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蛇吞象(二)(1 / 1)

书屋怪谈 蓝蓝蓝色的白鸽 485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章 蛇吞象(二)

  周日一早邰逸就出了门,也没敢骑车,直接打车奔向了映阳街。

  映阳街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不太长的仿古装修的商业街,其内容和北京的南锣鼓巷南京的夫子庙也差不多,在这个非旅游城市倒也算是一个“景点”,不过这里种满了槐树,到了槐花盛开的时候也算是一景了。

  邰逸站在街口看着写着映阳街的牌坊大门,算了算他上一次来这里应该都是小学的时候了,本地人倒是真的不怎么来这里。

  临到头了邰逸有些紧张,还夹杂着一丝兴奋,好像只要站在这里事情就已经被解决一半了。他看着商铺旁边的门牌号一家一家走过去,一直走到结尾。

  “47号......”邰逸喃喃道。

  邰逸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里记得号码,应该是48号的。这里就是街尾了,面前是死路,邰逸不认邪又从头到尾走了两遍,这回他一家一家看去,甚至去扒着人家门牌号看看是不是两层叠在一起。

  还是没有48号,就在邰逸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记错的时候,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找人吗?”

  邰逸转身看去,是47号店铺的老板娘。

  “那个......您好,我想问一下,映阳街有48号吗?”邰逸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面前这个女人看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棉麻的长裙,头发也是用一根普通的木簪虚虚的挽着,有那么几缕碎发从额前散下,邰逸不由自主的就沉溺在老板娘的眼睛里。

  “48号?你找谁呀?”老板娘说。

  邰逸的思绪被老板娘的声音打断,这才发现居然失礼的盯着人家半天,耳朵也红了,连忙说:“不好意思,是邢大爷让我来48号找人的,说可以帮到我。”

  老板娘冲他招招手,说:“进来吧,谁告诉你48号只能在外面啦。”

  邰逸跟着她进了店里,这是一家书屋,在这种全是小吃和纪念品的地方这样一家书屋很是突兀,里面卖的都是半新半破旧的线装古书,还有装满巨大书架的旧书,玻璃窗里放着一些小人书。

  “喜欢?你要买的话可以给你打打折,”老板娘见邰逸一直看着这些书说道,“叫我萍姨吧。”

  邰逸微微吃惊:“叫你姨?”

  萍姨反问他:“不然呢?你看我有多大?”

  邰逸说:“最多三十出头。”

  言寓随

  萍姨捂嘴笑了笑:“我的年纪都能当你妈妈了!”

  邰逸愣了愣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心里想着:女人,真神奇。

  48号的门牌号在书屋最里面,一扇只够单人过的小门,材质和旁边的木墙一样不仔细看的话真的看不到,一个圆形的小木牌上刻着48号。推开门邰逸才发现这趟门市房原来是和后面的居民楼相连。走进去看了看,大概是套一百三四十平的房子,看这个装修风格感觉这房子年岁很老了,但邰逸觉得这居民楼绝对没有这么老。

  地板是那种老式地板,现在人家已经不多见了,长长窄窄,地板缝有点大,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那种款式,可能因为总拖地地板四角微微翘起,走上去咯吱咯吱响。

  “先坐着,我给你叫小阳去,估摸正睡着呢,茶几上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萍姨说。

  邰逸点点头坐到沙发上,手暗戳戳的摸着沙发:乖乖……这他妈是一整套红木的家具啊……这也太有钱了啊。

  邰逸也不好意思左瞧右瞧的,只是看着自己目光所及之处的装潢想象着邢大爷推荐的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茶几上摆着的笔记本旁边还有几听空掉的雪碧和吃了一半的薯片,看起来是个年轻人,但是客厅里没有电视,电视墙那里摆的都是红木书架,书架上放还有吊兰,整个屋子都有一种书卷气。

  看见萍姨这样邰逸在想象中把这位“高人”和萍姨相联系起来,可能都是一路的气质,但看样子萍姨也住在这里,这些书也很符合萍姨的气质,难不成是萍姨的丈夫?

  正想着呢萍姨从里屋出来:“稍等一会啊,小阳穿衣服呢,不渴吗?我给你开瓶橙汁吧。”

  邰逸拘谨的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看向卧室的方向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邢阳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邰逸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抓抓头发往邰逸边上一坐,捞过茶几上的橙汁就喝。

  邰逸无措的伸手虚晃了一下,想要拦下邢阳的动作:“我、那是我喝过的!”

  邢阳打个哈欠挥挥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他把脚搭在茶几上又放下,可能是觉得又客人在这里不太好。

  邰逸无语:可是、可是我介意啊……

  “说吧,什么事?”邢阳看他一脸纠结张了下他尊贵的嘴,“别看了,我长得比较年轻。”

  邰逸被人看穿了心思不太好意思,老老实实把朵朵的事情讲了一遍,看着邢阳双手环在胸前,两脚又往茶几上一放,双眼一闭脑袋靠后端着一副马上就要打呼噜的模样,心里也不确定这人听没听见,正想出声再说一遍的时候邢阳出声了:“你是说这小孩你从一开始就能看见她是吗?”

  邰逸点点头:“但我能保证上高中之前我没走过这条路,我也是从上高中那天起看见她站在路口。”

  “注意过她以前是怎么看你的吗?”

  “没有,”邰逸老实的摇头,“说实话这小孩死的挺惨,满身是血,下半身都血肉模糊,我一直不敢看她。”

  邢阳想了想说:“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我得亲自去看眼才能确定。”

  邰逸满脸希冀的问:“那我能不去么?”

  邢阳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分明像是写了三个大字:你说呢?

  “……我知道了,”邰逸叹口气,“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不见她?或者让她别碰到我,我这一天天的还得上学,真禁不住这么折腾了。”

  邢阳闻言伸手从茶几下找出来一个盒子,一边翻一边说:“看不见岂不是更害怕,啧……找到了。”

  一个粗粗扁扁的红手绳,邢阳示意他伸出手给他戴上:“先带着吧,至少不敢近你身,你什么时候晚上十二点左右能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还打这个号。”

  邰逸摸着手绳感觉自己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说:“这几天应该就可以了,我爸应该最近会出差一次。”

  邢阳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临走前邢阳叫住他:“对了,我叫邢阳,问一个,你生日什么时候?农历的。”

  邰逸说:“三月三。”

  送走了邰逸之后邢阳伸个懒腰,既然已经醒了那便不再睡了,提溜着一个凳子往书屋门口一放,使唤萍姨给他从冰箱拿瓶冰饮料就这么在小板凳上坐着晒会太阳,掏出手机翻开天气预报往回找——农历三月三,暴雨,红色预警。

  等刚一到家邰逸就接到了邢阳打来的电话,问他:“你问问你家长是不是看见过这场车祸,或者说亲身经历过这场车祸,我怀疑那小孩的事故不止她一个受害人。”

  吃饭的时候邰逸装作不经意提起来:“爸,我们换数学老师了,不过现在还没看到人。”

  邰爸爸闻言皱皱眉:“还有不到俩月就高考了现在换什么老师,你们学校怎么想的。”

  “数学老师遇上车祸了,就下大雨那天,你说巧不巧,听我班同学说还挺严重的,”邰逸咬咬筷子,“诶爸,你信不信撞鬼这事啊。”

  邰爸爸给了他一个笑容,就差没在老褶子里写上:你是傻吗?

  “你问我?你不天天撞吗?你一提这事我想起来忘问你了,我刚给你拿回来那符有用吗?”

  邰逸往房间看去,看着站在房间门口抱臂玩着手机的小涵姐微微一笑:“挺好使的,谢谢爸。”

  邰爸爸松口气:“好使就行啊,爸花了不少钱呢。”

  邰逸又把话题绕回来:“刘华和我说,就我们老师出车祸那地方,哦就是学校门口那路的路口,年年这个时候有人出车祸,说是因为好多年前有个小孩直接被轧过去了。”

  邰爸爸随口敷衍:“是么,没听说啊。”

  邰逸点点头不再说话接着吃饭,等快吃完的时候邰爸爸突然大声来了一句:

  “嘶——我想起来了。”

  “什么?”邰逸抬头。

  “就车祸啊,你那年车祸肇事的那辆车,不光撞到你了后来说是还撞着个孩子,他撞完你就跑了又把那小孩撞了。”

  这回轮到邰逸惊讶了:“这么巧?”

  事情一旦被想起来就会变得清晰,邰爸爸一边想着一边跟他说:“可不是,我先前也不知道,后来在医院的时候我听见几个小护士唠嗑说这事来着,我就多嘴问了一句,我也没看见那孩子,不过听说是挺惨的,整个腿都没了,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你说说那才多大的孩子骨头还没长硬呢就这么给轧过去。”

  邰逸皱眉想了想,说:“那不对啊,我记得清楚着呢,当时除了我之外没有车祸报道了,可我是骨折和脑震荡啊。”

  邰爸爸叹口气:“我那时候天天看着你哪有功夫管这些,现在想想也是,一点报道也没有,到现在谁撞了你我都不知道,监控好死不死坏了,警察那边也跟我踢皮球,估摸那缺德司机背景大吧给压下来了,搞不好人家家位高权重要不就很有钱,你看看多少年前就这个风气这能行吗,还说现在社会黑暗啥时候不黑暗……”

  邰方和大多数走向中年的男人一样,提起社会新闻军事新闻就会说个不停,打都打不住,邰逸对他爸喜欢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只要他一开话头邰逸就找借口溜开,飞速把碗里剩下的几口米饭扒拉进嘴里,碗一放说:“我吃完了!”

  邰爸爸不满的看着逃走的儿子,自己把桌上的饭菜打扫干净,过了一会儿端着水果进邰逸的房间叮嘱他:“我明天出差,就去两天,我把饭钱给你放门口鞋柜上了,记得带钥匙啊回家了把门反锁知道吧?别太晚回家,尽量吃食堂别点外卖了。”

  邰逸点点头,听着他爸房间门关上的声音就立马给邢阳打了电话:“喂?我爸明天出差,晚上我能出来,还有我爸和我说当年撞我和朵朵的是同一辆车。”

  邢阳:“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读就是数学,等邰逸看见邢阳带着细边眼镜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刚进嘴里的水差点都喷出来。

  邢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咳的感天动地的邰逸:“这位同学你要吹吹风缓一下吗?”

  邰逸一边摇头一边咳。

  妈的。

  不得不说邢阳长的是好看的,有点像严宽那种气质的东方美男,五官大气,身量还高,就连和教导主任同款衬衫穿他身上都穿出一股高级打工人的样子。但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很凶,这种时候就神似教导主任。班里的女生们觉得这节课跟着邢老师都升华了,邢老师长得还帅,教的还好,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啊!

  等下课的时候邰逸抱着练习册跟上去装作一副热心学习乖学生的样子。

  “邢阳你多大,你有30吗?”

  邢阳目不转睛的往前走:“在学校你要叫我老师,还有,我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邰逸随口一说:“真的假的?比萍姨还大?不能吧,萍姨说她能当我妈。”

  邢阳回给他一个微笑。

  “真的假的啊……你是不是骗我呢……”邰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好今晚是邢阳看晚自习,等晚上放学的时候邰逸磨蹭到班里人都走光了才敢去办公室等邢阳,俩人去门卫那坐了一会。

  今晚也是邢大爷值班,门卫室里依然烟雾缭绕,邢大爷抽烟的架势好像没有长肺一般。邰逸紧张的深呼吸一口,二手烟被吸进鼻腔里连同着那股异香,邰逸咳了几声,等缓过劲来突然感觉紧张的心和眩晕的头都镇定下来了,一种安心的、舒服的感觉充满全身。

  不知道是不是闻多了。

  突然间邰逸觉得这种舒服被冷汗代替,那种从尾椎骨直蹿到脑袋顶的冷意让邰逸不自觉靠向邢阳,像是心有灵犀般,邰逸甚至都没有去看向校门口他就知道朵朵站在校门口。冷汗顺着鬓角流下,邰逸两手握拳感受到自己的手已是冰凉,

  “她来了她来了,邢阳!她就站在门口......”邰逸把头低下去坐在凳子上,身子开始颤抖,已经年久未换早已高低不平的椅子也随着他一起颤抖。

  邢阳站在他前面把邰逸揽进自己怀里,眼睛死死盯着校门口的朵朵,手里像安抚小孩那样拍他的后背:“没事,我在这她不敢过来,还没到时间等一会再出去。”

  邰逸不敢再抬头,掏出手机低头玩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该看什么,打开朋友圈刷了几下又切出去换成微博,因为害怕眼神甚至都无法聚焦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听见邢阳说:“可以了,该出去了。”

  邰逸看眼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他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等到抬头时校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俩人出了校门沿着路并排走,邰逸一直贴着邢阳挤着他走,快到路口的时候邰逸看到前面有黄光,小声问:“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光?是不是有人烧纸?”

  邢阳没说话自顾自往前走。这条路只有两盏路灯是好的,很幸运这两盏好的灯离路口都很远,不用担心影子会暴露他们。

  邰逸有些好奇的看着火光的方向,小心的挪到离那人最近的一个灌木堆后,不过只能大概看清这个人的小半个侧脸和他身旁大大的旅行包。就算是这样邰逸依然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我看这人很眼熟,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他,肯定是最近才见过的。”邰逸小声说。

  “和老邢倒班的老头。”

  邰逸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学校总共有三个门卫,除了邢老头太有辨识度之外其余的两个邰逸只是大概觉得脸熟,不过有一位门卫的右手没有小拇指。这也是有一天邰逸迟到了被这个门卫拿手指过才发现的,如今这个不远处烧纸的男人用右手从包里掏出纸钱,可以明显的看到他的小拇指很短很短。

  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邢阳捂住嘴,邰逸顺着邢阳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朵朵蹲在烧纸那人旁边。

  也许是感受到了邰逸惊恐的目光,朵朵微微抬起头把目光对向他。

  邰逸把邢阳手掰下来:“她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

  烧纸的人开始说话了,邰逸不在多问,屏住呼吸仔细听他说的是什么。

  “对不起…别再…放了我儿子…是我的错…”

  邰逸觉得他只是翻来覆去的把这句话说,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正在心里抱怨着朵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几近脸贴脸的距离。

  邢阳及时捂住邰逸的嘴,另一只手扶着他,屈膝顶住他大腿防止邰逸摔倒,烧纸的男人听到响动慌忙的把纸钱收起来,踩灭了火抓起包跑了。

  邢阳面色不善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冷声说:“若要求人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朵朵打一个冷颤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怕邰逸,却很怕邢阳,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抓住邰逸的手。又是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邰逸的冷汗唰一下又都出来了,小孩手上黏腻又冰凉的血从两人交握处滴下,朵朵微微用力扯着他往前面走,邰逸伸出手抓住了邢阳的衣摆,抬起头用眼神询问着邢阳。

  “没事,跟着她吧,”邢阳扯过朵朵的手在她手背上留了一个印记,盯着朵朵说,“做了多余的事你知道什么下场。”

  邰逸不可思议:“你不跟着?”

  邢阳从兜里掏出来个口香糖塞自己嘴里,又塞邰逸嘴里一个,说:“她又不找我。”

  邰逸机械着嚼了几下,直冲后脑勺的薄荷让他打了个激灵,在这个瞬间懂得了他爸爸口中的社会黑暗,踉踉跄跄的跟着朵朵走,就离路口这么七八米的路邰逸看到两边的景色逐渐发生变化,天也从黑天变成了白天。

  邰逸低头看前面的朵朵已经不是刚才满身血污的样子,干净整洁的衣服和可爱稚嫩的脸,完全不输给网络上那些萌娃,只是这么一张可爱的脸却没有生气让邰逸心里有点不忍,一股同情从心里升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