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情?”
听得这个问题,乔必应并无任何意外。
自己做下的恶事,自己自然清楚,日日夜夜心虚愧疚之人又何来意外可言?
不知是否不敢直视那少年的眼睛,他垂眸缓缓闭起,哑声道:“是当年我奉先皇之命,替有孕的先燕王妃调理身体后来的确是我在王妃的药膳中做了手脚,以致她早产,母子双亡”
那是两条人命
听得这个答案,少年微微抿直了薄唇。
他从未有机会见过自己真正的母亲
但自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他曾数次于梦中见到过那道身影,虽是模模糊糊,也未曾看清过样貌,她也不曾开口,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片茫茫云雾中,但他就是清楚地知道那正是他的母亲。
那是血亲之间才有的奇妙感应。
而现下他听着母亲当年被害的经过,虽只寥寥数言,叙述平直,却依旧叫他觉得心口处一阵钝痛,仿佛置身其中。
不,他的确也曾置身其中
母亲所遭受的一切,当年他是亲身经历见证过的,只是没有留下记忆罢了。
许明意借着衣袖的遮掩,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指。
“是受何人指使?”吴恙此时问出的这个问题,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乔必应艰难地回忆着当年的一切:“那时先皇驾崩,新皇登基,燕王征战在外死生不明新皇以我家中妻儿性命作为要挟,迫我暗中做下此事”
他知道,后面这半句话甚至是多余的。
因为无论出于怎样的难处,都无法减轻他的罪恶。
他当时太年轻了,甚至是年轻气盛,又因事出突然,自认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时的那个年轻人,尚且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的,一旦做了,便至死都无法从良心的谴责中解脱出来。
他眼眶泛红,看着被下空荡荡的下半身,道:“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这一切或许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天道轮回正是如此”
“不,你亏欠的是先燕王妃母子,而非是皇帝,纵然是有报应,却也不该由他来降下,他有什么资格代表天道?”许明意看着他,定声道:“你欠燕王府一条人命此乃不争的事实,然皇帝才是始作俑者,且他亦欠你一个公道”
总而言之,最该遭报应的是狗皇帝才对。
而乔必应欠下的债,也不会因为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折磨而被抹除分毫这种折磨,并不是受害之人给予的。
542 百死不足赎其罪
乔必应怔然苦笑,缓缓点着头。
是,这一切都不该被混淆。
他亏欠的是先燕王妃母子,而这等亏欠,他便是以命相偿也还不清。
至于他的所谓公道那是当今皇帝,他又焉能讨回得了?
“今日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当是偿过了。”少年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至于你的公道,来日我会替你一并取回。”
当今皇帝,欠天下人一个公道
这一笔笔债,总是要讨回来的。
“”乔必应闻言抬眼看向那少年人,少年气质清贵无双,一身乌衣将身形衬得愈发挺阔,此时单是站在那里,周身便已自成气势。
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乔必应兀自思索失神间,只见那乌衣少年薄唇轻动,正色问道:“除了先燕王妃之外,当年先皇患病驾崩之事,是否同样另有隐情?”
许明意闻言微微转头看向吴恙。
这件事她心中亦有怀疑在,但她此前并未同吴恙谈论过
原来他也是存疑的。
或因事情到了这一步,可知狗皇帝早已无德行良知可言,而这样的一个人,任谁都是要忍不住去怀疑的
更不必提当年之事处处透着过分的巧合,一切偏偏都发生在燕王离京征战之时,未必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戏码。
“先皇”乔必应张了张嘴,心神似被什么东西摄住了一般,一时难以开口。
许明意看向那似乎因回忆往事而痛苦不堪,眼中有泪滚落的老人。
先燕王妃之死的真相固然十分重要,但此中内情可以说早已没有悬念,故而若说秘密的话,先皇当年的死因,恐怕才是乔必应身上最大的秘密
“先皇待我有知遇赏识之恩我岂会又岂敢害先皇性命”乔必应极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含泪摇着头,道:“我从未动过那样不忠的念头。”
没有做过吗?
吴恙看着泪流不止的老人可这般反应,分明也并不寻常。
“据闻当年阁下在太医署中风头极盛,纵然阁下不曾做过什么,可当年先皇之死,在阁下眼中难道当真没有丝毫异样之处吗?”
乔必应声音沙哑微颤,点着头道:“有”
正因是有
“先皇征战多年,据闻几番伤及性命,故而一直有旧疾在身”
乔必应眼前闪过十八年前似被一团乌云紧紧笼罩着的那座皇宫里发生的一切,“那时先皇起先正是触发了旧疾,又兼染了风寒,以致卧病在床旧疾之症,少不得要耐心调理,方可渐愈,然而那时的荣王殿下却以我等诊治不力,恐会耽搁先皇病情为由,不再召我等前去养心殿,反倒自京外寻了位所谓民间神医,来替先皇医病。”
“起初倒是有些效用,可先皇的病本就急不得,见效如此之快我担心反倒不妙,数次欲前去求见,却皆被以陛下病中不可打搅,一切事宜自有神医照料为由挡在了寝殿之外”
那时他便意识到了,如今这宫内,这京中,怕是已经在荣王的掌控之中了
而先皇的身体并未能有几日的好光景,短短数日的好转反倒像是光明耗尽前的余晖
“之后我亦想过要寻找证据,但却全然无法下手,有关的人和事竟是皆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再到之后,新皇登基,大权在握
出于自保,他便是连疑心都不敢表露出分毫,唯恐因此招来万劫不复的祸事。
但很快,新皇还是找上了他
而先皇之事在前,先燕王妃之事则在登基之后,故而在他看来:“当今皇上当年行事可谓谨慎非常,局面未定之前,怕也不敢选我来下这个手,来冒这般风险”
毕竟那时先皇尚在,他身为宫中太医,纵然是受了胁迫,在还有点脑子的情况下,何不选择暗中将先皇医好以此来求助?
人在还有选择的时候,其举动往往是不受控制的
而后来在面临先燕王妃之事时,从大局而言,他便已经没了其它选择。
许明意听得微微蹙眉。
如此说来,的确也很有些道理
狗皇帝别的不行,但在多疑这一点上却是无人能及,一个如此多疑之人,在未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前,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下,的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