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江须昂参与事故抢险, 三天三夜不见身影。
老黄和大蛇年纪大了,身体承受不了,轮流回来休息了一次。
警戒区封锁后, 上级调配人员轮岗支援, 覃缓一行人被遣返回平房宿舍, 补了几个小时睡眠。
看见老黄和大蛇时, 覃缓飞快冲了出去,朝着两人的身后望去。
老黄埋头洗着脸,沉声摇头:“队长没回来。”
“人员原本就不足,二队和上级领导不放人。”
覃缓一阵失望, 心脏被揪了起来,点头:“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蛇叹了口气:“值班人员虽没有生命危险, 但皮肤被大面积烧伤,情况很严重。目前设备管道全面停止运行,公司损失惨重, 所有领导高层高度重视。道路有一处滑坡,队长正留在那里帮忙。”
“不过你别担心。”老黄拍了拍覃缓的肩膀, “目前现场已经不存在安全隐患,就是善后事情太多,很累不能休息。”
“霍原作为二队队长, 出了这么大事故, 这次大概是……”大蛇摇头叹息,若有所思看了覃缓一眼, 余光看见了她露着血肉的指尖, 愣了一下, “你手怎么这样了?”
“啊……没, 没事。”覃缓将十指背在身后, 沉浸在老黄的话语中没回过神来,心情沉重无比。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做这项工作,是这样危险……”
“我和老黄工作这么多年,”大蛇扯嘴笑了笑,“老实说,这次的事件还真没有以前可怕。从前的技术不发达,遇到这类事故只会伤亡更大,现在及时处理后,还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事故时有发生,我们永远不会习惯,每次都会惊心动魄。听见气体泄漏的声音就会神经紧绷,看见火光便觉得大难临头,半夜异响就很难睡着……”
“缓缓在家里做过饭吗?”老黄问。
覃缓自然摇摇头。
“如果你们家用的是天然气,那些冒出来的蓝红火焰,必然是经历了我们这里或者其他类似的工作站场。”
“我们将燃气送至普通老百姓的家中,他们会用来做饭取暖改善生活。”
火焰如此普遍,存在我们生命中,理所应当。
谁又知道经历了什么?
谁又会知道今天这场事故,是多少人换来的岁月静好。
覃缓走向盥洗池,清水流过掌心的污迹,她心中沉寂,看着伤处发愣。
远方山脉薄雾散开,它冷峻无声,却沉稳高大。
阳光出来了,是难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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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覃缓吃泡面的时候,得知好消息,道路终于通了。
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薛宇忽然按住她的胳膊:“你急什么?”
覃缓问:“队长是不是要回来了?”
“应该是吧,”小八吃着东西,“最困难的事情已经结束,沉卓接收紧急召唤,已经去接了队长的班。”
覃缓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去前面……”
“今天换班队长也不一定今天会回来,你好好吃饭行吗?”薛宇不耐地看着她,想着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心情不佳也心不在焉。
“不想吃。”覃缓丢了筷子,着急地看着前面,目光亮亮的,红唇轻抿。
此刻大小姐的骄纵再次如雨后春笋,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
薛宇刚想开口,覃缓已经跑了出去。
山路崎岖却单一,归来的道路只有一条,覃缓就站在路口等。
薛宇带着医药箱来,在远处看了看她,然后靠近:“……换药了。”
覃缓没什么心思理他:“一会儿再换。”
“他都不一定今天回来!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
覃缓虽然迟钝,但她大概能体会出这几天薛宇的奇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手废了难道不正合你意?你最近还挺奇怪的,无事献殷勤,又藏着什么小九九呢。”
薛宇:“……”
她顿时离他两米远,警惕极了:“我没事,晚上小八可以帮我换,谢谢您了。”
薛宇:“…………”
一股颓然感浮上心头,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但现在想解释,又觉得少了合适的理由。
薛宇不晓得这几天的自己怎么了,非常看不惯她残破的手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覃缓将小男孩带出来的场景。
坚毅又漂亮。
心脏烦躁地跳动了几下,薛宇转身就走:“随便你。”
覃缓:“……”
神经病。
忽冷忽热脑子坏掉了吧。
夜幕降临,道路尽头也没有看见来车的影子,小八叫她去吃晚饭,又为她换了药。
虽然知道沉卓换班也不一定能立刻见到江须昂,但她心里难受,免不了失落。
夜色越来越浓厚,覃缓去卫生间洗了澡——行动非常困难,她只得拿着喷头草草冲了几下,纱布免不了沾了水,浸得她伤口生疼。
出来时便察觉房间有声响,覃缓停下动作,愣愣地将目光放在屋中人身上。
惨淡的灯光下,男人一身工装,背影笔挺而冷峻。听见她的声响,江须昂风骨半侧,露出带着污迹却依旧好看的侧颜,微挑眉骨:“听说,你在找我?”
只一句,覃缓心潮汹涌,暗流翻滚,鼻尖顿时散着酸意。
这些天,担忧,恐惧,思念,害怕汇在一起,让她哽咽了喉咙,好半晌才吐出不完整的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她几步上前。
江须昂便说:“稍等。”
他越过她走向她浴室,用清水将自己的双手和脸颊洗干净后,才转过身对她说:“现在可以了。”
长时间的精神消耗使得他此刻的嗓音格外沙哑,低沉粗粝疲惫不堪,回来的途中在楼梯口碰见了小八,后者说缓缓今天等了他一眼,应该有什么急事。
是以江须昂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来到这里找她。
他也很急,急着确认她好不好,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故,小姑娘一定吓坏了。
她有没有哭,或者被欺负。
江须昂的步子迈得很大,急切的心态与她凑上来的力道相差无几,江须昂被她撞在了浴室身后的墙上,正好撞在后背一处伤口上。
……怎么总是这么粗暴,江须昂吃痛却失笑,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覃缓感受到真正的温度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她拿手掌到处碰了碰,越碰鼻尖越是酸楚。
江须昂一眼便看见她被纱布包裹的手掌。
表情瞬间变淡,他小心翼翼抬起她的手臂,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覃缓缩了一下手掌,瓮声瓮气地说:“这是我英雄的勋章,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很多丰功伟绩。”
“哦?什么丰功伟绩呢?”
覃缓用完好的几根手指给他掰扯:“我帮忙疏散了人群,维持了现场秩序,还给一个小孩子带了氧气面罩。”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是不会把指甲弄得这么严重——江须昂知道,她一定是经历更加危险的事。
但她目光澄澈如光,光洁如明月,没有选择让他担心。
正如他不会告诉她,在事故中心现场发生的那些瞬间,他站在一辆大型车辆前,司机视线死角没看见他的身影,直直地开过道路,而他为了躲避车辆,从高地上摔了下去。
“你的丰功伟绩都湿了,”江须昂轻声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好呀好呀。”
他取来医药箱,动作很轻地撕开纱布,看见血液渗透皮肤的溃烂指尖。
他愣了愣,眼眶闪过浓烈的刺痛。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曾经是连烤盘也抱不起来的娇弱,此刻却不忍直视。
覃缓看了他一眼。
他问:“疼不疼。”
她乖巧地点头:“好疼的。”
怎么能不疼呢,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啊,连打针抽血都会害怕,这辈子没经历这么大的痛苦和惊吓。
但回想从事故发生区到警戒线的种种经历,她又觉得,不是不能忍受的。
她变得如此强大,又如此坚韧。
江须昂沉默片刻,忽然低下头,干裂的薄唇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酥麻痒顿时袭上心头,覃缓怔住,脸颊染上羞赧的红晕。
两人上次突发事故,激情被中断,关系被改变,三天不见,此刻这样亲密的,有种奇特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覃缓心惊地望着他,屏住了呼吸。
江须昂目光深邃,沉沉地落在她瞳孔处,然后埋头,又亲了一口她的手背。
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心疼怜惜,他低着头,很轻地厮磨着,唇与肌肤扫荡,挑逗感十足。
覃缓才洗了澡,穿着透而薄的睡衣,脚指在床上卷起。
江须昂的唇沿着她的手背,缓慢地挪动到手腕,几次轻啄后,沿着纤细白皙的胳膊,落在她的肩膀处。
覃缓脑中快要炸开了,他却还不放过她,细吻和炽热的气息压在锁骨上,脖子上酥痒无比,她终于受不住嘤咛出声。
她的身体禁不住往床上倒去,江须昂单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抬起来,深深地看她一眼后,终于找到她的唇。
覃缓浑身一颤,手臂却听话地环住他的脖颈,唾沫交织在一起。
一个时隔三天的湿吻,两人纷纷品味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味道。江须昂用几乎将她吞噬的力度,翻身将她压在床上,还得分出几分精力呵护她受伤的指尖。
覃缓被压得喘不过气,开始还以为是他用力太大,后来才发现,这个男人确确实实将全部的力量压在了她身上。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覃缓一愣,疑惑地轻喊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江须昂没有应声。
——他已经睡着了。
“……”
你永远不知道激情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覃缓无语片刻,但一想到他三天没闭眼,又有些心疼。
费力将男人挪动到床的另一边,江须昂手机屏幕在此刻亮起来,覃缓发现屏保还是那张模糊的运动照,他的初恋神采奕奕,年轻可爱。
心里的那点儿心疼又荡然无存了。
她拿着自信确认了一番,虽然她自诩不是小气的人,初恋什么的都是过去式了,但看着这照片,还是挺膈应的。
想到此处,膈应的覃缓用吃奶的力气将江须昂摇醒。
江须昂生生被她从睡梦中拖拽出来,眯着眼看见女人模糊的身影。
“我问你,如果我和你初恋同时掉进河里,你要救谁???”
“?”
什么乱七八糟没有营养的问题?
江须昂想也不想道:“你。”
“那如果发生爆炸了,我和初恋只能救一个,你准备救谁?”
江须昂睡意浓烈:“你。”
行吧。
覃缓勉强满意,江须昂捡回一条小命,她乖顺将他的双眸合上,又躺在他身边,也闭上了眼睛。
那就明早质问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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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凌晨再发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