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课。(1 / 1)

他的情敌是个小爱豆他逐辰星 林返景 8241 汉字|2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一节 课。

  但是她一晚上没睡,双眼充血,实在没力气应付那位沈老头,想来想去,索性把课给翘了。

  她回复: 【你帮我跟沈老头请个假,就说我大姨妈来了,疼得起不 来床。】

  三三:【……】

  童烁一:【咋了?我连痛经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对方大概实在无语至极,连省略号都不回复她了。

  童烁一见三三不回复,也懒得再管。她设了个闹钟,两小时之后叫醒自己,双眼一闭,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建陵大学综合楼的一楼大教室,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毛概课是公共基础课,全校各系学生都统一在星期一的早上开课,人数众多,人员也很混杂。虽然选课之前打听过每个老师的给分情况,但是童烁一手速太慢,选课那天手一抖,别的老师的课就全都满员了,只剩下这位沈老头的课。

  沈老头的课是出了名的严厉,每节课必点名,旷课超过两次,这门课就别想过了。而就算请病假事假,平时成绩也得大打折扣。

  上课铃声打响,沈老头走进阶梯大教室,喧闹的学生们登时安静了下来。

  他将长长的学生名单拍在讲台上,抬了抬眼镜,锐利的眸子扫了扫在座昏昏欲睡的大学生,言简意赅地说:“下面开始点名。”

  此刻,坐在倒数第四排的蔺晨同学不禁握紧了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两个小时前童烁一发给他的消息。

  ——我连痛经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蔺晨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班级的学生名单是按院系的顺序整合排列的,蔺晨读的天文系在新闻系前面,点到蔺晨的名字后,没过多久就轮到了童烁一。

  沈老头看着名单,报出下一个名字:“童烁一。”

  全班寂静,无人回应。

  他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童烁一,新闻系的童烁一来了吗?”

  人群仍旧沉默。

  “没来是吗,没来就算旷课了啊。”

  沈老头拿起笔,正准备在她的名字后头写个“旷”,突然有一位坐在后排的学生举起了手,站了起来。

  那是个气质清冷的男生,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穿着白色连帽卫衣,身形偏瘦但个头很高,肩膀宽而有力。他黑茶色的头发是童烁一的染发实验品,额前刘海微卷,蓬松地垂在眉上。

  在全班瞩目之下,蔺晨礼貌地说:“老师您好,童烁一今天身体不舒服,想跟您请个病假。”

  沈老头教书几十年,听过无数次相同的借口,当即冷笑一声:“不舒服?哪儿不舒服啊,说来听听。”

  蔺晨看了眼手机屏幕,心理激烈斗争了一番。

  他艰难地回复道:“她今天生理期……不太舒服……”

  阶梯教室很大,他的声音不够响亮,而且还坐在靠后的几排,与讲台隔着乌泱泱一大片的人。沈老头上了岁数耳朵不好使,皱着眉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蔺晨:“……”

  该死的。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高昂着下巴,深深酝酿之后,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童烁一同学因为生理期痛经!请一次病假!希望沈老师批准!”

  声音洪亮、贯彻全场。

  所有人登时鸦雀无声。

  如此理直气壮的请假理由,沈老头背了那么多毛概,此时却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反驳对方。

  默了半天,沈老头只好点了点头。

  蔺晨镇定地坐了回去,懒得管周围人的窃笑,波澜不惊地在聊天窗口里输入六个字——

  【童不二,你完了。】

  童烁一辗转一路回到学校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你终于回来了!”

  刚打开宿舍门,舍友张琪就闻声扑了过来,她张开双臂,作势就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童烁一心中感动,谦虚道:“别爱我,没结果。我勉为其难地给你一个拥……”

  下一秒,张琪抱住了她的相机包,仿佛怀里的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一般,目光慈爱地说:“我的高清图!你终于回来了!”

  和空气亲密相拥的童烁一:“……”

  张琪对她的尴尬浑然不觉,一边翻着相机相册一边说:“让我看看昨天的婚礼现场都发了什么糖!”

  童烁一瞪她一眼:“你醒醒,那只是个签售现场。”

  张琪在饭圈是位小有名气的写手,她笔下的感人故事曾在饭圈广为流传。但是,她生性不爱凑热闹,很少去活动现场,只活跃在网络世界。

  虽然至今没有见过偶像一面,但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双担CP粉。宣遥和组合的队长官朗关系极好,两个人常常被拉出来组CP,CP名也叫得响亮——官宣。而张琪,就是这对CP的铁血死忠粉。

  用张琪的话来说,光是“官宣”这两个姓氏,就注定了这对CP必须是真的。

  面对只喜欢宣遥一人的唯饭,张琪充耳不闻她的废话,沉浸在自嗨之中:“听说他俩喝了同一杯饮料呢!”

  “用的两根吸管。”童烁一当场辟谣。

  “还戴了一模一样的胸针!”

  “这是造型师的失误。”

  “那别人怎么没有?”张琪理直气壮。

  “可……”童烁一有些迷茫,“那不就是个胸针吗?”

  “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不会懂的。”张琪怜悯地看着她,“这是胸针吗?这是爱情!”

  童烁一:“……”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童烁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洗了把脸,开始剪辑昨天录的视频,趁着热度还在,要早点发到网上去。

  视频剪到一半的时候,童烁一才想起自己下午还有个中外电影赏析的选修课,只好匆忙地扛着电脑去了综合楼。

  她这个人一向运气不大好,选课的时候基本没选到什么轻松的选修课,被逼无奈之下,差点选了医学系的法医课。不过好在蔺晨抢到的课多,不情不愿地分给了她几门。

  提到蔺晨,童烁一终于想起了自己早上翘掉的毛概课,翻了翻微信,名为“三三”的对话框里只有一句毫无杀伤力的“你完了”。语气虽凶了点,但也从侧面说明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否则以对方的性格,现在一定在嘲讽自己。

  童烁一和蔺晨是发小,小时候两个人住在同一片社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好不容易考了大学,没想到蔺晨竟然辜负了父老乡亲们的期望,没考上北大,反而跟她一起来了建大。

  这说明什么呢?

  童烁一想了想,这说明北大真的很难考。

  中外电影赏析课结束时,童烁一的视频也渲染完了,她摘了句歌词编辑了一下文案,发到了宣遥的微博超话里。

  #宣遥##舞台王者ACE宣遥#

  10.07《第一颗星》专辑签售会Focus

  我想我已开始想念你,明明我刚刚才遇见你了。

  作为一个站姐,童烁一很是成功。视频发出去没十分钟,转发就破了五百。她看着噌噌噌往上涨的转发数和评论里的赞美,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脑。

  就在这时,蔺晨发来消息: 【下课没?我在你教室外面。】

  新闻学院这学期刚刚从市中心的老校区转到了位于大学城的新校区,在此之前,童烁一虽经常通过聊天软件骚扰蔺晨,但毕竟相隔很远,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因而蓦地被他找上门来,她心中不免还有些忐忑。

  童烁一眉头紧蹙,想起上周找蔺晨借了两百块钱。这家伙也太抠了,竟然不惜亲自上门讨债。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现在追债都流行来教室堵人了吗?】

  三三:【……】

  三三:【给你三秒钟。】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从后门逃走,了解她心思的蔺晨又及时地补了一句。

  三三:【不是找你还钱。】

  她挠了挠头,将电脑塞进背包里,往教室外走去。

  大概因为这节课原本就是蔺晨抢来的,所以他自然知道童烁一会在哪里上课。教室在一楼,他就站在一楼外的花圃旁,白卫衣、牛仔裤,身后的黑色背包和童烁一的蓝色背包出自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系列。

  蔺晨身材颀长,又是宽肩窄腰大长腿,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人群里最出挑的那位。

  童烁一远远就看见了他,只是忙于回复微博下面的评论,老半天才走出教室。

  刘雪悠就是在这个时候冲出前门,一阵白烟儿似的飘到蔺晨面前的。

  隔着好几米,童烁一同蔺晨对视一眼,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刘雪悠,人如其名,是个走清纯知性风的漂亮姑娘。她和童烁一是一个系的同学,但不是同一个班,大家也不太熟,只是看见了能叫出名字的程度。

  蔺晨没搭理童烁一,他双手插兜,下巴高抬,垂眼看着面前的姑娘。

  “同学有事?”他问得简洁。

  刘雪悠双手捧着一本《银河铁道之夜》,有点紧张:“蔺同学你好,我……我是来还你书的。谢谢你呀。”

  蔺晨接过书,表情纹丝不动,淡淡地说:“不客气。不过……这书你什么时候借的?”

  刘雪悠双颊泛红,慌张又无措:“不……不好意思啊。上次我在图书馆看见你有这本书,就跟你舍友说了一声……我还以为他问过你了呢。”

  “庄梁借你的?”蔺晨一下猜中那位“舍友”的名字,接着说,“没事,还回来就行。”

  “其实……”刘雪悠拽着衣角,艰难地说,“本来书里夹着一张书签,但我不小心给弄没了……要不我赔你一张吧?”

  蔺晨摇了摇头:“不用了。”

  刘雪悠却坚持:“不行,弄丢了你的东西,要是不赔给你,我怎么过意得去。”

  “我是说——”蔺晨澄清,“你赔不起。”

  刘雪悠:“……”

  虽然被拒绝得很无情,但她是一个不轻言放弃的姑娘:“那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蔺晨听出来了,这姑娘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还书。他婉拒道:“抱歉,我晚上约了人了。”

  “那下次吧。”刘雪悠尴尬地扯了扯衣角,“我就先走了……”

  她同蔺晨道了声别,逃也似的跑出了综合楼。

  童烁一在微博上溜达了一圈,存了几十张“爱豆”的高清图,这才不耐烦地走了过去。

  “你跟人小姑娘说什么呢,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

  刚才二人讲话的时候,她只听见了前面几句,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只顾着看“爱豆”的精修图,啥也没听进去。

  蔺晨挑眉,将《银河铁道之夜》递给她:“喏。你的书,还你。”

  “你看完了?你一个理科生,看得懂吗?”

  童烁一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她翻了翻书页,奇怪道:“我记得我在里面夹了一张书签来着,怎么没了?”

  “哦,你说那个印着卡通人的书签吗?”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给弄丢了。”

  童烁一登时合上了书,瞪大了眼睛:“你弄丢了?”

  他点点头,语气一点也不真诚:“真不好意思,我赔你十张行不行?”

  她却一脚踩上了对方的白色球鞋,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了过去,怒吼一声:

  “这是我‘爱豆’去年生日绝版发售的限定书签啊,你这个浑蛋!”

  蔺晨:“……”

  我脚上这双也是限量联名帆布鞋来着。

  去食堂的路上,童烁一一直都气鼓鼓的,一句话也不肯讲。

  她故意走得特别快,闷声直往前走,刻意和身后的蔺晨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老实说,这个结果,蔺晨是有预料的。换个方式讲,这甚至是他有意为之的。

  从初中开始,童烁一就喜欢去校门口的商店里买大把大把的明星海报和贴画,课本、文具盒上贴得到处都是。高中时,她沉迷追剧和团综,在网上和追星小姐妹聊得热火朝天,常常说出很多他听不懂的名词。

  考上大学后,童烁一更是肆无忌惮地全国跑,一场活动接一场。暑假计划好和蔺晨一起去渝城旅游,结果却被拉过去看了场演唱会。他还在淫威之下,被逼在宣遥MV取景的地方拍了一张羞耻的同款合影照。

  但这一切,都没让蔺晨觉得,童烁一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人人都有爱好,虽然摸着良心讲,他并不情愿对方追着帅哥喊哥哥,但是他也并没有立场去斥责童烁一追星有罪。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唯一有什么让蔺晨觉得无法接受的,那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在建陵火车站吹了很久的风,却等来对方一句“没赶上高铁”。这倒也无妨,只是她一个长得,咳咳,还挺好看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在火车站哆哆嗦嗦熬了一宿,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只是为了见一个根本不认识她的男人。

  蔺晨真的恼火。

  他对弄丢书签这件事也很愧疚,只是的确没料到一张书签会有这么重要。

  蔺晨看着前方小姑娘的背影,她脑后梳了个小辫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像节奏错乱的钟摆,一双筷子腿哒哒哒地往前跑,赶着去火拼似的。

  他叹了口气,迈着大步追了上去。

  “我就是想提醒你——以后别一个人追星了。不安全。”

  憋了半路,蔺晨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童烁一原本做好了准备,等着听他训斥自己“追星无用、浪费青春”。因而蓦地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时,她愣了好久才听明白。

  他……不是反对我追星?

  她挠了挠头,嘟囔道:“大家都很忙,哪有人能陪我一起?”

  蔺晨突然停下了脚步,童烁一没刹住脚,直直撞上他的后背。

  当她捂着额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对方时,却从初秋微凉的晚风里听见了他清朗的声音——

  “我啊。”

  蔺晨额前的刘海被清风吹起,露出浓密而锋利的眉毛。他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眸像点亮新月的天幕,星星沉睡其中。

  “不二,还有我。”蔺晨对她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童烁一呆呆地看着前方的人,愣了很久。

  “你……”暮色四合中,她缓缓开口,“你是不是‘饭’上宣遥了?”

  蔺晨:“……”

  这个傻子究竟为什么可以在饭圈混得风生水起?

  为了赔偿童烁一丢失的书签,蔺晨答应请她去吃二食堂的酱汁排骨煲仔饭。

  尽管童家父母给女儿的生活费不算低,但到底经不住童烁一追星的巨额开销。上一个月她为了攒钱去签售会,顿顿吃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还是透支了。

  童烁一垂涎这个窗口的煲仔饭很久了,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免费蹭了一顿,恨不得把骨头里的骨髓都给啃个干净。

  蔺晨虽也点了一份肉末茄子煲仔饭,但是没吃几口就饱了,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手机,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狼吞虎咽的童烁一身上。

  童烁一浑然不觉,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你们一食堂没煲仔饭卖吗,怎么老跑我们这边来?”

  蔺晨用勺子戳了戳米饭,点点头:“对啊,一食堂特别难吃。”

  建大的男女生宿舍隔得较远,一食堂在男生宿舍附近,二食堂在女生宿舍附近,但童烁一总会撞见蔺晨绕一大圈来二食堂吃饭,今天才问出了个答案。

  她表示理解:“二食堂的饭的确挺不错的,就是价格也不便宜。”

  她囊中羞涩,吃了这顿又开始担忧下顿。

  “这次去上海见宣遥,花了多少?”蔺晨问。

  童烁一瞪他一眼:“我对‘爱豆’的感情能用金钱来衡量吗?肤浅!”

  蔺晨白她一眼:“但是你给‘爱豆’买的专辑都必须用金钱来衡量。”

  童烁一说不过他,索性夹了一块排骨塞进他的嘴里,彻底堵住他的声音。

  蔺晨咂咂嘴,果然不再讲话。

  蔺晨回到宿舍后,接到了一通从老家襄津打过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童烁一的妈妈。

  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蔺家和童家就关系很好,两个母亲一起在幼儿园门外等孩子放学,常常交流育儿心得,彼此羡慕对方家的孩子。后来蔺家出了种种变故,搬了家,童妈妈对蔺晨,却始终相待如初。

  想起国庆回家时听到的一些风声,蔺晨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走到了阳台上。

  童妈妈体贴地询问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例如换季了记得加衣服,被子多拿出去晒晒太阳,吃饭不要省钱,多出去运动运动别天天窝在宿舍……再接着说下去,却支支吾吾不断,显然有心事。

  蔺晨心细,主动说道:“阿姨,您别担心了。我过得挺好的,烁一也和我一样。”

  童妈妈被戳破心事,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她委屈地说:“一一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和她爸爸惯坏了,脾气犟死了。前几天放国庆假,我不就说了她几句而已,结果这孩子收拾东西就走,到现在都不肯接我电话。”

  蔺晨有听母亲说过,国庆在家的时候,童烁一和她老妈狠狠地吵了一架。原因也没有其他,仍旧是因为童妈妈反对女儿追星。

  高考之前,童妈妈和童烁一约定好了,只要高考考上大学,她今后再也不会管女儿追星的事情。但是童烁一虽如约考上了建大,她老妈仍对追星偏见极大。

  在童妈妈眼里,世界上只有教室、医生、公务员和无业游民。因为童烁一追星过火,她误以为女儿之所以学新闻,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追星,总是百般阻拦。

  但蔺晨不一样,蔺晨是未来的科学家,科学家嘛,虽然也搞不懂是靠什么吃饭的,但是听起来就倍儿有面子、倍儿高级。

  电话里,童妈妈抱怨道:“她一个女孩子学新闻,以后是要吃苦的呀。做记者做传媒很累的,她从小娇生惯养的,肯定遭不住啊!我就劝她考个证,回襄津当个语文老师,不是挺好的吗?她非要跟我大喊大叫,真是气死我了呀。”

  可怜天下父母心。童妈妈的确是想要女儿好,只是她管得太多,学不会放手。从小养在金丝笼里的鸟儿真的要放生野外,谈何容易?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宁可女儿一事无成,也盼望女儿平安一生。

  童烁一是个倔脾气,跟母亲吵完架就改签去了上海追星,连生活费都忘了要,难怪只能在火车站熬一宿,没钱住宾馆。

  蔺晨叹了口气。

  他还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资格,插手童家母女的家事。只是……他眼中的童烁一,绝不是那个迈出金丝笼就会坠落悬崖的无用之人。

  “阿姨。”蔺晨的声音柔和而清澈,“你就让烁一试一试吧。

  “不管她能不能成功,会不会受伤,至少让她试一试。

  “反正有我们……有你们在她背后呢。您说对不对?”

  二十岁的少年,刚刚跨进成人世界不久。尚未磨平的棱角,裹挟赤子的无畏果决。

  他想要将这世间全部的信任与爱,完好如初地送给他的女孩。

  十分钟后,蔺晨来到女生宿舍楼下,给童烁一发了个消息。

  三三:【我在你宿舍楼下。下午忘记跟你拿药膏了。】

  他下午去找童烁一,原本就是为了取药膏这件事,结果却因为一个书签的事儿给耽搁了,到晚上才记起来。

  蔺晨有过敏症,每逢换季就会发作,生出许多红色的痘痘,从小去过不少次皮肤科,总是没什么效果。直到去年在上海的医院治疗后,总算找对了治疗方法,只是那种药膏比较特殊,必须隔半年就去上海补一次。

  三天前,童烁一负气出走上海之前,曾去找过蔺晨诉苦。

  那日襄津刚好降温,蔺晨一觉醒来,胳膊上已经生出不少红色的小点。见童烁一时,他特意穿了件长袖来遮盖,却仍被对方发现了。

  彼时,蔺晨扯了扯衣袖,一直拉到手背的位置,他装作无碍的模样,笑道:“没事,一年得发作三次,早习惯了。我打算提前一天回学校,顺路去上海买药。”

  童烁一皱了皱鼻子,瞪他一眼:“你妈那么疼你,你多陪她两天吧。”

  蔺晨家里情况特殊,早几年父亲不在了,只剩母亲一个人支撑全家,怪不容易的。童烁一跟自己老妈吵得天翻地覆,反过来关照起了别人的母亲。

  她想了想,主动请缨道:“反正我后天要去上海参加签售会,顺路帮你买个药不就完了,省得你多跑一趟。”

  “你……”蔺晨看向她,“可是你追星不是很忙吗?一大早就得去发应援物什么的?”

  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他多少对这个圈子有些了解。童烁一为了这次的签售会准备了好几个星期,他尽数看在眼里。

  她说得轻松:“我提前一天去呗,正好我也不想在家待着了。我有饭圈姐妹在上海订了酒店,我去蹭一晚,不是什么大事。”

  蔺晨当时也没想太多,被她几句豪言壮语一糊弄就相信了。第二天一大早,童烁一拖着行李箱就去了火车站,他还以为她真的是去找朋友玩了。

  却没料到那位姐妹只住一晚,签售会结束后就直奔机场,童烁一把最后一笔钱花在了海底捞和第二天的火车票上,因而才在火车站睡了一夜。

  枝叶败落的玉兰树下,蔺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埋怨自己着实太蠢。

  没等多久,刚刚洗完澡的童烁一踩着拖鞋就过来了。

  她原本已经上床躺着了,却被一个短信给叫了出来,懒得收拾妆容,穿着粉蓝色的兔子睡衣就出了宿舍门,头发还是半湿的状态。

  童烁一看见蔺晨,从口袋里掏出两盒药膏,隔着两米远就扔了过去:“你的东西,接好了。”

  好在蔺晨反应快,一手抓住一盒药,脚下踉跄了几下,在快踩到肇事者之前赶紧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童烁一被他逗乐了,笑道:“药收好了啊,记得一天涂三次。还有事儿没,没事我回去做数据了。”

  “等一下。”蔺晨喊住她,“有事儿。”

  他一向最稳重,很少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童烁一收回迈出去的脚,抬头看向他。

  蔺晨咳嗽了两声,说:“你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童烁一当下翻了个白眼:“我妈怎么还找上你了?非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跟她吵架了是不是?”她阻拦道,“这是我跟我妈的家务事,你别吃力不讨好了,到时候里外不是人,惹得一身……”

  “她挺担心你的。”蔺晨打断她的警告,“我也不指望劝你两句就能和好,但你至少给你妈回个微信吧,她在电话里都快哭了。”

  童烁一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嘟囔道:“就你会做好人。”

  蔺晨抬手拍了拍她的脑门,忍不住劝道:“阿姨也知道不该逼你,你生了这么几天的气,也该消停一下了。你对你偶像都那么有耐心,这么对家里人反而……你又踩我。”

  一提到“偶像”这个字眼,原本就挺委屈的童烁一登时就奓了毛。

  她恶狠狠地踩了对方一脚,吼道:“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拿我偶像说事儿?我跟我妈的矛盾是一天天积累下来的,关他什么事儿啊?我妈是个老古板,一点都不愿意理解我。怎么连你也这样啊!烦死了!”

  童烁一越说越激动,通红的双眼溢满了泪水。她不愿意在蔺晨面前哭,恼怒地跺了跺脚,转头跑回了宿舍。

  蔺晨的掌心还悬在半空中,直到僵直的肩膀发酸了,他才迟缓地放下了手臂。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一夜,蔺晨心绪烦乱、深夜难眠,辗转反侧许久。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回想起童烁一鼻尖泛红,闪着泪光,紧咬牙关忍住泪水,倔强地拧过头去的模样。他知道小姑娘一向好强,从不在别人面前哭,小时候被她妈教训惨了,她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等自己哭够了再出来。

  而现在……

  他深深叹了口气,他竟然把童烁一惹哭了。

  蔺晨彻底睡不着了。

  他穿上外套走出宿舍,思来想去,最终往天文台走去。

  建陵大学有一座教学天文台,建立在全校地势最高的小山丘上,大二大三的学生都会在这里开设天体观测课。

  初秋的天际辽阔高垂,浓稠的夜幕零星地挂着几颗星,隐在彻夜明亮的路灯下,暗淡而遥远。远山淡影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山尖的圆顶闪着动人的金色。

  这座教学天文台的设备在全国都数得上前三。重达数吨的卡塞格林望远镜 与头顶只有一层天花板的距离,屏住呼吸时,耳畔响起的嗡嗡声,是来自它在追踪天体时发生的电机旋转。

  观测天体听起来新鲜又有趣,实际操作却远没有这么浪漫。除了观测太阳,其他的天体都要等到夜间才能观测。特别是在深夜大部分城市灯光都关闭之后,效果才会最好。

  蔺晨来到天文台时已是凌晨,刚进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迎面飘来。大二的学弟学妹们瘫坐在地上,除了一两位值班的倒霉蛋,其他人都昏昏欲睡。

  在没有老师指导的情况下,观测组都会由一名学长来负责管理。不巧,今天的组长庄梁已经睡死了过去,某学弟的包搁在了地上,被他当作了枕头来用。

  “蔺学长?”钟亦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太困产生错觉,“你怎么过来了?”

  蔺晨踢了踢睡成死猪的庄梁,后者翻了个身,面朝墙角接着睡过去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只是问:“你们观测得怎么样了?”

  钟亦拍了拍身旁的同学霍鑫,问:“刚才的那个星轨轨迹数据呢?给学长看看。”

  霍鑫打了个哈欠,茫然道:“不是说好了你记录数据,我拍照的吗?”

  “说什么呢?刚才拍照的不一直是我吗?”

  他们说着说着就争执了起来,电脑上的数据闪了两次,通通被他们错过。

  蔺晨叹了一口气,强行分开这两个人,果断地说:“我去观察数据,你们把庄梁叫醒过来拍照。”

  “那我们呢?”两位学弟问。

  “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去补觉。”蔺晨坐到电脑前,拿出手机开始掐表计时,“你们自己定个值班表,三个小时后轮流过来值班。”

  学弟们相视一眼,点头如捣蒜。

  一夜无眠。

  清晨六点,学弟学妹们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坐在电脑前的那人,竟是大三的蔺晨学长。他双眼熬出了血丝,眼圈泛黑,数据表却被填得满满当当。

  蔺晨敲了敲学弟的脑袋,嘱咐道:“下次睡饱了再来天文台,宁可不观测也不能瞎编数据。”他指了指第一张数据表上字迹潦草的几个数字,“照你们这个数据来分析,行星都要撞地球了。”

  霍鑫和钟亦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出天文台时,天色已微亮。

  蔺晨一夜没有看手机,聊天框里还留着昨夜没发出的那句“对不起”。他现在的心绪平静了许多,决定把这句话发出去。

  手指还没来得及在“发送”按钮上按下去,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提示——那是微博的特别关注。

  【特别关注】@不二一点也不二更新了一条微博。

  “不二一点也不二”这个微博,是童烁一的个人账号,也是蔺晨微博里唯一的特别关注。

  蔺晨愣了一下,没有按下“发送”按钮,而是先一步点开了微博。

  特别关注这一栏里,从头滑到尾,一连十几条微博,全都是童烁一刚刚转发的微博。

  具体内容如下——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发自拍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活过来了呜呜呜谢谢哥哥今天也是爱哥哥的一天[心]!”

  “绝了!这个男人真是绝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类啊!”

  “大家都别闲着,这条微博多转一转,先轮到两万再说!”

  “美好的一天从哥哥的美貌开始!”

  蔺晨彻底沉默了。

  他之前是不是还觉得童烁一应该特难过特伤心来着?

  这就是她特难过特伤心的样子?

  她比宣遥大了三岁,还好意思喊人家哥哥?

  蔺晨切回聊天界面,哒哒哒地把聊天框里的三个字给删了个干净。

  天文学院科教楼。

  即使已经大三了,天文系的课程仍旧繁重。上午的专业课三节连上,中间不停顿不下课,讲台上的胡教授精神抖擞,讲台下的学生头昏脑涨。

  庄梁昨晚打了无数次瞌睡,头刚歪下去就立马被蔺晨给拍醒,煎熬了一整夜。他趴在课桌上睡了整整两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