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机关匣(二)(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270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2章 机关匣(二)

  贺亭衍透过门窗看了眼屋外的空城,被放在街道正中焚烧的尸体也已化作灰烬。晚风拂过,吹走青烟,只留一片死寂。

  江敬舟的袖子中捏着匕首,目光在这间布满金线的屋子里来回扫荡。

  说实在的,其实相比较沙狼,他现在应该更害怕贺亭衍才对。毕竟这个人会绑他打他,还很可能将他囚禁。

  可要是独留贺亭衍一个人在这座空城里,他心里便说不上的憋闷,满脑子都是这人对他好时的模样。

  贺亭衍见人坐到了火堆旁,整理好金线后便也走了过去。只是人还未坐下,江敬舟的一把匕首便指向了他。

  “你坐到对面去,谁知道等下会不会又突然打晕我。”

  贺亭衍没有应声也没有依言换地方,单手撑着地面便在这人身侧坐下了。

  江敬舟的匕首虽对着贺亭衍,可原本也就是拿来做做样子的。见人不听他的,他便自己起身坐到了火堆的对面,右手转着匕首,目光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贺亭衍。

  许久后,他才再次出声道:“你被传染了疫症,所以才让吕鹤他们骗我,一个人留在城里?”

  贺亭衍拿过一旁的干柴丢进火堆,应道:“是,你若是留下来会被传染。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走。”

  江敬舟不敢确定地将这人又从上到下地看了遍,除了人虚了点儿外,患有疫症该有的症状一样未现。

  不可能还有人得疫症,若是还有,吕鹤也不会让城里的百姓出来然后转移城镇。

  贺亭衍铁定是在骗他,可脸上的神色又确实是病了。难道,是从前的病又复发了?应该不至于,毒不是都解了?

  他收回目光,左右丢着手里的匕首佯装不在意。这可是罪臣之子,他必须得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回来。

  “你骗无枝说你要把自己当诱饵引沙狼出来,他要是知道东西真在你这儿,还会这么由着你一个人在城里?”

  江敬舟停了手里的动作,“难道无枝跟你是一伙的?他也跟当年的偷盗案有关?”

  贺亭衍低垂着眉眼,他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只是拿着药瓶往右手的手掌上撒着药粉。

  江敬舟看得心里憋闷,想问问怎么了,但嘴上却依旧没什么好气道:“成天捣鼓你那些破金线,划伤了也是活该。”

  贺亭衍抬头看他,他满脸不屑道:“要不要帮忙啊,看你包的也怪吃力的。”

  “不必。”

  江敬舟嘀咕道:“不必就不必,疼死你得了。”

  言语间,他看到了贺亭衍脚边,用烧过的木炭在地上留了些字。可碍于坐在火堆对面看不清,干咳一声后慢吞吞地向贺亭衍坐着的地方挪动。

  被写在最上面的是四个姓氏,分别是康、贺、苏、沈,而后依次在这四个姓氏下分出了好几个别家的姓氏。

  他数了数了,加上最初的四家姓氏,共写了二十四个。而其中有三个姓氏被木炭划去了痕迹,分别是赵家、李家和孙家,像是预示着在这二十四家中被淘汰了一样。

  “你这写的,是朝廷里的二十四臣?赵家、李家、孙家,这三家不就是你之前因查账而被沙狼剿灭的人家?你这是想到了……”

  江敬舟抬头看向贺亭衍,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挨到了这人身侧,坐直时正好能近距离看到这人的侧脸。

  慌忙别过脸,挠头道:“我俩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打我给我下药的事,等沙狼的事解决了我再跟你算账。”

  贺亭衍披散着长发,外衫也不像平日那般穿得拘谨齐整。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虽坐的端正却又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看到这人坐着的右侧还放了面儿铜镜,犹豫着问道:“你是想看身后的地图?”

  也是,地图被刻在背上,贺亭衍自然瞧不见。这是想在沙狼找上他们前,先找到那笔赈灾银窝藏的地方?

  那倒也好,到时东西找到了去通知朝廷,等沙狼的人夺财时一举剿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那也就意味着贺候当年的事会被朝廷知道,贺亭衍必定难逃一劫。

  “要不,我帮你看看?”

  “嗯。”

  这回贺亭衍倒是搭理他了,右手手掌撒了药并未缠纱布,侧过身后背对着他把外衫脱了。

  这人的后背比他的宽实,衣衫屏退后散落的长发被挪置一侧,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疤。

  脊背挺直后,两边的肩胛骨向脊椎微微收拢,带着结实的肌肉,在火光照耀下渡着层好看的轮廓。

  江敬舟喉结滑动眼神游移。之前瞧贺亭衍背上的地图也不过是草草一眼,突然让他这么认真地看倒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要这么贴近了看……

  他干咳一声,想着两人现在撑死也就只是老板跟伙计的关系,又都是男人,没什么可在意的。

  于是放下匕首,卷了袖子,大方的用手指沿着疤痕找他认识的城镇。

  “这算是山林吗?贺候这地图刻的,也不知道标个东南西北。”

  贺亭衍侧头看他,微卷的青丝渡着火光在脸颊一侧,而后透过发丝照在微抬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外沿。

  江敬舟顺着地图路线往上,抬眼便对上了这人的侧脸。愣怔着,心口鼓胀着,而后腾的一下站起身,拿过腰间水壶仰头喝了几大口。

  “若是看不懂,就用柴火抄下来。”贺亭衍沉着声说道。

  “看,看得懂。”江敬舟说话都带了点结巴,“我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方向。”

  要不怎么说是孽缘呢,他要跟贺亭衍没干过什么也就罢了。两人什么都做过,现下这么看着简直比去青楼看漂亮姑娘还磨人!

  贺亭衍神情淡漠,“柏穗城的西面有江河,找到那条河再看城镇的位置就能知道方向。”

  江敬舟别过目光看着别处,“啊,我知道,这不是正要看嘛。”

  他捡起柴火往火堆里丢了两根,等火势变得旺了才重新蹲回贺亭衍身后查看地图。

  “江河,江河……在这儿!”

  江敬舟一激动,手指点在了贺亭衍的肩胛骨上,随即便见这“地图”跟着肩胛骨微微动了动。

  他顺着江河的路线寻思了半天,无奈道:“地图是看明白了,可要如何看那赈灾银藏哪儿了?也没个特别的……”

  他的目光往下移,停在了腰线接近脊梁骨的一颗小痣上。痣呈黑红状,跟寻常人身上的痣不太一样,像极了庙里出家人拿香点在头顶上的疤。

  这张地图应当是在贺亭衍没什么记忆的时候刻的,如今长大成人,所有的疤痕和地形都被拉开了。难以想象,这人在年幼时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怪不得差点儿死在棺材里,照这么折腾,没病都得被弄出病来。

  贺亭衍似乎有点儿不耐烦,问道:“找到了吗?”

  “应该是这儿,就只有这个位置不一样。”江敬舟起身道:“按照位置,赈灾银……就被藏在了这间县衙里!”

  他看向后院杂草丛生又被堆满烧成炭的家具位置,说道:“就在那堆杂草的地方。”

  真是怪了,赈灾银既然真的在郸石安的县令府,那当年朝廷过来抄家还掘地三尺,难道就没有发现异样?

  大半个国库的银两,这少说也得三个侯府的地窖来装。家都抄干净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贺亭衍穿好衣服,起身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那不行!你要是拿了东西就跑怎么办。”江敬舟紧跟在贺亭衍身后。

  这人现下一副病秧子模样,万一沙狼的人已经埋伏四周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收了你工钱就还是你侍卫,用不着你现在假好心。”他低声抱怨道:“打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贺亭衍没应声,但还是下意识地把人护在了身后。

  现下天色昏暗,他把杂草大致清理出一个范围后,便开始徒手搬那些已经腐化的家具。

  江敬舟站在后边儿瞧不真切,便去屋里拿了跟燃火的木棍出来当火把照明。帮着单手抬起一张断裂的桌案,指着地面的一块石板道:“会不会就在这块石板下面?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儿。”

  他挪开桌案,正要弯腰去搬,忽然贺亭衍捉住手腕钳制道:“别碰!可能有机关。”

  江敬舟被抓着的手腕微微发烫,还能感受到贺亭衍手掌上裂开渗血的疤。他反拽过贺亭衍的手,没好气道:“要么就把纱布包好要么就别乱动,你是将来都不想要这手掌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儿越矩了,赶忙道:“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儿碍手碍脚,没别的意思。”

  贺亭衍收回手,低沉着语气道:“回去找你的吕鹤,我不必你帮衬。”

  说罢,他从废弃的桌案上折下一截桌腿,顶住地面的石板而后用力撬开。竟当真在这石板下看到了只用油布盖着的木箱。

  江敬舟赶忙将火把挪近,确定没有什么机关后便单手将那木箱从地底提了出来。

  奇道:“不会吧?半个国库的赈灾银就这么点儿东西?”

  贺亭衍抬头看了眼四周,皱眉道:“先回断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