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后来几日,师尊腿伤未愈,去不得远处,是以同样来了。只是他第一日所刻的那物件不见进展,每来只是散漫地刻上几刀,便停了手,无所事事地看起来我。
他那目光灼人,我自然不能无所觉;可偏又赤诚得很,叫人连推拒都觉残忍。若我实在憋不住,鼓了勇气要出言斥他,他便像能预知那般,时常狡猾地先一步移走,让我连控诉的把柄都丢了,空落落地被扔在原地;若运气好,抓住了他,他却也理直气壮,或同我狡辩几句,或直接言明自己便是在看我。他若狡辩,我还能瞪他几眼;可若他直言,我便只能傻眼了……无论如何,我说不过他。
如此反复几次,我便也暗自赌起气来,决心不再在此处与他纠缠。
这日,师尊同样上手不过半刻,便又偷着放下了。我的余光瞥见他散漫地倚到身后的椅背上,目光果然又直落到我身上。
我握着手里的东西,顿觉局促,于是侧了侧身,将他挡了挡。
“你藏的什么?”师尊却是又将眼神追落了过去,像是看穿了我那般,直落到我遮挡着的手上。
“……”我躲了躲,“没什么……你别看着我。”
只是个普通物件。可他若要看着我,我便不觉不自在起来,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害怕他笑话。
“海桐怎这样防着我,”师尊抱怨着,将他那看不出模样的东西抛到我面前,“我的都叫你看全了,你却连一眼都舍不得予我。”
“……”
又来了!我明告诫过自己,不许再与他绕在这处、进他的圈套,可每次总会再上当。
我本不欲再理会他,可在凝了那停在面前的物件一阵后,犹豫地压了压唇角,还是不甘心地小声道:“你做的是什么?”为何我至今看不出来?
师尊看着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哈哈笑了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末了,在我快坐不住的时候才将将敛了笑,道:“你既猜不出来,那我换个你看得出的做便是。这一个——”他点了点那面目模糊的木件,“等后面我做出来你便知晓了。”
“那为何不先做这个?”我追问。
师尊却笑而不语了。果真拿起一个我之前剩的小木料,刻了起来。他垂着眼,一边刻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随意道:“怎不见第一日来时瞧见的那个了,你做完了?”
哪一个?
我愣了愣,忽地想起那个被我藏在一旁的师尊木像,顿时脸都烧了起来。
……被看见了?
我支支吾吾地,又不由悄悄地斜了一眼案角,发现它还在原处,也仍是那面目不清的样子,这才放了些心。
“那个……无甚有趣的,不、不做了。”
师尊的手顿住了,浅笑望着我,重复了我的话:“无甚有趣?”
“……”我僵硬地点点头。
“不做了?”师尊又轻声道。
“……不做了。”我隐隐觉出些不对,却又不知为何,只能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人。
然而没想到师尊便这样轻易地放过了我,只见他重新雕琢起手里的东西,没再说什么。
这一次,我顺利看出了师尊所刻之物——
日过一日,师尊那木雕已经逐渐成型,而我也愈发不敢正视……那木头在他手中,每日便愈像我一些,到了近几日,已经全能看出,正是我的模样了。
师尊刻完最后一笔,将那成物推到我面前,“你瞧,可还像你?”
……自然是像的。只是这木人不知在瞧什么,连眼神都格外亮的。
我抿紧了唇,“……为何要刻我?”
他笑了笑,指尖在那木人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眼神温柔,“大概是心里惦念,手下不自觉便做成了这模样。”
我怔住了,不知所措。
师尊或是也觉出唐突了,面上显出些懊恼来,似是在后悔方才一时不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胡乱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偷瞧着师尊轻搭在那木人脑袋上的指尖,竟生了错觉,仿佛那手也正抚着我,我似乎都能觉察到那熨人的温度了。
正兵荒马乱间,宁飞突然敲响了房门:“少爷,外头有个自称息兰先生仆人的人求见。”
我倏地抬眼。师尊也正与我对视了。
……他不是说自己的仆人卷了他的盘缠跑了么?
师尊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竟开口解释道:“这是你弟弟告诉我的,我觉有理,便拿过来与你说了。”
“……”我哑然。
宁飞听了,在外头又道:“这是个面生的,似不是之前跟在息兰先生身边那人。”
师尊“哦”了一声,愈发坦然地与我对视起来。若说他之前还有几分心虚,那此刻便是一点不剩了。又听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的人怎么见过我那逃走的仆人?——莫不是我们之前便见过?”
我顿时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一般,匆匆而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催促道:“你不去见见你那仆人吗?”
我不敢回头,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听见后头响起的迤迤然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了,紧接着耳尖上便有些热气洒下,“那我们便去瞧瞧。”
我猛地回过头,却发现师尊并未离我多近……至少没有到我以为的那样。这样规矩的一步之遥,绝无可能将呼吸都让我感受到。
……原来方才的,竟是错觉。
“走了?”师尊见我回看他,笑着向我示意。
“……走。”
作者有话说:
一滴都没有了,以后应该不能这个时间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