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疫症(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277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0章 疫症

  “贺亭衍,你把爹还我……”江敬舟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为什么要让我代替别人死,我的命就不是命……”

  “不喜欢就别招惹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利用我……”

  贺亭衍靠坐着静听,他没有利用江敬舟,但抛开他而言,四海镖局确实一直都在被侯府所利用。

  没什么可辩驳,也没什么可解释。

  他把抱来的被褥铺在床上,拉拽着把江敬舟拖到干爽的地方。伸手探了探其额头,拿过白粥将剩余的全数喂了进去。

  江敬舟起初还要反抗,但慢慢地连最后一点儿力气也没了,只任由贺亭衍摆布。

  拿来的药大概能吃上三回,不过这屋子里没有熬药的器皿,他必须得去别的人家里找找。

  为防止江敬舟逃脱,他只能将其手脚再次捆缚,而后才出门。

  入夜的郸石安比无人的山林还要寂静,这里的百姓正在饱受疫症之苦。轻则发烧咳嗽,重则浑身溃烂。

  街边两侧有不少盖了草席的尸体,无枝正在与进城帮忙的士兵搬运焚烧。看到他后,直起身问道:“那孩子,当真不是?”

  贺亭衍淡漠道:“不是,四海镖局若是有瓜葛,就不会惨遭杀身之祸。”

  无枝看着他,许久后才说道:“也是,不过你问我的沙狼确实没有头绪,宫里从未听过有这个组织。”

  “你一个人出宫,陛下也不拦你?”

  无枝笑道:“我是逃出来,父皇不知道。”

  古有三桑,其上多金玉。无枝本名煌三桑,乃是当今陛下的第七个儿子。

  两人虽从未见过,却都彼此知道对方。煌三桑虽为皇子,却是活得最不像皇子的一位。

  一年中有大半时日都在民间,私访巡查,救济灾民。甚至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将代表皇子身份的黑玉给磨得面目全非。

  贺亭衍走过他身侧,去了边上已经没人的屋子拿熬药的炉子药盅,出来时对其说道:“县衙你不能进了,若是还未染上疾病便早些出去。”

  煌三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被盗的赈灾银你查了这么多年,当真没有半点儿收获?”

  “没有。”

  见贺亭衍要走,煌三桑又问道:“照顾一个得了疫病的人,你不怕死吗?”

  贺亭衍回首看他,垂目后又抬眼说道:“等他病好了,别告诉他。”

  煌三桑拿过腰间别着的烈酒洗手,无所谓道:“我可懒得说这些。不过,你对那孩子这般照顾,他可未必会领情。你要是也染了疫病而死,我会觉得很可惜的。”

  贺亭衍没有应答,拿着药炉静默地走了。

  江敬舟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便看到抱着他的贺亭衍。

  这人靠着床睡着了,一时间让他恍惚地想起了少年时在这人书房里的情形。那时候的贺亭衍腿脚不便,也是这般地让他靠在腿上休息。

  他试图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却发现手脚又被金线给捆缚了,动弹不得。

  贺亭衍醒了,将他放着靠在床头后下床去拿温着的药。也不像先前喂饭那样说一声,掐着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嘴便往里灌。

  他紧拽着这人的手腕,用力到手指关节的血色都变得发白。

  被强迫咽下半碗后,贺亭衍一松手他便骂道:“我好歹也陪了你这么多次,就算是个恩客也不会像你这样!”

  贺亭衍皱眉道:“把药喝了。”

  江敬舟觉得睡了一觉力气恢复了些,问道:“这药里是什么?化骨散?”

  “是。”

  “我不喝!”

  江敬舟反抗,发现自己手脚处先前划伤的地方被包了纱布。现下即便用力折腾,捆缚的金线除了觉得紧外也不会二次弄伤。

  他觉得好笑,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再给颗糖吗?

  “身为侍卫,替你挡刀我义不容辞。可被利用,被欺骗……”他抬头看向端着药碗的贺亭衍,“你要我替你挡着也可以,帮我报仇,我就愿意替你去死。

  剩下的,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你还要对付谁?要杀谁?还是要把那笔偷盗来的赈灾银为你所用?”

  贺亭衍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命令道:“把药喝了。”

  “贺亭衍!”

  江敬舟叫嚣着要骂人,却看到贺亭衍端着药碗喝了口,而后掐住他的下巴,侧头堵住嘴全数渡了进来。

  他被迫仰着头,咽下后往这人的下唇处狠狠咬了一口。

  贺亭衍喂完,并未因此停下,将最后点儿药喝尽,再次低头喂了进去。

  江敬舟吃完药,把人推开后大声道:“让我回营地!”

  贺亭衍抹了嘴上的血渍,头一回对他厉声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找那姓吕的?”

  “对!至少我能保证跟他睡了之后他就能……”

  话还未完,江敬舟的脸上便挨了一巴掌。火辣的痛感清晰,甚至连被打的耳侧都响起了耳鸣。

  他目光愣怔地看着被褥,有那么半刻都没回过神来。

  贺亭衍打他了,不是武功的比试,仅仅只是为了发泄!这个看似温和的人,从来对谁都说话淡漠的人,发火时竟也会对他动手!

  也是,又不是第一次对他动手。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阿姐要跟贺亭衍成亲,他恐怕早被这人打了不知多少回。

  “敬舟。”

  贺亭衍动手后便后悔了,可手还没伸向江敬舟的面颊便见这人抬头笑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吕鹤家开的青楼里,也有不少客人喜欢这么对男倌的。”

  说罢,他胸腔沉闷的又是一阵咳嗽。

  贺亭衍收回手,沉默不语。

  从他记事起,周围的人对他就像是戴着张面具。会笑着给他吃有毒的东西,会满脸关心地将他推向死亡。

  他在这一张张假惺惺的面孔中学会了如何看待人心,可看到的却是永无止境的孤独。

  就在他以为永远都要生活在这样的深渊里时,他忽然碰上了一个喜怒都放于言表的人。

  这个人总做着让他厌烦的事,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生气,可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不必防备的人。

  只是事到如今,这个人也逐渐变得与其他人一样,无法掌控。

  世人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个妖,生来就是。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无一例外。

  时隔五日,敬舟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差。从一开始的无力能谩骂,到连喝口水都没有力气下咽。

  城中得了疫症的百姓也死得越来越多,从他们到达郸石安开始到现在,几乎已经死了半数的人。

  敬舟进城后,吕鹤曾来找过两次。不过好在士兵们拦着,没让这小子进到县衙。

  另外,他出去检查其他病人时曾找到了一面镜子,只可惜铜镜模糊且模样不大,无法看清他背后的那张地图究竟都画了些什么。

  父亲去世时曾对他说过他的身份,所以他能确定,当今陛下要找的这桩被盗案,盗走的绝非是赈灾银。

  断案堂响起了人声,煌三桑脸色难看地从外头进来。他疲惫地靠着梁柱,双颊因为高热变得通红。

  见到贺亭衍出来,用袖子捂住口鼻道:“我也被传染了,看来从宫里带出来的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用。我还以为只要提前吃过了就能避免,上两回碰到有疫症的城镇时,曾起过几次效用。”

  贺亭衍皱眉,“如今城镇中可还有未被传染的百姓?”

  煌三桑摇头,“没有,营地里的士兵也被传染了大半。在这么下去,恐怕我们所有人都得折在这儿。”

  贺亭衍几步上前摸索着煌三桑的衣襟,却被抬手制止道:“烟花竹被我扔了,不必告知宫里。我这个人,就算是死在外头父皇也不会在意的。”

  他笑道:“其实,能死在宫外挺好的,比起待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我宁可死在外头。我只有活在民间,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贺亭衍帮着生了火,而后出了县衙四处看了看。就如煌三桑所言,疫症已然满城沦陷。

  城门口还在发放药品和白粥的士兵也断断续续的开始咳嗽,在这么下去,恐怕营地里的人也得全数搬进城里来。

  他向士兵拿了三人的吃食和药品,士兵见到他,忙拱手道:“世子,前些天送来的粮草和药怕是快不够了。”

  “不是送来了不少银两?才几日就全用光了?”

  士兵为难道:“银两足够,可……已经无人能去采买了。副将和其他兄弟都相继有了疫症的症状,就连大夫也……”

  “知道了。”

  贺亭衍拿了东西回到县衙,他把白粥跟药品分了一部分给煌三桑,另一部分则被他拿去了后院。

  江敬舟的高热已经将他烧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嘴唇干裂,开合着也不知道在念叨谁。

  贺亭衍把人抱怀里,用勺子盛着药喂了两口,却不想这人没什么力气吞咽,只能把药含在嘴里,病若游丝。

  被包着纱布的手腕处伤口溃烂,他处理了几次却并未有所改善。

  他抱着人,无奈道:“敬舟,给你喂的不是什么化骨散。你得把药咽下去,咽下去了,病才会好。”

  “听话。”他抚着江敬舟的面颊,说道:“吕鹤,还在外面等你。”

  江敬舟的喉结缓缓滑动,等了许久才把嘴里的药全数吞下去。

  见这方法有效,贺亭衍又往他嘴里喂了一勺,说道:“吕鹤说,等你好了,他就带你回锦州,见你娘和江瓷。”

  “我的事,你不必再管……不会再有人追杀你。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活,由你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