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逾矩 裴桑榆也没想到就这么胡乱一说, 现场还真有人能对号入座。
她跟着坐直,迅速撇清关系:“不是陈界,有情感?经?历和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是有本质区别的。”
陈界那一口悬着的气松了下来。
吓死, 差点今晚就要?被某人架在这火堆上烤了。
他?拍了拍胸口,义正言辞抹黑自己?:“对, 我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非常渣,谁喜欢我谁倒霉。”
裴桑榆笑了下,视线再一次落在身边的少年上。
他?的手指在长裤上缓慢地摩挲着, 该是又?在走神?,在想什么呢。
只是全程没说话, 仿佛自己?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严夕念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再次开口岔开话题:“桑榆姐姐,那边有人在卖仙女棒, 我们过去拍照吧。”
“好啊。”裴桑榆点了点头, 把毯子?从身上放下,拿过基本已经?烘干的外?套穿上。
又?把另一件大号的校服递过去:“挺冷的, 穿上吧。”
周瑾川嗯了声, 伸手接过来。 裴桑榆顿了顿, 说:“那我跟夕念去拍照了。”
“好。”周瑾川点了下头。
两人的对答言简意?赅。
裴桑榆边走还在边想, 不就是没照着他?说么, 怎么感?觉氛围很是奇怪。
等到人走了,几?个男生才相互交换了视线。
还是陈界先开了口,表情仍然是没有松懈的紧张:“兄弟,她真不喜欢我, 你别因为一句话就把我们十几?年的情谊这么掰了啊。”
“傻逼,我当然知道。”周瑾川压根没当回事。
“不是, 你刚才那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提刀了,那一秒钟我都想好我墓地在哪儿了。”陈界一阵后怕。
毕竟头一回见哥们对一个姑娘上心,八字还没一撇就拐了个弯儿,着实让人胆寒。
严司淮喝了口酒,问他?:“不过听起来,你更像是在单相思。”
周瑾川语气坦然:“是啊。”
“那万一…..她真喜欢的是理想型那一款,等到时候想谈恋爱了直接把一海王往你面前一领。”
陈界换上裴桑榆说话的语气,轻轻软软的说,“好朋友,来看看我男朋友怎么样?”
段祈野笑了下:“陈界,你是真想死在今晚?”
陈界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我这不是提前演习么?”
“那就抢过来。”周瑾川说。
听到这话,陈界毛骨悚然:“要?是抢不过呢,人家就闹着要?跟海王男朋友卿卿我我,讲道理,理想型真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周瑾川看着一心想寻死的某人,语气平静:“那还不简单,找个地儿把裴桑榆直接关起来,强制爱。”
说得轻描淡写跟喝汤似的。
陈界大为震撼:“你果然很变态……你一个未来要?读法律的人就这么知法犯法合适吗?”
“我突然觉得你智商是有点低,什么是认真的什么是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啊。”江聿行无语地啧了声。
陈界晃了晃手指头,相当严肃说:“不不不,你们还不够了解他?,搞不好他?真能干出来这事儿。”
周瑾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来,吃根串儿压压惊。”陈界伸手递过去一个烤串。
周瑾川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重新放下:“都他?妈凉了。”
听到裴桑榆描绘的理想型,要?说心情愉悦那是假的,但也谈不上多大的心情起伏。
他?主观的觉得裴桑榆压根就是一个没有情根的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
但话说回来,就算是张嘴乱说,稍微跟自己?搭上了点边也好。
确实还是不爽。
他?远远看着那边模糊的身影拿着仙女棒摆拍了好几?张,不太?理解为什么同?一个姿势能来来回回按上好几?次。
明明两个小姑娘都长得挺好看,有必要?这么精挑细选费功夫么,搞不懂女生。
等过了好一阵,才目送着人笑嘻嘻地挽着手回来。
裴桑榆还没来得及坐下,就低着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的头发?还湿着,多半是没吹干有些着凉了。
周瑾川抬眼看她:“不然回去吹头发??”
“不是要?跨年么,都没到十二点算什么跨年。”裴桑榆很是执着。
“啊,不然你们先回去吧,房车也睡不下这么多人,我们都只能凑合。”陈界见人过来,火速站了三米远,生怕再扯上半点关系。
裴桑榆狐疑地看着他?:“你跳什么?”
“沙滩上有螃蟹,扎我脚了。”陈界摸了摸鼻子?,口不对心。
距离零点还有好几?个小时,裴桑榆看了眼众人:“那我先跟他?回去吹头发?,弄干了再过来,跨年嘛,得有仪式感?。”
江聿行点了下头,又?相当贴心补充道:“不来也行,跨年在哪儿不是跨,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这话几?乎是已经?暗示到了极点。
裴桑榆也习惯了这群人老拿他?们俩开玩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行,那各位新年快乐,下次见。”
“拜拜,新年快乐。”严夕念笑着挥了挥手。
回程的路上,车内罕见的沉默,没人出声。
裴桑榆好几?次侧过头看周瑾川,觉得他?确实是情绪不佳,才试探着开了口:“你是不是想到顾余,心情不好了?”
“没有,别瞎猜。”周瑾川抬起手,撑了下有些僵硬的后颈。
裴桑榆心说,那就是了。
“顾余跟他?们关系都很好哦。”裴桑榆没话找话。
周瑾川嗯了声,看她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缓声问:“想问什么?”
裴桑榆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你不想说就不说。”
周瑾川脖颈微勾了些,视线跟她平视,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眼神?飘忽得很厉害。”
大概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动?作。
“不知道。”裴桑榆受不了他?这么看着自己?,别过头,“没事,我们聊点别的。”
周瑾川正了下身,重新坐回座椅里。
既然决定向前看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尝试回忆那段午夜梦回时常折磨自己?的过往。
“顾余是我跟陈界偶然在路边碰上的,那会儿他?读三年级,瘦瘦小小一个,被几?个高中生堵着要?钱,我们俩就出手帮了忙,然后成?了朋友。他?家境不好,以前的学校也差,小学升初中,我和陈界就非把人带着跟我们一块去了礼嘉读书。”
裴桑榆看他?这副平静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慌,小心翼翼说:“然后呢?她…..生病了吗?”
“不是,把他?弄进礼嘉是我跟陈界做过最错误的决定。礼嘉是私立,大部分都是出身优越的少爷小姐,顾余在中间显得很另类。我们仨,还有严司淮他?们,基本上天天呆在一块,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周瑾川声音低了下去,眉宇之间都是自责。
“有一群纨绔子?弟一直在背地里欺负顾余,恐吓,辱骂,甚至….拍一些相当难堪的照片,逼迫他?做很多不情愿的事。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避开了我们,也没留痕迹。顾余是个性子?很倔的人,他?跟你一样,很坚韧,会反击,但谁也不说,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连我们都瞒着。但反击只会遭来更多的欺辱,最后他?受不了,初二的时候留了封遗书就自杀了,跳的就是这片海。”
裴桑榆瞳孔很轻微地颤了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瑾川说她和顾余很像。
同?样遭受校园暴力,同?样不肯就此妥协,也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她在广播站跟范桐对峙的时候,周瑾川能反应那么快地及时赶到。
他?在自责,也在愧疚,于是把这些情绪都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裴桑榆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头,像上次安慰他?那样。
“周瑾川,不是你的错,你的初衷是想让他?受更好的教育不是吗?”
“但我没保护好他?。”
周瑾川转头看向她,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痛苦,“我如果细心一点,也许就会发?现,然后制止。他?最后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他?才十四岁。”
这是他?每次失眠的时候都在反复折磨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天天呆一起都没注意?,为什么长达一年多的欺辱都察觉不到。
裴桑榆带入自己?,斟酌言辞,开导他?说:“我不是顾余,不知道她当初怎么想。但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大概不明白这种心情,当周围的朋友都是非常正向又?温暖的时候,是不忍心说那些事来打破这种梦境的,因为不想要?所有人跟着自己?一起坠入那种折磨和痛苦。某种程度来说,太?倔强坚韧的人,遇上这样的事,会更自卑。”
周瑾川沉默了很久。
“如果回到最初,我们没有相遇,他?是不是会活得更好?”
裴桑榆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这太?哲学,也太?深刻。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们谁都无法判断另一条路是不是更好,但顾余绝对不想看到的,是你和陈界日复一日的自责。你天天失眠,陈界夜夜笙歌,你觉得顾余希望这样吗?让你永远记得顾余,是让你记住你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而?不是把这个名字当作一把弯刀,时时刻刻凌迟自己?。”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让周瑾川愣了下。
好一会儿才缓缓出声:“他?遗书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遇见你们是我最快乐的事,要?永远记得顾余。”
裴桑榆抬眼看他?,非常难得地看到少年眼里流露的脆弱,像是一只受伤的犬兽,不知如何舔舐自己?的伤口。
茫然无措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他?说顾余才十四岁的时候,忘了自己?当初也只是个同?岁的小少年。
就突然很想要?抱抱他?。
裴桑榆靠过去,很轻地环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
“你们所有人都有在好好记着,这就够了。以后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周瑾川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温柔的夕阳包裹,就像是那一次做噩梦,然后听到裴桑榆广播时候的感?觉一样。
在无尽漆黑的深夜里,突然一束光就照了进来,然后天地大亮。
他?一动?不动?,就那么微低着头,顺从地让她抱着。
时间变得缓慢,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
过了好一阵,车缓慢停在了玲珑巷口,师傅转过头看着他?们俩,看这架势,也不敢说话打扰。
裴桑榆轻咳了一声,面露尴尬地提醒说:“好点了吗?到家了,要?不…..回家再抱?”
周瑾川偏过头,额头在她脖颈上不经?意?蹭了下,抬起头,表情恢复如常。
“先下车吧。”他?说。
裴桑榆真是挺震惊他?的情绪管控能力,明明刚才伤心痛苦到几?乎绷不住情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整理到看上去无事发?生。
但心情应该仍然没有太?多的好转。
她跟在他?身后下车,踏着干净的石板路,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巷子?口有个卖红豆糕的小摊,裴桑榆叫住他?:“等一下,我买个甜点带回去。”
周瑾川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刚没吃饱?”
“我喜欢吃甜的嘛。”裴桑榆笑眼弯弯地扫码付钱,又?问老人家,“为什么会在这里卖红豆糕呀,今天跨年,去闹市区生意?会更好。”
“这条巷叫玲珑巷,卖红豆糕不是正好?”老奶奶笑着帮她装上了一盒。
裴桑榆反应了一会儿,迟缓说:“啊,是不是那首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对咯,小姑娘挺有文化。”老奶奶夸她。
裴桑榆拎着红豆糕,心里却想着,完了,这不是直接在周瑾川心上又?插上一刀吗?
原本想着给他?吃点甜的开心一下,但这寓意?实在是……
“买了不打算分我?”周瑾川倒是先开了口,情绪明朗坦然。
裴桑榆刚分了一半塞嘴里,差点咬到舌头:“你想吃吗?”
“尝一口就行。”周瑾川说。
裴桑榆把剩下的另一半拿过去,悬在半空递给他?。
对方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微微勾下了脖颈,张开了嘴。
这是,要?她喂吗?
裴桑榆缓慢眨了眨眼,算了,少爷心情不好,就哄哄吧。
于是小心翼翼把那块红豆糕送进了他?嘴里,然后火速收回手,明明也没碰到,脸颊却飞速变红。
她庆幸夜色浓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含糊把那块红豆糕咽下去:“好吃吗?我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周瑾川嚼碎咽下,糕点都有些干,馅儿又?特别甜,不是很符合他?的口味,嘴上却说:“好吃。”
“那都给你吧,拿回去慢慢吃,我就说了,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裴桑榆把手上的一大袋子?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
周瑾川拎着沉甸甸的口袋,借着月色看她,心底柔软成?一片。
他?对于裴桑榆的那点心动?,在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在扩大,发?酵。
他?很轻地笑了下,抬手拍她的后脑勺:“快回去吹头发?,明天真得感?冒。”
裴桑榆哦了声,加快脚步飞速跑进了小院,轻车熟路输入密码,换了拖鞋进浴室。
周瑾川慢悠悠跟在后面进去,鱼子?酱在门里摇着尾巴飞速旋转着迎接。
路过客厅的时候,却见玻璃鱼缸里,其中红色的那条已经?一动?不动?了。
其实前几?天就已经?有了迹象,那条鱼连着好几?天都不再进食,带去检查却没发?现生病,看病的人说大概是寿命到了。
再联想到今天的种种,他?想,大概是顾余在跟自己?彻底道别。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该往前走了。
听到浴室里传来“啊”的一声,周瑾川没顾得上处理,连忙转身过去。看到裴桑榆拿着吹风机,脸颊成?了气鼓鼓的模样。
“你这吹风机好难用,差点烫到我头皮。”裴桑榆抱怨说。
周瑾川自然地伸手接过去,重新打开开关,对向她潮湿的长发?。
揶揄她:“吹风都不会用?好娇气的小公主。”
“是不会用你这个。”裴桑榆回嘴,“你才是小公主,我是花木兰。”
说话间,感?觉到他?的手指很轻缓地顺过发?间,后背瞬间僵硬,一动?也不敢再动?。
只是透过面前的玻璃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男生,站在身后,垂着眼认真帮自己?吹头发?,手法轻和,有一种很细腻的温柔。
周瑾川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是方才自己?安慰他?的报答吗?
刚刚让她喂食,现在又?帮忙吹头,实在是有些过于亲昵。
裴桑榆开始陷入缜密的思考。
他?不会现在彻底把自己?当成?顾余的替身了吧,不仅是之前拔刀相助的照顾,现在连日常的情感?都转移了是吗?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裴桑榆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耷着嘴角,一动?不动?,任凭他?的动?作。
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啊你,周瑾川。
好一会儿后,周瑾川关了开关,把她柔顺的长发?拨到肩膀一边。
问她:“好了,今晚你要?睡这里还是回去?”
“回家。”裴桑榆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冒出来的突如其来的情绪,绷着嘴角说,“现在就回,不用送我。”
现在时间不晚,周瑾川确实也因为心绪过重有些疲惫,点了下头:“那到家发?信息,我去躺会儿。”
裴桑榆哦了声,心说狗东西?,说好的一起跨年呢,替身用完了连句新年快乐都不说。
她看着对方上了楼梯,进了房间,憋着一肚子?怨念转身打算离开。
视线无意?间扫到茶几?上的鱼缸,里面的小红已经?翻起了肚皮,看样子?已经?完全死透了。
原本还怨念着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完了,周瑾川的宝贝鱼死了,怎么办?
那是顾余唯一留下的东西?,睹物思人,现在物没了一个,以后再见着,岂不是扎穿了心。
那得多难过啊。
裴桑榆微微叹了口气,暂时把自己?的不快抛到脑后。
小心翼翼用纸巾把那条鱼包了起来,拿个小袋子?装着,火速出门打车去了最近的鸟鱼市场。
因为是新年,大部分店家都早早关了门,一副懒得接客的摆烂。
裴桑榆急匆匆逛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家正准备关门的鱼店。
“老板,请问你这里有没有这种样子?的鱼?”裴桑榆把兜里包着的鱼递过去。
对方扫了一眼,语气有些微妙的不屑:“没有,这就是普通的金鱼,我们这里卖的都是品种鱼。”
裴桑榆更是急忙,央求说:“那你告诉我哪里有,我去买一条一样的。”
“小姑娘,这鱼就不可能一模一样,你看这鱼尾巴上有一个小黑斑,你去哪儿找。”对方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这种两三块钱的鱼,死了就死了呗。”
裴桑榆咬着唇,解释说:“不行的,这是我朋友很重要?的鱼,我一定要?买一条新的替换。”
大约是看她表情确实是着急,老板也软了心肠。
微微点了点头,给她指了个方向:“这种鱼啊,游乐场里就有。知道那种二十块钱钓鱼的活动?吧,里面都是这种便宜鱼,你去找找。”
裴桑榆松了口气,把鱼重新装回袋子?里,再次改变目的地,前往游乐场撞运气。
原本跨年的时候这种地方人就多,玩游戏的摊子?更甚,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
裴桑榆挤进去,趴在池子?边自己?观察了好一会儿,运气还算好,终于找到了一条八分像的红色金鱼。
大小差不多,尾巴也有小黑点,就是整条鱼胖了一大圈,看上去像是吃撑了。
“就你吧。”
裴桑榆正准备掏钱下手,那条鱼被另一个小孩捞了上去。
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裴桑榆冲过去,蹲下去,挤出十二分如沐春风的微笑说:“小朋友,这条鱼能不能卖给姐姐?”
“不卖,我好不容易才捞上来的。”小妹妹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跟儿童讲条件,这果然不是钱能解决的事。
“我再帮你捞几?条跟你换行不行?”裴桑榆艰难打着商量。
小妹妹挑衅地嘟着嘴说:“你捞,你要?是捞上来五条,我就把这条给你。”
裴桑榆有气无力:“行。”
事实证明,这就不是人干的活儿,那个破鱼网就是一张纸,薄薄的两层,碰到水就破。
她再次转换战术:“不然…..我直接跟老板买五条送你?”
“不行,拿钱买就没有胜利的喜悦了,你得自己?捞。”小妹妹振振有词。
裴桑榆心说你杀了我吧,为什么大跨年的她趴在一个水池边捞鱼。
果然,冤有头债有主,她上辈子?铁定欠周瑾川的。
过了俩小时,花了三百多块钱,好不容易艰难捞上来了五条,换回了那条胖头鱼。
“姐姐好棒,胜利的果实是不是很让人开心?”愣是在旁边围观了整整两小时的小朋友如是说。
“开心,非常开心。”裴桑榆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感?觉整个精气神?都被这捞鱼活动?抽空了。
她怕周瑾川发?现,第三次坐上车,火速又?冲回了玲珑巷,轻声打开门进去,把鱼小心翼翼重新放了回去。
真好,一黑一红,又?是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了。
只是人是替身,现在鱼也成?了替身,真行啊你,裴桑榆,要?是替身有比赛你一定是冠军。
她散着头发?躺在沙发?上,疲惫地一动?也不想动?。
就这么一通折腾,四个小时,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几?声,她拿出来一看,全部来自周瑾川。
再之前,是二十几?个忙着捞鱼压根没注意?的未接和无数条信息的提醒。
她边回拨过去,边抬头看着楼上,卧室的门大开着,显然人已经?不在家里。
“周瑾川,我……..”
“整整四个小时,你跑哪儿去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周瑾川冷淡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听得出压不住的火气。
裴桑榆张了张嘴:“我在你家。”
余光瞥见那条游动?得很欢快的鱼,只能编了个理由:“我本来是要?回去的,然后发?现外?公不在,又?回来了。”
“等着,别走,我马上回去。”周瑾川声音很低,带着疲惫。
裴桑榆拿着没挂的电话,听着他?那边坐上车的声音,跟师傅讲话的声音,还有背景里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愣了几?秒,才喃喃开口:“你不是说,要?睡会儿吗?”
“你没给我念广播,睡得着吗?”周瑾川淡淡说。
裴桑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没看到对方的表情,也能感?受出来他?是真的着急,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压根联系不上,出去多半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找。
她舔了舔下唇,只能安抚说:“我不走,你慢慢来,别着急。”
周瑾川只是重复:“别动?,呆在原地。”
裴桑榆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盯着墙上的指针,缓慢地一分一秒地走着,差一点就快到十二点。
新的一年终于要?到了。
在指针指向整点的那一刻,门被打开,周瑾川带着室外?的寒风站在门外?。
他?里面甚至还穿着睡衣,外?面随意?裹了件黑色的羽绒服就这么跑了出去,整个人看上去都凌乱且疲倦。
裴桑榆喃喃出声:“周瑾川,新年快乐。”
希望你新的一年,无忧无怨,再也不用被过去的痛苦折磨了。
然而?他?没说话,只是快步走近,视线上下检查了下对方,确认安然无事,那股绷着的劲儿才松懈下来。
周瑾川后知后觉的后怕,只是仅有的一次没有送她回去,如果出了事,他?不敢往后想。
“家里没人就算是重新打车过来,怎么能花四个小时?到底去哪儿了?”周瑾川还在追问。
裴桑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无措地看着他?,小声说:“在外?面散了会儿步,今天热闹嘛,到处都是人,胡乱转着就忘了时间。”
周瑾川被气笑,长长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茶几?的鱼缸上。
之前看到已经?死掉的金鱼不见了,换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红色金鱼,精神?,活跃,重新充满了朝气。
他?好像一瞬间突然明白,对方消失的四个小时去了哪里。
他?无法揣测她到底用了多艰难的办法,才能在偌大的京市里找到一只几?分相像的金鱼来替补原来的那一只。
内心建造的那道围墙顷刻间轰然倒塌,枯萎已久的荒原上繁花盛开,经?年极夜的阳光照了进来。
裴桑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生怕他?发?现端倪,慌张解释道:“你这个鱼吧,我最近总是偷偷喂它,好像长胖了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跟你说一声。”
少女的睫毛轻颤着,红唇微张,面色温柔如月光。
“裴桑榆。”周瑾川轻声叫她的名字,喉结缓慢滚动?,低低出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到。
他?头一回想要?逾矩。
第33章 教我 裴桑榆抬头看他的表情?,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隐约照射进来。他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整个轮廓显得?更加深邃, 却也隐没了表情?。
唯有那双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她,像是?一个漩涡, 要把人牢牢地带进去。
裴桑榆被?他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这话的意思是?发现偷梁换柱了吗?
男生不都是?神经大条得?厉害,这也能看出来?
等等,不能慌张,这一定是?用话术在诈她。
裴桑榆摇了摇头, 佯装一脸无辜,微微叹息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顿了顿, 又欲盖弥彰道:“我?对你哪儿好了?我?害你觉也没睡好大半夜还跑出去找人, 放在古代我?得?以死谢罪好不好。”
只是?说?完,不敢再跟他视线碰触, 生怕泄露了端倪。
周瑾川俯身?更近了些, 说?话间气息都扫在了脸上?。
他直截了当道:“我?看出来了,你换了一条新?的金鱼。”
裴桑榆愣楞地看着他, 就在咫尺之外的距离。
也太聪明了, 他到?家里才几?分钟, 居然就看出来了不同。
只是?没想着他这么直白, 毫不拐弯抹角就点了出来, 那她俩小时蹲池子边傻子似的捞鱼岂不是?白捞了?
回?想着寒风阵阵的天气干这种蠢事,好气。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她撇了下唇,装作凶巴巴的口吻说?:“你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好吗?装不知道很难吗?”
其实更多的还是?觉得?害羞,有一种暗地里对人好却被?放到?了明面上?表扬的害臊。
裴桑榆这人, 擅长?针锋相对,却无法处理对方感激的示好。
大约骨子里也有着那么一点傲娇。
“别气了, 心意收到?了。”周瑾川伸手捏了下她气鼓鼓的脸,“我?很开心。”
好多次看她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想上?手,这回?没忍住,终于用手指碰了碰。
意料之外的软,皮肤细腻得?能掐出水儿来。
裴桑榆气焰瞬间消了下去,绷着表情?,一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他的手指放了回?去,才微微地吐出那口压着的气。
他今晚,实在是?太奇怪了。
周瑾川敛着眼,又问:“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桑榆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小声说?:“不就是?买条鱼么,你是?不是?没人对你好过啊?”
“没有人这么用心。”周瑾川说?。
这是?实话,确实是?没有。
从小家里从上?到?下都是?严苛的精英教育,凡事以目的为先?,显得?功利性非常强。
身?边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真心实意,但到?底是?男孩子,心思没这么细,就算是?这两年状态不好也只是?时不时地拉他出去吃个饭聊个天。
没有人细致到?,会因为一条死掉的鱼而大费周章。
裴桑榆叹了口气,说?了实话:“不想看到?你难过,那是?顾余留给你的东西,是?最后一个念想了。”
周瑾川问:“这么在意我?的情?绪吗?”
“你不是?让我?把你排在第一位的最最重要的好朋友吗?学着点,看看榜样的力?量。”裴桑榆扬起下巴,如实说?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只是?在心里补了一句,别老是?把人当成替身?,想着也怪不舒服的,这话咽了回?去。
周瑾川:“……..”
周瑾川是?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觉得?自?己的动作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但看她眼底,真是?没有半分心动和旖旎。
再说?下去,大概只会打破现在微妙的平衡。
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下:“学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有那么几?秒钟都没出声。
裴桑榆迟钝地回?想起来,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死掉的金鱼递过去,语气酸溜溜的:“那这个,你找个地方埋了吧,本来想偷偷埋在院子里,没想到?你眼睛那么尖。得?天天看多少遍才能一眼就认出区别啊。”
周瑾川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解释说?:“以前失眠的时候就会一直盯着看,你要是?看久了也能认出不同。”
“早知道我?就不去捞鱼了,手都泡皱了。”裴桑榆举起泡了两小时后皱巴巴的指尖给他看。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过来,意识到?像是?在跟他撒娇似的,莫名觉得?害臊。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收回?去,手腕却被?周瑾川抓住。
指腹被?男生温热的手指抚过,像是?想要把皱褶一一抚平。
时间再度变得?静止。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眨眼,回?想。
以前周瑾川会对她做这么温柔的动作吗?不会。
他只会相当冷淡地拉开距离,说?:这不合适吧,裴桑榆。
这才是?周瑾川本川。
此刻的他,大概被?顾余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这种非同寻常的举动。
狗血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情?绪处于相当崩溃的边缘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寻找那个相似的替代品。
好烦,她甚至不想叫裴桑榆了。
裴桑榆抬起头,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周瑾川,我?改个名字怎么样?”
周瑾川不明白她怎么思路突然跳脱到?了这里,松开她的手,问:“想改成什么?”
裴桑榆想了想,反正不能有YU这个音,就偏要不一样。
她灵机一动,斩钉截铁说?:“以后你就不许叫我?裴桑榆,叫我?裴桑桑。”
周瑾川听笑?,揶揄道:“户口本上?改名吗?”
裴桑榆摇了摇头:“不改。”
“那改名有什么意义?”周瑾川故意不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哎呀,你是?不是?呆子啊,到?底怎么考年级第一的。”裴桑榆气结,“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么。”
而且这个名字,专门针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渣男。
周瑾川唇角微勾:“想让我?叫你的小名就直说?。”
裴桑榆绷着一张小脸,相当高贵冷艳说?:“不叫就拉倒,我?这次真的准备回?家了。”
“不是?家里没人吗?”
“骗你的,这你也信。”
裴桑榆把书包往肩上?一跨,就往着门外走,压根懒得?理人。
活该自?己同情?心泛滥,一晚上?给出租车公司疯狂贡献业绩。
“我?送你,裴桑桑。”
“路很滑,裴桑桑。”
“走慢点,裴桑桑。”
周瑾川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叫得?顺口,空旷的玲珑巷里,男生声音里笑?意越来越重。
裴桑榆:“……”
她一定是?脑子抽风了非要让周瑾川换个名字叫她,这下被?他抓着把柄,一次笑?三年。
她回?过头,咬牙切齿说?:“周瑾川,你的拽哥人设要崩了!”
周瑾川双手插在羽绒服外套里,下巴微抬,笑?得?肆意又张扬。
懒得?理他,裴桑榆一上?车,就扭过头看窗外的风景,直接断绝了与人交流的信号。
车内一片沉寂,倒是?车里的师傅先?开了口:“哎,帅哥,怎么又是?你?我?都绕着海淀跑一大圈了,怎么又去这个地儿啊?”
“找到?人了,现在再把她送回?去。”周瑾川解释道。
这个“又”字吸引了裴桑榆的注意。
她手肘撑在车窗上?,疑惑转过头:“你刚刚去我?家了?”
周瑾川嗯了声,慢悠悠说?:“你说?要回?家就消失了,我?只能先?去你家看看。”
师傅是?个话痨,无缝衔接上?话:“原来他找的人是?你啊,你哥哥可?着急了,说?家里小朋友走丢了,让我?沿着那片公路放慢速度挨着找。我?还以为是?个三四岁的小朋友呢,没想到?这么大了。”
……没想到?这么大了。
自?诩脸皮不薄的裴桑榆脸色涨红成了一片。
她别过头,压低声音,质问说?:“谁是?家里小朋友?!”
周瑾川瞥了她一眼,在关键字上?咬字很重:“你重点能不能放在’可?着急了’四个字上?。”
这就是?秋后算账了,毕竟方才他那样看着是?真的着急,是?一向游刃有余的周瑾川难得?见到?的模样。
裴桑榆哦了声,不自?在说?:“那我?们?勉强扯平了,不要再揪着我?没接电话这事当把柄。你找了我?几?个小时,我?就捞了几?个小时的鱼,大家都不好过。”
周瑾川唇角微微勾了下,相当大方说?:“行?。”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听着两人的对话,师傅感叹说?。
裴桑榆绷着一张表情?,心说?要不是?路上?不安全,高低让您转过头来仔细看看。
我?跟他长?得?哪儿像了?就好笑?。
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这一片是?在北郊的别墅区,跟海淀区不在一片,来回?就很是?折腾。
裴桑榆下了车,跟他一起慢悠悠走到?门口,还是?没忘了给人道谢:“你还得?再花半个多小时回?去,麻烦你了。”
“不敢再让你一个人回?家,以后也会每次送你。”周瑾川低声说?。 只是?里面还穿着睡衣,明明很滑稽的搭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随性不羁的模样。
裴桑榆看着想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小别墅二楼的窗口闪过一个身?影。
她反应极快,伸手就把周瑾川一把推到?了旁边的草垛背后。
时隔一个月,周瑾川再次体会到?什么叫断情?绝爱,下手真狠。
手臂直接撞上?粗壮的树干,差点真得?去医院开一个骨折的假条。
他绷着下颌,侧过头检查有没有擦伤。
“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看到?我?外公。”裴桑榆冲他做着口型,压低声音说?,“我?就进去了,你在这等一会儿,等那个窗边的人影消失了,你再悄悄走行?吗?”
周瑾川听笑?,扯了下唇,语气沉沉:“我?这么见不得?人?”
裴桑榆瞪大眼睛,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声音压低得?几?乎成了气音:“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一看就觉得?我?们?俩是?在偷情?好吧!好了不说?了,我?进去了,拜拜!”
说?完,就像只猫似的,快速从大门溜了进去。
稍微一晃眼,就不见了身?影。
周瑾川站在那颗树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低着头笑?了声。
偷情?么,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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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以为好歹起了点细微的情?愫,被?裴桑榆直接灭了个干净。
元旦过后的裴同学简直开启了丧心病狂的学习模式,距离期末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她彻底屏蔽了所有的聚餐和娱乐活动,一心扑在了复习。
就连帮忙查漏补缺的周瑾川都苦不堪言。
陈界更是?跑得?快,天天以要陪新?认识的妹妹逛街为由,直接缺席三人周末补课计划。
补课小组摇摇欲坠,即将土崩瓦解。
“我?觉得?你不用看了,歇会儿吧。”
周瑾川此刻看裴桑榆,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年轻版的秦景,一眼望过去就是?童年的阴影。
裴桑榆眼睛都没从错题本上?移开,信誓旦旦说?:“不行?,这次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荣耀。”
“上?次天台当我?白说?。”周瑾川靠在沙发边上?,百无聊赖地边做数独边跟她闲聊。
喜欢的姑娘一心只想跟你一起学习怎么办。
除了陪她一起复习,就没辙。
裴桑榆终于分心看了他一眼,安抚说?:“你开导的话我?也听进去了,可?是?第一就是?很诱人嘛,我?想要。”
“想要第一?”周瑾川微微挑眉。
裴桑榆点了点头,语气可?怜巴巴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坐在第一名是?什么感觉了,上?一回?还是?中考。”
听着确实挺惨,让人心生怜惜。
“那你求我?,我?就把独门秘籍传授给你。”周瑾川随口说?。
裴桑榆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花,嘴上?却骂道:“你有独门秘籍居然藏到?现在,你好心机啊周瑾川,就偷摸着自?己用是?吧。”
周瑾川八风不动,往空格里快速填了几?个数,语气挺傲:“到?底要不要?”
“求你,求求你,求求求求你。”
裴桑榆瞬间换了张表情?,手指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来回?晃晃荡荡,但显然毫不走心。
周瑾川不太满意,翻到?下一篇数独继续往里填,严苛道:“你撒娇的技术好像退步了。”
裴桑榆咬了咬牙,为了荣耀,她可?以忍。
对方一只腿懒散地伸直,另一只腿随意曲着,膝盖上?放着那本厚厚的数独,手上?的笔还在上?面飞速写着,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裴桑榆放软姿态,直接整个人趴在了那本数独上?,抬眼看他。
忍着羞耻,声音放到?了最轻:“求你了,周瑾川,帮我?考第一,我?想要。”
周瑾川写字的动作被?突然打断,垂眸看过去,眉心一跳。
她像是?只柔软的猫一样,尾音带着钩子似的落入耳朵里,简直勾得?人动弹不得?。
偏偏本人还在重复:“行?不行??行?不行??”
确实是?招架不住。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出声的时候嗓音变得?很低,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哑:“等着。”
裴桑榆此刻跟中了五百万一样的兴奋。
她见着周瑾川拿出一叠纸,各科都有,样样俱全。
周瑾川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解释说?:“我?押的各科期末重点题,挨个做上?一遍,应该就没问题。”
“还有这种好东西!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周老师!”裴桑榆嘴上?夸赞着,手已经迫不及待把题拿了过来,刷刷就开始看题往下写。 周瑾川重新?坐回?去,手上?重新?翻开那本数独,视线却仍然停在她的身?上?。
让她能开心起来,办法也挺简单。
“做完帮你打分订正。”周瑾川说?。
裴桑榆干劲十足,听到?这话突然顿住笔尖。
等等,她想拿第一,那就需要超过周瑾川。
现在做着人家亲自?押的题,这感觉就像是?偷了参考答案写题的心虚,真的能超过吗?
算了,万一他临场发挥失误或者粗心丢个两分呢,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
裴桑榆如是?想着,做题的笔动得?更快。
事实证明,周瑾川绝对是?整个附中的押题王者。
同类题型押中了百分之七十,题目当然不同,但内核一样,尤其对于学习卷王裴桑榆,一秒就能看出解题思路,时隔好几?个月,再次感受到?做题时如沐春风般的快乐。
但等待出分的时间,仍然如坐针毡。
附中最变态的一点就是?,考完期末不放人走,非得?等成绩统一出分,虐死众人。
美其名曰,让大家感受学习了一学期的硕果。
翻译过来就是?,绝不让在场每一个人过一个好年。
边潇潇见她第三次看向办公室的方向,提醒说?:“你看那边没用,期末前十名会直接公布在展览栏,别的还得?再等等。”
裴桑榆也有些拿不准附中学生的成绩水平:“我?能进前十吗?我?没太有把握。”
“你很紧张?”周瑾川从过道那边,侧过头看她。
裴桑榆趴在桌上?,感觉紧张到?胃痉挛,表面强撑着面色平静说?:“不紧张,就是?单纯的怕对不起你辛苦的付出。”
陈界从旁边伸过去一脑袋,笑?说?:“没事儿,我?们?周周脾气好,你考倒数他都不会冲你发脾气。”
“我?要是?考倒数,不用他动手,我?先?杀了我?自?己。”裴桑榆有气无力?说?。
班上?有人跑过来报告,高兴地跟自?己娶了媳妇似的:“外面展览栏那边开始换了!看来这次有变化啊!”
一群学生苦等着寒假,相当无聊,明明跟自?己没太大关系,还是?一窝蜂冲了过去看热闹。
裴桑榆保持着人要乐观的心态,艰难起身?,步入刑场。
万一呢,虽然理想是?第一,但前十也不错,毕竟怎么说?也是?进步。
展览墙上?用的都是?入学时候的登记照,红色底白衬衫,前两名排成了一行?。
剩下的八名重新?排在了第二行?,于是?最上?面的那两张照片就突出得?格外显眼。
还未走近,就见着周围的眼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带着一些她轻易能读出的震惊。
裴桑榆走过去,视线聚焦,也跟着瞳孔地震。
她的照片居然排在周瑾川的前面?
再看分数,不多不少,刚刚只比他多上?一分。
“天呐,桑榆,你居然打败了周瑾川!你是?第一啊啊啊啊啊啊!你太牛啦!!!!”
边潇潇比自?个儿拿了第一还要兴奋,吼完发现过于放肆,又因为迟钝的害羞飞快地脸红着低下了头。
裴桑榆却还在愣神。
第一?
她居然这么轻松就超过了周瑾川吗?
可?是?,那个人那么骄傲又意气风发,会不会因为一次期末而自?闭从此一蹶不振啊。
裴桑榆脑子里闪过一堆念头,唯独少了最初本以为的喜悦。
她侧过头,看着周瑾川慢悠悠朝着这边走过来,心里一阵紧张,恨不得?伸手把专栏墙上?的照片撕下来拉倒。
然而周瑾川只是?很淡地瞥了一眼,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唇边甚至挂了点笑?。
“照片拍得?不错。”
裴桑榆心说?这是?看到?成绩疯了吗。
她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喃喃说?:“是?不是?分统计错了啊,我?比你高一分。”
周瑾川嗯了声,意料中的控分成绩,但裴桑榆确实也考得?优异,对得?起她这么久以来刻苦的努力?。
只是?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和高兴,倒是?意外。
“比我?分高,不高兴吗?”他低声问。
“高兴啊。”裴桑榆每个字都像叹息。
周围的同学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小声议论。
“两人表情?都不是?很好,不会因为这一分之差嘲讽起来了吧。”
“周瑾川来附中就没考过第二,就这么一分突然被?拉下神坛,换我?得?气到?吐血。”
“是?我?要旷课三天都不想在学校出现的丢人程度,这下估计结下梁子了。”
“绯闻对象成了竞争对手,这个剧情?有点刺激。”
“别的不说?,这第一第二照片放一起,跟他妈结婚登记照似的。”
……
裴桑榆又叹了口气。
她考了第一,周瑾川是?不是?再也不用帮她补课了。
他果然跟之前说?的那样,把她带到?了年级第一名的位置。
再仔细看这分数,很是?微妙。
总觉得?像是?他的刻意为之,毕竟考砸和控分,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所以,周瑾川肯定是?嫌她烦了,索性直接把第一让出来拉倒,一定是?这样。
裴桑榆突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再看他。
只是?轻声说?:“谢谢你,以后不需要麻烦你补课了,我?会继续加油的。”
周瑾川微微偏头,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轻而缓:
“裴桑桑,怎么考到?第一的?寒假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