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固执的小姑娘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反而忍不住想去心疼怜惜。
“简直荒唐!”
许缙沉声道:“昭昭对此事根本毫不知情!我亦不曾告知过任何人!况且当年你入我镇国公府之前,我便同你说明过不可孕育子嗣之事,此乃你自己亲口答应过的!而分明你是违背约定在先,私自怀下身孕,竟还将这过错推到她人身上!”
这等后院私事,本不该让昭昭听到。
作为一个父亲,此时将这等事情剖开说明,他无疑是极难堪的。
但此事既是牵扯到了昭昭,他便需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交待,而不是遮着捂着。
至于在女儿面前丢人——反正他在这个家里一贯也没什么威信可言,就这么着吧!
许明意听得意外之极。
不可孕育子嗣?
转头看去崔氏,只见对方亦是怔然。
然而再去瞧脸色沉得要滴水的祖父,以及靠在椅中坐没坐相、胡须杂乱,一如既往无时无地都散发着颓唐堕落之感的二叔,却见他们并无丝毫意外困惑之色。
镇国公府这偌大家业,站在长辈的角度上,按理来说该是要多多地开枝散叶。
可二叔至今未娶,父亲又只明时这一个嫡子,暗下竟还同唯一的妾室事先说定不育子嗣。
……这其中是有什么不为她们这些女眷所知的讲究吗?
许明意这厢正费解时,只听阮氏接过许缙的话,冷笑着道:“你向来只知护着这金贵的女儿!不舍得叫她有丝毫的不顺心!便是此处没有旁人在,你还在替她狡辩!……她在这府中占尽宠爱,却愈发善妒霸道!
不仅仅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便是这府中堂堂的世子夫人,这些年来膝下也不过只得一子!说到底,皆是在顾忌她的喜怒罢了!她迟早都是要出嫁的,凭什么连这等荒谬无理的要求都要顺着她!”
“……”听着阮氏这番饱含恨意,越说越激动失态的话,许明意惊诧之后,渐渐失去表情。
偌大一个镇国公府,为了她许明意一人,妾室不允生育,世子夫人竟只能诞下一子勉强延续血脉?
她还有这本领?
照这么说,二叔至今未有成亲,莫非也是碍于她的缘故?
看着阮氏无比痛恨、仿佛在看待万恶之首一般的眼神,许明意甚至觉得,大庆去年干旱,近年边境不安,她只怕都难逃干系——
崔氏亦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怎么还瞎扯到她身上来了!
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活得这般憋屈?
……自顾自地臆想到这般地步,想来这阮氏已经不单单是蠢得出奇,而是疯了吧?
“我只得明时一个孩子,乃是我自己不愿再要第二个,怎到了你眼中,还扯出这等荒谬可笑的内情来了!这般爱替旁人来认委屈,莫非你自认是蛔虫精托生不成!”
生孩子这种事情,就跟过鬼门关似得,经历过一回还不够受的吗?
且养大一个孩子,不知多少个日夜提心吊胆,这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若不是嫁到镇国公府来,肩上就有着延续香火的重担,她简直一个都懒得生!
她真真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如阮氏这般藏着瞒着、排除万难也要上赶着生孩子的!……一个人清清静静地,锦衣玉食,还不必操心中馈之事,想几时睡就几时睡,想何时打马吊就何时打马吊,府里主母通情达理,规矩又轻——老天爷,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016 恶念
这么想不开的脑袋,也难怪要走上绝路了!
崔氏一句话落地,引得许明意看了过去。
原来母亲只明时一个,竟是自己不愿再生吗?
眼下想想也是,有明时时,母亲不过是刚满双十的年纪,之后一直没再有动静,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许昀与老爷子也拿复杂的目光望向崔氏。
儿媳妇方才提及明时之时的神情就如同是做完任务之后的解脱,这使心中盼着能多几个孙子热闹热闹的老爷子心中滋味繁杂——所以,这才是儿媳妇生下儿子之后大喜不已,然而之后带起孩子来又十分敷衍的态度转变的真正缘由吗?
这些年来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谜团,今日总算是破案了。
但也……没什么话能说。
许昀则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家兄长身上。
一直以来,他还以为是兄长的问题,如今看来倒是他误会兄长了……
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微妙,以及母亲眼中赫然写着“坏了,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的模样,许明意适时开口打破这奇怪的局面:“阮氏,你当真觉得你的孩子、你的病,皆是我所害吗?”
听她开口,阮氏面上嘲弄之色更盛:“……若不是因为你,老爷不会那般心狠!老爷待我并无几分真心在,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陪在身边而已,难道这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念头吗!”
她语气中俱是质问与不甘。
然而说话间,见少女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神情平静地俯视着跪在此处的自己,一颗心更是被狠狠刺痛——
万念俱灰之下,日复一日压制在心底的怨恨与不满如猛兽破笼而出,激得她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消散无形。
“该死的不是我的孩子,是你这害人精才对!你若死了,便不会有妨碍了!”
若中毒之事没有被察觉,一个身患嗜睡症的人,要出点什么意外再简单不过……她总能找得到机会下手的!
可偏偏败露了!
既如此,她也再没什么好怕的!
阮氏从地上起身,神情狰狞地扑向许明意。
且竟还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来。
这个时辰,突然被叫到此处,她心中就已经预料到事情败露的可能,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便想到过这种结果。
这把匕首,是在决定向许明意下手的那一天就备下的。
“拦下她!”
许启唯感知敏锐,早先一步察觉到,陡然皱眉出声喝道。
许明意不耐烦地动了动眉,随手抓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碗,动作利落地朝着扑上来的阮氏掷去。
“哐!”
精巧的白玉茶碗精准无误地击打在阮氏的手腕之上,使其手中匕首与茶碗一同应声坠地。
下一瞬,阿珠便将阮氏牢牢制住。
“放开我!”
阮氏不甘心地挣扎着。
这间隙,一枚红黄相间之物从她身前衣襟内掉落。
阿珠腾出一只手捡起——实则也是有意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忍不住做出当众暴打阮氏的举动来。
只见那是一枚平安符。
“原来也不尽是糊涂的啊,也知心虚恐惧……说到底,口口声声说着旁人害你,实则不过是替自己的恶念找借口罢了。”许昀叹了口气,语气是一贯的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