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水蜜桃(1 / 1)

鞋匠 鸦豆 256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水蜜桃

  作者有话说:不吭声的可爱,

  小朋友的来信都不长。

  聂振宏就坐在林知面前的木椅上,斜倚着椅背,用低缓温和的声音给他讲述着小朋友笔下的故事。而林知则侧趴在画板旁,枕着手臂,支起耳朵安静地听男人一封封的念。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

  等到外面夕阳落下,夜幕低垂时,聂振宏已经将整整排版了好几页的数十封信件都读完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嗓,目光从书册上移开眼,却发现趴在画板上听他念书的林知眼皮已经阖上了,呼吸均匀,似是已经坠入梦乡。

  聂振宏不禁失笑。

  他讲的这算是睡前故事吗?竟然把人给说睡着了。

  隔壁的杂货铺里,张翠芳已经开始往外端菜,招呼着儿子和老公开始吃晚饭,聂振宏看了看自己买的那条挂在墙壁上几乎已经不再挣扎的鱼,也起身开始收拾起来。

  挪工具,抬木箱,将修理好的鞋整齐地在货架上摆好,走到后院把小门上锁。

  等这些动作都做完了,聂振宏才轻轻将林知摇醒,“先上去吃饭。吃了晚饭咱再睡啊。”

  “…… 唔。”

  林知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他抬起手想揉揉犯困的眼皮,结果却发现揉出一粒粒细碎的粉色碎屑,随着手蹭动着往下掉。

  ——是画板上没干的颜料,刚才趴着,就蹭到他手和脸颊上了。

  “别碰。”

  聂振宏也看到了,连忙挡住林知的手腕,“小心弄到眼睛里。”

  他从工具台上抽了两张纸,去洗手池拿水润湿了,按在林知脸上擦。丙烯颜料干了不容易擦掉,聂振宏抹了好半天,也才擦了外层的一圈。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似乎全然信任着他,仰着头,毫无反抗地任他动作。

  最近似乎是餐食不错,小朋友吃胖了点,原本瘦削的脸颊上多了些肉,暴露在灯光下的一张脸看上去清秀又乖巧。

  像一瓯白瓷盏,只是,多了抹春生的桃花。

  聂振宏目光有些仓促地从林知脸上移开,挪向一旁的画板。

  他把心底刚刚压下却又冒出来的一点悸动化为玩笑,点在青年的颊边,“半只桃儿都被你蹭脸上了。”

  画板上夹着一副半成品。

  是用竹篓堆叠的一筐水蜜桃。

  林知一向是想到什么画什么的。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聂振宏从老朱那上买了不少水果,放在铺子上,下午晒太阳时偶尔吃一颗,换着给两人解暑。

  于是,林知嘴里每天都能吃进许多不一样的色彩。

  黄的柑橘,紫的杨梅,白的荔枝。这两天桃子上市,他又啃了好几颗粉嫩的脆桃肉。

  香香的,好吃。

  画纸上画的,就是昨天中午两人吃完饭,林知跟着聂振宏顺道去街对面买东西时看到的一副寻常景象。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桃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水果摊前,还有不少堆砌在旁边的竹篮里。一个个像极了胖嘟嘟的小娃娃,挤着滚着,撅起小屁股凑成了一堆白白嫩嫩,深浅不一的粉色。

  在夏日里看过去,是扑面而来一阵甜甜的清凉。

  “咋越擦越花……”

  粉色的颜料擦了半天,最后倒像染在了林知的皮肤上,浅浅的一片宛若女孩儿家的腮红。聂振宏扫了几眼,干脆扔了纸,“一会儿回去用热水捂捂。”

  他心里添了事,不敢再擦下去了。

  “走吧,关门。”

  招呼林知起身出门,聂振宏关上了店里的灯。他走到门口抬高手臂,拉住老旧卷帘门一使劲,咔啦啦一阵响,修鞋铺便上了锁。

  “回去简单炖个鱼汤。”

  拿上菜,聂振宏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带着身后的小跟班缓步朝小区走去。林知慢吞吞地落后他一步,听话地 “嗯” 了一声。

  夜灯从两人身旁经过,微亮的光线撒在林知眼底,像湖面里升起了星星。

  *

  聂振宏小时候,很讨厌吃鱼。

  他妈人大大咧咧的,厨艺也烂,每回做鱼都腥味极重,导致小小的聂振宏心里,以为鱼都那么难吃。

  后来他姐谈了个厨子,本来家里二老指天发誓的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后来那厨师跑到家里做了两顿菜,就把聂父聂母完全征服了。

  如今,厨子已经成了他姐夫,还和他姐两人生了二胎,聂父聂母早就搬去女儿那头照顾孩子去了,这才让聂振宏耳边少了头疼的念叨。

  聂振宏腿刚受伤的时候,很是消极了一段时间。

  出院后,姐姐把他接到家里暂住方便照顾,可聂振宏活得宛如行尸走肉,每天几乎都躺在床上。全家劝也劝过,安慰也安慰了许多,但聂振宏自己想不通走不出来,别人在有心也无力可使。

  姐夫王浩虽然学历不高,只是个厨子,但看事情很是通透。王浩别的没跟聂振宏多说,只每次做饭时,都让聂振宏从屋里出来,帮他摘一摘菜,递一递调料。

  聂振宏那时候还坐着轮椅。

  彼时他刚从人生的高峰跌入低估,心情沉郁,不想出门也不想说话。好在他姐夫也没和他聊人生大道理,只把他推到厨房里,就自顾自地在料理台边闷头做菜。

  毕竟是厨师,王浩的刀工很好。青椒、土豆、肉块、萝卜…… 无论什么菜到了他案板上,刷刷刷地一串笃笃声,就都成了均匀又齐整的片或丝。

  聂振宏看久了,心竟也慢慢宁静下来。特别是看着姐夫轻松而稳妥地掂起锅勺,眨眼间就出锅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他心中那股揪着怎么也放不下的窒闷,顿时就被五谷杂粮的饭菜香气给疏通开了不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姐夫盛了菜让他端去饭桌,随口说了句。

  聂家从聂父开始,家里的活儿基本都是爷们儿在做。到姐夫王浩这里,也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没让聂姐姐下过一次厨房。

  洗菜做饭都被几个男人包揽完了,到了饭点端上桌,有肉有菜有汤,吃进肚子里,暖和舒坦,有滋有味。

  在那一瞬,聂振宏忽然发现,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比吃饭更大的事了。

  人这辈子,空着手来,空着手去。如果真的要说在这世界上走一遭要经历点什么,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总也离不开这几种味道。

  快乐他早早就尝过,苦难他如今也咽进了肚子里。

  既然如此,何不妨坦然一点,多尝尝自己爱吃的呢?

  后来,聂振宏跟姐夫学了一手好厨艺。

  也发现鱼其实可以一点都不腥,几种家常调料,就能简简单单就做出一碗又浓又香的鲜鱼汤。

  “滋啦——”

  抹了一层干淀粉的鲫鱼滑进铺了一层油的铁锅里,油与水作用的滋啦声像清脆的音符,跳跃在小小的厨房中。

  聂振宏手里拿着锅铲,等一面煎至微微的金黄后,快速地将鱼翻了一转,让高温的油将鱼肉浸泡包裹,直到整条鱼躺在锅底定型,鱼鳍竖立。

  一旁家用水壶的开水弹簧片恰好跳起,聂振宏端过来将壶里的开水倒进锅中,让水将鱼身淹没。

  菜板上已经切好了姜片,他随手抓了两片洒进锅里,然后将火调到最大,眨眼间,清色的汤汁就开始沸腾变白起来。

  “好了,我再炒个菜,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聂振宏这时候才有精力和林知说话。

  他示意青年将水槽里洗净沥干的空心菜拿到外间客厅的饭桌上,坐下带着他一块儿开始择菜。

  空心菜在西南又被叫做藤藤菜,因为在地里生长得宛如藤条一样,一节一节的,所以有了这么个土名。

  家常的做法是将一把三四十厘米的藤条掐成小段,连着茎干,用蒜片和干辣椒下锅大火爆炒。两三分钟不到,一锅清香脆嫩,蒜香浓郁的炝炒藤藤菜就能出锅了。

  不仅蕴含了菜叶本身的鲜嫩,又融入了辣椒的香辣提味,搭配微微焦脆的蒜片,一口下去,翠绿汪汪的清脆叶杆在嘴里咔滋作响,比之肉菜,独有一番下饭的滋味。

  两个人都洗了手,聂振宏拿了个空盆来装摘好的菜茎,就开始熟练地掐起藤节来。

  林知在一旁认真看了好几眼,才抓过几条藤放在自己面前。

  咔嚓。

  咔嚓。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电视上播放的新闻背景音,和菜茎折断的咔滋声响。

  聂振宏有些熟悉的恍然。

  记忆中小时候放学回家,他爹也总会这么抱着盆菜,穿着大裤衩,一边看电视一边摘。他妈就架着眼镜,在一旁缝衣服打毛线。锅里偶尔会炖着汤,咕噜噜地冒着鲜香的泡泡。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