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春来踏雪归 文字爱好者3 270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章

  秦易维持方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抱手抬头望。

  面前这位自称小哥夫的男子,额头泛出一层浅青,平眉如浓墨轻缓淡抹,长睫低垂似蝶翅轻拍,过分漂亮的双眸视线所向,目中空无一物。

  可惜是个瞎子。太可惜。

  “哦?你是我小哥夫。”

  “嗯!”

  秦易站起身,这才发现,小哥夫与他差不多身量。小哥夫发髻散落半如瀑,未抖落的泥巴黏在衣裳,袖子从中划破,数根棉线似蛛网缠绕,露出的两手绞在一团,裸足白皙胜雪。

  “可我五日前归来祭祖,爹和大哥向我介绍府上亲眷时,不曾有你。”秦易凑过去,捏紧下颔,笑道,“这模样生得倒好,说吧,怎么混进来的。”

  秦易亲眼见他的鼻尖迅速透上一层粉色,眼眶立即泛起朦胧薄雾,委屈道:“什么我混进来呀,我是你大哥用小轿子从后门明媒正纳进来的妾!”

  眨巴,一颗泪珠从眼眶跌落。

  秦易忍不住抬手接住,水光消逝在掌心,他竟然生出想将阮杨脸上的泪珠舔舐干净的非分之想。

  “这么说你肯定不认识。”阮杨擦净面上的泪,脸上顿时多了两把泥,吸了吸鼻子,朝空中抓了一圈,捏住秦易的耳朵向己靠近,悄声道,“我是阮杨。”

  阮杨听他毫无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紧接又悄声道:“不认识我,我父亲是阮芜辞,我父亲,你总该认识了吧?”

  阮芜辞,秦易怎会不知。

  阮芜辞,曾是本朝第一宰相,先皇给予他至高无上的荣誉,赋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扶植亲信上台,朝堂之上仅有阮氏一家之言,一时权倾朝野,风光无限。

  秦易幼时听闻父亲与爹亲商讨过,阮芜辞有意同秦府永结同好,但许过来的是庶子阮杨,配的却指定是秦府嫡子秦砚。

  父亲言罢,大怒:“秦家入朝为官已有几世,他阮芜辞是个什么东西?!我父亲乃前朝宰相,若不是他软硬兼施,我父亲又如何会被迫退位,他阮芜辞又如何能以弱冠之年坐上宰相的位置!”

  父亲挥袖,怒道:“仗势欺人,庶子也配!”

  秦易料到情势不妙,连忙溜走。

  面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年模样,竟是阮芜辞的庶子阮杨?所谓虎父无犬子,想来不能当真。秦易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当然……”

  阮杨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秦易玩心忽起,有意捉弄,屏气憋笑,道:“……不认识。”

  阮杨的小脸瞬间垮下来,秦易憋着笑,阮杨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不是混进来的,这是爹、娘和砚哥分给我的地方。”

  秦易没忍住打量起四周,木门被前晚的飓风刮落,散落在院门两侧,压坏两旁野草,放置锅碗瓢盆的木架子轰然倒塌,不少物什落入一旁的深井。

  许久不曾打扫过的地面,除去不少散落的瓦片外,落叶腐烂粘在地板,散发腐臭的味道。

  飓风过后,门窗倒塌,屋里更是一片狼藉。

  这能住人吗?

  若不是来时便见阮杨在修缮屋瓦,秦易当真以为这是无人来临的荒废院落。

  “阮杨……”

  “我是你小哥夫!”阮杨对这个称谓尤其在乎,听他直呼全名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再强调一遍。

  秦易见他模样生得可爱,不由得败下阵来,失笑道:“行,行,小哥夫。可是,目前你是阮杨,跟你是我的小哥夫有什么联系?唔,还有什么能证明你是我小哥夫的?”

  秦易抱手观看。阮杨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回却是连都双颊染上粉色,背过身去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阮杨,”秦易调侃道,“你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要以身相许贿赂我吗?”

  “哎呀,不是啦。”阮杨脸更红了,耳朵尖红得滴血,“衣裳打结,算了。”

  秦易有心再调侃一番,却见他两指用力,衣襟前端被他撕扯成两半,将散落的鸦发捋至胸前,指尖捏住衣裳边缘,臂间抖了抖。

  阮杨微微侧过脸。

  淡橙天光染上侧颜,透粉的鼻尖发光,下颔与小巧的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作,惹得秦易口干舌燥。阮杨臂间微微用力,衣裳滑落,显露出小片骨骼分明的背脊,最终挂在两侧对称分明的蝴蝶骨之上。

  肤若凝脂,凝脂点漆。

  秦易一时望着发愣,竟生出几分将他占为己有的心思。

  “看见没?!”阮杨故意抖动挂在半肩的衣裳,着急问道。

  秦易到底是未经情事的小伙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别过头去,面红耳赤,问道:“什么?”

  “我背上有你哥的名字,他领着我去刺的!看到没看到没?”阮杨以为他看不清,向后退了两步。

  背上刺字?秦易当然听说过。

  但是在更远的古代,肤上刺字是象征耻辱的刑罚,到今时今日,有些情投意合的夫妻为了表示感情忠贞不二,便故意在不显露的地方刺上对方的名字。

  秦易凑上前去,漂亮的蝴蝶骨上方,果然刻着秦砚二字,复杂的笔划破坏原本白皙无痕的背脊。他嘀咕道:“那大哥身上,也有你的名字吗?”

  “当然没有啊。”阮杨明白他已经看见,立即将衣裳向上捋,将方才扯开的衣带,双手打结连成一条细小的腰带,用力束紧,扎出一圈细腰。

  “为什么?”

  “弟弟,刺字很疼的。”阮杨想起当年刺字磨人的疼痛,却又想到砚哥的名字在背上,笑道,“当然舍不得砚哥疼。”

  秦砚挑的是接近蝴蝶骨的位置,那一块骨头无肉相护,刺字之人问秦砚是否确定这块位置,秦砚夸他这块地方最好看,刺上一定会更美。

  阮杨原本不答应,他本就怕疼,刺字也是被秦砚哄过来的,刺字之人再这么一恐吓,阮杨更是心里发毛,还没开始刺,眼泪就流了。

  秦砚将他拉到外面,揩去眼泪,问道,你喜不喜欢砚哥?

  阮杨边抹泪边点头。

  秦砚指着其他成双成对正在进馆的人,说道,你看,他们都是成亲之后才来刺的,我们还未成亲,我就带你来了,砚哥喜欢你才会这么早带你来的。

  阮杨哽咽道,嗯,我明白了,砚哥,那你让我哭一会儿,我害怕。

  秦砚显得些许烦躁,走到一边,说道,人家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阮杨跟上去,越憋越憋不住,泣道,没……没有阿……砚哥……我好了……我可以去了。

  刺字之人先是用针戳出一圈针眼,细小的针眼全戳在骨头上,光这个程度,阮杨已经疼得涕泗横流,瞥了一眼秦砚不悦的脸,将头埋在枕巾里,不住哽咽。

  刺字之人在背上抹了一圈凉凉的膏药,阮杨正舒服了一会儿,微微一侧眸,透水光的眸中,刺字之人手里举着一把小刀,他吓得赶紧埋进枕巾里,凄凄切切地哭起来。

  平时一点磕碰都疼得大喊,那时咬着枕巾也不敢发出声音,刺字之人的刀锋冰凉,沿着方才针刺过的纹路缓缓割下,时不时对助手说要擦血,阮杨哭得更大声,嚷嚷道,这怎么还带流血的?

  秦砚笑道,小苑安,你哭的,整个馆子都听见了,羞不羞呐。

  阮杨泣道,疼,真的很疼,他们都忍着会更疼,我哭出来背上就没那么疼了,你就让我哭嘛。

  秦砚摸着他的手,说道,那你可得小点儿声,人家以为我欺负你呢。

  阮杨哭道,你可不就是欺负我喜欢你。

  秦砚吻住他的嘴,笑道,这小嘴真会说,这样是不是就更不疼了。

  阮杨鼻音厚重地嗯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嘴唇,泣道,继续阿。

  用彩线沿着笔划缝起伤口,阮杨已经疼得没法嚷嚷,趴在那儿冷汗直冒。当轮到秦砚要刺字的时候,秦砚问他,方才刺的时候疼不疼?

  阮杨扁嘴,一提伤口又疼起来,说道,你说呐。

  秦砚笑道,我待会要刺了哦,你舍得让我疼吗?

  阮杨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当然是舍不得阿。

  秦砚挑眉望着他,阮杨背上还在疼,不能让秦砚也疼,便对刺字之人说道,他不刺了,你在他背上画一个我名字得了。

  秦砚说道,那不能,一起来的,怎么能不刺呢。

  阮杨说道,你听不听我的阿,我不让,不让!

  刺字之人听这两个人耍花枪,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听他的,画一个得了,阿。

  秦砚无可奈何地同意,说道,我的小苑安,可真霸道。

  “所以,我大哥背上没你名字呀?”秦易听了这段故事,想笑又忍不住想摸他的小脑袋,但碍于他自称小哥夫,背上刺了大哥的名,对大哥可谓是忠贞不渝,当然没伸出手。

  可是真不忍心告诉这个小傻子,那时大哥分明就没打算刺。

  而且前几日与大哥一同沐浴时,大哥手臂上分明刺着正妻夏晔的名字。

  “没阿,我不让!画上去不疼。”阮杨苦口婆心地说道,“弟弟,以后你可千万别带你喜欢的人去刺字,疼的很,我恢复了个把月呢,也不知道谁整出来的,那会儿可流行……”

  阮杨的面容稚嫩,语气却语重心长,十足当长辈的模样,秦易不禁憋气发笑,说道:“嗯,行,不带,坚决不带。”

  阮杨满意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正事儿,问道:“对了,你信了吧?”

  “嗯?”

  “我是你小哥夫阿。”

  “哦。”秦易俯下身,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小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