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陈毅,你把那摞书放下,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来收就行!”
站在书架边的那个高大男人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嘴皮子都快干了。我不仅要在学校里教育学生,家里还有个需要教育的已经三十岁的男人。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教训他。我这几天已经放飞自我了,经常把我课堂上的架势拿出来训他。
我班上有个学生特别烦。他总是上课的时候写别科的作业。我一说他,他就朝我温柔地笑,让我不好意思骂他。然后该犯的错误下次还会犯,嘴上还乖乖地说:“老师对不起,别生气。”
陈毅和他一模一样。
他还是帮我把那摞政治习题搬到了书架上,干完活后还揉着我的头发:“别发脾气了,苏老师。”
陈毅搬完了书,又跑到客厅去整理茶几。以前就是这样,他一回国,我家所有物件都被摆得整整齐齐的。
我真不想让他干活。因为我知道他的伤就快好了,我不想让他的伤这么快好。
他的伤好了,我就没借口再骗自己和他相处了。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
陈毅一边给我夹着青菜,一边和我说:“苏老师,我身上伤口裂开很正常,你别再往心里去了。现在伤已经好了,明天就能去医院拆纱布。”
我想捂住耳朵当没听见的,但是来不及了。我知道他怕我自责,所以想早点养好伤。
你瞧,该来的总会来的。
所有的伤口都有痊愈的一天。
我和他的事,我已经夜不能寐地连续想了很多天。
我是很爱他,但我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
确实还是因为元宝。我能理解他搞狸猫换太子,他的本意是怕我难过。如果我是他,我也可能这么做,因为我怕他难过,胜过对自己良心的谴责。
我也能理解他因为住院而没时间喂它。但我想不通既然他无暇顾及,他为什么一开始不雇个人来照顾元宝?
元宝的悲剧,我还是怪他。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还有个原因,是我真不想再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我也想自由地见他的朋友、上他的车。
所以我一定会和他分开。
即使我很爱他。
餐桌上的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现在正在看我。如果我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我会说不出分开的话。
我闭着眼睛,轻轻地说:“陈毅,既然你的伤好了,那明天收拾东西,从这搬出去吧。”
餐桌上鸦雀无声。
晚饭过后,他在厨房洗着碗。我趴在沙发上看书,耳朵里塞着耳机。
耳机里是那首毛不易的《芬芳一生》,正好放到那句:“秘密小路镌刻着往日恋痕……”
我抬头看着正在洗碗的往日恋人,慌忙摘下了耳机。
听个歌听得我心里难受。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前阵子他非要睡沙发,我不同意。到了晚上,他却已经在沙发上躺好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妥协了。
我瞪着天花板。
房门嘎吱一声,有很轻的脚步声。
我匆忙闭上了眼。
他的呼吸很浅,停在原地没有动。我知道他在看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我有点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睛。
“怎么还不睡?”
他倚靠在门框,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那双眼有些像黑暗里的星星。
他没回答我。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要不还是我睡沙发吧……”
他上前一步按住了我。
“你就在床上睡吧。”
他轻轻地把我的肩膀按到了床上,替我掖好了被子,坐在我的窗边盯着我。
说实话,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
我的小脾气蠢蠢欲动,我不想教训他,但我忍不住。和陈毅发小脾气,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想干嘛?赶快去睡!”
他伸手摸了下我的脸颊,他的手冰的让我浑身一颤。
“苏老师,我想吻你。”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看着他那张迷人的脸,闻着他身上淡淡地烟草味。
我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舌顿时相互缠绕在一起,他的舌尖轻轻扫过我的上颚。
………………
(以上内容只有成年人才能看见)
“我想现在就要。我说了,你可以对我粗暴点,我没关系的。”
他用那只干净的手揉了下我的头发,凑在我耳边轻声说:“苏老师,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他声音就是这样,像团棉花似的,听了让我腿软。
“不会后悔的。”
他这个人即心细又爱讲究,所以没有见过他这么猴急的样子。
接下来的戏码就更稀奇了。
比如他把我的头按到了床上,不让我叫。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告诉他:“我后悔了。”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身上有些红痕,声音也特别的哑。
昨天晚上做完之后,我已经不省人事了。就记得他帮我做了清理,给了我一个晚安吻。
我艰难地起身,环顾了这间屋子。
衣柜里西装已经消失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也不见了,门口的大码皮鞋无影无踪。
他走了。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我猛吸了一口,那味道却好像散开了。
我缓缓蹲在客厅里。茶几上的物件还整整齐齐的摆着。
明明是我让他走的,但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我感觉鼻子特别酸,但是我必须忍着。我浑浑噩噩地把自己收拾干净,我知道自己不能闲下来。
闲下来就会想他。
我背着包去了学校,今天虽然放假,但是会有爱学习的学生留校自习。
我到了学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给自己泡了杯茶。几个女生带着卷子来办公室找我,问的题目却很简单,这种问题问同学就行了。不过,我也慢条斯理地和她们讲。
让我意外的是,那个我特别烦的学生也在学校自习。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朝我温柔地笑了笑:“苏老师,上次在您的课堂上写了数学作业,我很抱歉,希望您别介意。”
他这一笑和陈毅一样,我突然有点恍惚。
我这会应该说他两句,再告诫他下次不准。
但我脑海里闪过了昨晚的画面。那个表面上温文尔雅的男人,像个凶猛的野兽。
不过是一群喜欢掩藏自己的家伙。
我抓住了那小孩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地和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出来我听听,我不骂你。”
他低着头,犹豫了很久。几分钟后,他才说:“苏老师,我不喜欢文科,我想转到理科班。”
他想转班,我想吐血。
这都快高三了,这孩子真能折腾。
但是事情总要解决,我和几个老师商量一下,又叫了他的家长来谈话。最后无奈之下还是帮他转了班。
我那天开班会的时,告诫着其它小孩:“有什么想法要马上和苏老师说。人与人之间要及时沟通,不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时,才幡然醒悟。”
这话也告诫我自己。
在人类短暂的生命里,称的上特别珍贵的就只有时间了,时间耗尽了,人就老了。
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有终点。千万不要停留在原地,毫无期限地活在伤痛里。这不是痴情,而是纠缠虚耗。
所以为了不去再想陈毅,我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我的爱情确实是没有价值的废品,但我也不是个没用的人。至少我在用工作为社会创造价值。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周。
这周六,我和人约了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见面。
这人是我在网上认识的,她是我为那只金毛新找到的主人。就是我从M国带回来的那只。
我去李老师家把那只狗牵走了,带着它慢悠悠地来到了奶茶店。
我到店里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他手指尖夹着一根细细的香烟,坐得很挺拔,像个欧洲的雕塑。
是陈毅。
他笑着向我招了招手。桌子上摆了一杯椰果奶茶,我特别爱喝,但他不爱喝。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你怎么在这?”
他按灭了香烟,看了一眼我牵着的那只活泼乱跳的狗。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毅,网上的那个小魔女陈萌萌,不会是你吧?”
他点了下头。
我五雷轰顶。
我回想起了我和她的聊天记录,我真的没怀疑过她是男的。她都是说“好哒”、“呀,好可爱嘤”还有“去吃饭饭啦,拜拜”。
我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鬓角处被剃的很干净。我知道如果靠近那附近还会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啧,人不可貌相。
自从我在监控里看到他趴在我家门上偷听之后,他那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形象就在我心里慢慢地崩塌。
直到今天,这个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的形象已经被陈毅亲手摧毁,碾压成了粉末,被一阵妖风吹散了。
我挠了挠头,无奈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把奶茶推到了我面前,我赶紧猛吸一口,试着让自己冷静。
几分钟之后,我的奶茶见了底,他又抽完了一根烟,我俩沉默地坐着,谁都没说话。
我实在坐不住了,咬了一会吸管,清了下嗓子,说:“陈毅,你根本不想养这只狗。”
他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苏老师,我是认真的。”
哈!陈毅想养狗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别开玩笑,你根本就不想养狗,你也不适合养狗。”
“我会照顾好它的,苏老师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我紧紧握着奶茶杯,纸杯都被我捏变形了。
我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带着沙哑的的声音问他:“陈毅,你说实话,元宝死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一点难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身边的金毛犬。
“苏清,元宝的死,我是很惋惜。但当时,我确实没感到伤心,我很抱歉。”
你看,我就知道。
我虽然知道他不会伤心,但我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很火大。
“陈毅,你有没有心?你怎么可能从头到尾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陈毅,我真的怀疑你是披着人皮的冷血动物。”
人总是会对最亲近的人说着最狠心的话。我终究还是把这句最伤人的话说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回想起这一天。我每次想起,都特别后悔在今天说了这句话。太伤人了。
此时的陈毅听了这话后,肩膀一颤,他神情有些涣散。
我把手里的奶茶杯捏扁了。我知道我这话伤到他了,但我也不痛快,他难受,我也难受。
他慢慢抬起手,试探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很滑,温度很低。我现在更后悔说他是冷血动物了。
他渐渐用了力,紧紧抓着我的手。
“苏清,对不起。我真的没法因为一只狗的死亡而伤心。但我也很难过。”
我也握住了他的手,试图把我掌心的温度传给他。
他停顿了一会,继续开口说:“我很难过,苏清,我也很难过的。就像心脏被抽离了一样。”
“你……你不是说,你不伤心吗?”
“我确实不会为了动物的死而伤心。但是,我会因为你而伤心的。我也想做个没有烦恼的冷血动物。但是我一看到你哭,我的心脏就像不受控制了。”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苏清,我有心的,也会疼的,为了你疼。”
我听了这话后浑身一颤。
他没说过,他根本没说过。
我一直觉得他不在乎我的,我一直觉得我那位高高在上的陈先生不爱我的。
我好像错了。
他要是三年前说这话该多好。
我的鼻子特别酸,我感觉眼眶要湿了。这时吹来了一阵风,风带来了他身上淡淡地烟草味。
我以前闻这个味道觉得很迷醉,这味道就花丛中最艳的花,吸引着我这只卑微而弱小的蝶。
而我现在闻着这味道,竟然有点安心,像是无舵的船找到了港湾。
我攥紧了他冰冷的手。
我突然有个离奇的想法。我想这一生都攥紧这只手。
这时候我感到掌心有一个硬物。我低头望去,他无名指上带着个戒指。
钻戒。
如果是以前,我卑微谨慎,这时候一定会这么问:你要结婚了吗。
但我现在看着他目光炯炯的眼,他的眉毛微皱着,好似还沉浸在我刚刚言语之失的伤害中。
我觉得我那么问说不准会伤到他。
我决定赌一把。
我伸手摸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慢慢抚摸着。
“我的戒指呢?”
我笑着问他。态度特别随意,特别无心。就像是问他“吃饭了吗”。
他笑着从西装口袋拿出一个盒子,慢慢地打开。里面的戒指闪着光。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手,缓缓帮我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他嘴角咧的很开,甚至能看到他洁白的贝齿。
“你的在这里。”他轻声说。
我人生中有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考试,蒙过太多选择题,没有一次赌对过答案。
但是此时此刻。
我知道,我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