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百相(三十)
此前他曾推测,杜春杏由于不好亲自出面因此会在青葙庄留下暗手,由暗手拿出确凿的证据置杜家于死地。
然而拿出地图的却是晚娘子,晚娘子说的话也没有可疑之处。根据杜春杏所言,晚娘子就是害了她娘的凶手,这二人互相都巴不得对方死,怎会有联系?
难道他的推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布局之人并非是杜春杏,她真的一无所知,一切都是狄戎所为。
只需要再见一面古丘巴勒,一切疑问都可迎刃而解,但自当那夜引罗锦年往黄知翁小院去后,古丘巴勒再未露面。
自己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刻意躲藏的他。
只有从晚娘子身上入手,看看她这颗乱入棋盘的棋子,是真无辜还是另有绸缪。
宋凌绕到杜少伤此前的停灵处,此地已经被废置,杜老爷死后杜春杏将法师道士全数撵走,寻了个草席一裹将杜少伤草草葬了。
因为曾停过灵,平日里少有人来。
宋凌两手互相拍击。
“啪,啪,啪。”
三声脆响后,一名作丫鬟打扮的人从大门进入灵堂,她面容平庸至极,让人见过就忘。
她走到宋凌身前,单膝及地,低垂着脑袋:“主子。”
正是血刃中的另一人。
“将消息带给守在同福赌坊的私卫,让他们即刻入庄,暗中保护锦年。”
“你该知晓,锦年才是府中正经嫡子,他但凡少了半根头发,莫说我,全府上下都饶不了你们。”
“二公子才是属下的主子。”
宋凌一挥袖袍打断了她的表忠心:“查一查唱晚来历,以及她与二十三年前青葙庄主母之死的关联。”
“遵命。”
又过了一日将青葙庄收尾处理完后,宋凌将书册竹简尽数装好,准备返程。
看着手中竹简沉吟片刻,转身他对同羽说道:“去寻大少爷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和他商议。”
客院由一两开间的正房,一座偏房,一间灶房组成,呈四合格局。
罗锦年住在另一间正房内,同羽来时他正在离客院不远处的练武场内演练一套剑法。
出剑收剑都带着一股子狠劲,仿佛空地里站着惹他烦闷的罪魁祸首。
听见同羽声音,他将剑往身后一掷,背后仿佛长了眼睛,长剑如臂使指的插入武器架,紧接着足尖一勾,地上的一柄长枪腾入空中。
他单手接住,又演练了一套枪法。
足足折腾了一刻钟,也晾了同羽一刻钟,才提起长枪看向同羽,拿腔捏调道:“何事?”
好一个冷酷大少。
同羽配合的恭维道:“大少爷剑法宛如游龙出海,枪法好似雷霆落九霄,都是这个。”同羽比了个大拇指:“二少爷有事请您过去相商。”
罗锦年哼了一声,将长枪扔给同羽,不屑道:“没我果然什么事都办不成。”
……
“烦兄长暂留青葙庄。”宋凌淡漠道。
“凭什么?”罗锦年杏眼睁得溜圆:“那你呢?”
“我与四婶先带着晚娘子回府。”宋凌解释道:“黄知翁院中地道还未疏通,不知通往何处,我想请兄长留在青葙庄照看着。”
罗锦年眼尾瞬间泛红,他原以为宋凌是要向他低头,只要宋凌能唤他一声锦年,他就愿意大发慈悲的不再和他计较,谁让他是哥哥。
但宋凌却让他留在青葙庄,这是多烦他罗锦年啊,甚至不愿和他一道回府。
罗锦年直勾勾的看着宋凌,不肯移开视线,不肯错过宋凌每一个心软的表情,但看了半晌,宋凌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他心中一哽,声音隐道哭腔:“就因为一桩小事,你就这样待我?”
宋凌垂眸看着手中地图,似乎丝毫不在意他:“兄长多虑了。”
“好,宋凌你好得很!”
罗锦年飞速扫了眼地图后连连后退:“我罗锦年也不是犯贱,非要上赶着与你这野种做兄弟,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只管自己回府,我绝不会觍着脸非要与你一道。”
说完后将脚边圆凳踹得四分五裂,转身逃也似的离开内室。
宋凌捏着纸页的骨节微微泛白,盯着很久没翻页的书册出神。
同羽收拾好圆凳残骸终于忍不住劝慰道:“主子,这是何必,何必伤大少爷的心。”
宋凌怔怔抬头,茫然道:“他还不能回去。”
片刻后茫然被坚毅取代,他放下书册吩咐道:“血刃留在青葙庄,看好他。”
宋凌豁然抬头看向同羽:“包括你。”
同羽急道:“主子那你身边……”
“又忘了规矩?”
“遵命。”同羽垂下头艰难道。
“主子。”一道女声打破沉寂。
宋凌看向门口处,来人正是昨日做丫鬟打扮的人,他一挥袖袍示意同羽退下。
丫鬟跪在同羽站过的位置,不用宋凌问话连珠炮样的将自身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唱晚的来历被人刻意遮掩,属下原想从青葙庄中伺候十年以上的老仆下手,但奇怪的是,青葙庄曾经换过一批下人,眼下伺候的都是近些年采买的。”
“属下打探良久,一无所得。”
“属下只好去青葙村中寻找线索,但村人也对唱晚来历说不清楚。只有住在村头猪圈中的一疯汉,言行疯癫。”
“属下看见他指着青葙庄咒骂,一群娼妇,戏子当家。”
“尽管疯话不可信,但由于没有别的线索,属下还是抱着侥幸,带着唱晚小像往京中去寻。”
“真是天佑主子,上京中一家从江东来的唱黄梅戏的班子,唤作越家班,里面居然真有一人知道唱晚。”
“那人是前班主的儿子,现任班主。”
“班主说在三十三年前他爹还健在时,越家班本是一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其中有一位表演口技的女童,和小像上这人有几分相似。”
“女童名唤茵奴,后面有一位好心夫人见她可怜花了三两金子将她买了去,杂耍团也是靠着这笔钱才摇身一变,成了越家班。”
“班主说,那夫人出手阔绰,直接把这命比草贱的小丫头带走了。”
作丫鬟打扮的血刃成员撇了撇嘴,不屑道:“那班主真是黑心,仗着夫人心善,居然狮子大开口,这与抢钱何异!”
宋凌解下腰间系着的玉佩扔给她,沉声道:“你唤何名?”
丫鬟美滋滋的接住玉佩,放在口中咬了咬,欢喜道:“谢主子赏,属下没有名字。”
“从今日起,你就叫五言。”
丫鬟心下不解,五言,这名字好怪。
“五言谢主子赐名。”
宋凌大发慈悲的解释道:“五言,勿言。日后罚你每日只能说五句话。”他是真没料到,向来神秘莫测的血刃居然有这么个话唠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