前一天的夜风吹走了，没有了。只剩下满腔的嫌弃。

　　奎妮瞪着他这位看起来非常不务正业的地狱之王。

　　你真的没事可做吗？和海拉一样去搞搞事业不好吗？

　　但大魔王显然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他来人间统共就四件事——吃、喝、玩、乐，顺便气一气自己老爹。

　　奎妮心里琢磨着，应该让格拉斯曼出台个制度，闲杂人等不准来医院餐厅蹭饭。

　　待到斯塔克和索尔也前后脚空降至他们餐桌旁时，奎妮差不多已经能做到淡定无视了。

　　她对一脸惊愕的肖恩说：“不用管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

　　但要当这两位不存在显然不大容易。路西法这位还没掉马的地狱之王肖恩认不出来，但雷神和钢铁侠就算整日埋头医学的肖恩也认识。

　　索尔倒是挺低调，很入乡随俗地将张扬的红披风换成了人类的牛仔裤和短T恤，长长的金发扎了个乱糟糟的马尾揪垂在脑后。

　　斯塔克先生是从来不知道低调是什么的，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不知道的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在室内还戴了副可疑的墨镜，生怕不引人注目似的。

　　果然，继第一个妹子兴奋地喊了句：“你是不是钢铁侠”之后，就像大冬天一群鸟雀发现了雪地里的两粒米，周围的人呼啦啦全围了过来。

　　奎妮带着肖恩换了张桌子，怀疑地问：“这些人真的是来看病的吗？”看起来都挺精神的啊。

　　路西法端着碗跟过去，配合地说：“追星使人快乐。”

　　肖恩看了看斯塔克和索尔，有点疑惑：“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看起来跟奎妮很熟的样子。

　　奎妮一愣。呀，把这件事忘了。

　　她转头看看被围在中间又是合影、又是签名的索尔和斯塔克。

　　“你也认识他们？”她问肖恩。

　　肖恩点点头。

　　那看来复仇者确实像斯塔克说的，挺出名。

　　奎妮说：“上次我去纽约，他们邀请我加入复仇者联盟。”

　　肖恩看着她。

　　“我答应了。”奎妮又说。

　　肖恩摸索着手里的餐叉，还是没有说话。

　　路西法默不作声地舀了口汤喝。

　　这是要吵架？

　　大魔王看似不在意，实则在偷偷打量肖恩的表情。这位年轻医生那双透着天真的淡蓝眼睛，此刻闪烁着不知所措的惊讶和惶惑。

　　实事求是地说，路西法对肖恩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其实还不错。人类他见过很多，准确地说是太多了，贪婪、肮脏、罪恶的灵魂见得更是数不胜数。

　　正因如此，路西法才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肖恩的灵魂洁白无瑕，是死后绝对会上天堂的那种。

　　但是——

　　路西法又移动目光看了看奎妮。

　　但是！就算再洁白无瑕，他也不觉得这个人类的小医生跟奎妮有什么相配。

　　阅人、阅鬼皆无数的大魔王此刻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种心态叫，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所以眼看两个“小情侣”貌似要吵架，大魔王心里有点小期待和小雀跃。

　　见肖恩笨拙地不知如何开口，大魔王真诚提示：“她加入复仇者联盟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很生气？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能加入复仇者联盟吗？她是不是背着你有很多秘密？”

　　奎妮瞪了他一眼。

　　路西法耸耸肩。

　　半晌，肖恩说：“你、你……”

　　路西法满脸期待。

　　肖恩不看他，对奎妮说：“你，可以要到美国队长的签名吗？”

　　路西法：“？？？………”

　　奎妮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肖恩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弟弟史蒂夫很喜欢他。”

　　奎妮一看到他的笑就什么都忘了，立刻说：“我相信他一定很愿意送给史蒂夫一个签名。”

　　肖恩说：“嗯。”

　　两个小情侣相视而笑。

　　路西法：“……”就这！

　　***

　　很久之后，路西法问奎妮：“为什么是他呢？”

　　那时候，他们又站在高处一起观赏一场落日，看着黑暗一点点降临人间，又看着城市的街道和建筑渐次亮起灯火。

　　奎妮微笑着平静说：“因为有他，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美好而令人留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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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可爱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

　　大魔王爹：就生气！

　　哈哈，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地狱之王也逃不过的老丈人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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