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西街只有一家赌坊,一家饭店和最里头的典当行。典当行是由宾利家开的,从他们爷爷那一代开始经营,到现在规模已经不小。
推开大门走进去,面前用一块玻璃隔着顾客和老板,中间开了个半圆形的小洞,老板就坐在一张窄长的桌子后面,隔着小洞和顾客说话。如果客人带来的是大件物品,就会有员工推开下面的暗门,绕出来取。
此时尼贝尔和伯努瓦正站在这典当行门前,听着旁边赌坊里传来的吆喝声,看着头顶上“宾利典当 有来有回”的字样,下面还讽刺般地刷上一行小字: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店里正有男人拿着条项链,为几便士跟老板争得脸红脖子粗。尼贝尔两人走进去,伯努瓦抱着胳膊等着前面人完事。
很快,老板从里面递出一笔钱,男人虽然不满意,但数了数,眉头又舒展许多,把钱往兜里一揣出去了。
“您好,”老板从玻璃后面抬起头:“居伊先生,罗斯威尔先生!”
“您好。”伯努瓦点头。
老板打量了下空着手的两人,笑着问:“两位先生今天是来……”
“找您打听一个东西。”尼贝尔按着伯努瓦的手。
“您尽管问。”
“一个珐琅彩的花瓶,鱼嘴形开口,大约小臂长。”
“您稍等。”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找起来。半分钟后,他把本子反过来,点着一行记录展示给尼贝尔看:
“这儿,罗斯威尔先生,有人在一个月前把这个花瓶卖给咱们了。”
记录上没有登记名字,只显示了时间与物品名称。于是他又问老板:“你还记得卖这东西的是谁吗?”
“不好意思先生,这需要保密。”
“就算卖这东西的人是个小偷?”伯努瓦忍不住插嘴。
“这……先生,您得有证据证明那人是小偷才行。”
“那个花瓶是当初我父亲找工匠定做的,很多人都知道。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没必要扯谎。”
“对不起,罗斯威尔先生,这是行业规定。今天我告诉您了,那么以后我生意也难做了。”
“那我给你钱呢?”伯努瓦走近柜台,压低声音:“你要多少有多少。”
“居伊先生,您就算把这块地都买下来,我也不能告诉您。”
“好了。”尼贝尔拉住伯努瓦的手,摇了摇:“走吧。”
“可是……”
“那您认识一个叫巴西勒的男人吗?红头发,瘦高,比我高一点儿。”尼贝尔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怀表,递给里面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老板顿了下,把金表塞进口袋,左右张望了下,小声说:“你说的人我见过,但他并不叫巴西勒。”
“那他叫什么?”伯努瓦问。
老板摇了摇头,把嘴抿的像个蚌壳。
“没事儿,走吧。”尼贝尔向老板点头示意了下,拉着伯努瓦离开了典当行。
当时两人到了罗斯威尔庄园,发现庄园里荒凉一片,似乎好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尼贝尔没带钥匙,摇了半天门,才从房里走出一个用人。
那人曾经是庄园的马夫,年纪挺大的了。他的年纪本该退休,但他一是对老罗斯威尔怀着感恩之心,二是舍不得那些马儿,于是尼贝尔就把他留在了庄园里。
他以前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头,白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眉毛又粗又长,嘴巴埋在络腮胡里,总是笑眯眯的,不照顾马的时候就背着手在花园里散步,给园丁搭把手。但今天他佝偻着背,脸上像是刚落雨的土地,被淋出好些斑点。
“罗伯特?”尼贝尔扶着门,直到老人凑过来把门打开了,才勉强靠着那头白发和茂密的络腮胡辨认出来对方。
“老爷,”罗伯特把门拉开,扶着门柱说:“您总算回来了。”
“您别急,老爷子。”伯努瓦扶着罗伯特:“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三人走进大厅,里面弥漫着一股久未通气的霉味儿。罗伯特颤颤巍巍地拿来一条毛巾拍了拍沙发,才让两人坐下。
“罗伯特,你的腿是怎么了?”尼贝尔按着罗伯特,示意他也坐下。
“可能是这个冬天冻到了。”罗伯特揉了揉膝盖:“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一会儿找个毯子裹裹腿——怎么不生火?”
“您不在,这儿也只有我一个人,生火的话太浪费了。”
“其他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走之后,一开始大家只当你去修养了,都做着手头的事。我还像以前一样养养马匹,弄弄花草。巴西勒说您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因为那次是他陪您去参加居伊先生的生日会,只有他最后见到了您,我们就都相信了他。”
“我并没有交代他替我管家。”尼贝尔皱了皱眉。
“当时我们都相信了他,后来才发现不是那回事。”罗伯特长叹了口气,眯着眼睛:“他一回来,一开始是和安妮一起管家,但很快他找了个借口,说安妮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了,让她好好休息,改去厨房干活。”
伯努瓦见罗伯特一边说话一边揉腿,站了起来去火炉那边查看,却发现柴火都潮了。
“再之后,”罗伯特接着说:“他去找罗宾逊夫人,说你吩咐由他来接管生意。罗宾逊太太跳起来骂他居心叵测,我们才知道您在舞会开始后就没见到过他。”
“我听说罗宾逊太太病了。”
“是啊。我们都发现巴西勒是个狼心狗肺的骗子之后,就把他赶出去了。但没几天,罗宾逊太太就病倒了,头痛得厉害,后来她说是闭门修养,其实——”罗伯特气得胡子都在微微发抖:“其实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天她约莫只能醒几个时辰,还吩咐说必须要巴西勒来替她处理生意上的事。”
“那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不知道巴西勒把她安置在哪了。”
“那那些下人呢?”
“巴西勒管家很严格,还让下人用对待您的方式对待他,有的人受不了就走了。后来他抓到安妮偷东西,还从她那儿翻出一张宾利典当行的收据,正是典当了那个花瓶。人赃俱获,安妮被他赶了出去。”罗伯特佝偻着,像是一只虾:“我相信安妮不可能做那种事,但是当时她有个弟弟生了重病,正需要钱,可能是走投无路了……”
“那她现在去哪了?”尼贝尔身体前倾,着急地问。伯努瓦拍拍他的手背。
“我们也不知道。”
“她在亨氏那儿干活,我今天看到她了,但我问她,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那个擦柜台的女人?”
“是的。”
“起码她还好好的。”罗伯特说:“我们起初都担心她会做一些极端的事。因为她弟弟似乎并没有治好,在那个冬天还是病死了。”
伯努瓦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时刻准备擦泪。
“安妮走之后,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女佣也走了,各自回老家了。我们剩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个礼拜上门的人越来越多,巴西勒不知道去了哪里,让我们应付客人。很快园丁被辞退了,然后是洒扫的女仆也被劝退,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巴西勒告诉我们您的眼睛治不好了,米尔医生也这么说,于是大家都说这儿再靠不住了,要另谋出路。”
“所以现在就剩你一人了?”
“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儿呢?”罗伯特眉毛耷拉着:“大家都走了,可我在这儿待了待了一辈子,我想着这儿是您的家,您总不可能不回来吧?您也没带钥匙,我得留下来给您开门。”
“巴西勒现在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他早走了。”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伯努瓦说:“顺便弄清楚安妮的事,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那就先去典当行吧。”尼贝尔上楼转了一圈,又走下来:“我看家里少不少东西呢。”
从典当行出来,伯努瓦问尼贝尔:“干嘛不问下去?”
“没必要了,再问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我们去哪儿找那个巴西勒?”
“他不告诉我们,说明去典当的那人不是安妮。”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女佣,是不会拥有隐私的。”
“倒也是。”伯努瓦叹了口气:“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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