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B-2000-探病
小年夜,腊月廿三,祭灶神。
到了这一天,就意味着春节临近,各家各户要为过年开始忙碌,中小学也开始放寒假,往常热闹非凡的百熙一中,如今无比安静。
按百熙的习惯,小年夜吃饺子。
一大早,夏书言和叶秋城就跑到农贸市场,买了新鲜的肉馅和茴香,还有七七八八的熟食,拎着去了隔壁。
林烁南上午有个大单,要出门送货,晚些时候才回来,留丘昱泉自己先在家忙。虽说丘昱泉会做饭,但有夏书言在,一般轮不到别人掌勺。灶台易主,丘昱泉就去跟着叶秋城一起擀面调馅。
三个人干活,总归比一个人快。
等林烁南到家,饺子已经包好了。
夏书言不放心别人煮,就把两个帮手请到了客厅,收拾餐桌和碗筷,自己绕着灶台来回转。他起了两个锅,一大一小,大的下饺子,小锅里丢了几片薄如蝉翼的饺子皮。
第一盘饺子已经出锅,煮饺子皮那侧的灶台还烧得旺。叶秋城担心,想去厨房看看,却被丘昱泉叫住。
开锅好久,饺子皮煮得几乎没了魂,夏书言才关火,把锅里囫囵的汤水装进给奶奶带饭的保温桶。里面无油无盐,只滴几滴醋,看上去就没食欲。
叶秋城不解,偷偷问丘昱泉,为什么只给老太太带皮,不带俩饺子。
丘昱泉面色复杂,将他拽到一旁,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告诉他,老太太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上次去只能吃流食,这回还不定怎么样。
叶秋城才意识到,距离他认知中奶奶去世的日子,剩下将将半个月。
或许所有人都清楚,每次去看奶奶,可能都是最后一面。只是无人明说,也没有人愿意挑明。
尤其对夏书言,这感觉堪比凌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逐渐被死神夺走生命,却无能为力。
来医院前,叶秋城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见到夏书越的瞬间,他还是差点喊出声。
印象中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躺在床上,努力撑开双眼,像被子和床单之间的一片布,安静苍白。她罩着呼吸机,身体与各种仪器相连,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只有手背被针头扎得浮肿。
看到他们到来,护工熟练地把枕边的高数习题集放在旁边,缓缓抬起床头,递给奶奶一根轻巧修长的教鞭,然后举起几张印着字的纸,落在她视线平行的位置。
红色的光点很快指向“吃了吗”。
夏书言连忙回答吃过了,使劲挤出笑容,给奶奶看保温桶,说里面是给她煮的饺子,等会儿饿了就吃。他还把叶秋城拉到老人面前,跟她报告,有个人回百熙了,今天特地来看她。
叶秋城早就准备好职业笑容,活络气氛。他讲幼儿园小朋友的趣事,讲过去在外求学为数不多的有趣经历,分散奶奶的注意力。见奶奶眉头舒展,夏书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随丘昱泉出了病房。
每次来医院,他们都得去医生那里,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叶秋城感觉过去了好久,病房中的氧气逐渐被抽空,他说得口干舌燥,二人才重新出现在病房中。
夏书言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他却更喘不过气。叶秋城不晓得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种状态持续到离开医院,他才感觉脑袋再度变得清醒,自己又活了过来。
关于奶奶的病情,丘昱泉和夏书言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剩下两个人也心照不宣地没有问出口。目前的状况,明眼人都一目了然,多说一个字,都是往夏书言心里扎针。
丘昱泉只说,晚上要和小雪的爷爷奶奶吃饭,先随林烁南打车离开。现在天冷路滑,要二人回家时注意安全。
叶秋城答应对方:“放心,我带书言出去吃点好的,吃完就回家。”
与隔壁家两位大哥作别,叶秋城便带夏书言去了医院后面的家常菜馆。
见来者是熟客,店家连忙招呼二人屋里坐。他们挑了最里面角落的位置,还未坐定,服务员就上了几碟小菜,说是赠送的。
叶秋城在菜单上挑了几道夏书言爱的酸辣口味的菜,又要了盘饺子,然后问对方:“想喝什么?”
夏书言直接冲服务员说:“麻烦来一瓶啤酒,一瓶脆冰爽。”
“我还不能喝酒。”叶秋城低声提醒道。
夏书言看了他一眼,说“我喝”,然后低下头,专注对付眼前那一小盘油焖蚕豆。
叶秋城耸了耸肩,对服务员笑笑,表示这样就够了,之后不再说话。
今天好歹算个节日,在家团圆饭的人估计不少,店里略显冷清,到了吃饭时间,加上他们,总共就三桌人。
另外两桌似乎都是在附近干活的工人,临近过年回家,好不热闹。相较之下,这桌一个闷头剥蚕豆,另一个一言不发;看面前的人剥蚕豆,简直身处别的世界。
大概服务员都看不下去,很快就给他们上了饮料,开好瓶盖,还将他们点的山楂糕一并端上桌。
夏书言还在剥蚕豆,叶秋城就夹起一块滴着糖水的暗红色小方块,送到他嘴边,说了声“啊”。夏书言头也不抬,用嘴接住食物。叶秋城顺便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这酸度,刺激得他五官挤在一起,唾液横流。他连忙喝了口脆冰爽,却毫无帮助,嘴里又酸又辣,现在的表情一定狼狈透了。
“来,吃这个。”
夏书言讪笑着,捏一颗剥好的蚕豆,送到叶秋城嘴边。
粉糯清甜的口感,化解了刺激。
叶秋城总算恢复正常,正视眼前的人。夏书言剥完了那盘蚕豆,擦净手,把盘子推到二人中间,自己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灌下一整瓶啤酒,然后找服务员又要了一瓶。
眼见这瓶也要下肚,叶秋城连忙止住对方的手,说道:“喝太快,要醉的。”
“无所谓。反正明天也没别的安排。醉到开学更好。”
说着,夏书言试图挣脱叶秋城,可叶秋城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拽过他手里的酒瓶,对到自己嘴边,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你疯了?!不是不能喝酒吗?!”
夏书言难得情绪起伏,差点没控制住。
可叶秋城却一脸轻松,眼眶泛红,说道:“书言,我清楚,这种时候你不可能不难过。但你千万别自责,有话跟哥说,好不好?”
夏书言不再隐瞒,实话实话:“我跟她发过一次脾气。”
据夏书言回忆,那还是去年年底的事。
当时他特地准备了许多奶奶喜欢的食物,独自去医院。可老太太突然性情大变,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吃,像小孩子似的,简直不讲道理,不是把东西扔给他,就是丢到地上。
刚好那几天夏书言心情也莫名糟糕,胸口总是发闷,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面对老太太的反应,他无能为力,只好收了东西,不顾旁人劝阻,独自离开。
“也算是赌气吧,学习也忙,后来两个星期,我都没去看她。等考完试再去,我看她的眼睛,好像要跟我道歉,可她戴着呼吸机,一个字都说不出。”
叶秋城一听,瞬间明了。
他几乎被愧疚感淹没,却全然无法宽慰对方,只能来回念叨:“不是你的错,是我。”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怎么会是你。”
“那也不是你的错!”
夏书言无奈地看他一眼,再次低下头。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叶秋城只好凭本能行事,坐到夏书言身边,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抵住他的额头。
他这样抱了一会儿,然后在夏书言耳侧低声说:“你为人正直,有自己的处世规则,如果不任性能让你感觉舒服,就这么做。但你要知道,任何人都有任性的权利。以后可以跟我任性,知道吗?”
夏书言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叶秋城又想起之前夏文涵闹到花店那次,夏书言只是不想自己搬出去住,就被丘昱泉说任性。如果那就是夏书言的“任性”,他宁可多来一些。
叶秋城抽回手,围在嘴巴周围,靠近夏书言的耳朵,用气声说:“在我舒适的范围内,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感到不适,或者无法接受,也会对你直说。到时候,麻烦你停下来,稍微靠后一点,可不可以?”
夏书言一言不发,侧过头,出神地盯着身旁的人,脸不自觉越贴越近。
叶秋城看到了对方翕动的鼻翼,看到发颤的睫毛,还有深情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嘴唇,以为对方要亲自己。他刚答应夏书言,可以任性,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现在就反悔,显然不合适。
于是他合上眼睛,头微微前倾,在黑暗中等待夏书言湿润的双唇。
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熟悉的皮肤触感,却等来夏书言一句话:“怎么,以为我要亲你?”
叶秋城被逼迫着睁开眼睛。他仔细一看,心爱的人正单手托腮,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
他自知“上当”,也摆出同样的姿势,看着对方,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你终于肯笑了。看你笑起来的嘴太好看,想亲,不可以?”
“回家再说,”夏书言故意摆出为难的脸色,“在外面亲嘴会被围观。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亲我的表情。只有我才能看。”
说完,夏书言忍不住又笑了,叶秋城却想哭。
他收紧手臂,小声说:“书言,咱打包回家吃,怎么样?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随便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点点稍微有点卡,回头再改改,啾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