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仲秋
三妻四妾,素菀必定忍不了。
江笙笙尚未入府,她便那样子了,又要如何忍受那千千万万的后宫佳丽。
更何况,她的身份太低,做不了皇后,这一辈子都没资格与萧衡并肩前行。
她若入了后宫,那后宫必定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后宫又何时又过宁静之日。
车厢里的人还是没有说话,顾乘风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脸色骤然一顿,回身掀开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
顾乘风拉住缰绳跳下马车,看到那道身影正往回走。
他立刻轻功追上,拨出腰间的剑阻挡她的去向。
素菀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嗤声:“顾大人,其实你说的这些,他又如何不知。但我相信他自有安排,无需旁人指手画脚!你今日又骗我出来,我不计较。但请你以后,都不要管我跟他之间的事,也不要妨碍他所做的决定!”
顾乘风将剑锋往她脖子靠近几分:“你知道是谁命我来把你送走的吗?是皇后,萧衡的母亲!你如果不走,她就要亲自动手。为了萧衡,她可从来没对谁留过情!又或者,你想跟皇后对着干?你若伤皇后一分,你且看看萧衡还会不会爱你。”
闻言,素菀微有一顿,但很快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手指弹开他的剑锋。
顾乘风眉心紧皱,刺剑而来。
素菀旋身躲过,掌间一挥。
利风如刀,在顾乘风腹部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素菀见状也惊了:“我没有想伤你!”
她的确没有想伤到顾乘风,只不过方才那一下,也不知是昏迷的太久没掌握好力道还是体内那股力量又增强了,竟能直接割伤血骨,她也是意想不到。
而这一下,对顾乘风来说太深。
他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伫剑单膝跪在地上。
饶是他习武多年,这经不过这道锋利入骨的伤。
素菀手心一转,有力量凝聚在指间,手背皮肤化出层层叠叠的金鳞。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能将这种形态收放自如。
她拨了一片金鳞,将它按在顾乘风腰腹上。
“你要赶什么!”
顾乘风挣扎,却觉得一股清凉从伤口流入,渐渐化为与身体一样的温暖,痛意也慢慢消失了。
素菀看着鳞片变成一块软脂,融入伤内。不多会儿,那道伤就痊愈了。
“顾乘风,你别想用这种伎俩再离间我跟萧衡之间的关系。”
素菀站起来,手上还沾着他的一些血,嫌弃地在他肩头擦抹干净。
顾乘风试了试动作起身,浑身竟无一处觉有痛意,刚才那道伤居然完全好了。
果然,这素菀跟柳不辞说的一样,是个异类。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为何还要跟我出来?”
他不明白,素菀似乎从上马车开始,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素菀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更知道,如果我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这些人就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和萧衡。现在,我的态度摆明在这儿,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白费功夫,我与萧衡之间的事,不需要旁人多管,即便是皇后。”
“你会害死他的!”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打算,无需旁人为他做抉择。如果有一天,他亲口跟我说要分开,那我绝不强求。但旁人煽风点火,我就万不能软了耳根子听从你们所谓的好建议。你说我的存在对萧衡不利,最终会害了他;可也有人说我的存在让萧衡这些天都难得的好心情,有利于伤势恢复。我若摇摆不定,你说我该听谁的。”
她的需求很简单,她想让萧衡开心,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整日忧心忡忡,多思多虑。她想要他每一天都高兴,至少回到府中的时候是这样,也想让他每一晚都能睡个安心的好觉,不要有噩梦。
就这么简单而美好的愿望,偏偏总有人想要将此打破。
“顾乘风,你今日所说,我句句都明白。但我若就此离去,你当真觉得萧衡此后就能一帆风顺了吗,我与他之间的某些事,不是你们旁人能够看清楚的。”
这次,素菀是铁了心的。
自平山剑祭之后,她明白了很多事情,萧衡也看懂了很多事情。他们都有各自的考量,并非几年前那样不顾一切不思后果的在一起。
况且,萧衡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但他的眼睛,还有他身上的昆仑髓,都让她还担心着。
这次,素菀离开的时候,顾乘风没有再阻拦。
顾乘风低头看着自己腰腹还沾着血的衣衫,手指抚过方才那道伤口。
那里已经痊愈,十分平整,连道疤痕都没留下,就仿佛他从未受过伤。
就好像,他今日不曾找过她一般。
谁也没有将这件事提起,素菀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琼枝问起情况,她只说走到半路下了雨,便回来了。
外面的确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的,带着许些冷意。
萧衡果然在下午准时回来了,小厮已经煎好了药。
素菀帮他将被雨淋湿的衣服脱下,换了身轻便干净的。
“一会儿还出去吗?”
“这些天本也没多少事。”他说,“陪你,今天是仲秋。”
仲秋,好久没跟他在一起过仲秋了。
她问:“这里会有花灯吗?”
记得以前在宣宁城,那里每年的仲秋都有花灯,很是漂亮。
只不过,萧衡总是很忙,她也没心思去看。
“当然是有的。你想去看,我便找一处最好的位置。”
萧衡抚摸着她的长发,唇边弯出一抹柔意的笑。
是啊,他也很久没过仲秋了,想起以前时,素菀总会在夜里等他,等到月亮都下枝头了。
如今,他想把曾经亏欠的一一都还回来,不想再与她错过这样的团圆之夜。
到了黄昏,雨停了,天边照映着金边的晚霞。
车轮压过湿漉漉的青石砖面,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往陵昌最繁华的地段驶去。
萧衡订了明月楼赏月赏灯最好的位子,素菀登上高楼,陵昌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她深呼吸一口气,空气里清清凉凉的,微风舒意,让心情很是通畅。
包厢里,以备好了桂花茶和点心,还上了一炉应景的香。
萧衡手里捏着棋子,反复拈磨之后放了回去。
“想起来,你还没教我下棋呢。”
素菀坐回椅子,笑对他说。
萧衡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待我眼睛好了,便教你下棋。”
素菀知道,萧衡必定是棋瘾犯了。
萧衡喜欢下棋,刚到宣宁的头一年,他总叫着行知跟他一起下棋。
当时她在旁边看着,琢磨出来些技巧。而很快,萧衡便公务缠身,就很少见他拿棋了。
如今有了空闲,他的眼睛却看不清这棋盘。
无奈,只好作罢。
这时,包厢外的走廊里传来小娃儿咯咯的笑声。
素菀望着那个方向,透过屏风,看到有个小女娃儿哒哒哒的进过来。
她唇角微微勾起,见那孩子笑,她也看的高兴。
小娃儿大概一岁多,扎着两只小辫子,穿着粉色的衣服,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
她手里抱着布老虎,时不时咬上几口,把玩之时布老虎掉在地上,弹到了素菀裙子边。
素菀弯腰将布老虎捡起,小娃儿还不会说话,接过布老虎呆呆看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怎么了?”素菀摸摸自己的脸。
今日她出门之时,特意梳妆了一下。
莫不是方才喝茶的时候,热气弄花了妆?
小娃儿的奶娘过来,抱起小娃儿笑着说:“打扰了打扰了,我家小姐爱跑,一不留神就来这儿了。夫人生得貌美如花,我家小姐都看呆了呢。”
说完,小娃儿似也听懂了,脸红的笑起来,头埋进奶娘胳膊。
奶娘哄着她下楼去了,走远了还能听到小娃儿清脆的笑声。
如果佑儿还在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素菀心里这样想,微笑的脸色顿了下,隐隐间有忧伤爬上。
对于那件往事,她心中一直责怪着萧衡,如今也……
手被掌心的覆上,素菀回过神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萧衡。
她抿一抿唇,将手抽开了,倒了杯水。
“不是说好,今晚满街都会花灯吗?什么时候开始?”
她一边喝水,一边目光看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行知抬头看着天空:“月上枝头,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盏荷花灯在窗檐下亮起,紧随而至的,是满长街的花灯纷纷点亮,将整个夜空照耀、辉煌如白日。
“真好看!”
身边,琼枝指着远处,那里还有灯光在缓缓闪耀,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素菀第二次看花灯。
第一次是在宣宁城,萧衡对她求亲的那一次。
第二次,是在这里。
这里的花灯与宣宁的完全不同,比她想象中更繁华更耀眼。
可她,却觉得聒噪。
楼下的街上人来人往,她听着那些噪杂的声音皱了皱眉,心绪无法安静。
但又不想破坏了气氛,只能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这时,桃枝“咦”了一声:“那不是暮小姐吗?”
街上的桃枝也一眼看到了站在窗口的琼枝,拉了拉暮云岫。
暮云岫抬头,看到了他们,目光静落在最边上的行知身上。
她目色深重,向来礼数周全的她这次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怎么一见我们就走了啊。”
琼枝纳闷,奇怪不已。
萧衡瞥了眼杵在边上不动的身影:“行知,你下去说清楚吧。”
行知似才回过神来,目光从窗外拔出来,有些结巴:“说……说清楚什么。”
“自然是你与暮小姐之间的事。”
“暮小姐是未来的……”
行知说到一半顿住话语,“太子妃”这三个字咽了下去。
他说:“暮小姐出生名门,我只是一介武夫,能与暮小姐之间有什么。”
萧衡沉默了半刻,面向着他,低声问:“行知,你就没有为自己以后打算过吗?”
行知立马道:“我想一直陪着殿下。”
萧衡眉心皱起来,摇摇头:“不,以你的资质,若入军中立下几桩功绩并不难。封候拜将之后,你与她之间还哪有什么身份有别。暮小姐都不计较这些,你扭扭捏捏做什么。”
闻言,行知垂下眼神,仍然站着不动。
萧衡转头问琼枝:“方才暮云岫身边是否还有旁人?”
琼枝回答说:“只有桃枝,并无旁人。”
萧衡又瞟了那道身影一眼:“她到底也是朝臣之女,这街上太乱了,行知你护送她回去吧。”
“是……”
行知犹豫,但得萧衡命令,唯有应下。
琼枝看着行知疾步下楼的背影,不由偷笑:“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萧衡让琼枝把窗户关起来。
外面的嘈杂声瞬间被隔断,只能听个模糊。
萧衡察觉到素菀声音里的情绪,他问:“菀儿,你有心事?”
素菀眸光沉了沉,摇首:“没有,能与你一起过仲秋,我很满足。”
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思念孩子。
可这,终究是她的心结,是她与萧衡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她不想说。
而说起暮云岫,素菀也有所担忧:“那么……暮小姐一事,你打算怎么办?其实行知担心的没错,暮小姐毕竟是陛下看中的人,是要留给你的,倘若被陛下知道他们有私情,恐怕对他们没有好处。”
素菀与暮云岫打过短短一次交道,暮云岫那性子,就连她也有几分喜欢。
知书达理,心怀天下,所以萧帝想让暮云岫当太子妃,是个好决策。
只不过……萧衡和暮云岫,都对此无意。
对此,萧衡倒在暗地里已经有了对策:“我本无心娶暮云岫,如今知道她也无心要嫁我,我也就安心多了。父皇虽然看中了她,但终归没有赐婚。我想找个机会,让暮云岫与我一同进宫,与父皇说清楚。再过段时间吧,等淳贵妃恢复好些,父皇才有心思来搭理这些。”
“我还是有点担心……”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父皇必然是会答应的。”
他也需要趁这段时间,好好筹划,保证万无一失。
今日是仲秋,他不想谈那些让人心烦的事,摸起盘子上一块糕点,递到素菀唇边:“尝尝。”
素菀轻轻咬了一口,很香,很甜。
长街下,花灯璀璨。
行知拨开丛丛人群往前走,目光寻着那道身影。
他个子很高,所以轻而易举便能将周围的人看清。
可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暮云岫。
难道,她已经回去了?
想到这儿,行知的心里,竟有些失落。
但他苦涩的摇摇头,自己怎该能有这样的情愫。
即便能如萧衡所说的那样,也都该在他立功封将之后才敢想的事。
如今,他的身份,又如何能与暮云岫站在一起。
“行知大人!”
忽然,一声清脆的叫声从左后方传来。
是桃枝的声音。
行知慌忙回头,看见暮云岫和桃枝站在一盏兔子花灯下。
粉红色的花灯,将暮云岫的小脸照得粉嫩,就像含苞欲放的桃花,那样娇美。
“你是在找我们吗?”
桃枝笑对着他喊,招手让他过来。
行知回过神,挤过人群来到二人面前。
暮云岫看着他满头大汗,问:“你为何会在此,不是应该在明月楼好好保护你的主子吗?”
行知心跳着,说:“这里人太多了,殿下命我护送暮小姐回府。”
闻言,暮云岫偏过头,目光望向别处:“我与他又没干系,他不必做这样的好事,以免生了误会。”她眨眨眼,美眸转想他,看着他,“又或许,殿下他看出了些什么,是故意叫你来的。”
行知神情顿了顿,垂着头没有说话。
暮云岫泛出一丝冷笑,说:“我还不想回去,我要逛街。如果行知大人不愿意跟着的话,就回去吧,我不用你护送。”
说完,便转身要走。
不知哪里开始猜起了灯谜,街上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有人推了行知一把。
行知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直径靠近暮云岫的身侧,伸开双臂,将她罩在灯架之下。
暮云岫惊愣抬头,双眸对上他的。
他看到她眼中有万千灯火,比十里长街的花灯还要好看。
“你,还疼不疼?”
他回转过身,暮云岫的手指轻轻抚在他脸上,正问他。
是那天,她打的地方。
行知退开两步,保持距离:“多谢暮小姐关心,已经没事了。”
心跳,却无法控制的剧烈加速。
看到他脸红到耳朵根,边上的桃枝笑了:“你以后啊,少惹我们家小姐不开心。”
行知下意识解释:“并非是我要惹暮小姐不快。”
暮云岫闻言,眼中神色暗去几分,不悦地撇过脸去:“对,你没有惹我,是我惹的你。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不应该牵扯到你的身上。”
说完,推开他想要离去。
行知抓住她的手臂,急问:“暮小姐为何又生气了?我只是陈述自己并非有意去惹暮小姐不高兴,别无他意,我不想你生气,也不想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