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绸缎披巾,正坐在客厅的吊灯下,慢慢啜饮一杯加了补药的热牛奶。周玉梅年根上也生了场病,虽不严重,但年纪大了抵抗力也下降,拖到夏天才好,于是每天晚上临睡前,这杯牛奶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身边。
时皓站在身后看着周玉梅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间,那个永远挺着腰板,仪态优雅的女人也慢慢佝偻了身躯,岁月和病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抵挡的了的敌人。时齐树已经倒下,而这个敌人还在争夺另一个人的胜利。
“妈。”
他出声喊道。
“皓皓,回来了?”
周玉梅听见动静,转过身:“是项目不顺利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时皓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过去。
“顺利,市里的领导都已经批过了。”
“最近辛苦了,过年前能结束这件事最好,你和你爸说过了……”
周玉梅习惯性地说着,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尴尬地抱着手里的白瓷杯,顿了下才道:“你自己操心就好了,我也不懂,就不瞎添乱了。”
“妈。”
时皓踏着楼梯回自己的卧室,走到路上,却再次回过身。
周玉梅抬着头望向他。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顺风顺水地出生在这个家里,被当作时家唯一的继承人抚养长大,从小便聪慧早熟,惹人喜欢。
可似乎这孩子也太聪慧早熟了。那些事情,他在大人不知不觉的较量和争锋之中却看清楚了。
“爸的时间不多了,他想见一见时方满。”
她听见他唯一的儿子这样说到,心里苦笑,低下脑袋搅动着汤匙。
“见吧,见吧……”
21:13:04
罪孽与幸福
那天时方满给时皓留了自己现在的联系方式,但是他却没有留对方的,导致最近一有未知来电他就做好了准备,可无一例外,都是推销和诈骗电话。
实际上,他早该想到的,既然自己说了随时都可以,以时皓一贯直来直往讲究效率的处事逻辑,就会像今天这样,一辆车直接堵在校门口,拉着他去往医院。
上次阎征出车祸时候住的就是这家医院,时隔半年,医院依旧是人来人往,而住院部十六楼,也和记忆里一般。时方满跟着时皓的脚步,出了电梯,顺着走廊往东侧最里面走去,他们在最里头的的那间房门前停下脚步,时皓先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
护士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悄声道:“睡着了呢。”
“他一直疼着,估计也就是睡一会,你们稍等下吧。”
房间敞亮,对着门的方向还有一个阳台,只是通过去的门窗封闭,只看到外面一层纱状的白色窗帘在空荡荡的阳台上无声地随风飘荡。
另一间房间里已经提早备好了热茶,时方满跟着时皓走进去,立刻就被墙角大捧大捧的鲜花吸引了目光。依他正常非专业的花卉知识,只认得出花瓣小小簇在一起的橘黄色是万寿菊,红色的点状的小花朵是使君子,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有花盘同样硕大带着细细绒毛的白色雪莲。这些花和其他时方满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混在一起,花瓣拥挤中间或露出细细长长的红色布条,虽然隔着远,上面的字都看不太清楚,但大抵也都是写着祝福的话语。
时皓的视线也随着转到那堆花上。
“我爸生病的事情还没有往外说,能送进来的都是和时家关系还行的人,堆在这儿,他喜欢,味道也好闻。”
时方满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一朵粉色牡丹柔嫩的花瓣,将布条抽出来看了一眼,落款是罗京。而旁边那朵大苞雪莲,布料上面也是的刘宜州,除了这种写当家人名字的以外,也还有直接写某某集团的,时方满本就是随意翻看,直到拿到一把使君子,飘到手上的布料上,黑色的落款龙飞凤舞地写着“阎礼”两个字。
这里出现阎家的礼物,时方满并没有惊讶,虽说这些年时家坐在当地的龙头位置上,但阎家的实力本就强劲,两者之间合作共赢总比争强逞气更为划算,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以为落款上写的应该是阎征他爸,阎校元的名字。
阎礼……那是阎征他哥。阎征和他哥的关系,时方满自然清楚,下意识便抚平了布条,低下头细细浏览着上面的文字。
“你认识阎礼?”
他还未看两行字,时皓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不认识。”
时方满这也不算撒谎,他确实是不认识,只是听阎征提起过。
“你认识吗?”
时皓简短地答道:“我和他同一年,一起上过学。”
时皓站在身边,时方满也失去了兴趣,索性低下身,打算将一直散乱堆在一起的花束按颜色整理好。
时皓站在旁边,并不打算帮忙。护士已经推着车出去了,另一间屋子正躺在病床上的人发出沉重的呼吸,透过盖着的被子依稀可以拼凑出一具被病痛折磨得干瘦的身体。时皓定定地看着他爸,视线又转回,看着时方满忙碌的动作,突然以一种很小的音量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的确小,但那种冰凉的声线一进耳便极有辨识度,极容易吸引人注意。时方满愣了下,不知为何也轻声回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在我爸还没有找到你们的时候。”
时皓道:“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肮脏的蛇啃噬了腐烂的苹果,一条蜿蜒的血迹爬过后,残羹里诞生了我。
时,时家式微下那个废物当家人的姓。
方,时齐芳(方)的芳(方)。
满,他们两个人的满足。
“满满是妈妈和爸爸爱情的结晶!”
女人欢笑着的声音像是最清脆的风铃,男人呵呵笑起来的气声却是慢慢拉扯开的陈旧风箱,那样两个看上去半点都不搭的人正交换着一个甜蜜的吻。
时方满拎着一只布偶小熊,呆呆地站在一旁,看他的妈妈和“爸爸”结束了每天日常的一个亲吻,凑在一起朝他招着手。
“过来啊。”
妈妈会每天给他讲睡前故事,然后问他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躲着同学和老师,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时方满没敢说他在学校里忍着不喝水,甚至连午饭时候的排骨莲藕汤都没有喝,而成功坚持了一天没有去厕所,他只央求着妈妈继续讲昨天的故事,妈妈故事里的主角都是下凡的天使,他们和自己一样,而相反,今天老师讲的那些一定都是骗人的。
“男孩子有小鸡鸡,女孩子会有小妹妹。”
“小朋友们,这些都是正常的。”
我当然很正常了,就像是我的爸爸妈妈也和别人的一样正常。时方满心满意足地躺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