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B-1999-易感期
叶秋城的表情那么自然,仿佛默默排练了无数遍,只为面对某个特定问题时,讲出烂熟于心的答案。
夏书言差点就信了。
可是,不久前这个人还为临山的夏书言哭过。
人心不可能如此善变。尤其是叶秋城的心。
夏书言有点生气,有点恼,闷闷不乐,压低声音,说:“别骗人。”
叶秋城表情没太大变化,还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那你对我怎么想的?”
思考片刻,夏书言偏过头,不敢看对方,好像那双眼睛能看透世间真理,看透自己的内心。
看透自己也看不清的内心。
他说:“我……肯定不讨厌你。喜欢的话……”
后半句,夏书言讲不出。
如果“喜欢”的定义是欢快愉悦,对某个人和事感兴趣,喜欢和某个人待在一起,那他喜欢的人很多。身边陪伴多年的亲人自不必说。英语补习小分队,尽管和贾雁不算熟,他也是喜欢的。有几个关心他的老师,他也喜欢。
叶秋城当然可以落在这个范围。
但叶秋城还不一样。
和对方在一起,夏书言的心里会滋生不一样的情绪,不止是高兴,也不止舒服。那种感觉有时候会绞紧胃,有时紧张,也有烦得坐不住的时候,这些天他体验了个遍。
面对别的人,夏书言从不会这样。
他不明白,也无法解释。想了半天,只能说:“我应该也喜欢你……不对,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说。”
叶秋城点点头,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他。
夏书言看不懂对方的眼神。
他感觉有些挫败。将近一个月前,叶秋城从临山回来的时候,他就试图理清这种情感。现在过去快一个月,当初心中的异样有增无减,他却仍旧没找到答案。
“书言,我之前跟你说过,感情不需要思考,当它在那儿的时候,你就懂了。”
夏书言撇撇嘴,说:“我怎么觉得你暗示我没脑子?”
“哪能。”叶秋城哑然失笑,“先别想乱七八糟的。晚上多吃点好的,早点睡,明天消耗大着呢。”
“那情书怎么办?”夏书言不肯放过那封粉色的信。
“明天周六,高二不上课。等下周一,我会好好拒绝对方。”叶秋城看了眼表,说,“我得走了,去医院换烁南哥。”
“行,等我换个衣服,咱俩一起走。”
“学校和车站又不是同一方向。”叶秋城狐疑地问,“你不去吃饭?”
夏书言向前一步,靠近叶秋城:“我想先送你去公交车站。”
“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好歹在百熙前前后后待了两个月,至少认得这段路……”
“我不是这意思,”夏书言打断叶秋城的话,又迈一步,微微低下头,刚好落在对方的耳廓,“今天晚上你在医院陪奶奶。放学回家之后,咱就见不到了。”
叶秋城沉默着,没有拒绝。
现在刚好是下班高峰期,也是一中放学的时间,车来得密集,等车的人也多。所幸去人民医院有两趟车可以坐,通常等不了太久。
到了站台,一批又一批乘客上车下行,和等车的人互相推搡,场面十分混乱。
夏书言见叶秋城被左拱右推,挤在人群中,脑袋霎时间一个比两个大。他穿过层层人群,一把捉住叶秋城的腕子,将对方拽到最外侧的栏杆旁。
“小心点,伤口开始长肉了也不能乱碰。”
“这么多人,太靠后的话,等下挤不上车……哎呀,你看!”
说着,一辆去医院的4路车停在站台边。等待的人一拥而上,瞬间挤满了狭窄的车厢。叶秋城也要上前,却被夏书言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干嘛?!”叶秋城瞠目结舌。
夏书言却在笑,丝毫没有紧张感:“4路是主干线,人肯定多。12路人少,等一等就来了。”
“可是……”
“你就这么讨厌跟我待着?”夏书言松开手,缓缓向下,捏住叶秋城的小指,“明天什么时候换班?”
“烁南哥有一大单,早晨要送货,送完就过来替我。”
“我知道了,”说着,夏书言指着车来的方向,“你看,12路这不就来了?”
没待叶秋城开口,他就从背后扶住对方,双臂环绕出狭小的空间,与周围隔绝开。他觉得叶秋城的皮肤有点烫,耳尖也是红的,担心对方身体不适,可现在为时已晚,叶秋城上了车,透过车窗凝视着他。
还好,对方面色没有大碍。
夏书言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就听见有人喊他。
回过头,只见叶秋城逆着行车方向,跑到车尾的窗户边,冲他大喊:“明天体测加油!”
夏书言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脸。原来烫的不止叶秋城一个人。
明天体测的缘故,今天晚自习结束得早。夏书言的测试项目都没问题,便没久留。
往常他都是去花店找帮忙的叶秋城,然后二人一起回家。
可今天他走到熟悉的地方,发现店门关了,透过玻璃上的水汽望进去,只有一对身影。他们站在收银台旁,面色凝重,不知林烁南说了些什么,丘昱泉竟蹭了蹭眼睛。他们额头相抵,嘴唇自然碰在一起,手也是,接着变成紧紧拥抱。
夏书言知道这里没自己的空间,也没自己说话的机会,便悄悄离开了。
回到家,走进家门,夏书言脱掉沉重的外衣,习惯性向后伸出手。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见屋里还是渺无人烟,他才意识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跟着他回家。
夏书言不是没独自生活过。
奶奶刚住院那会儿,很长一段时间,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上学看店,回家洗漱睡觉,周末打扫卫生做功课,日子无比充实,他也不觉得寂寞无聊。
现在明明回归了先前的状态,夏书言却感觉家里空空如也,连带着心也空了。
平日里,回家的路上,他会跟叶秋城说很多话,不到五分钟的路程,能走整整二十分钟。
可今天他憋了满腹的话语,一个字都没讲出口。他想跟叶秋城说晚自习上隔壁班有人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想说说明天体测的具体安排,还想问问对方能不能抽出点时间,体测完帮自己看看作文。
下周二是百熙一中高三最后一次月考。再往后,高三将不再按照成绩重新分班。多少普通班的人对四班的位置虎视眈眈,不言而喻。
夏书言哪敢懈怠。
他打算睡觉前再做些听力练习,可刚到沙发旁边,他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已经染上某种特定的气息。上面放的也不再是坐垫,而是一床折叠整齐的被褥,一身睡衣还有一本封面是印刷体英文的诗集。
夏书言鬼使神差地坐过去,揽住那身所谓的睡衣。其实那是他的旧衣服,穿时间太久开始变形,叶秋城发现了,便要过来睡觉穿,说什么纯棉亲肤,旧衣服软,穿着舒服。
确实,被叶秋城穿过后,那身衣服更软了,还很滑。他拿起来嗅了嗅,还有股发甜的木质调的香气,就好像他们在拥抱,信息素的味道纠缠在一起,经久不去。
夏书言下意识抱紧衣服,说了句“借我看看书”,然后打开了叶秋城爱不释手的诗集。
他英语不好,诗集里的英语更加古老些,有如天书,一边查字典一边看,都寸步难行。才看了几行,他就失去了耐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匆匆向后翻。书上的字母仿佛长了脚,开始爬,犹如催眠的符咒,看得他越来越困。
可他舍不得放手,继续向后翻。翻到某一页,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空白处有两行小字。对照后,他发现是那首诗最后两句的翻译——
“因予你之爱,我将与时间为敌
祂若摧你枯萎,我将接你于新生”
那天晚上,夏书言做了个梦。
他梦到叶秋城背对着他,站在宽阔房间中,头发湿漉漉的,比现在长一点,头顶披着条毛巾,穿不合身的宽大衬衫。
兴许是感觉到动静,叶秋城回过头,面对他,水珠顺着发梢一滴滴往下落,划过腺体,打湿衬衫,隐隐约约透出内里肌肉的线条。他除了衬衫什么都没穿,皮肤在暧昧的灯光下如金色的绸缎,整个人散发着浅淡的蜂蜜味。
夏书言快疯了。
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梦到脱离现实的场景。
印象中,唯一一次见到叶秋城只穿不合身的衬衫,应该是处理烫伤的时候。对方明明经历着痛苦,他却起了不该有的反应,不止一回,不止在清醒的时候。
可梦中的叶秋城离他越来越近,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微微踮着脚,仰起头,贴住他的嘴唇。
叶秋城的吻起初很轻,试探版点在他唇线上。他也不急,用相同的方法回应着对方。气息交换,甜味的木质调在房间内肆意地蔓延,叶秋城合上了眼睛,手臂越勾越紧,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滑向衬衫,粗糙的掌心贴住皮肤,轻轻摩擦,将清冷的躯体彻底点燃。
夏书言很下意识探出手,伸向靠近心脏的位置。他感受到肌肉的起伏,感受到蝴蝶骨翩跹,这些都和印象中别无二致。只有覆盖着骨血的那块皮肤,平滑如丝,摸不到一丁点疤痕。
夏书言猛地惊醒,在黑暗中剧烈地呼吸。
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居然做这样的梦,还要在梦境中寻找和真实的异同。
墙上的钟表显示还不到五点钟。窗外冷风呼啸,天空是无尽的墨色,几乎看不到光。
昨天晚上他举着叶秋城的诗集,不知不觉睡着了。
没盖被子,没换衣服,也没洗漱,现在夏书言全身上下不对劲,冷得发颤,肌肉酸疼,探出手抚摸额头,还有点烫。
他踉跄地起身,来到洗手间,打开灯,却觉得灯光太刺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周围的亮度。头顶的灯嗡嗡直响,镜子里自己颧骨的位置略微发红,鼻腔中也混杂着各种气味,仿佛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一丁点风吹草动,便会疯狂地震颤他的神经。
糟了……
他连忙拿了张信息素生理周期的检验试纸,塞进嘴里。
含了一分钟后左右,他取出试纸。
果然,红色的。
好巧不巧,偏偏在体测这一天,他生平第一次进入了易感期。
作者有话说:
本章夏书言阅读的那首诗的原文
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
As he takes from you, I engraft you new.
取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十五首,翻译是我自己的拙笔。
希望这章能顺利存活!下一更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