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天
◎引诱◎
夜深时洗过澡, 去除一身难闻烟酒气,秋眠混沌的脑子才渐渐多了几分清醒。
随手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元旦跨年晚会, 她才突然想起,今夜是2022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刚刚在酒吧玩时, 就不同以往的热闹,只不过今天她满脑子都是秋霜的事, 全然没觉得这日子有多特别。
墙上壁钟时针指向已过十一,距离2023年的到来只剩下二十分钟不到。
恍然间回忆起往日,近几年的每一个跨年夜,她都是这样一个人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漂泊异乡的那几年, 钱总是富余, 鲜少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可每个特别的日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塌了一块儿。
如今回了国,最亲的人就在身边,但不知为什么, 此刻仍觉得心里发空。
秋眠想起昨夜今朝秋霜的反常, 想起晚饭前收到的岑溪发来的酒吧里她的照片。
也许她会拥有一段新感情。
惶惶如梦二十四载, 提起“母爱”这词总觉虚幻,次次描述难逃单薄。
幼时老师让写作文夸赞母亲, 写来写去也不过一句——
【我的妈妈很漂亮,她给我很多钱。】
然后呢?
再加上一句心虚的“她也很爱我”。
秋眠有时觉得自己是拥有“母爱”的,在从未缺少过的生活费里足以体会。
但很多很多时刻,秋眠怀疑自己不曾拥有。
秋霜可以不出现在她的童年, 让她的快乐里永远缺失“母亲”这个角色。
可以从不表达对她的爱意, 可以不对她关心, 不对她温柔,不理解她的世界。
可以把她放逐到异国他乡,让她永不归家,似乎从不介意失去她。
她对自己,也许只有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责任——
生下来,养下去。
更多的,一点也没有。
仿佛她是一个只有金钱需求而没有感情需求的吞金兽。
秋霜有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经历,而她,秋眠想,自己不过是这份感情终结时不好的产物。
因为是不好的产物,秋霜对她没有见面的需求,没有感情上的依赖,或许多看一眼都能回忆起不好的往事。
所以,如果她不爱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
谁会去爱一个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去有多错误、多愚蠢、多不堪的存在呢?
而她,就是这个存在。
过去这么这么多年,秋霜始终没有再有过新的感情,她一定是对那段感情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或者,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更小更小更不敢想的可能,是秋霜很爱她,不愿意让她生活在重组家庭。
但她现在竟然要有一份新的感情了。
她已经放下过去了吗?
是因为新的那个人足以让她重新相信爱情?
还是说,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年,可以生活自理,所以不用再为了自己继续单身?
她会拥有新的爱人,新的家庭,她才四十三岁,也许她还会愿意为了她新的爱人生下一个爱的结晶。
她会拥有一个在爱里诞生的宝宝,她一定会很爱那个小孩,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长大,教她读书学习,也一定会对她温柔,会对她笑,不会像对自己这样总是很严苛,冷冰冰的。
尽管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可仅仅只是那样的两张照片,就足以让秋眠胡思乱想。
她并不是敏感多思的人,拥有幸福的童年,足以让她在往后的生活中治愈很多的悲伤。
但被秋霜放逐到国外的那几年,孤苦伶仃的岁月,终究让她变得不似从前。
秋眠不明白,只是一场网恋而已,她已经依照秋霜要求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过分的狠话去断绝了结束了那段关系,为什么还要将她流放到异国他乡,仿佛狠心到此生不见也不觉得可惜。
那些年的阖家欢乐不属于她,隔着时差打的电话也时常落空。
她们甚至一年都不会超过三通电话,每每连上线,也说不上几句就以忙碌为由被终结。
秋眠想起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的那句话——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她想,自己的童年之所以幸福,是因为用了后来孤独煎熬的青春做代价。
远离亲朋难再见,他乡的西餐难以抚慰空乏的胃,耳边英语常徘徊,偶尔遇上暴动,独自一人在家会担心下一刻听见枪.声。
童年的幸福是治愈世间三千疾的良药,可良药也会有用尽的一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好像不会再轻易感觉到快乐,也时常怀疑人生。
今日在秋霜身上,她又体会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被爱。
秋眠抱着沙发枕蜷缩着,电视机里在说什么她没用心听,不知不觉间陷入无底漩涡。
这困扰这纠结这不自信的怀疑,使她心口凝滞,眼神空洞,像一个了无生机的木偶。
直到房门外传来轻轻的三声叩响——
“笃、笃、笃。”
那并不是一道铁门。
可在那一刻,犹如困住她的铁笼牢门被叩响,黑暗寂静的世界里传来天籁之音。
秋眠蓦地醒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
恰在此时,她清晰地听见,房门再次被叩响三声——
“笃、笃、笃。”
秋眠抱着沙发枕握着手机走至门口,犹豫不决是否要打开这扇门。
独居的深夜,面对门外未知的人,打开房门并不是好的选择。
装睡,还是开口询问来人是谁?
在这瞬间,手心里忽然一麻,震动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一枕:【睡了吗?】
一枕:【我在你门口。】
原来是他。
秋眠蓦地放下心来,握上门把手,拉开房门。
像迷雾森林里一束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产生丁达尔效应的那一瞬间,走廊冷白灯光照进昏暗玄关里。
秋眠立在门口抬头看,周引弦就笔直地立在那束光里,像一棵成长了千百年的参天古树。
身形颀长,轮廓分明,沉稳可靠。
秋眠一时怔忡。
刚刚那般昏暗的漩涡里挣扎坠落,此刻像突然上了岸,不再窒息。
仿若他突然的出现,像峭壁凭空长出藤蔓,勾住她,缠住她,抓住她。
也,打捞上来她。
“周老师……”
秋眠顺从心意小声地喊他,像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在这一秒,身后客厅墙上壁钟发出悠扬的一声响,像古世纪的欧洲城堡里传来遥远的一声钟鸣。
听,壁钟在报时——
那是2023年来临的第一秒。
2023-01-01 00:00:00
秋眠模糊地想起来,她好像还没有跟他说一声,跨年夜快乐。
刚刚分开前他们说什么来着?
“叫这么大声,是要我陪你?”
“没有,但如果你也想看帅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后来呢?
他冷眼看她,鼻间溢出很轻的一声,像笑,又像嘲讽的,很冷的鼻息。
若非要讲,其实秋眠也不清楚他为何那样。
那么有钱又大度的他,应该也不是会因为她没去他的酒吧照顾生意就真的生气的人。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
大概他就只是想傲娇一下,好让她记住,下次一定要去他的酒吧照顾生意。
好吧。
秋眠想,她明天就去。
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周引弦穿着身宽松舒适的藏蓝色家居服,单手插兜,一手提着袋子往秋眠跟前递了递。
还是一贯冷酷的表情。
“送你了。”
“是什么?”
秋眠一边问着,手却已经同时伸了出去。
她接过袋子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白色礼盒,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糖果和点心。
像是特意准备的——
秋眠其实不敢想,这是给她的礼物。
“这是……”秋眠犹豫着,大胆揣测,小心试探,“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算是。”周引弦语气很淡,完全听不出有什么邀功请赏或者期待她给出惊喜反应的意思,“参加了个比赛,奖品是支表,款式我不喜欢。”
潜台词就是,不喜欢,所以送你了。
可秋眠拿在手里,却觉得份量极重,像捧着稀世珍宝。
“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送给我了吗?”
周引弦下颌微收,垂眸看着她,表情冷酷得看不出一丝破绽,轻描淡写地回到:“我喜欢的才最贵重。”
所以这支表于他而言并不贵重,只是个顺水人情。
“噢。”秋眠明白了,大胆收下,“谢谢周老师,也祝你新年——”
“啊不,元旦快乐。”
“嗯,元旦快乐。”
秋眠有些抱歉:“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无所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秋眠想了想,“肚子饿吗,我请你吃夜宵?”
周引弦眉梢微挑,显然有点兴致:“你做?”
“嗯嗯,我做给你吃。”秋眠侧身邀他进来,“上次那部电影不是没看完吗,要不等下一起接着看?或者还有新的电影,我有很多会员,什么平台都有。”
秋眠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有点语无伦次,可能她收到他的礼物确实有点受宠若惊,所以也想尽可能地回报给他。
但此时已然夜深,她还能给他些什么呢?
“你不困?”周引弦进了门,走在她身前,轻车熟路,像回了自己家,“习惯熬夜?”
“有时候会熬夜,而且今天不是跨年——”秋眠顿了下,回过神来,“噢,好像已经跨过了。”
“嗯,跨过了。”
秋眠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茶几上,挽起袖口去找围裙:“说起来,我们还是一起跨过的。”
周引弦走在她身前,背对
着她唇角微勾:“是么?”
“对啊,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客厅的壁钟报时?我叫你的名字时,刚好2023年第一天的零点,也就是说,我开门时,还是去年呢。”
“那还挺凑巧的。”
“是哦,周老师怎么这么晚过来?”
“有点失眠。”周引弦说着已经走进厨房,“收拾东西看见那支表,所以过来敲门。”
“那还好我也还没睡,不然就让周老师白跑一趟了。”
“明天送你也行。”
秋眠在他身后偷偷弯了唇角,不知为什么有点开心:“是一定要送给我吗?”
周引弦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她:“一定?”
又自顾自点点头:“好像也是,没别的人能送。”
“可以送给林曦呀。”秋眠刚说完,立即后悔,脑子急速飞转,“不过她应该也不需要。”
“为什么?”
“林曦看起来不像缺这种东西的人。”
秋眠说完这句话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如果是周引弦送的话,不管送什么,林曦应该都会很开心地收下,并且视若珍宝。
倒也不是她随意揣测,而是林曦的喜欢实在太大胆太明显了,即便是她这个根本没见过她几次的局外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热烈的喜欢。
大胆,自信,热烈。
周引弦饶有兴致地转过身看着秋眠:“不缺就不能送了?”
“……”秋眠忍住要撇嘴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定点儿,“那你拿去送她吧。”
“送都送你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又不介意。”
“为什么不介意?”
“那是你的东西啊。”
“送你了就是你的,拿你的东西送别人,为什么不介意?你就这么大方?”
秋眠一时语塞,根本不敢看他凌厉的双眼,视线漂移不定:“那我介意了。”
“你介意最好。”周引弦转身没再盯着她看,“要做什么,我来帮忙。”
秋眠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悄悄吐了下舌尖,俏皮地冲他后背扮了个鬼脸,又一秒恢复正经。
“做点烤串,周老师帮忙串一串就好。”
这一晚的后半夜,俩人吃着烤串喝着热饮,看着重播的晚会,直至凌晨三点半。
后来周引弦帮忙收拾好厨房,离开时才像是忽然间记起:“电影还没看。”
秋眠困困地揉着眼睛,嗓音里透着倦意:“那我下次再邀请周老师一起看。”
周引弦看着她眼睛都快要眯起来的困倦模样,声音放得很轻:“那你别忘了。”
“保证不会忘。”
“嗯,晚安。”
“晚安周老师。”
-
秋眠记忆力极好,不仅没忘记跟周引弦下一次看电影的邀约,也没忘记要去他的酒吧捧场。
岑溪难得接到她主动打过去约她出去玩的电话,惊讶地直呼:“哇,不是吧,怎么今天突然邀请我去宗老板的酒吧玩啊?”
“很突然吗。”
“突然啊,这都不太像你,平常都是等着我来安排的,你还没怎么这样主动过,况且昨晚咱们刚在酒吧玩过。”
“昨天不是跨年夜吗,咱们都没怎么好好玩,所以今天再出来玩一次。”
“昨天玩得挺好的呀,蹦迪可开心了,你没玩好吗?”岑溪觉得疑惑,“不应该呀?”
秋眠想了想,如实说到:“也不是没玩开心,就是昨晚我从酒吧回来不是碰上周老师了吗,然后不知道谁在我背后贴了张便签,他刚好看见,就知道我去天空酒吧玩,没去照顾他的生意,好像有点不高兴了,所以我就想着今天元旦节,正好去他的酒吧玩一下,大家都是朋友嘛。”
岑溪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确定他是因为你没去照顾他的酒吧生意才不开心?”
秋眠反问:“不然呢?他刚开始还好好的呀。”
“……难道他就不能是因为看见你背后那张便签,看见别的男人想要勾搭你,然后才不开心?”
“……不应该吧。”秋眠蹙眉,显然不信,“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不开心?”
“……”
岑溪沉默良久:“他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你,看见别的男人勾搭你,然后吃醋了?”
“怎么可能啊?”秋眠想也没想地反驳,“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他明明还喜欢他的前女友,念念不忘,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你就这么确定?”
“我很确定呀,而且昨晚后来我答应他下次一定会去极享酒吧玩,他后来就没不开心了,还给我送了元旦礼物。”
“他还送你礼物?”
“嗯,不过也不算特意送给我的吧,他说是什么比赛的奖品,一支表,但他不喜欢,所以就送我了。”
“……奖品都送你了?”
“是他不喜欢的奖品。”秋眠强调了一下,“而且我今天拆开看,发现是一支挺适合女生戴的手表,所以可能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
岑溪听得瞠目结舌:“都送你表了?”
秋眠再次强调:“是他不喜欢的奖品,而且他也没有别人可以送,就便宜我了。”
“……”岑溪又沉默了好一阵,实在无话可说,“那你开心就好吧,我的傻眠。”
“我挺开心的呀,因为那表还挺好看的。”
“……”
-
应岑溪的要求,秋眠晚上赴约时特意戴上了周引弦送的那支表。
浅草绿的表盘,银色表带,清新淡雅,又不失活力气息。
她很喜欢。
只是早上那会儿打开没看仔细,此时才发现这支表是劳力士。
秋眠有些惊讶,却又没太意外——
周引弦参加的比赛,奖品不会太次。
只是平时对奢侈品关注甚少,秋眠一眼看不出这支表的价格,犹豫着是否要在网上搜索一下,到时候好回礼。
想了想,岑溪对奢侈品了解比较多,也许她会知道。
秋眠小心翼翼地将表戴上,特意选了与之搭配的一身衣服,美美出门。
-
岑溪一早到了极享酒吧等着,宗勋不在,她自己点了酒坐在卡座等。
她长得娇媚,在这种场合很吃得开,因此没多会儿便有人来搭讪。
“美女,一个人玩啊?要不一起喝一杯?”男人凑近岑溪,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眼里的欲望.很明显,“我请客。”
岑溪端着酒杯瞥了他一眼,长得普通,也不是她喜欢的菜,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心情好的话会应付两句,碰一杯。
可今天,她心情实在一般,因此也就懒得对他有多耐心,敷衍地扯了下唇角:“抱歉啊,我约了人。”
男人不肯放弃,直接在她身旁坐下来,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靠:“别这么绝情嘛,约了人不是也能喝一杯?”
“抱歉。”岑溪皱了下眉,往旁边挪了点,离他远一些,“我说我约了人,实在不方便。”
这拒绝实在不算有多过分,可男人显然是接连两次别拒绝有些破防,一下子没再绷住笑脸,脸色顿时垮了:“装什么啊,出来不就是玩的,看你这样也不见得有多正经,你能等什么人,金主啊?”
岑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有完没完,腆着个脸勾搭不上人就破防了是吧?”
破防男最怕别人骂他破防,立即暴怒地把酒杯往小桌上一怼,伸手去拽她胳膊:“你这臭女人说什么呢?!你说谁破防?别给你脸不要脸!”
“怎么,瞅你这样,是恼羞成怒要打我了?”
岑溪鼻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么不经说,你一定很自卑吧?”
她的话可谓是处处都精准踩在男人雷点,男人立即被踩了个跳脚大叫:“你他妈嘴这么欠是不是没被男人打过?”
说着手就要落下来:“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被男人打是什么滋味!”
手刚落到半空,忽地被一只纤细的手截住,动弹不得。
“干嘛呢。”
秋眠语带笑意地甩开那男人的手。
“怎么大男人还打女人的。”
男人本来被阻止就更怒火中烧,突然转眼看见秋眠,立时看呆了。
秋眠的美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却又难以精准描述的美,这种色中饿鬼,第一次见,看呆总是在所难免。
这种情况秋眠也见怪不怪了,拉着岑溪要换地方:“走吧岑岑,有晦气东西,换个地方。”
刚要走,那男人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秋眠手腕,恰好握在那支周引弦送的腕表上。
秋眠立即跟见鬼了似的猛地挥手想要甩开他:“松开!”
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他怎么可以用他的脏手碰她这支表!
接连被两个女人这么不给面子,男人直接要气疯了,抓得更用力,直把秋眠手腕都抓疼。
“臭娘们!别他妈不识趣!”
秋眠根本没在意他在骂什么,就死死盯着他抓住自己腕表的那只手,气得在他手背狠狠挠了一道。
她寻常不怎么做美甲,修剪也勤快,只是凑了巧,上次修剪指甲过去已经有几天,此刻指甲虽然算不上长,挠起人来却要命。
男人手背的皮都被挠破,很快变成几道红痕,眼见着像是要浸出血来。
这痛来得猝不及防,男人吃痛尖叫着松开了手。
手腕得到自由,秋眠立即用衣袖袖口使劲儿在腕表上擦了擦。
男人回过味儿来,立刻就要下死手来打秋眠,被岑溪眼疾手快地起身踹了一脚在肚子上。
“你还敢动她!”
即便此刻身处热闹酒吧,这动静也吸引得周围人群渐渐看了过来。
男人顿觉颜面扫地,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拽起桌上酒杯就要朝岑溪砸过去。
“草.你妈的!”
恰在此刻,不知宗勋从何而来,轻轻松松抓住他捏着杯子的那只手,语气轻浮浪荡,又不怒自威:“哟,哥哥这是干嘛呢。”
男人不是第一次来极享酒吧,却是第一次见到宗勋,只以为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多管闲事,面色不善地朝他吼:“给老子滚!”
“啧,粗鲁。”
宗勋拿下他手里的杯子,丢开他的手,又一把拽过路过的服务生,嫌弃地直皱眉。
“小蒋,把这玩意儿给我丢出去。”
小蒋笑得人畜无害,把手里托盘往桌上一放,点点头:“好嘞老板!”
话落,一个弯腰,竟直接将男人扛了起来。
男人滋哇乱叫地大骂,口吐狂言。
小蒋还是温柔笑着:“再叫我可不保证不揍你哦小矮子,小心哥一拳把你打去西伯利亚种土豆。”
很快,俩人的背影消失在热闹人群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秋眠和岑溪看呆了。
岑溪更是竖着大拇指冲宗勋夸赞:“宗老板,你可真厉害,手底下卧武藏龙,这小蒋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说扛人就扛人啊。”
宗勋摆摆手,笑得谦虚:“哎哎哎,过奖了过奖了,在道上混的,哪儿能没点儿实力。”
秋眠惊讶:“你还混道上啊宗老板?”
宗勋挑眉:“白道也是道嘛。”
岑溪继续夸赞:“还好今天是在宗老板大善人的地盘,不然少不了要打一通报警电话。”
“这话我爱听。”宗勋得意,“人家都说黑心商人,你说我是大善人,你真有眼光。”
“别人是黑心商人,宗老板是大善人!”
“哎别夸别夸,要飘了。”宗勋夸张地摆摆手,又看了眼秋眠,“我刚刚看见那男的手背上红红的几道,你抓的?”
秋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牛。”宗勋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看着温温柔柔的,厉害起来也不好惹。”
他都开始替他家周周担心了。
秋眠腼腆地笑了笑:“还好啦。”
岑溪与有荣焉地应声:“那当然啦,我们家眠眠看着软,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可不是会受欺负不吭声的。”
“就得这样,凭什么受人家气。”
宗勋笑了笑,安抚她俩重新坐下,又叫人送吃的喝的过来,接着去忙别的。
秋眠挨着岑溪坐下,被她抓着手抬起来看那支表,一眼便认出那表是劳力士的女装日志系列,售价在九万多。
她家庭条件尚可,平常会关注一些奢侈品,虽然不常买,却对大多数奢侈品都有了解,而这款表她前不久才看过。
“你确定这真是奖品?”岑溪满脑子都是质疑,“按照他的水平来说,奖品十万百万千万都正常,可也不至于随手送邻居一支十万块的手表吧。”
秋眠惊讶:“十万?不会吧……”
她是知道劳力士不便宜,也知道按照周引弦的水平,得到的奖品绝对不会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可也没想到这支表这么值钱。
当时就只觉得好看来着……
“我前不久才看过,劳力士的女装日志系列好吧,能便宜到哪儿去?”岑溪指着表盘里的英文给她看,“你没看这里的牌子标识?”
“看是看到了,但是……”
秋眠有些后怕,怎么就那么干脆地接受了这么贵的礼物?
“我当时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说不喜欢,我就收下了。今天打开看到是劳力士,我以为拿来做奖品用的,而且他说送就送了,应该不会太贵,可能是便宜的款式,哪儿知道这么贵……”
“我有点儿好奇。”岑溪说,“什么比赛?”
秋眠摇头:“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岑溪开始推测:“他该不会喜欢你,故意这么找的借口,其实这支表是他特意买来送你的?”
“不可能。”秋眠斩钉截铁地否定,“他前不久还在跟我聊他的前女友,摆明还没放下,你觉得他会是那种还没放下前女友就爱上别的女生并且开始送昂贵礼物示好的人吗?”
“这倒不像是,他看着还挺靠谱的。”
“对啊,所以就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可能,这确实是他的奖品。他说他喜欢的才贵重,而这支表他不喜欢,所以就算十万块,可能对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随手送人也很正常。”
岑溪还真被说服了,又问她:“那第二呢?”
“第二种可能,就是他送错了,也许这块表是要送给别人的,拿混了。”
“就没第三种可能,他喜欢你?”
“绝无这种可能。”
秋眠坚信,周引弦绝不是那种还未放下就前女友见异思迁的人。
岑溪还想说些什么,忽地听见舞台上“哐”的一声响,接着便是其他乐器此起彼伏地奏响,像是乐队登场的某种仪式。
今天俩人都来得早,冰点乐队那会儿还没登台,是极享酒吧签约的另外一组氛围组在带动气氛。
此时显然是冰点乐队开始登台演出,台下众人顿时捧场地尖叫起来。
秋眠跟着岑溪一同抬头朝舞台上望去,只见冰点乐队的成员果然已经出现在上面,但架子鼓鼓手似乎换了一个。
这鼓手穿着连帽的黑色卫衣外套,拉链敞开,帽子扣在头上,戴着黑色口罩,微低着头,整张脸都看不清。
可即便如此,他身形高大地坐在那里,却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这气质叫人肯定,他一定长得很好看。
“咦,这鼓手是不是跟之前那个不一样?”岑溪也发现不同,“我瞅着这个好像更有感觉呢,虽然他连脸都没露。”
秋眠也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那个鼓手看,好奇那黑色帽子和口罩的遮挡下,藏着怎样的一张脸。
简单的开场介绍之后,今夜冰点乐队的首支乐曲表演开始。
是那首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舞台上的灯光并不明亮,呈现昏暗的深蓝色,只剩下五彩斑斓的彩色射灯在频闪。
每一束炫彩灯光闪过的间隙,那鼓手挥舞鼓槌的双手、随音乐节奏晃动的身影便跃进台下观众的视线里。
节奏轮换里,那鼓手一手敲着架子鼓,一手拿着鼓槌在修长的手指指尖流畅地转着圈,挽了几个漂亮的花,重重地落在鼓面上。
随着音乐的节奏,台上射灯闪烁加快,那鼓手在灯光下的身影渐渐变得耀眼又奇幻。
敞开的宽松黑色连帽卫衣外套随着他挥舞鼓槌的动作在灯光下像有了灵魂一般晃动,普通的衣服,被他跟随节奏律动的身体衬得格外好看。
不知为什么,那鼓手浑身气质明明很冷很酷,难以接近,可敲起架子鼓来却又透出又痞又浪又蛊人的劲儿来。
明明没有居于舞台C位,明明藏在后方光线更暗的地方,可他就像闪耀的明星一般牢牢地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秋眠无法自控地将视线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而这样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现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新出现的鼓手点燃了情绪,不停有人起身涌到舞台下为他打call呐喊,着迷地在台下蹦迪跳舞。
渐渐地,视线被涌到前面越来越多的人群遮挡,秋眠甚至再也看见那鼓手。
正想跟着起身涌到舞台下凑近去看,岑溪先她一步起身拽着她挤了过去。
喧嚣于耳的不止震耳发聩的音乐,还有源源不绝的尖叫。
秋眠置身其中,也跟着变得躁动。
她喜欢这样的热闹和疯狂,尤其是今夜,尤其是此刻。
受了周围人群的感染,她也开始跟岑溪一起在台下蹦蹦跳跳,挥舞着手融入其中。
整个酒吧一同沦陷,无一幸免。
直至这首《爱人错过》表演结束,那鼓手起身跟吉他手换了位置,第二首音乐也随之开始。
可此时台下众人显然更加沸腾——
那鼓手变成吉他手之后,距离舞台边缘更近,仿佛触手可及。
这样的近距离,使得靠近舞台边缘的客人疯狂地朝舞台上伸手,试图去触碰。
谁都试图去摘下这颗耀眼的星。
拥挤的人群仿佛在此刻拥挤得更加厉害,秋眠被挤得动弹不得。
周围溢满各种酒味和香水的味道,耳边全是兴奋的吵闹。
也是在这时,她朝台上一看,看见那吉他手身形颀长,肩背挺括,好看得有些眼熟。
不等她细看,不服输的岑溪使劲儿拽着她硬是在拥挤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她挤到了前面,就站在舞台边缘。
此刻离得那吉他手更近了,秋眠抬头认真盯着他看,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可那人的穿着打扮不是她之前看过的任何一种,所作所为也突破她的认知,如此随性洒脱又野又痞,里面的宽松白T仿佛都在勾引人。
黑色的连帽卫衣外套的帽檐遮住闪烁又迷离的暧昧灯光,也遮住那双眼。
口罩的遮挡,更是密不透风。
秋眠一点儿也不敢确定是他。
可又想起之前,她曾问过那人,他也会打架子鼓和弹电吉他。
而此刻,这人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把电吉他。
秋眠心事重重,随着本能地挥舞着胳膊,却不知在这时被谁从后面狠狠挤了一下。
猝不及防间,重心不稳,往前跌倒,在舞台的遮挡下,双腿勉强稳住,上身却被迫前倾,脑袋也随之往舞台上磕下去。
但并没有像预料之中一般磕到冰冷坚硬的舞台上,而是——
微热的体温,柔软的掌心。
牢牢地托住了她的额头。
秋眠眨了下眼,眼皮上方还挨着那只手,而后,那只温热柔软的手托着她的额头,缓慢有力地往上抬。
就在这视线逐渐上升的过程,她看见那件白色体恤的领口,依次划过性感修长的脖颈,滚动的喉结,黑色的口罩。
最后,她终于近在咫尺地看见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
那双熟悉的深邃凤眸,淡漠的冷酷的眼。
秋眠蓦地心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周……”
只开口喊了一个字,在这喧嚣里几乎瞬间被淹没,变得微不可闻。
主唱歌手笑着打趣:“看来我们的吉他手很受欢迎呢,不过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
秋眠仍旧直直地望着那双藏在黑色帽檐下的眼,而那人视线却掠过她左手手腕的那支腕表,又落回她微微呆滞的脸上。
眼睛极不明显地弯了弯。
隐有笑意。
秋眠呆滞地盯着他,任由他扶着自己重新站稳,看着他抱着电吉他起身,听见断掉的音乐重新续上。
她也在此时听出来,是那首《初恋》。
此刻又重头。
女主唱的粤语咬字标准又清晰,声音微微沙哑,性感撩人,每一句都勾人心弦。
“爱恋没经验,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她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秋眠静静伫立在台下,仰头望着台上。
周遭重新恢复热闹,而她仿若置身事外。
岑溪在关心地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可她全无反应。
那吉他手仿佛根本不认得她,可他与舞台下的互动,双眼有意无意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每一秒都像是蓄意勾引。
不应该的。
秋眠想,如果真的是周引弦,他不会这样。
他心有所属,又怎会引诱她。
明明是自己心术不正。
可她脑子里此刻又不止周引弦。
《初恋》这首歌,她不止听过回春丹翻唱的这个版本。
更早一些的时候,她听过村下孝藏的原版,那是一首很早就风靡日本的日文歌曲。
再后来,网恋男友用电吉他演奏了这首《初恋》给她,曾一度被她收藏起来反复欣赏。
而此刻,她听见了,也许是周引弦演奏的电吉他版本的《初恋》。
秋眠神思恍惚,更觉得自己心术不正——
她竟在同一时间,脑子里既回忆起网恋男友,又误以为痴情专一心有所属的周引弦对她蓄意引诱。
这真是……
恬不知耻,脸大如盆。
秋眠在内心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才终于回过神去回应岑溪的关心:“我没事。”
“你这还叫没事儿,你那魂儿都飞到吉他手身上去了,就差没冲上去抱着人家。”
岑溪略有嫌弃,秋眠大惊:“不会吧?”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有吗……”秋眠心虚地咽了咽口水,“那那个吉他手,他该不会也发现……”
她是说,那周引弦也……
“肯定啊,不然他干嘛一直看你?”
“……”
丢人。
原来他不是引诱,只是在看不礼貌的色狼。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是,我在引诱你
沂沂来啦,抱歉来晚了,之前有事,在调整状态
明天见呀,还是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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