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章之五十二 邾氏(中)(1 / 1)

青山依旧在 思君如故 192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98章 章之五十二 邾氏(中)

  不知为何,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邾伯尧便有种感觉,不可答应他之请求,无论他如何哀戚,如何恳切。

  “我为何要救你的朋友?”他问林墨:“你又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邾伯尧这提防的话语,林墨听见,心内明白。

  邾伯尧眼见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可方走了两步,步伐踉跄,便又停住了。

  他那眉头一蹙,似乎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愤怒,终于露出了怨恨与愤慨。

  这一回,邾伯尧对着他,惊觉有些动摇,想要后退,但终究还是站住了。

  而林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于他。

  “你刚刚是在问我么?”

  “你真的想要知道么?”

  见邾伯尧不答言,他虽不再向前,但也竭力站稳,继续对邾伯尧说话。

  “如果我说,我如今这副鬼样子,全拜你们禹州邾氏的千金所赐——”

  邾伯尧脑内有一声轰鸣。

  “住口!”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对林墨出了手,呵斥制止林墨继续说下去。

  林墨躲不开,也未曾料到他突然出手,竟是硬生生挨了他一掌。

  在听清了他的话之后,林墨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对着邾伯尧面上的怒容,先是露出惊愕表情,然后突然突兀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原来……”

  这,是最善良人呐。

  世间一切善举,所依循行事之理,无非正道公义。

  但世间所有人,待至亲者,待至疏者,亦都有别。

  林墨想通此事,一下就失去了力气,呕出一口刚才在尽力忍住的血。

  “原来……伯尧哥哥……猜得到啊……”

  谁能说邾伯尧不是聪明的人呢?他也许什么都不知情,他好像又什么都知情。

  不,不对,邾伯尧是不会知情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是邾琳琅的兄长。

  邾伯尧的一掌足以令林墨失去平衡,他拿手背抹掉唇边的残血,无力再强撑了,膝一软便跌倒在地。那青石板造的路不够平整光滑,磕碰未能全好的伤口,令他伤处的痛觉又都回到这躯壳上。

  “林墨!”

  邾伯尧上前去扶住了他,林墨抬起眼,反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已知他一身是伤,但如今趁势势扣住了他的脉门,邾伯尧更加愕然。

  “你的内力呢?你的——”

  在这一刻,邾伯尧才知道他为何落魄来此。

  从来不曾这么慌乱过,但邾伯尧没能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林墨的眼中全是恨意,就像是真想啐在他脸上。

  邾伯尧想得也不错,林墨确实恨极了。

  他想问邾伯尧,你是不是觉得,我林墨这样当真极可笑?

  还想问,我林墨在你们所有人眼中,是不是就是悠悠众口中那样,身入邪道,自作聪明。

  真可笑,为什么会想来找邾伯尧,为什么要幻想些不切实际?

  林墨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觉得对不住听了他的话,还在强撑着的滟九。

  他哆嗦着想更加用力握住邾伯尧的胳膊,但已经没有太多力气。

  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可与邾伯尧较量,只能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握紧了邾伯尧的手臂。

  算了,真累。

  林墨松开手。

  “你杀了我吧。”

  邾伯尧不语,林墨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刚才不是就想杀了我吗?”

  邾伯尧仍旧沉默。

  “杀吧,反正今日你不救我们,和你杀了我们,都是一样,”林墨反对他相劝:“这世情,做个恶人,竟比做好人容易简单,我今生无望,何妨做个恶鬼更好?他日还能再来你们禹州邾氏,讨回我的无聊公道。”

  他看着邾伯尧的眼睛,心里明白他那些仁心妙手是真的。

  但邾伯尧若真知邾琳琅所作所为,那他要付出,要掩盖的,又好像其实和邾琳琅本身没甚两样。

  忽然地,林墨就清楚明白了,邾伯尧是不会做什么的,他也不能做什么,因为他不是无关紧要的林墨,可以轻易离开安宁林氏。

  邾伯尧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当年在学宫内一样,他低下头去为邾琳琅所作所为向所有人致歉,可得不得原谅,端看他人如何去想。

  但那时候,又是谁呢?是谁说了一番话?

  是季朝云吧?林墨想起了他,只有刚直不阿的季朝云一个,大声地说出了林墨认为正确的话。

  是邾琳琅做错的事,为什么是邾伯尧在向所有人道歉?

  邾伯尧回答,因为他是邾琳琅的兄长。

  季朝云对此不能接受。他说如果是邾琳琅做错,那就该由她道歉,付出代价,这与邾伯尧是她兄长并无关系。

  他还问邾伯尧,如果当天是她杀了人,你也替她道歉,替她去偿命吗?

  林墨觉得季朝云句句在理,可那时候的邾伯尧,只是叹气,没有应。

  为什么不应呢?林墨想知道,是因为不管如何去想,都觉得那个心爱的妹妹,断不可能真有杀人作恶的一天吗?

  可林墨又怎么能怪他?

  对一个人的情义,会令人心聋目盲,彼时,现今,都是一样。

  人人皆知,邾伯尧将要成为禹州邾氏未来家主,他不能背离禹州邾氏,不可辜负禹州邾氏,否则便会令禹州邾氏声名败毁,无地自容。

  好像除了少有的些许豁达人,或为数更少的执拗人,太多太多的仙门世家子弟,都遵循着这桩桩件件、条条框框。

  得益于此,受困于此……而那妄想逃脱的,就如林宽,又或者如林墨,又得到什么?

  不得善终。

  不得其死。

  这就是天命吗?

  还是,这是人祸?

  若有孟兰因在前,林墨真想问他一问,哪怕不得解答,也想立刻大声问清楚。

  如果这是天命,那为什么?

  如果这是人祸,那凭什么?

  无辜人蒙冤受屈,加害者饰邪营众,何来公理?

  林墨是个傻瓜,若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找季朝云,至少他才似是那个永远公正之人。

  “可是,为何我不去找季朝云呢?”

  林墨当然知道,因为这些事,和季朝云本就无关。

  他总是好的,为林墨做错事,一边大声训斥着,一边又待林墨很好,帮了林墨许多。

  “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不想他,或者好好的一个平阳季氏,也和这些烦忧事相关。”

  他也不能去找林惠,虽然有想过。但她好不容易才离开安宁,离开林府,林墨从来只与她说自己好的事,因为这些坏的,也许会毁去她和陆怀锳,那一点本就好似在委屈中求全的安然生活。

  林墨阖上眼,这人生不该对他人抱有期待与希望,倒不如求个速死算了,就好像,就好像林宽那时——

  “你……要救谁?”

  林墨陡然张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