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郸石安之行(二)(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294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4章 郸石安之行(二)

  江敬舟换好裤子坐回原位,顺道还拿了两包子出来果腹。他递给贺亭衍一个,说道:“肉馅儿的,出发前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贺亭衍接过包子,“你去烧饼铺买的?”

  “是啊,老板见到我特客气,非说要再多送我几张烧饼。”

  江敬舟张口咬走了半个,塞了满嘴含糊道:“老板现在生意不错,偶尔还会拿些烧饼去救济流民。就是有些流民实在太不识好歹,虽嘴上说着感谢却理所当然地成了常客,每天到饭点就准时过来白吃白喝。”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继续说道:“这烧饼铺的老板又不好意思赶人,说这些人怪可怜的只能自个儿倒贴钱送。我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被我三言两语地给骂走了。”

  说道这儿,他反问道:“可你猜怎么着?”

  贺亭衍吃得文雅,咽了嘴里的才应道:“店里的客人说你蛮不讲理了?”

  “你怎么知道!”

  江敬舟把拿包子的胳膊放在架着的膝盖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看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有点儿大病。明明被占便宜时心里也不怎么高兴,怎么帮着赶人了反倒说我的不是?气得我当场把这些人也给骂了一顿!还怪我多管闲事!

  我看这些流民根本就不是可怜,他们就是装的可怜来博取别人的同情罢了。”

  这事儿越想越来火,他虽看不惯富贵高官之间的那点儿虚有其表,但对穷人的那些烂好人似做法同样看不入眼,“我看就是人傻。陶先生当初教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要是钱实在多了,施舍一些救济流民倒也能理解。可明明自己日子过得也同样辛苦,何苦让人白占了便宜还不好意思拒绝人?

  这些流民也是缺德,把别人的好心当理所当然,就盯着那些心肠软的人讨要。”

  贺亭衍神情淡漠,忽然反问道:“如若是你,该当如何?”

  “帮忙干活呗,想要吃的就得付出劳力。就好比那烧饼铺子,老板大可让这些人来帮忙揉面粉或是烧火做饭,在将这些吃食作为报酬赠给流民。”

  江敬舟三两下吃光了手里的包子,“有了干活的前提,不安心于只拿吃食的人就会想着去别的地方上工。打杂洗碗或是到码头干些体力活,拿了钱在去买吃穿用度岂不是更好?只有力求上进的人,才会在困难时遇到贵人相助,而不是一味地只知索取。”

  贺亭衍若有所思,一直以来像个混混似的人竟也能说出这番言论,实属难得。

  他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世上无绝对。”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江敬舟接过贺亭衍手里的缰绳,好让这人能安心吃包子。

  贺亭衍思虑片刻后说道:“你这番话虽句句在理,却用错了方法。你若真想管这闲事,就不该如此蛮横。”

  见江敬舟眉头紧锁没听明白,贺亭衍又道:“你可知烧饼铺里的客人,为何会在你帮忙赶走流民后反而对你恶语相向?”

  “我断了他们做好事的念头?”江敬舟随口答道。

  贺亭衍笑道:“心肠软的人,大多服软不服硬。想要别人同意你说的,就必须得耐着性子以他们能接受的方式。要都如你这般强硬,即便心中赞同也会想尽方法与你反着来。”

  “好像有点儿道理,又好像没怎么听明白……”江敬舟不善人心,很多时候脾气上来了就发,哪儿管得着别人如何想。

  贺亭衍给他打了个比方,“就好比,你原想着用完饭再顺道把碗洗了,但在用饭时忽然被人命令,让你吃完饭去洗碗,你可还愿意?”

  “那还洗什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乐意。”江敬舟听明白了,斜眼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拐着弯儿地说我多管闲事。”

  但随后想想又觉得有理,感慨道:“也是,若是当时在铺子里他们也像你这般说,我定不会将他们骂上一顿。”

  贺亭衍看着前路,“敬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江敬舟刚还觉得被反驳不怎么痛快,忽然一句夸奖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笑道:“多大点儿事,我这人脾气确实也不太好。那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贺亭衍淡漠道:“置之不理。”

  “不理?”江敬舟不解道:“那就看着那饼店老板被欺负?”

  “是。”

  江敬舟无法苟同,他虽称不上什么大侠,但看到这种好人被欺负的事哪里压得住脾气。

  贺亭衍道:“你可知当年的吕鹤,为何总被同僚欺负?”

  江敬舟一听这人把账都翻到了几年前,坐直了道:“这又跟吕鹤有什么关系?”

  “你总是帮他,他便会有依赖性。想要他不被欺负,唯有他自己学会反抗。”贺亭衍说这些话时,眉眼一直低垂着。

  而江敬舟的思绪却是早已到了别的地方。

  当年在侯府书院他确实对吕鹤挺照顾的,只是这些小事他都忘了,这人怎么还记得这般清楚?甚至在这话中还听出了点儿不高兴的意思。

  他忽然心情大好,调侃着问道:“贺哥哥,你究竟是从多久前就盯上我的?”

  贺亭衍没吭声,他便凑到这人身侧,“你是不是私底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吃过不少醋啊?”

  他后半句话几乎是贴着贺亭衍的耳廓说的,说完还不忘往这人脸上香了一口占点便宜。

  “你其实,早就对我动心了吧?”

  贺亭衍出声制止,“别乱动。”

  江敬舟依言坐直了,“我哪有乱动,明明是你先动的。”

  “……”

  江敬舟看着天色渐黑,便起身冲后边押镖的众兄弟道:“原地休息,明日卯时再出发。”

  镖车相继停下,他单手撑着翻身下车,把缰绳捆在了就近的一棵树上。而后兴致勃勃地上车,趁着后边儿的人还没过来,低头便吻住了贺亭衍的唇。

  贺亭衍抱着他,浅尝一阵后问道:“不怕被人知道了?”

  江敬舟脖子里被咬了一口,气息不稳道:“大不了,你再捂着我的嘴。若是在有动静,用你的金线绑着我也成。”

  贺亭衍扯了他的腰封,抱着人翻身进入车内。只可惜刚想进入正题,便听外头吵吵嚷嚷地一阵喧哗。

  江敬舟手忙脚乱地重新系紧腰封,懊恼的出了车厢道:“吵什么吵,想引山贼过来吗?”

  镖队末尾处,镖师几人刚刚点燃火把。

  一名浑身衣服脏旧不堪的书生,正在向众人拱手道:“赈灾粮本就是用来救济灾民的,我为何不能要?”

  几名镖师满脸嫌弃,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推拒道:“边儿去,我们奉命要送往郸石安那便只能到了郸石安才能分发,若是路上少了什么,可都得我们自个儿掏腰包补上。”

  男子气愤道:“朝廷让你们送镖是为了救济灾民,不是只为了赚钱完成任务。”

  镖师听乐了,“不赚钱谁还行镖,我们又不是来救苦救难的。再说了,不赚钱怎么养家中老小,你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江敬舟被吵得没了兴致,走近队尾处问道:“怎么回事?闹什么呢?”

  贺亭衍整理完衣服也跟着下来,看到闹事的男子后,警惕着问道:“此处山野荒凉,你是如何跟上我们镖队的?”

  男子虽穿得脏乱破旧,但言谈举止却是礼数周全。刚才与镖师一番吵闹也是说得慢条斯理,相比较下,反倒江敬舟的镖师更像是山野莽夫。

  男子看到贺亭衍,忙上前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此次送镖的镖头了?”

  江敬舟忌惮会是沙狼的人,忙上前一步道:“镖头是我,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便可。”

  男子站的姿态端正,把江敬舟上下看了遍后,再次拱手道:“这山上有片荒村,原是受了天灾侵害都走空了,剩下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实在可怜。

  我本想让他们收拾了行囊去别的城镇讨生活,奈何这村子里没有可带走的干粮。路途遥远,想与你们讨些赈灾粮,让这些孩子带着路上吃。”

  江敬舟侧头看了眼男子身后的山丘,确实有十几个探头探脑不敢出来的孩子躲着。

  男子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对这些孩子说道:“不是让你们呆在屋子里别出来?”

  十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那个也就十岁左右。这些孩子大多都患有缺陷,有的眼睛看不见,有的则缺胳膊少腿。

  孩子们畏畏缩缩地从山丘后出来,躲在男子身后偷看着不怎么好说话的众镖师。

  江敬舟忽然就想到了先前跟贺亭衍谈论的施人以渔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个“凡事无绝对”。

  男子再次礼数周全的讨要道:“不用太多,只需够这些孩子们的三天口粮即可。赈灾粮本就是用来赈灾的,没有非要到了郸石安才能救济的道理。”

  见几人没有忙着应答,男子便从衣襟里摸出块黑玉,说道:“我没有钱,只有这块传家的玉佩。你们若实在不愿,就当是我跟你们买的,等我有了钱再把玉赎回来。”

  黑玉磨损严重,尤其是原本带字的那面,可以说除了是块玉外其余的一概看不出来。损毁得这般严重,即便当了也没什么人要。

  贺亭衍并未接手,只是看了眼后说道:“按人数给他们粮食。”

  江敬舟忙拉过贺亭衍,小声道:“就这么给了?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还没弄清楚呢。”

  贺亭衍:“无妨,这些人与沙狼无关。”

  此次赈灾本就贺亭衍说了算,要怎么分发他自然无话可说。随即便让镖师开箱,按照人数分发粮食。

  男子见几人不收玉佩便只好收回,拱手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不想这礼还未做全,便听贺亭衍说道:“古有三桑,其上多金玉,三桑生之,其树皆无枝。”

  男子听后忽然一愣,震惊得抬头看向贺亭衍。

  江敬舟:“什么意思?”

  贺亭衍没接话,男子站直后眉眼舒展道:“无枝,正是在下的名字。大人好眼力,仅凭一块无字的玉佩也能得知在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