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发呆的功夫,青丘玦就不见了踪影,隐约瞧着是向竹园去了。
谢陵瑜的余光里没了那令人安心的身影,他有些焦躁的放下酒盏,对孟毅道:“我出去透透气。”
临近京城的小镇住着不少富商,他们并未选择客栈,而是留宿了孙黔常来的一家民宿,这里的主人便是当地的富商,原是做布匹买卖谋生的,奈何长子自小聪慧,将那小铺子硬是做成了大买卖。
早年间长子走南闯北,押货时意外遇上了山匪,正巧被行军路过的孙黔及其部下所救,长子感激涕零,从今往后孙黔途经此处,总会来小住几日。
一来二去,也称得上一声故友。
如今那位长子在前厅与孙黔叙旧,孟毅又太了解他,令他坐立难安,谢陵瑜在抵达竹园前,忽而转身,发泄似的一拳头狠狠砸在了身侧粗壮的树干上。
真是烦得很。
“噗通咚——”
一连串的落地声响起,掺杂着几声闷响,谢陵瑜被砸的一愣,慢半拍的抬头,一颗石榴在眼眸中一点点放大,最后砸的他眼前一黑,晃悠的退后几步。
人在树下呆了半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滚落的石榴,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儿。
“噗。” 憋笑破功的声音响起,“好掌力。”
谢陵瑜慢吞吞的回头,看见了青丘玦要笑不笑的脸,也许是他的表情过于呆滞,青丘玦从憋笑到放声大笑,凤眸中晕染着暖色,像是撒欢的狐狸。
谢陵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心口,几天的郁结在这一刻散去,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从鼻腔叹出一口气,走过去抬手就给了青丘玦肩膀一下。
这一下他没收劲,带着点忿忿的意味。
“不许笑。”
笑什么笑,都是因为你。
谢陵瑜心里抱怨着,却又开始后悔刚刚是不是劲使大了,这人身上保不齐有什么陈年旧伤,想想又替他揉了揉。
青丘玦看他俊朗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又替自己揉揉肩膀,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想当初初见之际,谢大公子可是当着他的面砸碎了茶盏,一副凶狠要咬人的模样,谁知现在还知道心疼人了。
“你跟树过不去做什么?” 他好笑的问。
这些天某人烦躁都写在了脸上,还刻意避着他,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谢陵瑜闷闷的就地坐在竹园的石碑上,风迎面吹过来,他舒服的眯起眼,眉头倒是没放松,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烦。”
青丘玦乐完,又恢复不咸不淡的样子,伸手弹他的眉心,“在想京城的事?”
谢陵瑜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是啊,不然还能烦什么。”
不然还能烦你究竟是去是留。
“啧,这有什么好愁的。” 青丘玦端详着他,似是难以理解,“我在不需要你烦这些。”
谢陵瑜黯淡的眼睛骤然迸射出光芒,眯起的眼睛瞪圆润了,嘴角忍不住上扬,自动忽略了其他话,满脑子只剩下最后一句。
“我在不需要你烦这些。”
我在。
他说他在!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青丘玦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看来是猜对了,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容光焕发的谢陵瑜,青丘玦目光晦涩。
心绪轻而易举的被搅乱,他却抬步就走,身后谢陵瑜莫名的扭头看他,“喂,你去哪?”
青丘玦没回头,嘴角扬起个恶劣的弧度,只是挥挥手,“瞧瞧此处姑娘水灵与否。”
只是无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思,现在都不便深究,也许以后也不会,他背着青丘血仇,怎能无端拉人下水。
能让它被埋葬,最好。
谢陵瑜一下子站起来,眼里的喜悦化作愤怒,抬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儒雅的谢公子忍不住咬着牙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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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不远,老远便能看见皇城脚下的繁华,锦袍公子摇着折扇谈笑,华裳姑娘驻足摊前嬉闹,这里是富商和权贵的地界。
美其名曰——京城。
谢陵瑜自那番对话后,再也没拿睁眼瞧青丘玦,可见是气得不轻。
他和孟毅看沿途的华丽,居然觉得有那么点陌生,这几个月像是过了多年,令他颇有些近乡情怯。
孟毅放下帘子,脸上带着点说不清的感慨,他侧过头看向谢陵瑜,叹道:“怪不习惯的。”
谢陵瑜噙着笑闭眼假寐,两余月没做戏了,可不就是不习惯了嘛。
“那你可得好好缓缓。”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宫宴,就在今晚。
谢陵瑜视线落在落后孙黔几步的青丘玦身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又换上了粗劣的布衣,正默不作声的骑着马。
“这次,你会带给我什么惊喜呢……” 谢陵瑜喃喃自语。
孟毅没听清,特地把耳朵凑过来,“什么?”
结果被谢陵瑜嫌弃的推开,“我说乏了,眯一会儿。”
“哦……” 孟毅悻悻地坐回去,合着又自作多情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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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小心的避开人群,朝着无人的阴暗角落而去,它寻着沿途的异香而去,这种药粉有两种,只有服下另一种,才能彼此相吸引。
小黑蛇避开人,低调的游入一处府邸,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威严贵气。
——邢府。
邢尚下巴上蓄了些胡须,略显颓废的伏在案前处理公务,突然,一声奇怪的响动令他警惕的侧目。
只见半开的窗扉前,先是露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四方小盒,紧接着出现一双充满睿智的蛇眼,和它漆黑的身躯。
小黑有礼貌的用头点了点窗扉,将木盒推进屋里,紧接着黑色的身躯一扭,消失在偌大的邢府。
邢尚走过去拿起木盒,将里面的信纸取出,目光顿时一凝,看完后将纸条揉成一团,放到蜡烛边点燃,落在地上化作了灰烬。
他不疾不徐的走出去,信步踏入东边的厢房,头顶的牌匾写着 “落闲” 二字。
此乃邢雅娴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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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丞相府。
周喜早早侯在前厅,正坐着与谢丞相品茶,并不多热络,不咸不淡的谈上几句。
谢管家疾步走来,脸上带着喜气,规规矩矩的低声道:“公子已到。”
周喜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淡笑,起身整了整衣袖处的褶皱,向后伸出手。
身后的小太监会意,恭敬的递上托盘,上头有一卷明黄。
除了孙黔直接回了孙家,其余三人都跟着来到谢府,谢陵瑜一踏进门槛,便瞧见一行人立于前厅,淡笑着迎他们。
他加快脚步,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这才行礼,“周公公,父亲。”
“谢公子,好久不见。” 周公公接过圣旨,笑眯眯道。
谢陵瑜淡笑,余光看见父亲正细细看着他,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谢丞相稍稍放下心来。
周公公拉开圣旨,一字一句道:“谢陵瑜接旨。”
“臣在。” 他一掀衣袍跪下。
谢陵瑜一跪,身后的孟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