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替身(四)(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360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2章 替身(四)

  贺亭衍一直保持淡漠冷静的神情终于变得慌乱,“江敬舟!”

  他试图往前走,却被身旁的人强按着,告诫道:“别乱动,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我现在就杀了那小女孩儿!”

  然而威胁的话音刚落,便听那坐在墙头的江敬舟更为气人地说道:“咱们暂且不说妖论,就说我们这位‘爱民如子’的陛下。我若是拿这些百姓的命相要挟,想必一定会听话地放人吧?”

  同是拿百姓做人质,一边是暗地里说明面儿上当好人。另一边则是云淡风轻的直接放嘴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如此一来,这些原本拿来威胁贺亭衍的百姓,反倒借此成了威胁煌莽的利器。

  人群中陆续有人认出了江敬舟,先是感叹这小子居然还活着,随即便开始破口大骂。

  “想不到这人小时候浑,到如今竟变得更甚!”

  “是啊!想当年的江镖头多好一人,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儿子!”

  江敬舟听得好笑,把手里颠着的炸药翻转按倒在墙头。只这一下动作,便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贺亭衍更是焦急万分,劝阻道:“敬舟,把东西放下!你不是煌阑,这些事本就已经与你无关!”

  煌莽看的脸色凝重,企图私下让人从江敬舟瞧不见的地方动手。只是吩咐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江敬舟用拿着钥匙的手指着他,说道:“想说什么?偷袭吗?也是,毕竟暗中偷袭在将罪名嫁祸他人这招,你们早就已经用惯了。”

  他收起坐姿,盛气凌人似的在墙头站起身,“你们以为,我干嘛好好的大门不走非得翻墙?还不是为了能站得高望得远。”

  见煌莽不再有小动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的百姓,“你们说得不错,我爹确实是个大好人。逢年过节施粥救人不计其数,私下帮着穷苦人家渡过难关的更是数不胜数。”

  说话时,他的脸上虽带着笑,眼眶却微微泛红。

  “可那又如何,好人没好报啊,还不是照样死于非命。不知在这儿的诸位可还记得当年我四海镖局的惨案?在大火中被贺候搜出来的狼刀,现下可都拿在当今陛下暗卫的手中。

  哦对了,我顺带提醒一句。这么多年刨心灭门案的凶手,也是他们所为。”

  站在百姓之中的煌三桑冷静下来,对江敬舟说道:“赶紧把东西放下,你这又是做什么!叫煌阑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手里的钥匙……你是当年偷盗赈灾银的贼?”

  江敬舟满脸轻佻地说道:“那就要问你父皇了,这里的人可没有一个比他更清楚的。”

  煌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旁护着的康潮厉声道:“简直是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然而听闻的百姓将目光投向护着陛下的护卫,窃窃私语道:“好像拿的确实是狼刀,当年镖局火场中被查出来的东西。”

  “不会吧?这可是陛下的护卫……”

  “难道江镖头当真是偷盗的贼?”

  “不至于吧,偷盗了还能在泛安待这么多年?看起来也不像啊。”

  不能见光的暗卫做惯了这些肮脏事,如今想从泥沼中回到光明,难如登天。即便手里没有拿着狼刀,每个人身上所背负的人命也早已成了无法磨灭的噩梦。

  江敬舟嗤笑一声,说道:“陛下现在一定在想,不如直接承认沙狼是你派遣的,而后说我父亲就是当年偷盗赈灾银的贼,杀了也是替天行道。

  可如此一来,那些被刨心的重臣家眷又该如何向世人解释?那些被世人所不容,逼着与死去权贵活埋陪葬的女子又该当如何?”

  “三年前,泛安中私下被允许活人女子陪葬成阴亲的事,想必诸位到如今都还记得。可为什么自打当年被爆出青楼女子因此复仇一案后,便再也无人敢拿活人陪葬?是幕后之人怕被报复所以不敢吗?”

  他指着被沙狼捆缚的贺亭衍,说道:“是你们嘴里说的这个妖,连续三年上奏,扬言百姓之命不可用金钱衡量贫贱,才彻底将这陛下暗许的王法给撤销到了明面儿上!

  贺亭衍做过的事还不止这些,他用私款救济灾民被当作了理所应当,替受冤之人翻案被当做了吃人心的妖。郸石安之行,更是差点将自己的血抽干救了满城百姓。倘若这样的人是妖邪,那么在这世间,我们这些所谓的人又算是什么?”

  康潮眼看着这些百姓快要听信江敬舟的话,赶忙提醒道:“那些被刨心的,本就是贪赃枉法之人!死了也是为民除害,何错之有!”

  有时候人一旦激动就会变得无法理性思考,而眼下被逼急眼的康潮便是如此。这话原是为了提醒众人,死去的都是本就该死之人,却殊不知反倒成了间接承认刨心案真的与陛下有关。

  一些听出端倪的百姓大着胆说道:“既是贪赃枉法,为何不走明面下判决令,却要私下将其就地处决?”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应道:“是啊,那赵将军家的家眷被杀害时,还有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呢。贪污之罪确实不小,倒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屠了满门。”

  反对的言论越来越多,当然也有部分人保持观点,认为贪图百姓的血汗钱中饱私囊理应处于死刑,即便真的手段卑劣结果也是理所应当。

  煌莽试图让属下拦截逐渐躁乱的众人,可侍卫都是些武夫,稍稍动则两三下便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成了弱势。

  如此一来,反倒越发证实了暴政之说。

  眼看着事态变得越来越无法掌控,那押着贺亭衍的女相男子忽然说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救你的情郎,说得这么伟大做什么。你俩私下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少,我泛安可不兴你这样的人。”

  言闭,那些嘈杂的声音顿时变了方向。

  “江荣远的儿子喜欢男的?他跟贺候?”

  泛安虽不兴男风,但妓馆里同样有男倌的存在。这本不是什么难容于世的事,可若要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依旧是不成体统。

  而且众人一直都在被江敬舟的话带着走,若是这两人当真私下有奸情,那么现在说的这些是非曲直,很可能就是胡乱捏造来救情郎的。

  江敬舟不过就是在煽动他们,将他们当做对抗陛下的棋子罢了。

  人群中忽然有名男子说道:“是真的,我见过他两举止亲密!约莫半年前,贺候还把江敬舟那小子当媳妇儿背过。”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咋舌,看着贺亭衍时的目光也逐渐从惊叹变得鄙夷。

  见言论的局势变得一面倒,煌莽便趁势出声道:“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妖便是妖,朕要……”

  “当然是拖延时间,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难道还能是抽空跟你们闲话家常?”

  江敬舟没听他把话说完便将其打断,半点儿不避讳众人的目光,一改从前的藏着掖着,大方承认道:“贺亭衍生得这般好看我自然喜欢,他就是不乐意我也能逼他就范。怎么了?难道在你们眼里,我江敬舟还能是个规矩有礼的好人不成?”

  他将目光避开众人的指指点点,看向此刻与他对视的贺亭衍。似是要骂人,又像是在心疼。

  江敬舟回看他时的目光变得温和,忽然笑道:“我不喜欢男子,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不过一个贺亭衍。”

  “敬舟……”贺亭衍挣扎,即便被威胁压制都无法克制他此刻要反抗的心绪。

  他力气本就不小,全力反抗一时间还真压不住。女相男子见状,反手便向人群中那瞎眼的小女孩投去一枚暗器,只是暗器还未到跟前,便被江敬舟用手中的钥匙拦截打落。

  康潮本就心系他手里的东西,眼看着钥匙落地便要上前。然而东西落在小女孩跟前,最先入手的反倒成了煌三桑。

  康潮一看拿到东西是七皇子便松了口气,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煌三桑拿到的钥匙不过只有半截,而那半截的钥匙内部,竟卷着一截印有煌乔红印的纸。

  煌莽铁青着脸,几步上前制止道:“三桑,别看!”

  “传位诏书……”煌三桑捏着卷纸的手微微发颤。

  反政、弑兄、灭后宫,小小的一卷纸,寥寥几行草书,写尽了当年煌莽的暴政。

  他僵直着脊背,看向父皇的目光也逐渐变成了恐惧。在他眼里,父皇一直都是位明君,即便执政时有诸多无奈,但也绝不是个会滥杀的刽子手。

  他看着站在父亲身侧的沙狼,在联想到那把被捏在手里的狼刀,惊慌失措地后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父皇不是这样的人,不会的!不可能!!”

  他愤怒地看向站在墙头的江敬舟,要骂出口却又如鲠在喉。“皇叔当年是因大火意外而亡,怎么可能会是……”

  “因为大火?那把火可没把整个皇宫都烧了,怎么就这么巧,死的全是煌乔的人。

  二十二年前,因为煌莽的那一句赈灾银被盗死了多少官僚?你可又仔细想过,为什么偏偏死的都是些归属煌乔的党羽。”江敬舟嗤笑一声,“真是有意思,一个皇子活得像个平民,在民间救苦救难大发慈悲。却殊不知自己的父亲,背地里是个弑兄弑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你闭嘴!!!”煌三桑听得几近崩溃,他不相信纸上写的,可那印有煌乔印章的地方却让他不得不信。

  而那些先前还跟着言论翻来覆去嘈杂说嘴的百姓,看煌莽时也像是在看一个妖邪,纷纷后退着躲避,深怕祸及自身。

  煌莽终是没了耐心,既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他也不必在装。给康潮示意了一个眼神,随即让其拉过一名百姓驾刀威胁,说道:“我不管你俩究竟谁是煌阑,把地图交出来,否则今日在这儿的人一个也走不了。”

  说罢,手起刀落间便取走了那名无辜百姓的命。

  “你若不交,我每隔十声数就多杀一个人。小子,你可要记住了,作恶威胁人,就别装模作样地说这么多废话。”

  被挟持的百姓乱作一团,惊叫四散着要躲,却被沙狼围剿其中用狼刀威胁。

  “畜生!”江敬舟暗骂一句,而后说道:“你的事迹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说得满城皆知!如今整个泛安都知道你当年做过的恶,即便现在威胁,出了这儿也依旧没人会服你!”

  谁想这话一出,煌莽反而变得越发冷静,他道:“看来,这座城的人都留不得了。这样的事倒也不是第一次,当年兄长去世,不就被我手刃了三座城的人。”

  纵使江敬舟早已知道煌莽有多残暴,可这么听着还是不免起了身冷汗。当年赈灾银被盗导致三座城的百姓因灾害而亡,不想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被藏起来的箱子里明明什么宝贝也没有,煌莽究竟如何这般肯定有大半国库都被藏起来了?

  是煌乔临死前说的?不可能,煌乔临死前只给了传位诏书,所谓的钥匙和地图都是后来他爹出宫后捏造的。

  难道是老侯爷?害怕因为煌莽的暴政将他贬官或是灭门,所以就故意捏造了个谎言,好让他这么多年都有理由替煌莽办事而稳固地位?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害死人了!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面前的这位暴君所致。

  贺亭衍被捆缚在身后的手终于脱开了麻绳,对江敬舟喊了声“走”,便反手掐住女相男子的脖子。还没等对方有所反抗的机会,五指收力瞬间将其咽喉掐断。

  他从腰间摸出几条为剩不多的金线,与周身的沙狼搏斗,杀出了条通往厅堂的血路。

  江敬舟见势,立马收起炸药手握双刀从墙头飞身而下。他斩杀了两名从背后偷袭贺亭衍的人,而后与其背靠背,目光狠厉道:“要死一起死,别想再把我推开!”

  他不想听贺亭衍废话,对躲在人后拿百姓做威胁的煌莽说道:“地图就刻在我背上,想要,就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