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事。”我摇摇头。随即回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顿时呆站住,犯起了难。局促之下,脑中更是糊涂一片,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身侧之人,盼道:“息兰……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话出了口,我便立时懊恼起来……如何有我这般尽地主之谊的?
果然师尊听了,笑我道:“原来海桐什么也没有准备,便这般招待起了客人。”
“……有些匆忙,”我不自然地偏开脸,不敢看他含笑的眼,小声辩解道:“未来得及准备。”
哪里是未来得及准备,是全然没有准备……什么尽地主之谊,不过是脑子一热下的提议。我并不擅长此种事情,最拿手的莫过于在自己院中捡些小东西做,如此便打发去一日光阴,对外头哪处有趣物实在知之甚少。
幸得师尊并不打算就此为难我,随意地打量起了四周,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四处走走吧。”
也只能如此了……事到临头,已反悔不得。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与师尊在街上游逛。
今日虽非盛典,但路边摊铺却也热闹。我们一一路过,师尊却始终未置一言。我从余光中望见的,也是他不见兴致的模样。
这个邀约,或是一开始便不该……我这样唐突地邀人同游,却半分准备也无;师尊或是碍于情面,不好推辞,我却看不明白人家脸色。我这般由着性子,却不曾考虑别人……
我愈发紧张起来,心中自责,不自觉地掐起了指尖。
一路都似在神游的师尊忽然道:“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又……后悔?
我不明地停了下来。转头一看,师尊也看着我,脸色不知为何冷了下来,叫我不由怔道:“什么?”
“总是你先做决定,到头来却又要反悔。”师尊说着,脸上似有异色一闪而过,似恨似怨,“这次也是——分明是你先邀我的,如今却又后悔了。”
“……这是何意?”我有些叫他的神色吓住了。
然而等了片刻,师尊却是收敛了神色,也不多解释,似是方才的失态不过是我错觉。
我还在思索,他却已指向路边做糖籽的小摊,“这个,我想尝尝。”
叫他这一岔,我很快便将他方才的反常抛到了脑后,殷殷将他领到摊前。
小贩殷勤地向我们推荐自己拿手的琉璃糖籽,师尊听了,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倒是看不大出来先前说“想尝”的模样了。
等我将银子递出时,似乎觉出一束目光从旁投来,正落在我方才被自己掐红的指尖上。我慌忙蜷缩了起来,不想被瞧见。
“客官?”小贩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有些窘迫地愣在半空。
“……对不住。”我讪道,忙将银子再递到他手中。
这一次,旁边那束目光已经平静游走,如游鱼入水,觅不到踪迹。
小贩不觉我二人间的这暗澜,已经笑着将包好的琉璃糖籽递来,“您拿好。”
我接过,转身要交给师尊。他却是不接,只道:“我不爱吃,你拿着吧。”说罢,已经自己往前走了。
“……不爱吃?”我愣了愣,才拎着手里的糖籽包追去。
他只走了两步,便停下来等我了,颇理直气壮道:“方才想的,现在不想了。”
我叫这话堵住了,想了一阵,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怎如此多变……”
哪知师尊听了,却是“哼”了一声,很有些怨恼的样子,道:“若论多变,我哪里及得上……”话到此,便没了声音。
“及得上什么?”我不由追问道。
我还等着师尊的回答,他却已经停下了脚步,望着一旁的衣裳铺道:“我想做身衣裳。”
我自然无不应。
“两位公子,可要买身衣裳?”伙计迎了上来,“我这处各种花色款式都有,二位看看?”
师尊随伙计去瞧了。
我跟在后面,只看了看,便知师尊若穿上这些,也多半不会合身。是以便在后头扯了扯他的袖摆,小声道:“这些,怕是不合你身。”
我声音不大,伙计却是耳尖;怕生意不成,他连忙道:“改一改,或是全做套新的,都凭客人您喜欢。”说罢,也不等人应声,他便急急唤来了铺中的裁缝。
裁缝从堂后来,拿着尺子要替师尊量身,却被避开了。只见师尊退了一步,正站到我身后,“我不喜别人碰我。”
“这……”裁缝犯起难来,与伙计面面相觑;转眼又看到我,顿时喜道:“二位既是友人,那不如让这位公子来?”
我哪里是师尊的友人?……更何况,若实论起来,我在师尊眼中大抵也只是萍水相逢之人,难道便不算是这“别人”了么?
我不欲师尊为难,正要推拒,耳后却飘来一句:“可以。”
我瞠目结舌,直到裁缝眉开眼笑地将尺子交到我手中,与我道:“那便有劳这位公子了。”
我握着这尺子,颇觉烫手。可师尊一副已然准备好的模样,背向我打开了双臂。
如此一来,我未出口的话也被留在了口中,认命地走了过去。
“肩宽一尺六……”
“臂长二尺五……”
前头都还顺利,然而待量到腰-胯时,他却是束手转了个身,正朝着我了。
“……”我茫然地抬头,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微展着双臂,落落大方地示意我快些动作。
我捏着尺子,顿时不知所措。
见我不动,他便又一脸不明,似疑惑我为何不动,出声催促道:“快些,再耽搁该晚了。”
若非他神色无虚,我险些要以为他是故意要看我热闹了。
我败下阵来,绷着脸低下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舔了舔发干的唇,才敢拿尺绕过眼前劲瘦的腰,再紧了紧。
只是如此一来,我二人的姿势便像是我将脸埋在他颈侧,而他又正垂下手来,做足了拥抱的姿势,正应和了我的。
贴得太近了,我甚至嗅到了眼前之人身上极深的暗香,竟叫人无端体贴出亲昵之意。
“量好了?”
说话间,已然有温热的气息扑到我额上。
我一震,回了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腰宽……二尺四。”
清浅的呼吸就这么贴着我的脸颊漏进了我的颈侧,我一惊,差些撒手将尺子甩了。
“做什么?”师尊扶着我的臂,将我的手稳了,淡声道:“继续。”
……继续?
我往下瞧了瞧,却是如何也不肯动了。
“难道你还要让别人来么?”
犹豫间,师尊已经颇有些咄咄逼人地又上前一步,将我逼到了屋边。
店中方才进了别的客人,伙计和裁缝都已经到那边招呼去了,以致我眼下的窘境,也无第三人注意到。
我几乎是被笼在了屋角,气势愈发提不上,身前之人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打算;我嗫嚅许久,不得不小声与他商量:“让、让店里的裁缝来吧……”
眼前忽然亮了些,是师尊稍退了半步,让我去瞧那正忙着招待客人的伙计;很快,这丝缝隙又被掩了起来,我的退路都被围堵住了。
进退维谷。
“他们正忙着,”师尊微蹙起眉,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无理取闹的孩童,“只剩最后一步了,你快些便是。”
“……”
我不答,心中却是争斗起来:一面想着不可如此,师尊定然想不到我会他心存觊觎,这才对我这般信任,我不可辜负了他;一面却觉得自己不过顺水推舟,是师尊要我如此的,况且只剩最后一步,何必再麻烦别人?
最想触及的师尊近在眼前,想要继续的念头渐占了上风,我竟真生了几分动摇。
“两位公子,可量好了?”裁缝的声音渐近。
我一悚,不觉用上了几分力气,将面前的人一推,猛地清醒了过来。
师尊已经顺势退开,面色如常,“快好了。”
我僵立在一旁,不敢多言。生怕哪处不妥,叫人看出了自己方才那瞬间的心动……那点不见光的心思。
之后,直到师尊与那伙计商定好制衣的事宜,又领着我出了门,我脸上不知何时烧起的热度也未能降下来。
走在路上,师尊稍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惊奇,道:“天气这么热么?”
“……”全然是拜他所赐。可我却连瞪一眼这先告状的恶人都做不到,只能含糊地搪塞:“方才是有些热……”
他“哦”了一声,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嘴角翘了翘,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我恐他再深究,忙引了别的话:“城中酒食花样颇多,可要试试?”
“也可。”他口中虽是答应了,却兴致不高。观他脸上神情,也是不甚在意,点起头来也无可无不可的。
我闻言松了口气,正要领他前去,却又听得他在后边悠悠道:“我觉得上次你做的就很好。”
我脚下一个踉跄,幸得他眼疾手快,将我揽住了。
一瞬间,那深沉的暗香又盈满了鼻间;腰上扶着的手像铁箍一般,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后知后觉地觉出来了些痛。
然而未等我出声,我已经被扶好站稳了,箍在腰间的手也随之松开。
……那缠留在腰间、像是要将我揉搓碎了的力道,似乎只是我的错觉,不过是人家情急之下的动作罢了。
我埋下头,面色发窘地理着腰间褶皱了的衣裳,一边向师尊道谢。
似乎从我敲响师尊房门的那刻起,我便已然身不由己,被推掷着,抛入不断让自己陷入羞赧的境地。
进了醉仙楼,也是我一人拿主意,师尊只在一旁看着。似是为了证明他之前所言非虚,席间并不多动筷,反而时常看向我,瞧得我局促不已,对着一桌鲜美也食不知味。
后来,我又与师尊将央城的许多都街巷走了一遍。待回府时,已月上中天。
不知是否先前精力消耗太过,这夜我睡得格外沉;而等我醒来时,师尊已然离去……连告别都不曾有,我与他之间,似乎总是如此。
……也罢,这应是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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