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极了,几乎要再次垂泪。可苏汝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好了,别这样一副神情。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若你对我还有些心疼,日后却不要真的与我疏远……就算疏远,好歹见面还是相识,能说说话,能像朋友般相处,我也就知足了。行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似乎想要握住杜玉章的手。可手的主人犹豫一下,只在杜玉章手背上拍了拍——就连宽慰,也带了点拘谨。像是怕过分的亲密,会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叫杜玉章为难。
这份体贴心思,反而叫杜玉章心中更加酸涩。
他此生并没有对不起谁,却独独辜负了身边这个一直保护他的男人。明明并非本意,却一步步到了今日,伤人到如此地步,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而且,我也想亲自牵马给他看。毕竟我也不是个无名小卒……他日后做事,也该掂量掂量。”
苏汝成再次开口。这次是他惯常语气,意气风发又傲然自若。
“……他?”
“大燕皇帝。”
苏汝成冷哼一声。
“我一百个看不上他,可偏偏你喜欢他。这我无能为力,但他却不是什么良配!从前对你……也不过是看你无依无靠,欺辱你无人撑腰!今日,我却要叫他知道,你此刻再不是孤苦无依,任凭他捏圆掐扁——若他再敢对你不好,我西蛮数万精兵,第一个就不答应!”
“……”
杜玉章回头,怔愣地看着苏汝成。他心中酸涩又有些暖意,一时百味陈杂。苏汝成也正抬起头看他。
“怎么?阿齐勒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是改了主意,不想找大燕皇帝,想跟我回草原去了?那我自然从善如流——今晚就让他们准备喜帐,晚间我们就入洞房,如何?”
“苏少主!”
杜玉章脸上涨红,忍不住瞪他一眼。苏汝成哈哈大笑,依稀还是那个爽朗的草原儿郎。
被他这样一闹,方才的低沉气氛顿时消散许多。二人也到了平谷关那显眼的将军府外。
“白皎然应该就住在这里。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若是你平安无事,就找个人给我报信。”
“好。”
杜玉章下了马,向他拱手告别。苏汝成点点头,唇角勾着,向杜玉章眨了眨眼。那潇洒神态,叫人想起当年大燕京城里初遇的时候。
杜玉章又觉得眼睛一酸,忙转头走了。走了没几步,却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阿齐勒!”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苏汝成依旧抱着胳膊,一动没动。见他回头,苏汝成笑着对他说,
“没事做,就叫你一声试试。看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苏少主说哪里话!你这个朋友,我这辈子都认的!”
“那就好!说话算话!”
杜玉章又挥挥手,这次真的走了。
苏汝成依旧勾着唇角。只是那笑意从眼睛里褪去,就再也爬不上去。
他紧紧攥着的掌心张开,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碧玉环。
方才本来打算将这东西还给杜玉章……可终究,还是舍不得。
一枚玉环。若并非寄托着伊人的爱恋,却不知是该留不该留?就如同那一声“朋友”,明明相思成疾,却不得不笑着接受,仿佛刀刃酿成苦酒,不知该如何入喉。
“……这东西,平白留着伤心。不如砸了算了。”
盯着那玉环,苏汝成自言自语。可他的手却扬不出去,只能呆呆盯着玉佩望。片刻,他长叹一口气,还是将那枚玉佩揣回怀中,郑重收好了。
……
杜玉章敲开了将军府的前门。很快,管家出来了。
“什么人?啊,您是……”
那管家只看了他一眼,立刻敞开大门。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您是杜先生?请随我来。”
杜玉章一愣。他细细看向那管家,却没有半点见过的印象。想必,这是有人嘱咐过了,若是有如自己一般相貌的人来访,连通报都不必,直接请进府中。
这是将军府。可杜玉章连这里的将军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白皎然恐怕料不到自己会突然来找他……所以那个能够在将军府说一不二的人,会是谁?
——是他心里想到的那个人吗?
杜玉章心念一动,浅浅笑意不觉浮现在脸上。那神情柔和,如春风骀荡。他本就是绝色,此刻露出这样神情,叫管家在一边看了都脸上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两人转过前院,往一旁的偏庭而去。
杜玉章心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宁公子就是李广宁。之后的事情,他全记不清楚了,可他此刻想起来,心中却满是柔情。
太奇怪了……之前对李广宁,他虽然不能忘情,却怨得更深。整整三年分离,他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想到噩梦般的场景,叫他心力耗尽,憔悴不堪。但此刻再想起他来,倒好像那些恩怨都消散空中,只剩下浅淡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却是渴盼与思念。
——我和陛下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会是什么……却叫我们之间那样深的隔阂疏离,都消弭无踪?”
杜玉章想不起来。但他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一定是极好极好的事情。
——若是我当真想不起来,就只能叫陛下亲口说给我听了。他会生气……或者埋怨我吗?”
杜玉章突然有点担心。可他却又觉得,现在的李广宁,耐心一定好得多了。无论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他都不会轻易与自己动气。
没什么依据。可他就是知道。
这时候,管家已经将他带到了偏庭门前。望着那扇门,杜玉章的心越跳越快。就连手心里都潮湿起来。杜玉章摸摸脸,感觉有点热。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他知道,此刻的他,脸上一定带着些潮红。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的眼睛睁大了。欣喜笑容冻在了脸上,淡淡的潮红也褪去了。
眼前,是一座高高的灵堂。雪白的麻布缠绕梁柱,从大梁上泼洒而下。粗大的白烛顶端,是幽幽跳动的火光。
——这是什么……这是谁的灵堂?陛下在哪里?陛下……陛下为什么要让他来这么一个地方?
杜玉章心中惶急,他踩在满地纸钱元宝之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接着又一步。他一脚绊在门梁上,向后仰了过去。
却被一个人扶住了肩膀。
“杜先生,小心。”
那声音他很熟悉,将他从鬼蜮带回人间。杜玉章一身冷汗,喃喃道,
“韩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
杜玉章回过头,看到了韩渊的脸。那张脸憔悴,透着青白,眉宇间带着恹恹的冷淡。
杜玉章很熟悉韩渊的这个神情。当初,他在朝堂上做一名奸臣头子时,与他那些朋党一起攻击自己时,脸上就是这样一副神情……好像对什么东西十分厌恶,却无可奈何,不得不与之周旋。
但当他对着自己发言时,反而带着些笑意,眼睛也明亮许多。
后来,他们阴差阳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