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Part 39
时间像一把散沙从我紧握的手指缝间悄悄滑落,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会慢慢的消耗殆尽。
我总要把最后的选择告诉陈子喻的伯伯,我的校长。
趁着陈子喻上学,我和校长见了面。在一家茶馆,他喝着名贵的龙井,手指有节奏的随着弦乐的律动敲击桌面听我的答案。
“我可以选择离开陈子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会给陈子喻的人生加上不该有的污点。”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可是就算我看起来很镇定,在久经沙场的校长面前还是像一阵毛毛雨一样,毫无重要之处。
他听了我的选择,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等一曲毕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用正眼看我,“既然你选择离开子喻,那么当然我会实现我的承诺。”
“我也是想要子喻好。”
是啊,我们两个人的目的都一样,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请校长答应我一件事。”
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额头上的皱纹都显现了出来。毕竟是见过很多世面老谋深算的人,他笑声里透着很多的信息。
“还敢在我面前谈条件,不错。”他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讲来听听,看我是不是有兴趣。”
我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手上全是汗,“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是。”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我希望您能答应,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孤注一掷,我只能在离开陈子喻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做一些我还未完成的心愿。
“这算威胁吗?”校长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放下茶杯,像鹰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了好几遍,最后他又笑了,这笑容好像在说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讲条件。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退宿,被他蔑视也好,我始终会勇敢的用自己最后的自尊去赌上一把,“您这句话讲得并不对,我哪有什么资本能够威胁到您呢。”
他只是抬了下眼皮子,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一个月,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同样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您说。”我豁出去了。
“寒假结束之前离开子喻,还有,让子喻恨你。”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句的像我强调。
让陈子喻恨我,这就是他给出的条件。
我握着拳头的手久久都没有放松,指甲深深的刺进皮肉里我却不觉得疼,比这个更疼的是我的心。让陈子喻恨我,这是不给我任何退路,他怎么会如此残忍,表面是心平气和的慈祥,底下却给我丢来一把把的刀。
可是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退路。前方是悬崖,后面是峭壁,我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好。我答应你,只是这一个月希望您能不来打扰我和陈子喻。”
说完这一句,我失魂落魄的逃离了茶馆。
跑到街上,身体像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脑袋里没有丝毫的东西,仿佛我的意识都被抽离,仅剩下躯壳在行动。
天公不作美,我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天就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冰凉刺骨,我却没有去躲,任由那雨水像刀子一样落到自己的身上,从头发滴到脖子,再缓缓的流过心脏。
我已经失去了知觉,那么再冷又有什么关系呢。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夏默,现在在下雨,那就哭吧,反正也没有人会察觉,可是我却忘记了如何掉眼泪。
走过一对母女,一位母亲牵着她的女儿,那个小女孩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角说,“妈妈,妈妈,快看那位哥哥怎么在淋雨,他不冷吗。”
她的母亲告诫她不要多说话,撑着雨伞快步从我的身边走过。在她的眼里,我这样一个在大冬天淋雨的人一定是一个疯子,而大多数人对于疯子的做法是能避则避,唯恐被一个疯子伤害了。
我宁愿自己是一个疯子,至少他们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呢,除了任人摆布,还能选择什么?我恨我自己,连自己的爱情都守不住。
回到家,陈子喻还没有放学回来。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黑暗陪我,在黑暗里我蜷缩起身体,坐在落地窗的摇椅上看外面的世界。
身体很冷,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想,就这样吧,就让寒冷渗透我的全身来麻木我的心。
玻璃上是一圈圈的水晕,夜幕笼罩着窗外的世界。再喧嚣的城市在雨中都会变得寂寞,寂寞的只剩下雨滴来安慰它的心。
寂静的空间里,我能听到窗外雨滴细密的声音,像在为我诉说,这个世界有很多的无奈。把头静静的靠在冰凉的窗户上,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我仿佛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看到那天的烟火,那天的陈子喻。我刚想伸手,眼前一黑,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醒来,我首先闻到的不是家里熟悉的味道,而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偏头,便看到趴在我身边睡觉的陈子喻。
头像要是要爆炸一样生疼,我努力让身体直起来想要去摸陈子喻的脸。在手还未触及到他脸的时候他便醒了。
擦着惺忪的睡眼,陈子喻把我按进被子里。
“别乱动,正挂着点滴呢。”
空中的点滴瓶因为我手的晃动而轻微的晃动,针头在我的手背上滑落。
“叫你别动,我去叫医生。”他说着便转身去找医生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现在已经很晚了吧,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想要回忆起什么,脑袋却不听使唤的疼起来。我敲着自己的脑袋,陈子喻便开门和护士一起进来了。
陈子喻说,“别敲了,再敲就变傻子了。”
护士笑着为我重新插好针头,很快便离开了。
我看着在空中轻微晃动的点滴瓶问陈子喻,“我怎么在医院。”
陈子喻生气的说,“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我一回家就黑灯瞎火的以为你跑到什么地方疯玩去了还没回来,一开灯就看到你倒在摇椅边,地上还有一大摊水渍。你知道我吓坏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既有担心又充满着怒火,就像是京剧脸谱一样精彩我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还笑,你知道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要是再晚点回家的话,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说完,紧紧的抱住我。
“陈子喻,疼。”
听到我喊疼,他又轻轻的放开我,帮我把被子掖好。
“还知道疼,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医生说你发了高烧,哮喘又犯了,再晚点恐怕就......”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他突然眼睛红了。
“陈子喻,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要是你没了,我也跟你去了。”
他说得认真,全然没有了平时开玩笑的语气。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陈子喻,有一天要是我比你先死你怎么办?”
他说,“你要是先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熬成汤喝了。”
“。。。。。。”
“所以你不能比我先死,比我先死的下场就是这个。”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这一次我却再也笑不出来。干咳的咳出几个咳嗽,陈子喻就不准我再说话了。
在医院睡得极度不好,一直做着累人的梦。梦里的场景混乱,就像是一部闹剧。早上起来的时候,陈子喻已经上课去了,他给我买了白粥放在我病床的床柜上。手机里是他的一条短信,让我起来的时候喊护士帮我把粥热一热再喝。
很奇迹的,我竟然照着他的话喊来了护士帮我把粥热了一下。护士又帮我把枕头垫高,好让我斜坐在床上喝粥。
外面的天气已经转晴,冬日的暖阳一股脑的都跑了进来,洒得地上,床上,我的身上到处都是。
我一边坐着晒太阳,一边喝陈子喻的給我买的粥。胃和心前所未有的暖和,我奢侈的想,要是时光就此停止那该多好啊。
下午的时候,陈子喻来看我。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演一个小品,我笑得前仰马翻。
“叫你别乱动,等会头又疼了。”
我看他又生气了,就收敛的缩回被子里,眼睛眨巴眨巴的装可怜看他。
“别看我,你这招没用。”
“陈子喻,你狠。”
我假装生气,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出来。他轻轻的把我的被子拉下来,然后说,“好了,别闹了,听话。”
我想了好久,问他,“陈子喻,我们的事在学校......”
“想问就问呗,藏着掖着多难受。”
“你有没有被处分啊?”
他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吃处分也不想你连老师都没得做。”
“说什么呢,我无所谓啦。”我安慰他,我知道他一直很自责。
“夏默,以后我们去荷兰吧。”
“为什么?”
“在那里我们能结婚啊,将来我要娶你的,再说那里比较自在。”陈子喻的眼里流露出渴望。
“那你就给我用功啊,还有半年多时间就高考了。”
我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自私的,因为我想用他的一个梦想来让他好好的读书。
“真啰唆,简直比邻居家的婆婆还啰嗦。”
“你看你现在就嫌弃我了,那以后还得了。”
“好啦,绝不会嫌弃你的。你看要是我嫌弃你了,学校里喜欢我的女生那么多我早就跟你吹了。”说着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刮完之后还得意的笑起来。
我被他噎得没话,只能气鼓鼓的说,“陈子喻,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哪还有女生会喜欢你。”
他不说话,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一叠信给我,“你自己看吧,别人的情书。”
我疑惑的接过他手上的信,他又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还有男生的哦。”
我被他气得扔掉了手中的信,看着信在洋洋洒洒的洒了一地,陈子喻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的对我说,“宝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只爱你一个,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医药费我可再也付不出第二次了。”
“。。。。。。”
不过知道他在学校过得还不算话,就算他收到再多的情书我也高兴。
“夏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淋雨吗?”
陈子喻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在喝药。药片还没有吞下去,就被我一下子呛了出来。
“啊?”
“别装傻,说实话。”他一边替我收拾残局一边问我。
因为他问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找不到缜密的借口,“去看苏暖的时候下雨了,没带伞就淋了点雨。”
说完我紧张得偷看他的脸,他的表情一脸严肃,“骗谁,地上那么多水从你身上滴下来你说你淋了一点,医生说你长时间淋雨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本以为他会继续追问,可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以后不能再给我去淋雨了。”
我诧异,抬起头来看他,他伸过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看到的是自责的眼神。
他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再当老师了,所以心情不好才会干这样的傻事。
陈子喻,我很对不起你总是让你自责,不过就让你这样觉得吧,或许这是掩盖事实的最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