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其实都知道(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296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其实都知道

  卯时,侯府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火势蛮横足足烧毁了四间楼宇。好在火扑得还算及时,伤亡并未想像中的严重。

  侯府三夫人因大火而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没几日,城中百姓便又开始说起了贺亭衍是个妖的言论。

  而比起妖论,说得最多的反倒是贺亭衍的命格。从出生起便克死了母亲和兄长,但凡靠近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原以为侯府中没有亲属关系的长辈应当不会受牵连,但如今看来却是不然。好像这个人到哪儿都是灾祸,简直比妖还要吓人。

  江敬舟坐在吕鹤家的酒楼三层,饭还没吃上几口,听到的全是这些不实言论。

  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传的比一个骇人听闻。甚至还有说泛安之所以连年遭灾,也是因为这颗灾星的出现而导致的。

  江敬舟转着手里的筷子,正琢磨着要不要让这群人闭嘴,便见贺方戟满脸颓丧地跟在吕鹤身后从楼梯处上来。

  同是贺家子嗣,死的又是贺方戟的娘。江敬舟还没出声制止,整个三层的酒楼便顿时安静了。

  吕鹤回家后换了那身戎装,可即便如此,近三年的军营生涯还是将他从头到尾改变了。

  即使现在手里拿着托盘干着酒楼伙计的活,依旧是那副意气风发满身将士之气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眼江敬舟,道:“里间的雅阁空了,坐里面去吧。”

  三人进了雅间房门一关,总算能不看外头那些嘴碎人的嘴脸。

  吕鹤把手里端着的海鱼放桌上,“这是今早刚送来的,我娘特意让厨子烧了给你们尝尝鲜。”

  江敬舟看着海鱼,忽然就想起前几日偷摸着送火药的船商工头,旁敲侧击地问道:“咱们城里可有做火药生意的?”

  吕鹤顿了顿,一直丧着的贺方戟也抬头看向他。

  “我就随口问问,想着要是有人做这生意,我四海镖局也能去讨点走镖的单子。”

  吕鹤把碗筷递给他,坐下后说道:“火药可是违禁品,谁这么大胆敢做这生意。就算是安启明,也得有朝廷审批的文书才能拿。”

  他给江敬舟和贺方戟倒了茶水,问道:“可是你私下看到了什么?”

  江敬舟沉默,工头的那几箱私货他在船上时偷摸的看过一次。他敢确定,里面装的绝对是火药。

  船商行至海上,最怕的便是遇到海盗。所以一些船商工头多多少少都会私购藏匿火药,只不过量多量少的区别罢了。

  “大哥不同意婚事延后。”

  贺方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江敬舟的思绪,他红着眼眶道:“我娘尸骨未寒,我跟大哥说了要守三月丧期。可他不愿,说什么也要在这个月完婚。”

  “今日下葬刚结束,他便急着叫了管家去城东看别院。”

  贺方戟说得恨了,一拳砸在饭桌上,“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跟我娘在我大哥眼里从来都只是外人。”

  江敬舟听得脸色难看,“你说他不愿延后,还急着要成亲?是他自己提的,还是因为陛下赐婚不可违抗?”

  “当然是他自己提的。”

  贺方戟别过头,“就连陛下都下旨了,家中长辈出丧婚期可延缓。可我大哥却非说婚期定了便不可毁,还说届时会买新宅别住,与我守丧不冲突。”

  吕鹤静听着,侧头时忽然看到楼下街道里带着两排铁骑经过的贺亭衍。

  “看来是真的,贺亭衍身边的那位正是城里要卖宅邸的东家。”

  江敬舟赶忙站起身往窗下看。似是有所察觉,他低垂着眉眼看时,贺亭衍也抬头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他看不透贺亭衍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几日不见,这人看他的眼神冷淡的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贺亭衍收回目光,而后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跟那卖房的东家说了两句便走了。

  江敬舟拉开凳子便要下去,可手才刚碰到凳子的靠背,便被吕鹤拽住手腕阻拦道:“别去。”

  江敬舟看着街道上消失的身影,无力地坐回原位。也是,去了又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吵一架。

  可就算闹不和了,就算他两确实不像正常夫妻那样喜欢彼此。贺亭衍是不是也太快了些,刚跟他分开转头就去成亲,真就对他这么厌恶?

  “搬出去也好,省得留在家里闹心。”贺方戟满是怨气道:“得了权位就变得这般,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我。我看外头说的也不全错,说不定真被什么妖邪给附身了。”

  江敬舟憋闷,随口应道:“是啊,也许真的被妖附身了……”

  雅间里,三人围坐一桌,桌上昂贵的海鱼冒着热气却无人动筷。有人暗自神伤,有人恼恨哭泣。一时间,沉默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吕鹤原想劝两句,忽然听到隔壁雅间一名妇人在骂自己的孩子。三言两语,说的全是扎人心窝子的话,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吵得人不得安宁。

  妇人砸了碗筷,骂道:“走,以后也不必再记得我。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雅间里除了妇人跟孩子还有两人,听起来像是孩子的父亲和奶母。

  那父亲连忙抱起孩子,对妇人厉声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即便对我诸多不满,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妇人扯着嗓子骂道:“滚,你们都滚!”

  孩子抱着父亲的脖子,对妇人哭道:“我讨厌娘……”

  妇人没有吭声,那父亲懊恼地骂了一句,抱着孩子转身便走。关门时的声音极大,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把那门都踹烂了。

  可等那孩子和男人一走,妇人便瞬间没了气焰。她哭着软倒在地,嘴里低喃着,“走了才好,讨厌极了才好……”

  留下来的奶母看得揪心,上前说道:“夫人这又是何必,瞒着不说,所有人都痛苦。”

  妇人颓丧着,无力道:“我这病拖不了几日了……只有让他们恨极了我,走的时候,才不会舍不得。”

  她掩面哭道:“孩子跟我相处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我那丈夫更是,他爱了我一辈子,我实在不忍心……我怕他看到我死,会弃了孩子想跟我一块儿走。

  我只能让他们讨厌我,恨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在真正分别的时候,让他们有理由忘记我,然后好好的生活下去。”

  奶母叹了口气,拍着她的后背哽咽着安慰。

  吕鹤拍了一下江敬舟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江敬舟头疼得厉害,听着隔间的吵闹,一些零散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好像忽视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皱眉看向吕鹤,问了个从郸石安起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御医看了所有病人,却只拿走了贺亭衍的血?”

  吕鹤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拽住吕鹤拿茶盏的胳膊,“是谁想出了治瘟疫的方子?所有人都病倒了,大夫又如何救人?”

  “敬舟……”吕鹤眼神游移,显然是一副要说谎的模样。

  江敬舟又问道:“在郸石安,我究竟是被下毒而得的重病,还是也得了瘟疫?”

  贺方戟抬头看着两人,说的那些话他也听不懂。以为要吵架,想出声劝阻却被江敬舟抬手制止。

  江敬舟猜测着问道:“是贺亭衍救的人?”

  对于生病时的记忆他记得的不多,但梦魇中却总是时不时地能听到贺亭衍的声音。哄他吃药,抱他入睡。

  所有人大病初愈都要迁徙到邻村治病,为的就是让被疫病肆虐过的郸石安空上一阵。

  按理应该谁都不能留下,凭什么贺亭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待着,还在那该死的地方做陷阱,引沙狼的人出来。

  而无枝和吕鹤明明都知道,却又诓骗他说人去了朝中领赏了。直到他疑惑的百般追问,无枝才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说出了实情。

  吕鹤挪开目光不敢看他,许久后才说道:“贺亭衍说,不能让你知道。也不知道他的血里有什么,瘟疫不仅对他无害,还能入药。”

  江敬舟收回手,他早该猜到的。什么狗屁化骨散,就是说来诓他的!

  怪不得郸石安看到贺亭衍时,这个人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还有那手掌上被金线划出的伤,他当时居然还取笑这人被自己的武器弄伤。

  不能推迟婚期,还另买别院。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握拳的双手也跟着微微发颤。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冲贺方戟问道:“陛下赐婚,成亲之前,陛下是不是会亲临一次府邸?”

  贺方戟被问得一愣,应道:“当然会来,还有那女方家的长辈也会来。”

  “贺亭衍要娶的人是谁?可是你大娘家的女眷?”江敬舟越问脸色越难看。

  “不是,大娘家的女眷怎么能嫁到我们家,辈分都得乱了。娶的是康王爷的侄女,说是这两家联姻,在朝时……”

  江敬舟来不及听他说完,打断道:“什么时候来看府邸?什么时候!”

  贺方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应道:“就明日。”

  “敬舟!你去哪儿!”

  吕鹤伸手没抓住,眼看着江敬舟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江敬舟几个大步从酒楼里蹿上大街,一路往贺亭衍刚才离开的方向追。

  船商私藏火药,在这柏穗城中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便是跟他一起去过工头船舱过夜的贺亭衍!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一些记忆,爹的信,他生病时说过的话,还有贺亭衍……

  江荣远:“煌莽见首领不愿,便将白狼中武力最高的死侍赐名康潮,将其从暗处提拔到了明面儿。十日内,以泛安从未有过的制度连提三级,并许诺,等煌莽登上皇位便将其以外姓兄弟之名,赐予王爷之位。”

  贺亭衍:“你心里想什么,我看一眼便能知道。”

  江敬舟:“为什么要让我代替别人死,我的命就不是命……”

  贺亭衍:“敬舟,若是我的身边注定会死很多人,注定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我希望,你能活着。”

  只有讨厌极了,才能在真正分别的时候,让喜欢自己的人能有舍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