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陆无忧虽然没太明说“在意”什么, 但显然是指在意他。
贺兰瓷之后的几天都在琢磨这个事。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在意陆无忧了——几乎不能更在意了,一整天都在想着他的事情。
想着他们为什么突然变得怪怪的关系, 和同样变得怪怪的陆无忧。
她觉得他们之前那样相处就很好, 那已经是贺兰瓷所能构想的,最完美的夫妻关系。
没什么隐瞒, 也没什么矛盾,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很多时候他们都还挺默契,不需要说太多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虽然陆无忧冷不丁就会开始胡言乱语,但贺兰瓷也已经逐渐接受了他跳跃的步调, 感觉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太惊奇。
他们似乎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但陆无忧好像仍然有很大的不满。
清丈的事宜已矣, 又有些权贵依此被迫补了粮,圣上似乎龙心大悦,非但没有再顾虑权贵,反而着实赏赐了一番有功之人。
户部的几位官员都替陆无忧呈报了功劳——毕竟他甚至还为此受了伤。
因为陆无忧的升迁速度已经相当快了, 圣上没再给他升官, 反倒是赏赐了一件麒麟服,圣上赐服并不在文武百官的品级内, 最高级的是蟒服, 其次飞鱼服, 再次斗牛服, 最后才是麒麟服……但即便如此,麒麟服在服色上的品级依旧是三四品的*。
不过翰林官作为天子近臣到底不同,本来就比外官清贵,其他部曹官员五品以下不能得赐, 翰林官则完全没有这个限制,先前给圣上日讲的时候,还有讲官得赐斗牛服的——圣上心情好了,连身边伺候得力的太监都会赐。
虽然贺兰瓷隐约觉得,也可能是陆无忧面圣时,穿的她亲手补的官服让圣上实在看不过眼……
麒麟服和其他三四品官的服色一样,是大红的,补子上绣满了麒麟图样,后襟不断,两傍有摆,前襟两截,下有马面褶*,不用换上都知道陆无忧穿一定不输给那件状元吉服。
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贺兰瓷情不自禁道:“怎么了?”
这次陆无忧倒是没有瞒的意思,道:“圣上把我的折子压了下来。赈灾粮被贪墨的事情我往上查了,那位管事和当地知县,在我们离开后不久,都畏罪自尽死在了狱中。”
贺兰瓷不由一愣道:“……灭口?”
陆无忧道:“八九不离十,我留了人在那查探,来报说就连他们的家中都遭了劫匪,被洗劫一空,什么也没能留下,但因为我留了个心眼,提前叫人去狱中,骗那个管事,他家里人全被灭口了,还给他看了染了血的他妻儿的衣物——当然是偷来伪造的——又用了些别的法子,他被我一阵哄骗下来,交代了大半,留了一张带着血手印的口供,所以这件事我到底还是追查了下去,一路查到了益州布政使身上。”
布政使是从二品,在一州里主管财政,地方上品级只输总督,但总督通常兼管不止一州,实际管辖者还是布政使按察使之流,在地方堪称封疆大吏。
陆无忧勾了勾唇角道:“这位布政使也很有意思,他和丽贵妃是同乡,和丽贵妃那位兄长平江伯也很熟,甚至他还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平江伯做继室,两人年纪差了足有二十岁。我如实回禀,圣上虽然奖赏了我,但是折子却给按下了,告诉我不用再查,剩下的会交给三司的人,但我找同僚打探过了,三司那边并无人受理此案。”
贺兰瓷低头思忖,她总觉得这件事让她想起了点什么。
她垂着头,陆无忧反倒问:“你怎么了?”
贺兰瓷按着脑袋道:“我好像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等等我……”
陆无忧轻吁了一口气,在书房一侧坐下,低声道:“你慢慢想,反正我对你……特别有耐心。”
贺兰瓷觉得陆无忧的话也是颠三倒四,之前才说他是没有耐心,现在又说他很有耐心,有时候,他这颗七巧玲珑心真的很像海底针。
她也不能回回靠亲去追问。
正纠结着,蓦然间,贺兰瓷脑中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可要说出口,她又有一分犹豫,因为当初她和她爹说的时候,她爹全不在意,还对她说梦中之事岂可当真。
不过陆无忧到底不同。
贺兰瓷也只犹豫了一瞬,便道:“在第一次见二皇子之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梦见我爹去益云任总督,被诬陷夺职下狱,我和兄长也被牵连,境遇惨淡,我连夜出逃……却被二皇子捉住,囚禁起来,然后我的梦便醒了,但梦中发生的事情俱都十分详尽,桩桩件件历历在目,我当时吓得冷汗直流。之后没多久,便遇到了二皇子本人,在梦里我没见到他本人,但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和我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清楚记得,父亲便是去益州赴任,见过二皇子后我一直怀疑,我爹会落罪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现在想来应该……”
这事换个人听,都只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哪有人能梦见未来的事情。
但陆无忧很认真地听她说完,才道:“如你所言,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萧南洵送来的那两个女子,我让人监听过了,亦是从益州送来的。我就说区区一个管事就敢要挟诛杀朝廷官员,原来是背后有恃无恐。”
贺兰瓷松了口气,道:“你肯相信这件事?”
陆无忧扬眉笑道:“为什么不信,你说得很合情合理……再说什么古怪的事情我没听过,我老家那还有个阴邪传言,说将尸身保存完好封在石像中,放入某个阵法的阵心里,引天地灵气,以百人之命为祭,蕴养了十年,就能复活人的——这都有人信,并且去做过,当然成没成功就不知道了。”
贺兰瓷听得一惊,随后想起她还有记录梦中的细节,想着立刻便去书房翻找,取来给陆无忧。
陆无忧接过,仔细看了,贺兰瓷仓促之下的笔迹慌乱,甚至带了些颤抖,依稀可见当日的惊惧,他犹豫了一下道:“你当时很害怕?”
贺兰瓷一怔,半晌才点了点头。
陆无忧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藏在马车顶上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明明怕得要命,她却还强自镇定,强打起所有的精力和警惕去应对萧南洵,但仍然差点被他轻薄,他并没有这样的境遇,纵然是韶安公主死缠烂打,他也很自信于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应对。
甚至更久之前,他们初次重逢的时候。
那时他还对贺兰瓷存有一定的偏见,前曹国公世子李廷对她步步紧逼,虽然他出于道义帮了贺兰瓷,但也没有设身处地去想,那时的贺兰瓷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此外,还有那次在郊祀,失手伤人时贺兰瓷苍白而惊惶,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大哭的神情,他还清晰记得。
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陆无忧动了动唇,道:“你还遇到过类似的这种事吗?”
贺兰瓷思忖道:“……梦应该是第一次做。”
“我不是问这个。”陆无忧抿唇道,“你还遇到过……类似萧南洵和李廷这样的事情吗?”
贺兰瓷又思索了一会,道:“在上京应该没有类似的了,我爹毕竟是左都御史,官位不低,在青州的时候遇到过一回,他想,呃……”贺兰瓷不知道怎么说,但当时她差点被人压在床上,也好几个晚上没能睡好,一段时间都会做噩梦,“但最后被我用簪子吓退了,起初他父母还想用权势威逼,知道我爹身份的知府亲自派人抓他,将他下了狱,他父母也受牵连,当然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为了我的清誉没有流传出去。不过我爹得知后,便让我又回了上京。”
陆无忧只知道她突然离开,却不知是这样的缘故。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挺残忍的——她对男欢女爱没有心理阴影已经算非常不容易了。
“我能抱抱你吗?”
“嗯?”贺兰瓷一愣,“怎么突然。”
陆无忧摸了下鼻尖道:“介意就不抱了。”
……他明明已经想亲就亲了,怎么还在这种小事上问她?
贺兰瓷嘀咕了一句,便抬起手臂,道:“你想抱就……”
话音未落,下一刻她便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陆无忧轻轻拥着她,手臂从她背后环过,一只手按在她的胳膊上,另一手则抚在她的发丝上,很安抚似的抱着她,因为他高她足有一个头,贺兰瓷此刻便像是整个陷进了他的身体里。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像心空了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好一会,贺兰瓷才开口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没有在怕了。”
陆无忧的声音低沉,带点闷道:“我知道。我爹娘的江湖帮派在各地都有人手,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争取在你爹调过去之前,把益州那边的事情弄明白。若真如你梦里见到的那样,估计你爹的调职到赴任,那边都已经设好了局,只等请君入瓮……就算万一来不及,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贺兰瓷下意识在他怀里点头,能听见陆无忧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像擂鼓。
她稍稍抬起头,能顺着他的下颌线,看见陆无忧微垂下的眸子,和微微抿起的唇,她心念动了动,想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要去亲一下。
却被陆无忧按住了肩膀。
陆无忧轻声道:“用不着为了这种事情感谢我,我本来就要查,也是只顺手。”他微微侧过头,“我之前跟你说的,你用不着为此烦恼,本来也就随便说说。你做什么……自由随心一点就行。”
今天依然是很难懂的陆无忧。
***
姚千雪上回见了贺兰瓷,觉得她似乎不开心,便邀请她出门进香,还很体贴道:“不去觉月寺了!我们去法缘寺!那里求姻缘求子都很准的——去的几乎都是女子,要么便是定过亲或者已经成婚了的。”
以往贺兰瓷一般一两个月会去一次,也当放松。
自从出过李廷那个事她已经许久没出门进香了,想了想,还是应下。
陆无忧得知,顿了顿道:“所以你觉得你连上个香,都要特地告知我。”
贺兰瓷道:“你回来之后发现我不在了怎么办!”
陆无忧道:“……我可以问别人。”
贺兰瓷默了默,觉得陆无忧也很误入歧途:“我跟你说也是尊重你,不代表我不自由!”
陆无忧也沉默了一会,道:“你可以再肆无忌惮一点。”
“上房揭瓦吗?那我已经做过了。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你这是在揠苗助长,虽然你说想让我更自由,但我也不可能突然变成……未灵那样。”
花未灵是真的自由散漫。
她不止想出门就出门,想回来就回来,最近甚至开始把那个捡回来的人也一并带出门了,捡回来的那位公子似乎也觉得自己没有名字很麻烦,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慕凌”——意图昭然若揭极了。
这位慕公子成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花未灵,她逛街,他就抱东西,她去茶楼,他去作陪,她去听戏,他也作陪,就连她去脂粉衣裳铺子,他都能笑眯眯地跟着去挑东西。
贺兰瓷很担忧,陆无忧还是那句话:“她心比你大。”
此刻陆无忧听完她的话,倒有点不自在,他道:“知道了,反正若是早点下衙,我就去接你。”
法缘寺的香火也很鼎盛,不过往来的女子明显多了许多。
进门的木栏上,便挂满了求缘的纸笺,没有署名,也看不出是谁,进到里头,有一颗参天的红花树,此刻树上缀着层层叠叠轻盈的红绸布条,迎风招展,煞是好看,这棵树的别名便叫——月老树。
姚千雪喜欢来,但贺兰瓷对姻缘之事别无所求,所以从未来过。
同姚千雪进了寺庙中,贺兰瓷迎面看见对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常服,长得十分俊朗,满面肃然,周身带着一股淡淡的杀伐气,贺兰瓷当即便想避开,姚千雪一把拽住她道:“你都成亲了,怕什么!齐川你又不是没见过。”
来人正是姚千雪的未婚夫婿,锦衣卫指挥佥事宋齐川,两人明年初便要完婚。
贺兰瓷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要不还是……”
姚千雪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当即笑着道:“小瓷,你放心,他见过你的,对你没什么意思。”她凑近道,“他要是对你能起了心思,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贺兰瓷只好留下当个多余的人。
宋齐川是兵部侍郎宋大人的二公子,早年还去沙场历练过,从武举入仕,和她表姐姚千雪是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贺兰瓷听姚千雪说过许多,人却只照面见过两次,但总觉得他和那个会给姚千雪探听日常八卦的人对不上号。
他看起来异常不苟言笑。
但姚千雪却似浑然未觉,她上前一把便挽住了宋齐川的胳膊,满脸轻松愉快的笑意,说话声音也突然变了:“川川,你来啦!”
有种说不出的娇嗲。
贺兰瓷略微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家表姐。
宋齐川淡淡开口道:“嗯。”
姚千雪挽紧了他的胳膊,仍旧笑道:“最近公务累不累呀?”
宋齐川道:“还好。”
姚千雪似完全不觉得他冷淡,脑袋在他胳膊上蹭了一下,道:“总觉得你好像瘦了,下回我再给你炖汤送去。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齐川刚才还紧抿着的唇在姚千雪蹭过来时,微微上扬了些许,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
“川川最好了!”
姚千雪欢呼了一声接过,立刻松开他的胳膊津津有味看了起来,还凑过头来要分享给贺兰瓷。
贺兰瓷低头看去,但仍对二人相处模式微微有一丝震撼。
不过入目第一行便看见——安定伯逼婚,二皇子坚拒。
贺兰瓷立刻凝神,内容倒是很简单,二皇子订婚的那位小姐正是安定伯的嫡女,亲事定得很早,这位小姐听闻性子很软,出身不高不低——主要是定的出身超过了大皇子妃,朝臣又会开始疯狂上奏章提意见。
现下,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二皇子亲事一拖再拖,人姑娘都快二十了,还没完婚,父亲自然有意见,朝臣也不同意,于是正在上书要求二皇子尽早完婚。
但谁都知道,完婚的下一步,就是得去就藩。
大皇子是顺位储君,自然不用离开,二皇子和他既非一母同胞,又有竞争关系,为了早立国本,一定会让他趁早滚蛋。
二皇子的态度倒是很坚决,说父皇春秋鼎盛——这是屁话——儿臣婚事不急于一时,坚决不肯就范。
下面几条则是各家婚配八卦,婆媳妻妾争斗也有不少。
宋齐川显然也是精挑细选过,既能满足女孩子的八卦心态,又不涉及机密,是寻常可知的事情。
姚千雪看得满足,忍不住又望向宋齐川,道:“川川,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想明天就嫁给你!”
宋齐川平直的嘴角又开始上扬,道:“很快。”
“你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锦衣卫,不对,是最厉害的武将!”姚千雪眉眼都是笑意,“能嫁给你,我真是太幸福了!”
贺兰瓷跟在旁边忍不住频频侧目。
她没见过两人相处,第一次知道表姐在她未婚夫面前是这样,不止语气变得娇嗲,就连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怪怪的。
宋齐川去帮她们买缘笺,贺兰瓷忍不住道:“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
姚千雪道:“对呀,你们私下不是这样的吗?啊,我不是说要让你也像我这样……”她回忆着当初所见陆无忧的模样,思忖道,“你那位夫君瞧着应该是个……挺会甜言蜜语的人吧,小瓷你这样,他没道理不对你……”
贺兰瓷觉得这真很难形容。
她和陆无忧一向有事说事,言谈间很多时候还要打打机锋。
比起甜言蜜语,他好像更喜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总之也不一定都是我们这样,你不要多想!只是齐川他比较木讷,我才觉得我应该多说点,顺便再哄哄他,他很好哄的。”姚千雪忍不住笑道,“我一夸他,他就恨不得什么都替我做了,当然,他人也很好的。”
贺兰瓷又若有所思了一会。
法缘寺售卖缘笺的地方,一直大排长龙,宋齐川也是排了一会,才买到了两只。
开过光的缘笺还附赠一个小锦囊,可以带回去随身挂,也可以就挂在法缘寺的祈缘架上。
在专门写笺的地方犹豫了一会,贺兰瓷握着笔想了半天,郑重写下了四个字:愿君无忧。
写完笺,姚千雪又道:“法缘寺的签也很准,你要不要去求一只。”
贺兰瓷想想,点了点头。
两人去往求签处时,道路两旁栽种了一些小的月老树,也都挂满红绸,她第一次来,忍不住四处看看,却突然眼尾瞥见一个男子的身影进了一间偏僻厢房。
画面一闪而过,贺兰瓷总觉得有些眼熟。
两人求过签,贺兰瓷手里拿着上签,姚千雪却抽到了一张下下签,她哭丧着脸,宋齐川不苟言笑的脸瞬间浮现出紧张之色,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样子几乎想把那个签筒给劈了。
贺兰瓷总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碍事,便想着单独去解签。
她带着霜枝,又从那条道往外走。
路过那些小月老树时,贺兰瓷无意间看见一个女子手里握着锦囊,满脸忐忑地朝着方才那个偏僻厢房走去,她衣着富贵,身边却连一个丫头都没带。
贺兰瓷微微有些奇怪,但想着可能是人家的私事,便又往前走了。
然而几步走过去,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那个男子他见过!
是在萧南洵身边见过!
而且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她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但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贺兰瓷突然停下脚步。
霜枝还奇怪道:“小姐,怎么了?”
贺兰瓷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多管闲事,她自身难保,用不着管那么多,但……她犹豫了一下,快步朝着那位小姐走过去,拦在了她面前。
那位小姐一看见她的脸,便一愣,露出了几分怯弱的神情。
贺兰瓷也不多言,从袖管里掏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铁簪子,低声对她说了几句,便把簪子递给了她——她身上还带着陆无忧给她的其他东西,少这一件也无所谓。
那小姐愣愣接过。
贺兰瓷道:“如果小姐觉得不需要,也可以扔掉。”
这样的铁簪子她有一把,因为是从青州带回来的,也很难查出来源。
递完,她便带着霜枝,继续往前走去解签。
等贺兰瓷解完签,便等在外头,那边宋齐川总算安抚好姚千雪的心绪,她抹着眼泪出来,宋齐川在边上笨拙地低声哄劝,姚千雪破涕为笑了一会,不料,不知宋齐川说了什么,她马上又开始抽抽噎噎,宋齐川刚松了口气,只好接着哄。
贺兰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总觉得那是种很奇妙的状态。
姚千雪在她面前素来是姐姐般体贴的,温柔耐心又关怀,但在宋齐川面前,她显然是不一样的。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青叶的声音道:“夫人!”
贺兰瓷闻声转头。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帘子掀开,穿着麒麟服清雅挺拔的少年从车辕上步伐沉稳地下来,然后缓缓抬起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望向她。
——那件麒麟服确实很适合他。
将他的容色更衬出了几分。
此时天色刚晚,暮色也才将将染上些许。
周围人来往匆匆,或用惊艳的眼神看向贺兰瓷,或四处张望,也有不少姑娘偷偷觑着陆无忧,唯独他目不斜视,十分闲适地朝她走来,仿佛把周围一切都变成了背景,他安然信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如画的眉目逐渐清晰。
身后微红的晚霞成了盛大的幕帘。
陆无忧眼眸波光澜澜,语气却很温和道:“发什么呆呢,接你回府了……没发生什么吧?”
贺兰瓷点头,轻声道:“没什么。”
她跟姚千雪打了声招呼,便轻快地走到陆无忧身边,斟酌犹豫着。
陆无忧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道:“真没发生什么?”
贺兰瓷抬起头看他,努力克服羞耻感,有些艰难道:“霁安,你今天看起来……”她脸颊也有点发烫,“很俊俏。”
陆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陆无忧大为震撼。
无忧:老婆你还正常吗?
*皇帝赐服和麒麟服介绍分别来源于《明史·舆服志》、《酌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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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发100个红包给无忧缓缓。
感谢顾贺后援会会长的21个地雷,酸豇豆配馒头的火箭炮、手榴弹,贩小贩的火箭炮和2个地雷,吃不胖嘀桃子酱的2个手榴弹,宋云笙的手榴弹和地雷,波啵的手榴弹,※MAMORU※的3个地雷,刘耀文小宝贝儿、四级一定过!、南波湾、La、Jessica、浣花溪上见卿卿、逆光、吃一口、冰小心、武林外传我的爱、28229261、false、一颗甜橘、金闪闪。、蛋壳、Sage、彷鸠、一剑霜寒、Leon_、果儿香、卓荦、17768138、啊啊啊啊双、野月、我就是要吐槽、雪梨寿司、吃货猫、Tora、懒啊懒、郁孤鸾、一只傻白甜、且陶陶、false、Antares、、路人甲、胡颗颗颗颗颗、灵雨既零、小梨的地雷。
不知道有没有遗漏,我尽力统计了!
53、五三章
第五十三章
她说完, 可他看起来并没有如预料中开心。
陆无忧那张很是俊俏的脸上表情异常古怪:“你……”他顿了顿,按照常理思忖,“是出门一趟跟你表姐学的?还是她教你的?抑或是你看到别家夫人这么说了?”
贺兰瓷忍不住道:“我就不能说吗?”
就算是和陆无忧最不对付的时候, 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副好样貌。
争锋相对时不愿意恭维对方的模样,现在没这个顾虑, 只是仍有点耻意。
陆无忧又凝视了她一会, 道:“……你要不把手伸出来。”
贺兰瓷不明所以,依言伸手。
陆无忧按着她的脉息, 语气平平道:“刚才差点以为你壳子里面换人了。”
贺兰瓷:“……?有那么夸张吗?”
不过诊脉还能看出这个?
她将信将疑地望向他,却见陆无忧松开手, 微微侧头, 肩膀抖了一下, 复又转回来道:“不过你这话说的当真敷衍……你是第一天发现我长得俊俏?你之前难道没发觉?”
贺兰瓷觉得他也太难哄了。
她硬着头皮,想把刚才的话接下去:“你一直都……”
“算了。”她没说完, 反倒被陆无忧打断了, 他以手掩唇道, “这不适合你,你还是正常点吧。”他似反应过来什么,一顿道, “你还……叫了我的字。”
贺兰瓷犹豫道:“……你不喜欢?”
陆无忧不置可否道:“但你不是说还是叫陆大人最顺口。”
贺兰瓷学着陆无忧的语气道:“这不是……想显得, 亲密点。”
……让她真学着姚千雪叫宋齐川的称呼,叫陆无忧“忧忧”之类的,她可能还有点困难。
陆无忧一低头,只见少女细密长睫紧张地颤着, 红唇微抿。
他刚才下马车,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晚霞迎面洒满了她的周身,那些绚烂又深沉的霞光成了比最上等的胭脂水粉还要明丽的点缀, 为少女的容颜镀上了一层美轮美奂又不真实的仙气,令人难以凝望,好像多看两眼便会被摄住,可又忍不住去看。
然而此刻,那张精致出尘的脸蛋上有一丝明显,但又被竭力克制的羞窘,像是被供在神龛上不懂七情六欲的九天仙子,忽然间有了红尘世俗的烦恼。
就有那么几分触手可及。
陆无忧难以抑制地抬起手,没等触碰到,又缓缓放下,他咳嗽了一声,轻着声音道:“你要不还是继续叫我陆大人吧,不用这么……刻意。”
贺兰瓷还想争辩了一下,她觉得她说得也没有那么刻意,但——反正来日方长,慢慢改吧。
上了马车,贺兰瓷想了下,还是把去求签时遇上的事情和陆无忧说了。
此刻,她没有听到法缘寺里有什么动静,便料想可能没什么事,陆无忧反倒沉默了一下,道:“你在马车里等我一会,我去去便来。”
贺兰瓷道:“那你小心。”
陆无忧“嗯”了声便走了。
说是去去便来,但陆无忧走了许久,马车停在法缘寺外的阴翳处,足到日落西山,周围的车马都掌了灯,陆无忧才面色微霜地回来。
“没出事,不过也……”他摊开手掌,掌心放了一枚铁簪子。
正是贺兰瓷之前递给那位小姐的,簪子尖头浸透了血,已经有些微凝,是暗红色,就连簪身上,都染了些许血迹。
陆无忧沉着声音道:“萧南洵,还真是个实打实的畜生。”
贺兰瓷很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定伯的嫡女这段时日常去法缘寺进香,许是为了祈求姻缘平顺——毕竟她迟迟未能嫁人。
结果不幸,在寺里遇上贼人,差点失了清白。
如今安定伯小姐吓得惊魂未定,似乎连神智都不太清醒,她本来性子就怯生生的,是个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的姑娘,如此一来更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见人。
种种恶意猜测谣言层出不穷。
如此之下,她和二皇子那门亲事,似乎也只能无限搁置。
而二皇子本人甚至还上门给他的未婚妻送去了好些贵重礼物,说他对婚事并不着急,叫安定伯也不用担忧,一副颇有情义的模样。
贺兰瓷问陆无忧,陆无忧安抚她道:“不用担心,真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不过她应该也没胆子说出实情——究竟是谁约见她在法缘寺。”
贺兰瓷觉得极其不舒服:“……没有证据?”
“对,就算安定伯小姐说了,安定伯愿意鱼死网破,他也完全可以不认账。萧南洵本人那时在宫里,甚至……”陆无忧勾起唇角,语带嘲讽道,“不久之前他还在日讲找我的茬,离开文华殿的时候据说他去找圣上对弈了。不过这笔账先记着吧,总归要还的……”陆无忧又安慰道,“不用嫁给萧南洵,也是件好事。”
只是陆无忧没对贺兰瓷说,他还在地上看见一个染了血被踩得一塌糊涂的锦囊。
里面写着对新婚的期许,以及希望殿下能多笑笑。
她大抵只见过他几面,知道他过往在清泉寺时的悲惨境遇,约莫还怀有一丝想要安抚对方的怜惜,但并不知道萧南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贺兰瓷沉默了一会。
陆无忧道:“不过也幸亏,萧南洵觉得她一个姑娘家翻不出太大风浪,没派太多人手去——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你送簪子这件事应该没被他的人看到。”
贺兰瓷摇头道:“反正我们都被他当成眼中钉,也没什么区别。”
陆无忧见她兴致实在低落,便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射箭,现在还想吗?”他随口道,“我叫人买了弓箭和靶子,你感兴趣我就叫人摆到院子里去。”
贺兰瓷道:“……你还真会骑射?”
陆无忧笑了笑道:“之前那个北狄小王子说要跟我比试,我还真的有点怕。”
贺兰瓷吃惊道:“所以你不会吗?”
她不由后怕。
“倒不是不会……”陆无忧往外走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等靶子摆好,边上的桌台摆了长弓和箭矢,陆无忧手指拨弄了两下,随手拿起了其中一根箭矢,贺兰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随手一甩。
箭矢破风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疾射了出去。
——“咻”。
只是眨眼功夫,贺兰瓷便看见,箭簇,稳稳地,扎在了靶心正中。
贺兰瓷:“……”
她在陆无忧身上看了看,又在靶心上看了看,呆了呆,半晌才道:“……怎么做到的?”
“我练过飞刀,很实用的,之前在觉月寺,就是这么拦了一把……”
陆无忧抬手又熟练地拿起弓,仿佛十八般兵器他都很熟,接着他一口气拿起了三根长箭,一并架在了弓上,箭尾抵着弓弦,信手扣住,挺拔的身形不动,微微张开手臂,下颌微抬,勾弦的手指拉至颈侧,眼眸微垂,身体舒展,动作非常随意地射了出去。
三只长箭却宛若并蒂莲花,在“噗”、“噗”、“噗”接连不断的三声后,全部正中靶心。
“要让我装射不中还挺痛苦的。”
陆无忧又抽了一支,搭箭扣弦,动作利索地再次射出,箭矢依旧风驰电掣,速度惊人,但这一次,它径直破开了先前的一支箭,将之一剖两半,从中间命中靶心,射完他才道:“但我一个文官,射箭这么准,很古怪的,所以我才说怕。”
他说话时,尾音微微扬起。
贺兰瓷没留意到,只想起许久之前,在郊祀上萧南洵表演了一把骑射,赢得满场喝彩。
她不由道:“……骑在马上也行?”
陆无忧眉梢一挑道:“要不我下回休沐带你出城,找个驿馆借马试试?”
贺兰瓷道:“那倒也不用!”她暂时不想再去驿馆骑马了。
陆无忧再度连射两箭,贺兰瓷只凝神看着,心道难怪他当时会说太弱了没意思,不肯出这个风头,还在想着,就见陆无忧转眸朝她看来。
贺兰瓷:“……?”她回神,“是要我也试试的意思吗?”
陆无忧又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也罢,你想试就试,记得戴指套,免得伤手。”
但贺兰瓷这会确实很关注他,又蓦然想起表姐姚千雪和准姐夫宋齐川的相处模式,隐约之间,好像领悟了那么一点点,有些不太确定地夸道:“……你刚才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陆无忧走过去,把靶心上的箭矢拔了出来。
“没诚意就别夸了。”
“我很诚心,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话间,她情不自禁道,“想让我夸你,你直说不行吗?”
陆无忧动作一顿,道:“贺兰小姐,都让你自然一点了,你每次都这么刻意,这总不能怪我。之前就觉得你演技差了点,略显僵硬,不大能令人信服,你要不要改善一下?”
贺兰瓷反省……
她好像确实没有姚千雪那么自然而然,姚千雪夸起宋齐川来,语气神态都极其自然,发自肺腑的让人感觉到舒心。
但,她忍不住抱怨道:“陆大人,你要求好多哦。”
贺兰瓷平时说话的语调素来平淡,只语气轻软,但这时她抱怨的语气略带一丝微嗔,就显出了些许微妙的亲昵。
陆无忧神思一晃。
贺兰瓷也觉得自己的口吻好像有点问题。
她低头拿起另一把略小的弓,试着拉弦——没法拉到位。
陆无忧轻笑一声,才神色有些愉快道:“来,我教你。”
***
拉了几天的弓,贺兰瓷肩膀都酸麻酸麻的。
她本来以为自己身体已经锻炼的不错,看来还是仍有很长的进步空间,准备休息的时候,路过那位慕凌公子的房间,就听见他和花未灵在说话。
门敞着,声音也很清晰。
“……我总觉得,我失忆前,应该是个侠客。”慕凌公子的声音带点清冷,和他垂着发俊秀温润的模样倒很相称,“所以给你写话本子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写这类的江湖传奇故事。”
花未灵则很残忍地戳破他:“但你武功很寻常。”
慕凌丝毫不以为意,微微笑道:“我不是被人重伤了,兴许是被人废过武功。”
花未灵道:“哦,我哥给你检查过了,没有这回事的。”
慕凌便又低声妥协道:“好吧,那兴许我只是个武功低微的侠客,而你是个侠女,又在万千人恰好救了我,也许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段缘分……除了写话本,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让我回报你的?”
花未灵想了想,道:“我哥出力比较多其实,你身上的伤药,吃住都是用他的呢,你要是再想回报,要不去回报他?”
那位慕公子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他丝毫不气馁,又道:“你看我写的本子里,那个叫花未灵的女侠和叫慕凌的侠客的故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花未灵认真道:“故事还不错,但你起名真的太偷懒了,下次别这样了。”
慕凌:“……”
贺兰瓷大概明白了陆无忧一直跟她强调的“她心比你还大”是什么意思了,她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对别人的意图不轨倒反应很敏锐。
不过花未灵都说他武功寻常了……应该也不会吃亏吧。
她想着,又往前走了一截,不知不觉走到了倒座房边,那俩姑娘正在安分守己地抄抄写写,看贺兰瓷过来,两人瞬间站起来,跟学生见到夫子似的,急急忙忙把最近写的文章掏出来给她。
贺兰瓷便安心看了一会,指点过,刚想走。
听见那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玉莲低着声音道:“夫人,二殿下送我们过来,确实是为了给夫人添麻烦,但我其实是不愿意的。我原本也是个书香人家的姑娘,后来家道中落,因着家贫才把我卖了,我也想反抗过,但被打得厉害,实在怕疼,只好从了……本来以为只能以色侍人,没想到会遇到夫人,这些日子多谢夫人了。”
贺兰瓷信了,但也没全信,毕竟是二皇子送来的人。
不过之前送夜宵的,出头的都是那个叫若颜的姑娘,这位玉莲姑娘确实安分得多。
“但我也知道,就算陆大人看不上我们的姿色,只要待在这里,就是碍了夫人的眼,不知夫人有没有什么田地庄子,我愿意自请过去。”
旁边那位若颜姑娘倒没说话,只是转过脸去,轻嗤了一声,可能是觉得她清高。
贺兰瓷沉吟了一会。
先前若颜问她介不介意,她当时觉得没那么介意,可现在玉莲几乎一口笃定她会觉得碍眼,其实有人看着,这些时日以来,陆无忧压根没再见过她们。
他也丝毫没有要纳妾的意思。
显得贺兰瓷之前的担忧十分杞人忧天。
她应该对陆无忧很放心——也确实应该放心,陆无忧自从那日觉得她应该更自由之后,就没再怎么跟她亲近过,她先前还以为陆无忧沉迷此事,不大清心寡欲,现在想来可能也是个错觉,他意志力惊人,也很少毁诺,既然答应不纳妾那应该也不会。
那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贺兰瓷这么想着,总觉得又哪里不太对,一时还想起了姚千雪上次登门跟她说的她二表姐的事情,就像一缕极难捕捉的丝线。
她思忖的时间过长,玉莲有些紧张道:“夫人可是还有什么烦难?”
贺兰瓷道:“你为什么一口笃定我会觉得你碍眼?”
她这话说得,玉莲也呆了。
玉莲愣愣道:“因为……”她觉得这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哪位夫人愿意把我们这样的女子,留在自己夫婿身边吧。”
贺兰瓷道:“可你们……压根见不到他啊。”
玉莲指着心口道:“这应该就像梗刺,梗在心上吧,夫人在意陆大人,自然会如此,不过……”她又想了想,找到了原因,“兴许是陆大人对您过于爱重,心无旁人,才让您觉得不介意。”
像心头一根弦被拨弄,贺兰瓷忽然在想,就算明知陆无忧不会纳妾,但把两个如花似玉,且对他有意的女子放在他身边,她应该……
也不是完全不介意的。
只是陆无忧压根也没让这件事有发生的机会。
***
这几日,贺兰瓷回去歇息,陆无忧又去了书房。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去给他煮个甜粥。
上回临时临急跟厨子学的,其实煮得很一般,她还回去又研究了一下。
陆无忧口味很挑,让厨子煮个甜粥都能桂圆红枣等等加料要求半天,稀稠软烂入味和细腻程度也会挑剔,他上次应该是病了——要么中了药,才没空纠结口味问题。
贺兰瓷深以为然,找厨子记了半天笔记,才卷起袖子,又围上襜衣,伸出纤纤玉指忙活起来。
看得霜枝汗颜不已。
“要不还是我来吧……”她有些无语地看着贺兰瓷在那里用杆秤一点一点测量分量,仿佛是在煮药。
贺兰瓷道:“煮粥简单,先学习一下。”
等她忙活完,已不知又过去多久,她有点担心陆无忧先睡了,又仔细尝了尝粥,觉得味道还行——
可她的舌头又没陆无忧那么挑。
贺兰瓷最终还是略带点紧张的,端着粥去了陆无忧书房。
书房里点着灯,他还没睡,又在低头翻文书。
贺兰瓷轻手轻脚把粥放在案上,陆无忧抬起头,看着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给我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
陆无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蠢,视线从粥上滑到贺兰瓷身上,又从贺兰瓷身上滑到粥上,才很不适应道:“又是你表姐教你的?”
贺兰瓷奇道:“送个宵夜而已,有这么离谱吗?”
陆无忧道:“但你之前……”他噤声,摸了下后颈道,“算了,当我没说。”
贺兰瓷提醒道:“我没什么经验,煮得味道比不上厨子,你要是喝不习惯,也可以直说,不用给我留面子。”
陆无忧不由道:“我在你眼里这么挑剔?”
贺兰瓷没好意思直说,咳嗽了一声,道:“你先喝吧。”
陆无忧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甜粥,道:“……贺兰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有事说事,用不着这么委婉。”
贺兰瓷是真的觉得他很奇怪。
“你是比干转世吗?”心有七窍玲珑,才想这么多。
陆无忧喝了一口,咽下去才道:“干什么,想借我一片心肝食之吗,妲己?治不了百病的,只能要我的命。*”
贺兰瓷心道这人又开始日常胡言乱语了,便不搭腔等他喝粥,想待会把空碗端出去。
谁知道陆无忧平时吃饭速度快得很,这会却慢得离谱。
她也不好催他,就只能托腮倚在桌案边,等他,看他一口一口斯斯文文喝着粥,仿佛这粥是琼浆玉液做的,还得品味一下。
陆无忧喝完最后一口,擦干净唇,才道:“火候还是差了点,粥没煮透,味道也没浸进去,你搅了吗?”
贺兰瓷道:“……你这都喝得出来?那你刚才不早说!”
“是你太不挑了。”陆无忧莞尔道,“下回再努力吧。”
贺兰瓷看着碗底空空的模样,颇觉无语道:“……那我再琢磨琢磨。”
她端起送夜宵的盘子便想走,不料被陆无忧拽住了衣袖。
“怎么了?”
陆无忧道:“你在厨房里呆了多久啊,怎么脸上都沾了灰。”
贺兰瓷迟疑,几乎伸手想去摸自己的脸,但又不方便,只能转头道:“哪里?”
“你凑过来一点。”
她依言。
陆无忧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仿佛下一刻便要亲上去,他喉结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伸出长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还真蹭下一抹灰来。
兴许是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