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B-1999-易感期III
在夏书言初一时,某个躁动的下午,年轻的生物老师抱着两具人体模型走进教室,跟他们说,这节课讲生理卫生的内容。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下午,厚重的窗帘缓缓遮住外界的阳光,被阳光晒热的教室变得安静,往常调皮的学生也不自觉地噤声,仿佛空气中流淌着某种微妙的气息。老师打开幻灯机,无数灰尘在光源中翩跹,落在画着生殖系统示意图的幻灯片上。
看到图,全班开始哄堂大笑,只有夏书言板着脸,满是不屑。
在此之前,“易感期”、“发|情期”和“标记”之类的词汇,是夏书言眼中成人的符号,离他很远,比梦还远。但看到老师指示的图片,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明天,可能一年后,自己就会变成那副样子。他也明白,为什么某些同学开始变得不同。有人上课时突然面色潮红,也有人捂着脖子离开教室,第二天在后颈显眼的部位贴上胶布。甚至有人私下说小话,说几班的某某是Omega,身上一股桃子味,走路扭屁股就是为了勾引Alpha。
夏书言觉得对别人指指点点说小话的人好无聊,对大人的事情窃窃私语更无聊,导致他整节课几乎没好好听,左耳进右耳出。一整节课的内容,他只记得,即便是腺体成熟的成年人,生理周期时检测试纸发黑,也是十分糟糕的迹象。
黑色,听上去挺可怕的。这种颜色会吞噬所有肉眼可见的光,好似没有月亮的夜晚,任何牛鬼蛇神都会出没。
所以当丘昱泉提醒叶秋城时,夏书言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当信息素水平达到黑色时,只有伴随着性|行为的标记,才能缓解易感期症状的冲击。
但这样做,好似将身心完完全全托付给另外一个人,袒露一切。自此二人之间将不再有隐私,不再有秘密,所有肮脏的思想和下流的情愫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除了叶秋城,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做这件事。
那叶秋城是否愿意?
所有人都说叶秋城宠他,对他没辙,让他别欺负叶秋城。但这种事,如果只是宠,能做到吗?
叶秋城恐怕只当他是小孩子。而大人的事,只能跟大人做。
这么想着,夏书言不禁紧了紧手。
“书言,别怕,我托着你呢,不会放手。”
叶秋城的声音又轻又柔,顿时令夏书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发现叶秋城已经走远了,走出校门,把满操场的人甩在身后。这个时间街上不忙,鲜少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夏书言几乎产生种错觉,世界上只剩他和叶秋城两个人。
他展开手臂,环于叶秋城胸前,头也不自觉靠上对方肩膀,视线里空旷的天空,换成叶秋城发红的后颈。
夏书言忽然意识到,对方脖子上的红痕是被自己勒的,便凑上前,吹了吹发烫的印子。
谁知叶秋城毫无预警地肩膀一缩,发梢也跟着轻颤,扫过他的面颊。
“哥,痒。”
夏书言一开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鼻音浓重,好像小孩子撒娇,不吃到糖果绝不罢休。
“别乱动,我也痒。脖子怕痒。”
夏书言“哦”了一声,收回视线,落在叶秋城后颈的牙印上。
这个位置,埋藏着人类的腺体,根据信息素的成分和发育的状况,又将人分成Alpha、Beta和Omega三个性别。
根据生物学的划分,Alpha和Omega是磁石的南北,月球的明暗,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而所有发育不良的人,无法分泌信息素的人,统统被归为可怜的Beta。他们无法标记别人,无法被标记,无法吸引任何人,更无法胜过Alpha与Omega之间的天然诱惑。各种调查和数据显示,Beta与别的性别结合,离婚率远远高于Alpha和Omega的天作之合。
可叶秋城明显被反复“标记”过。这两排牙印比周围皮肤颜色更深,凹凸不平,刻在他的皮肤中,留下永恒的印记。
除了临山的夏书言,还能是谁?这痕迹甚至还带着一丝雪松的味道,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生命蜿蜒至今,亘古不变,无法抹去。那个夏书言,就连信息素的气味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夏书言不明白,这到底是一次次忠贞不渝的许诺,还是无情无义的占有。他鬼使神差地探出舌尖,反复磨蹭叶秋城后颈被标记的痕迹。既然无法抹掉原本的气味,就用自己的盖住,一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直至过去消失不见,从今往后只有自己。
他感觉到叶秋城的呼吸明显变快了,肌肉紧绷,肺叶的起伏胸腔的扩张,仿佛都得清晰可闻。对方手也收得更紧,竟然抓得他肌肉发疼。
夏书言猜,自己大腿后侧肯定会留下一排指印。可他一点都不厌烦。不止是腿,全身上下都留住叶秋城的印记,他也不在乎。
事实上,他想这样。
夏书言知道自己一定疯了。他们好像站在悬崖边缘蹦极,脚上绑了同一根绳,而绳子已经被扯到断裂的极限,稍有不慎,将粉身碎骨。
可他依旧想跳。如果不自己跳,他怎么会知道,在触底反弹的一瞬间,将看到怎样的风景?
他再次收紧手,深深埋着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变本加厉地舔舐那片脆弱的皮肤。
和想象中不同,叶秋城的腺体一点都不甜,也不是蜂蜜味,微微发咸发涩,尝起来像眼泪一样。夏书言腾出一只手,为对方擦净脖颈上的汗。
叶秋城难以忍耐,带着哭腔,央求般脱口而出:“书言……求求你,别……”
夏书言终于肯放过对方。他抬起头,发现叶秋城已经进了一中家属院。可能再过几分钟,叶秋城就要松开手,他们的距离将恢复如初。
“爱哭鬼。”
叶秋城闭着嘴,一言不发。
“你其实一点都不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好看。
以后不喜欢吃什么先跟我说,别划破嘴后一个人躲起来吐。吐了也别拿衣服擦。我们都不是你哥,不逼你。
你喜欢的衬衫洗干净了,香香的,袖口掉了个扣子,我也缝上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以后别随随便便下跪……我不是你哥,不用怕我。有事的话,直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都会答应你。
你也不用那么宠我。
我长大了,已经二次分化,现在18岁,是成年人。我可以负责任,可以做饭给你吃……不会再让你没饭吃。
所以,你忘了临山的夏书言吧。已经离世的人,怎么可能复生?改天我陪你去给他烧纸,陪你一起送他走。”
夏书言死死缠住叶秋城,趴在对方耳边说了好多话,平时敢说的不敢说的,他都说出口了。
可叶秋城不再回应,一直向前走,手抓得更紧,速度越来越快。一楼到二楼那25级台阶,在夏书言百般央求下,他也没放手。
在家门打开的那一刻,漫长的拉锯缓缓落幕。
叶秋城将夏书言放到床上,替他脱掉厚重的外衣,盖好被子,嘴里念叨着“湿毛巾”、“凉水”,转身就要走。
可夏书言浑身像着了火,周围唯一的凉东西就是叶秋城的皮肤。他绝望地探出手,一把攥住叶秋城的腕子,硬是将他拖到床上,拖到自己身边。
叶秋城也不对劲。明明别处都很凉,但面颊比自己还烫。
“帮帮我……”
“书言,先放开,我给你准备两条湿毛巾降温。”
要什么湿毛巾,叶秋城的皮肤就足够凉。
“哪儿都别去,我难受,小秋哥。”
叶秋城明显怔住,忘记思考,急躁的神情闪现出难以置信。夏书言觉得自己糟糕透顶,居然趁这机会,牵着对方的手,伸进被窝,滑入自己的裤腰,盖住那个从未被别人碰触过的部位。
“小秋哥,帮帮我。我们上课讲过,试纸发黑的话抑制剂基本没用……”
“够了,别再说了。”
叶秋城眼眶通红,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危险的表情,有一丝狂热,还有些痴迷,比之前提起临山那个夏书言还要慌乱。他不明白这是好是坏,也不明白以后和对方的关系将走向何方。他只知道,前方是道界限,界限后面是万丈深渊。
覆水难收。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
可夏书言不想回头。
他受够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境地。他早就不把叶秋城当哥哥了。但他不清楚,究竟如何界定叶秋城的位置。这个人不在左,不在右,不只是朋友,更不只是家人,他就在中间,当当正正的位置,看似很近,一抬眼就看得到,可是无论怎么追怎么跑,却总隔着一层迷雾。
他想撕碎这团迷雾。
“小秋哥,小秋哥……”
“求求你别说了!我帮你!”
叶秋城欠身向前,低下头,卸掉二人之间最后一寸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