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1章 旧日光阴(53)三合一
报复?
什么报复?
林雨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往厨房去,还说端阳:“进来说话。”叫人家警察看见母子俩搁在院子里说悄悄话,不合适。
端阳赶紧跟进去,先道:“妈,你放心,这里面没我的事。我师傅天天盯着我画图呢,很长时间没跟他们一块晚上出去了。”
“那就是说他们晚上还是出去了。”林雨桐抓住了话里的漏洞,追问了一句。
端阳愣了一下带着几分懊恼的点头:“是!他们是晚上出去了。不过不是做贼去的,是抓贼去的。”
抓贼去的!?
这话又怎么说?
端阳这么一说,林雨桐才知道:这段时间运送的物资总是短缺,不是缺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后勤上也问啊,尤其是苗大嫂,盯这个盯的可紧了。
这么一问,人家就说了:“有路贼。”
路贼,就是在路上下手的贼。
别说是铁路上经常有扒上火车,将货物往下扔的的扒手。就是公路上,也一样。不管是什么货物,就是运煤的车,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能扒上去,将煤块迅速的扔上来一些,下面就有人跟着捡。等快出了这一片地界的时候,又扒着车跳下来往草丛里一滚。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就是司机自己也知道。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过,这些人又从来不是单打独斗,你就是发现了把车停住又能怎么样?一个人干一群?
干不过,就干脆当做啥也不知道,顺顺利利的开过去就算了。反正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候,丢两筐子碳就了不得了。
所以啊,这路贼是普遍存在的。
人家说是被贼偷了,而且已经报警了。那咱能说什么呢。
端阳就道:“我倒是听他们说了一嘴,说是怀疑是有些人在监守自盗。他们晚上埋伏在路边,就是逮贼去的。这怎么好好的反而成了贼了?我可不信他们会偷自家的东西。”
这倒也是。
这里面有苗家的铁蛋,这铁蛋要比丹阳大四五岁的,如今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了。
这孩子也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身上还真没这些坏毛病。
再说了,苗家那两口子的家教,孩子小的时候苗大嫂还有点不那么靠谱。如今好歹是个领导了,对自己的要求对孩子的要求都高了起来。要真是孩子偷了藏了,能搁哪去了。哪里能比家里保险?家里要真是有这东西,两口子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能纵容孩子干这事吗?不能够啊!
所以,真不是林雨桐护短偏心,这些孩子就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她就问端阳:“他们说监守自盗,是怎么一个监守自盗。是粮食部门监守自盗,还是其他部门……比如车站仓库……比如运输过程中……”
端阳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把猜测说了:“粮食部门那边是不敢了,但这秦桧还有几个好朋友呢。当时处置了那么些人,他们里面这沾亲带故的还在这个部门也不一定。要不然贼偷的怎么那么准。哪几节车厢是粮食贼怎么知道的那么准,一摸就摸过去。而且每次丢的那个数目,就是刚刚比损耗正常量多一点。要不是次数多,苗大婶觉得不对,老是问。他们也不会说给报了警了。”
他这意思就是说有内部人员通风报信,勾结外人搞破坏。被逮住了反咬了一口。
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存在。
林雨桐就把围裙解了,“你们包饺子,我出去看看。”
出了门,正听到四爷跟那两人说:“……我去吧。厂里不包庇什么人,但要说是我们厂的青工如何了,这个我也不信。咱们这样,我先跟你们回去,你们好交差,也好叫我听一听当事人说说这个始末……”
赵平就说:“我去!去也是该我去。你去干什么?”
林雨桐走过去:“赵叔,今年过年您这边难得团聚……”他儿子和媳妇带着孙子要回来,她就说,“您别管,我们两人去。晚上肯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说。”
赵平想想也觉得行,但人家俩警察还不愿意呢,哪有你们这么办事的:“我们……这就是先了解情况,大过年的,也考虑到大家的情绪,主要是想着,是不是叫厂里的保卫部门先把人……”
这事可不能这么办?!
四爷就说:“没关系。今年的事情今年毕。等会赵书记找保卫科,把你们要找的人都集中起来。但这放假了,有些回城里了。以厂里的名义叫他们集中起来,只说是加班。没人会多心。要是这猛的一抓人,那听到消息的再不知道深浅偷着跑了,这有些事就更说不清楚了。你们也不好交差。”
没说不配合,可这种配合实在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年级大点的就说:“那要是您想去了解情况,那就走吧。这事,牵扯的人员多……确实……也是怕出万一……那咱们就一起……”
这两人也不容易,一路是走着过来,路上得走一两个小时。这么大的雪呢!
来时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四个人,林雨桐也跟着去了。是得人跟着,这万一真有个啥事,也得有个报信的吧。
赵平原来想着叫苗家富跟着去的,但因为名单里有铁蛋,这事就这么算了。
再说了,林雨桐都说了:“他也没我劲大,我去比他去合适。”
至于几个孩子,“一会子我们就回来,不耽搁晚上吃饺子。”说着,还交代端阳那兔子该怎么做,“配料都在碗里,按我说的,最后把料下了,搁在锅里慢慢炖着,我们回来就正好能吃。”
对于别人来说是辛苦的事,但两人一路上只当是赏了雪景了。
路上有行人踩出来的道,踩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
林雨桐半蹲着,四爷在一边拉着她的手,拽着她往前滑。
多少年没做过这么有童趣的事的,两人玩的挺高兴,边上跟着人……没关系。以前睡觉的时候人家苏培盛都在外面站着呢,这种程度的跟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年龄大点的那个警察,这么跟着,还比较坦然。可年轻的那个,脸羞的红红的,替这两口子脸红。
这哪里像是去派出所,明显就是两口子终于撇下倒霉孩子,然后出来撒欢来了。
这么想着,又不由的朝那两口子看去。见到了斜坡路上了,改由林科长拉着金厂长了,林科长拉的飞快,到了半道上,却自己也双脚并拢往下一蹲,两人面对面的往下滑。林科长这位女同志大胆到竟然是倒着往坡下滑的。眼看到了坡下边了,坏了坏了,再不停就摔了。
年轻的小伙子不由的叫了出来。
那边林雨桐真就倒了,倒在雪上,面对面的四爷又正好扑在她的身上。脸对脸,林雨桐嘴撅起来,背着人吧嗒一声亲再四爷的嘴角上。
四爷用下巴的胡子蹭了蹭,也不着急起来,就看着桐桐玩。
那边年轻的小伙子跟年长的那个说:“看看……看看……这多危险……摔了吧。”
年长的这个叹气啊,到底是没结过婚的傻小子。
没看人家滑的特别溜,那么陡的坡说滑下去就滑下去了。在坡上的都没滑歪了,到了坡下了,人家歪倒了,还正好倒在路边干净的雪上。
这是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呢,就这也看不出来,还敢抱怨娶不上媳妇,活该娶不上媳妇。学学人家金厂长,一个长工,勾搭了师长家的闺女,然后平步青云,如今管着多大的厂子!
人家现在这级别,跟县长县委书记是一个级别呢。
当然了,人家有本事是一方面。可这有本事的人多了,怎么就他能走到如今这位子上。
这充分说明了,有一个好的老丈人的重要性。
不管别人怎么想吧,反正两口子是走了一路,撒了一路的狗粮。
到派出所的时候,里面正热闹呢。
那些被扣在派出所的所谓提供了线索的人员们,单位的领导都被请来了。
如今就是这样的,别管是犯了啥事。只要犯事了,人家不找你爹妈,就找你们单位,就找你们领导。叫你们单位开证明,叫你们单位派人来接你们,办相关的手续。然后领导来了,得跟三孙子似的,在这里被人家训话:你们怎么管的?你们的职工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林雨桐作为人事科,连同工会一起,平时就有这么一项职责,处理职工在外面惹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所以,林雨桐以人事科的领导的身份跟着,是没有人觉得不合适的。更不会觉得金厂长出个门还带老婆。
反正派出所就那么大个地方。小小的院子,因为下雪,没人在院子里站。
院子停着几辆车,轮子上都带着防滑链。
四爷只看了看车牌子就心里有数了。如今这车的数量是极少的。能给配车的单位都是大单位。
因为车不多,所以车牌号就这么多。只看车,就知道是什么单位的人了。
这里面有粮站的,有灵台火车站的,还有临北区政府的车。
人家的单位都在城里,路况好,开车来的。像是林雨桐和四爷,就只能走着过来。
进了大厅,这个那个的相互敬烟,大厅里乌烟瘴气。
见有人进来,就静了一下。
等看清楚是谁,心里都疑惑了:这不是逮人回来对质了吗?怎么把人家厂长给带来了?
有人就说:“哟!金厂长,您怎么和林科长一起来了。”
说着,就递烟。
这人四爷和林雨桐都认识,不是熟人,但也有几面之缘。这人是临北区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级别上来说,比林雨桐还低了半级。
如今这种干部级别划分,是政企不分家的。
四爷不抽烟,摆手没接,却接了人家的话,他直接说:“性质太恶劣了,这事……不管牵扯到谁,都不能姑息。我先过来看看……”
这么一说,大厅里就静下来了。
就是两个警察都忽略了,其实人家才是苦主。
丢的东西,只要没给把数量补齐,那丢的就是重工机械厂的东西,人家才是失主。
至于你们过手的粮站,你们这些车站,不管是什么背景吧,如今都是嫌疑人啊!
就算是人家厂子里真有贼,那顶多属于厂子内部的问题。人家厂子报案了吗?在没报案之前,人家厂子内部是有权处理的。这叫自查自纠!
跑了一路回来还没喘口气的年轻警察险些都刚喝到嘴里的水给呛住,弄了半天,打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把人给交出来。
说什么怕打草惊蛇之类的话,那全是糊弄二傻子的。
可二傻子还都真信了。
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呢。
等人人家过来对质呢?
对质的屁!人家才是苦主,你们一个个的,排排站,都是嫌疑人了还嘚瑟的鸟啊!
四爷穿过人群,直接找上他们的值班副所长,“……对这事厂子里非常重视,听说有人知道一点情况,我专程过来了解了解。这对我们厂子内部对职工的审查,是有大帮助的。”
人家不是被带来接受调查的,转脸成了公对公要求协助和配合的。
而奉命去传唤嫌疑人的俩警察,转眼就成了好人了,特意去给人家厂子里通风报信传递消息的好人了。
但人家这么说,是合乎道理的。
“咳咳……”这位副所长干咳两声,心里暗道一声惭愧,自己这整天办案子的,反倒给绕到案子里了。
好吧!那就跟人家配合配合吧。
他就起身,把人往小办公室带,然后一路介绍案情。
“……年前是属于盗窃案多发的时间段,从入了腊月,咱们就派人二十四小时巡逻,尽量的避免给人民群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前天,咱们的巡逻队在黑市上逮住个卖粮食的。带回来这么一审,这小子全都撂了。说是车站仓库的装卸工……我们以为他是从车站的仓库偷了粮食,结果人家说不说,仓库里的粮食将来要出库的,出库的粮食对不上,很容易就被逮住了。他说了,他们是一伙子的。有人给他们提供粮食入库的时间和数量,有人提供粮食出库的时间和数量,更有人提供粮食所存放的车厢具体信息……但是动手偷盗的,却是另外一帮人。人家还说了他们只是把信息说了,却没有去偷,不能算是犯罪了。而真正偷了粮食的,却也未必是犯罪。我们再审,他才说是贵厂的青工们干的,还说这些青工们多是有背景的一些人,就算是叫人知道了,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雨桐就笑:“我能看看你们的审问记录吗?”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副所长就叫人拿了,递给林雨桐:“随便看吧。没有这些口供,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点打发人去。”
林雨桐接过来就看了,很快的都翻了一遍,就合上递过去:“您也是老警察了,看外面那阵仗,您是把所有牵扯到的人都带回来了。这么多人众口一词……每一个情节都严丝合缝。谁干什么谁干什么,彼此都知道。连对方的名字都叫的上来。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我们厂的青工。可他们却没一个人能说出这些青工里的任何一个具体的人名来。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坚信此人会给他们分赃。这合乎逻辑吗?这一伙子,有点像是在为我们厂的那些青工做无偿的服务啊!要是所长你不介意,请帮我问问,我们厂里,谁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集结那么多人偷东西,这么长时间没被发觉,还能收拢了厂外的人,叫他们心悦诚服的为他的偷盗事业服务。”说着,又是一哼,“说到这里,不不觉得这又自相矛盾了吗?既然能收拢对方,对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姓名。当然也可能是知道姓名,却刻意选择了为这个‘带头大哥’隐瞒。可既然已经说到我们厂的青工了,这跟指名道姓的差别又有多少。又为什么不干脆指出来呢?”说着,她的语气就有些冷了:“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诬陷和栽赃。贼喊捉贼的把戏……这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只是小偷小摸,真的饿的不行了,弄点吃的,又是年轻的孩子,我们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的事。但既然在偷盗以前,连背锅的都找好了。那就别怪我们不顾各家的脸面。”
“查!”四爷的态度非常硬,“我们会跟总厂汇报这件事情。如果派出所查不了,我们会请公安厅的专家……这个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这就很尴尬了!
这位副所长能说啥?
他之前也没说绝对就是人家那些青工干的,就是这边说了,那么就把人叫来咱们对质对质吧。
结果人家来了领导,一上来身份就从嫌疑人这个过错方变成了受害方。然后更是直接以受害方的身份提出质疑。不光是质疑有人恶意诬陷,好似还质疑派出所有失公允。
以人家单位的级别,真要是找省厅,那真会被重视的。
这事绝对不能这么处理。
他就说:“金厂长,这件事还在调查阶段。我保证,一定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这次的事,也属于正常的调查流程……”又说林雨桐,“林科长,我跟林所长还是老熟人,以前还是警校的同学……”
林所长是指大原。大原高升了,成了派出所所长了。不过是副的!
这人把大原给搬出来了。
那这个面子必须给。
人家就说:“这样……我叫人先送你们回。给我们三天的时间,到时候咱们案情通报……”
这事就这么着,两口子来的快走的也快,前后半个小时,人家回家了,过年去了。
可其他人走不了了。
原来是想过来领人的,现在还领个屁。
派出所把话说的非常强硬,说了,人家要动省厅,要彻查。要是不交代,等事情演变成了大案要案……性质就变了。不说吃枪子吧,没有二十年是出不了的。
这话可是吓到人了。
要是哪个厂出个打架闹事的进派出所,那这不怎么丢人。年轻人嘛,哪个单位不出这种事?可要是跟大案要案扯上关系,那可把人就丢大发了。
工人以厂为家,厂也以工人个人的荣辱为荣辱。
然后这些被带来说是被调查的,如今变成拘留了。
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再被领导一顿威吓。心里就怕了!
二十年啊!
一辈子就完蛋了。
直接都给撂了。
他们就是贪图那点粮食蔬菜食用油啥的,还不敢多偷。把重工机械那边的青工拉下水,却不是他们的主意。
谁的主意呢?
粮站的向天。
这个人还有个身份,就是向党的孙子。这小子今年刚满十八岁。
向家的儿子都在车站,向党没把这唯一的一个成年的孙子安排在车站,而是走了关系放在里粮食局。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听说是纠缠过粮食局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家里有些小背景。这小子被下放到了粮站。
这些人还交代,说是万一偷粮食的事被抓住了,就说是有人带着重工机械那边的青工干的。至于这个带头的,就说是林端阳。
可他们也注意看了,那些逮贼的青工里面,压根就没有向天说的那个人。
既然没有这个人,那就不能说。一说肯定露馅,时间对不上!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出贼喊捉贼,嫁祸诬陷的戏码。
他们贪图那点粮食,那这背后的人,报的是私仇。
林雨桐和四爷到家的时候,那边就审出来了。
但两人已经不关心那些了,还是过年要紧。家里的兔肉混着鸡肉炖了一盆子,饺子只等着下锅了。林雨桐尝了尝炖肉的味儿,“还不错。行!能干。”她又抓起围裙,凉拌了个红白萝卜丝,白菜心、粉皮,还有个干豆腐丝。
菜都得了!
年夜饭就能开吃了。
壁炉里的火正旺,炕也热乎,炕桌摆上,一家子围坐一团。
用山楂酿的果子酒也能喝了,凉津津的抿一口——舒服!
好吃好喝暖暖和和,这就是幸福了。
孩子们挺满足的,也没有那种要压岁钱的意识。憨吃憨玩累了就睡了。
一个个的,因为那点果酒,睡的都特别沉。
平静祥和满足的度过了一九六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要迎来崭新的六二年了。
可向家却整个都乱了套了。
半夜三更的,都睡下了。然后大门被拍响了,警察上门了,直接用铐子把向天给拷了。
向党也是场面上的人了,不像是大儿子两口子那样乱了阵脚。而是特别镇定的问人家:“我们家这孩子犯啥错了?”
“犯啥错了自己不知道吗?”小青年警察这会子也没好脾气。为了这小子,大年三十的不能回家,冰天雪地里来来回回的折腾。好玩吗?
被怼了向党也不恼:“同志,我们这做长辈的,对孩子是没管教好的。这点我承认。但再不听话,我们总得知道个缘由吧。”
大冷天的,谁告诉你缘由。
想知道?
想知道明儿来派出所嘛!
反正是把人带走了。
这可咋办呢?
儿媳妇哭,儿子闹,都叫向党想办法。
向党坐在炕沿上,手里的烟点着了再掐,掐了再点,看了看没起身,还在炕上躺着的李月芬就说:“你也起来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了……”
“大事啊?”李月芬闭着眼睛问,“出人命了吗?”
这话叫向家的人一噎:是!只是被带走了,怎么能算是出人命了呢?
这话太不吉利。
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了:没出人命,算是大事吗?当时都快出人命的时候,向家上下不也没着急吗?
向家的大儿媳妇张嘴就要骂:这个扫把星,没她进门,家里就没这么多事。
可刚想张嘴,就被公公的一个冷眼给瞪回去了。
向党朝儿子媳妇摆摆手:“先回去。就是想办法,也得到了明天吧。这大年三十晚上,大半夜的,我能找谁去?”
也是这个道理。
等那两口子出去了,向党才说:“月啊,那事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吧。这几个孩子不省心,不懂事……你看,被你那儿媳给打成那样,我说什么了?他们该打!不懂人事就是打死都活该。可这天天啊,却是个孩子。孩子可能会犯错,但咱们做长辈的,都要想办法给孩子一个机会你说是不是?你那亲家,如今都是军长了。不管是公安局还是法院,那里的领导多是军转干部……”
“叫我找我儿子为你孙子求情?”李月芬睁眼看他,“当日你可是说了,娶我不是为了我儿子的关系……”
“这不是没想到天天出事了吗?”向党就凑过去,“咱们俩如今是两口子,你就真不管我?”
李月芬垂下眼睑:“那至少你也得打听清楚是什么事吧?”
这话倒也是。
大年初一,天不亮向党就走了,等到中午回来却只字不提叫李月芬找关系的话。
晚上躺下,半夜里,李月芬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外面的雪光屋里的光线有些朦朦胧胧的。
李月芬翻身,就看到向党正在轻轻的将挂在墙上的m主席像给移开,后面像是个嵌在里面的柜子,他打开柜子看了看,像是什么也没拿,又把柜子合上了。把m主席像又重新搁在原来的位置上,然后默默的退回来躺进被窝里,李月芬还能听见他轻轻的叹气声。
此时,她心里是翻浆倒海。心说:怪不得人家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这说是一心一意的跟自己过日子,可实际上却藏着心思呢。不认真计较不觉得如何,这一计较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又想明白了。
个自都有儿孙,他顾着他的儿孙,自己当初嫁给他,不也是图着能贴补一下老三跟疙瘩。
如今,谁也别说谁。
可等起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看昨晚被挪动的地方,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抓的人直痒痒。
向党起来就出去了,一个小时之后会回来吃饭。他不是出门了,而是他一直有晨练的习惯。拿着跟棍子,到村里的场院上练去了。
李月芬起身,将昨晚向党打开的柜子再次打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
里面有十几根金条,还有不少金戒指金耳环宝石这样的东西。虽然她是一辈子没戴过,可还真见过。钱家就有,金爱钱这个地主婆就一件宝石的项链。回娘家准带着回来炫耀。
首饰她没拿,但是金条,她一手抓了两根就怀里一塞,赶紧把东西又归位了。
东西拿出来了,多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手呢?
这要是一会子向党回来从里面取东西,发现东西少了怎么办?
不能这样!不能叫他发现是自己偷的。
怎么办呢?
她洗漱好,出去倒了尿盆,然后收拾屋子。
向家的儿子媳妇都挺怕向党,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向向党问安。等出了上次那事之后,向党觉得把老四得罪了吧,叫他的儿子媳妇孙子别管他在不在,都得过正房给自己这个后妈问安。
三个儿媳妇来的时候,她正装模作样的擦桌子抹椅子呢。
老大家出事了,大儿媳妇耷拉着脸。二儿媳妇就看老大家的笑话,主动跟李月芬搭话:“妈,我来搭把手吧。”
李月芬就把抹布递过去,说其他两个:“没事就回去吧。”
剩下这一个了,这二媳妇就迫不及待的问呢:“我爸……给天天找关系呢吧。”
“找关系?”李月芬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这走关系,没点真金白银,谁给面子?人走茶凉啊!如今,咱这家,除了这几间房,还有啥值钱的。”说话很是带着几分不屑。
这个向家人还真得忍着。
谁叫人家儿子媳妇有出息呢。
这儿媳妇就心说:家里有值钱的,也不可能叫你知道啊。
但嘴上却说是,“也不知道天天到底是犯了啥事了?”
李月芬没接话,却指了指m主席画像:“别光顾着说话,把那像也擦擦,都落灰了,叫人看见……又有的说道了。”
二媳妇没顶嘴,正想说话,可李月芬那边不停的说这边没擦干净,那边还有个印子,正好在主席脸的位置。
这边一动那边一动的,画像斜了一点。这二媳妇一愣,这背后好像有东西啊!
她心里一动,就说:“妈,你不做饭吗?”
“我不做饭了。正想回去看看去呢。”李月芬就道:“可还没跟你爸说。今儿初二了,铃铛要是回娘家,疙瘩没人带。刘家那一伙子人,我可不敢叫疙瘩去。”
向家二媳妇就说:“妈,那你赶紧去。做饭的事有我呢。”
李月芬犹豫了一瞬:“那你跟你爸说一声。我下半晌就回来。”
这媳妇就应了,还说:“别太赶了,想多呆也行啊……”
然后李月芬的心揪着,就这么出了向家的大门。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媳妇偷摸着往正房去呢。
她转身就走,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要是闹起来,谁也不知道谁拿了多少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金条,飞快的朝家赶去。
向家那边,老三媳妇刚绕到正房后面的窗户底下,恰好见老二媳妇小从柜子里面抓了一把首饰,她几乎是惊的喊出声来。那么多金灿灿的玩意,全被老三家拿了。怪不得她把李月芬那傻子给打发了。原来是为了偷这个。
果然,还是老二家的最奸。
心里骂了一句,一边想着一会子等公公回来告状,一边心里又着急,心说也不知道柜子里还有没有了?
这一个没忍住,就进屋去打开看。结果呢?首饰的下面还有金条呢?
抓起来也不管是啥赶紧就走。
这一走的急,就跟老大家的走了个面对面。两妯娌撞了一下,金镯子骨碌碌就滚到地上了。
大媳妇一看,就啥都明白了:“你们敢偷!”
“谁偷了?!”三媳妇不干,“家里的东西本来就有我们用的一份。我就是把我们这一房的拿了,怎么的吧?不叫我们拿……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拿这钱给你们天天疏通门路……你做梦!”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一个要抢,一个不给。
躲在屋里的二媳妇一看,这不行啊。这事肯定要露馅。赶紧把东西藏在身上,偷摸着溜出去,今儿回娘家去。
李月芬把大门叫开,推开刘铃铛进了门顺手把大门关死。这才从怀里把四根金条塞过去:“收着。给疙瘩收着。埋好,千万别给露出去。听见没?”
刘铃铛颤颤巍巍的:“哪来的?”
“你别管!”她说着,就深吸一口气,“我得赶紧回去。你一会子先回娘家,把疙瘩给老四送过去,叫孩子在他叔婶家待一天。明白不?”
这么多金子,我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她愣愣的点头,李月芬就急忙又走了。快到了村里的场院的时候,她就高声喊:“老向,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你怎么在这儿?”向党停下来问她。
李月芬面露几分不快:“你那好儿媳妇,催着我回我家。结果我那个宝贝儿媳妇,也回娘家了。门锁换了,我进不了门。干脆绕过来叫你跟我一起回。我可不想看你那几个儿媳妇的脸色。”
在外面呢,这话说的叫人听见又是是非。
向党干脆收了锻炼的架势,“那就回吧!”
可这一进家门,就愣住了。
家里的金子满院子乱飞。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一群孙子,正抢呢!
李月芬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压下,适时地露出几分惊容来……
第1242章 旧日光阴(54)三合一“都住手!”向党压抑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幸好当初回来的时候,好的宅基地分完了,才找了这么个地方,离最近的邻居也得五六十米远。又是这么一个大年初二,走亲戚的都从不远处的大路上直接走了。要是放在其他时间,有下地的人从门口路过,那才是真的完蛋了。这场景哪怕叫人瞧见一眼,这家子人得彻底的完蛋。
他一把先把愣住的李月芬推到里面,然后反手就将门关上,直接从里面闩住。转过身来,看着儿孙一个个那样,脸都气白了。但还是控制着脾气,压着声音:“你们!都给我进来!”
一个个的你推我搡的,反正是都对到手的东西不撒手。
向党进了堂屋,看看扯下来的画像掉在地上,他猛地扭头朝跟进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只顾着要金子了,谁注意到竟然把那么重要的画像给弄到地上了。上面还踩满了了脚印。
李月芬就哎呦一声,赶紧的过去跪下把像捡起来,用衣襟,用袖子尽量把上面的浮土给擦干净。
向家的这些儿孙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朝后退了两步,露出几分惊恐来。
向党看了看李月芬,就说:“这幸亏就我跟你妈看见了,这都是嫡嫡亲的人,要不然,你们这样的……叫外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李月芬心里就笑:什么嫡嫡亲的亲人?要真是嫡嫡亲的,又需要说这些多余的话吗?他这么说出来,就是在给自己这个向家的外人捎话呢。话说的好听,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舒服,保证不把这事跟别人说罢了。
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她就斜眼看了向党一眼,然后轻哼一声:“我跟你是领了结婚证的,真要是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也别说这样的好话来填糊我。要真是嫡嫡亲的,怎么会……”她指了指砖缝里的金戒指,就冷笑,“怎么会你们家的人个个都知道藏金埋银的事,就我不知道!老向啊!我这么大年纪跟你过日子,就是图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你说你连一句实在话跟我都没有,处处跟我藏着心眼……那你当初又是何必。不用的时候不把人当人,这会子用到我了,又说什么嫡嫡亲的话来恶心我!老向啊,真没想着你是这么一号人!怎么?怕我知道了要分你们家的东西?”她‘呸’了一声,声音都大了起来,“我要你的东西干啥?我两二两女,可都成家立业了!大闺女丧夫,日子是难过。可我那大外孙长大了,孩子也上班了,拿了工资就交给她妈。我二闺女呢?姑爷在矿厂干临时工,但大儿子却是正式工。爷俩干活,家里还有地。两闺女日子过的不宽敞,可两人有能干的兄弟,老四肯给补贴,现在过的好着呢。我家大儿子,在铁路上巡路,我家大儿媳妇,在农场的食堂里当管理员,两口子就一个孩子,缺啥了?就更不要提老四家两口了,人家本来日子就好过,我那儿媳妇还有个好爹好哥哥。他们这边孩子多,多是林家补贴他们的。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就是拿着金子,你现在能买到肉不?我儿子出去一趟就能拿回肉来!凭啥?凭人家有依仗。他有依仗,我那几个孩子就有依仗。我稀罕你家的钱?”
絮絮叨叨的,带着几分生气,几分气愤,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伤心,当着向家儿孙的面,把向党好一顿数落。
向党就拉李月芬起来,“这事先放一边,等我把这些不争气的料理明白了,我再跟你解释。”
李月芬轻哼一声,就拿着画像上了炕,细细的擦上面的尘土去了。看似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那边动静。
就听向党淡淡的说了一声:“把从堂屋拿了的东西都交出来。”
拿到手里的怎么能交出来?
一个个的往回缩,就是不往出拿。
老三就说:“爸,您可不能只顾着您的长孙啊!这些东西,该我们哥三个平分的。给天天疏通关系可以……但是,您不能把一家子的家底子都搭进去。”
“就是!”老二跟着也说:“咱都是拿了自己的这一份。爹啊!您到底填进去多少咱也不问,以后还要贴进去多少我也不管,但是……如今我们拿的这些,就归我们自己个了。”
老大媳妇不乐意:“你们一个个的,都长着贼的心眼子。爸的钱放在哪里,我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不今儿碰见他三婶抱着金子从堂屋出来叫我给撞破了,我们两口子还都蒙在鼓里的。”她指着老三媳妇就说:“爸,你得问问她,她是咋知道您藏东西的地方的?”
是啊!怎么知道的?
老三家的这下慌了:“爸,这可不赖我。我也不知道您这房里藏着这么多的宝贝……”
李月芬就接茬:“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
老三家的大腿一拍就道:“妈,您不知道,可二嫂知道啊!我上茅房的时候,从后头的窗户那看见我二嫂开柜子取东西的……那我二嫂是咋知道的?”
李月芬又冷哼:“怪不得呢!叫我回家去别急着回来。”
老大家的猛的反应过来:“他二婶呢?”
是啊!
人呢?
都看老二,老二摇头,“我哪知道那婆娘跑哪去了?”
老二家的小子不知道大人争吵个啥意思,直接接了一句:“我妈回我姥姥家去了。”
李月芬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这要是还在家,就算是藏了东西,但只要翻箱倒柜的找,肯定是找的见的。这差额一对,别人未必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好了,老二家的机灵,直接回了娘家了。
这金子一旦带出去,出了向家的大门,那你带出去的到底是多少你还说的清吗?
就算是你没藏奸,没隐瞒,说的都是实话,可谁信?
向党咬着牙:“都拿出来,拿出来我给你们平分了。你们都这么藏着,我能知道你们拿了多少,别弄的东西都跑到别人家去了,咱一家子还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这话也对!
于是,这个掏一点,那个掏一点,可金条,只两根。
不用问,都是藏了奸了。
向党就冷哼:“我光是金条,就是二十四根,还不老实?”
李月芬心说:你吹牛。顶多十三四根。
可那些儿孙是不知道具体的数的。猛的一听那么多根,顿时相互对视一眼。
老大说:“我这边才一根,你们吞了这么多,都赶紧的交出来。”
老三也说:“你一根,我难道就多了?我也就拿了一根。”
说着,两人就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老二:“你到底拿了多少,掏出来。”
老二手里有两根,没法子,只得拿出来,“就这么多了。真没有了!”
向党在心里算计:桌上两根,老大一根,老三一根,老二两根,这一共是六根。
柜子里有十四跟金条,减掉这六根,还有八根。
这八根去哪了?
向党就看老二,然后亲自过去把老二上上下下的都搜了一遍,见确实是啥也没有了,这才道:“马上去,把你媳妇给叫回来。”
老三媳妇就说:“人家是两口子,藏了钱,是人家的。这不是叫人去打掩护吗?”她就指了指老大家的:“还是我跟大嫂子去吧。一准把她给弄回来。”
家里如今只有六根金条,可公公说一共二十四根,也就是说还有十八根。
十八根呢!
这个不要脸的娘们,真敢贪。
向党想了想就点头,叫李月芬:“你看看她俩身上还有啥东西没!别叫钻了空子。”
李月芬才不去,她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只道:“要搜你去搜,我不去!不管在谁身上,那都是在你们向家人身上,我何必沾手?我也劝你,别太认真,好歹啊,是肉烂在了锅里。没便宜外人。”
把向党给噎的:有做公公的去搜检儿媳妇的吗?
那边俩儿子伸手把媳妇身上摸了摸:“真没了!爹!”说着,就各自推自己的媳妇,催促:“还不快去,十八根金条呢?”
两人麻溜的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身上肯定藏着东西呢。
哪怕不是金条,那是金首饰。
女人对这东西天生就痴迷,拿到手里还想叫吐出来,那是做梦。
两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别闲着,相互抄检。叫孩子们来!
老大家的孩子查老二家的全家,老二家的孩子查老三家的全家,老三家的又查老大家的。不光查身上,还查各自的屋里。
然后又是各种金饰检查出不少。
向党看了看,不说金条,首饰算是找回来七成。
今儿一家子就不出门了,等着吧。等着那三个媳妇回来。在她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而刘铃铛呢,拿着金条,在屋里转圈圈。最后小心的在厕所里挖了一个坑,找个个破罐子,用稻草把金条裹住,在用厨房的灰活成泥,把稻草团子裹住,塞到破罐子里埋到那个坑里。还怕别人看出那个坑是新挖的,赶紧把炕洞里的灰都给掏出来倒在那片新土上。一般家里掏出来的灰都是堆在厕所边上,旱厕嘛,都用那个灰垫厕所的秽物呢。
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才叫赖床的疙瘩起来:“今儿上你四叔家呆一天,好好跟弟弟妹妹玩,知道没?可别瞎跑。”
疙瘩应着,他乐意去四叔家。总能吃到好吃的。
在这孩子眼里,谁给他好吃的,谁就是亲人。
至于他爹过年值班不回家,他娘今儿要去干啥,这些他统统都不管。
刘铃铛把孩子送过来,疙瘩就自己找朝阳玩去了。她赶紧避着孩子低声跟林雨桐把事情说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金条,我这心里不安稳。这钱肯定不敢动的,我都藏好了。”
林雨桐估摸是李月芬偷的。
向家的孩子干的那事,以现在对这种偷盗粮食予以重罪的规定,他这种组织偷盗,有目的有策划的可不在情有可原的那一类里。
之前曾有过偷了两袋子粮食被抓了现行,给判了十二年的。
那他这种要是以之前的例案为参考的话,说二十年一点也不过分。
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进去就是二十年,哪怕减刑吧,那出来也得到三十大几的年纪了。一辈子一晃就过了一半。
向党肯定会想办法的。
这钱露出来难道是为了找人求情的?
要是这么着,那也还罢了。
可这么要紧的东西,李月芬一直都没发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恰好发现了呢?
她这么问刘铃铛,刘铃铛的心咯噔一下:“娘那边不会出啥事吧?”
林雨桐就说:“这么着,你先回娘家,下半晌回来。到时候,叫疙瘩找他奶去。”
也是!谁去都不合适,都会叫人觉得奇怪,只有疙瘩去不会有人觉得什么。
刘铃铛回娘家,就是在娘家转了一圈,被老娘兄弟挤兑了两声,她连坐都没坐,直接起身就走。本来只想在村口转一圈的,可想了想,要是万一李月芬那边有事,自己是不是回娘家了就变的很要紧。想到这是婆婆交代的,她到底是忍着去娘家转了一圈。放在两个走礼的馒头就直接回家。
到家的时候,刚吃完午饭。
林雨桐见她回来了,就叫疙瘩,“……跟你奶说,四婶给了你一条鱼,你叫你奶回家一起吃……”
疙瘩眼珠子滴溜溜转,叫奶奶吃,奶奶肯定把她那一份给自己。
他笑的没心没肺:“我这就去!我跑的可快了!”
确实是有鱼的。
不是鲜鱼,是大垚寄过来的熏鱼。
刘铃铛先回了,林雨桐真拿了两条一斤多重的熏鱼,给她家送去了。
刚进门一会子,李月芬就回来了。她一听说老四家的给送鱼,心里就明白。只怕大媳妇把啥都跟小媳妇说了。那小媳妇心明眼亮,这是想法子叫自己回家来说话的。
做都做的,她就说了。
“当时就是没忍住。”李月芬低着头,“拿了就没法子还回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钱你们看着分去,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可千万别露出去……最好都别在家里藏。我都想好地方了,等烧纸的时候,去陵地里,把那东西,埋在你们公公脚顶头……”
按照葬礼的习俗,脚头的位置是放墓碑的。
所以,她指的的是放在墓碑的下方。
“顺便把墓碑给立起来!”她说着就叹气,“叫你爹看着,我安心!”
林雨桐却反问她:“你怎么不想想,您跟了向党那么长时间……这房子盖起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到屋里还藏着那么一个地方。可见人家藏的很紧。压根就没想过叫你知道。盖房子的时候,隐藏是多难的事?还要往里面放东西……这么多道手续呢,你都没发现。肯定是人家想办法支走你了。如今人家要从里面取东西,再把你支走不就完了。再说了,听你的意思,他半夜也没取东西,就是打开看了看。不取东西,有什么理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察看呢?”说着,林雨桐顿了一下,就问了她一句:“……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打开就打开了!上面的锁呢?”
李月芬一下子捂住嘴:“你是说……那老东西是故意叫我看见的?”要不然呢?
谁家要紧的东西不上锁呢?
藏的那么严实,跟李月芬一个屋子住着,也不怕李月芬发现,可见其巧妙。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无端端的去察看,发出各种声响,然后还忘了上锁了。
怎么解释?
李月芬不解:“这老东西……他为啥呢?”
“他孙子的前程在咱们手里攥着呢。”林雨桐耻笑,“只要这边松口,那边未必不能叫那个叫向天的躲过这一劫。他不想求人,露出这钱来,就是叫你看的。钱财不管什么时候都动人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太动人心了。直接把李月芬的心思搅动活了。
李月芬想的不是给四爷透风报信,说那家有多少钱,你松松手,钱就到手了。她想的是要是那钱,给我的金疙瘩攒着该多好。然后直接偷了,偷了之后处理的后续问题,堪称是精彩。
所以啊!娶一个女人回家,就得真心善待人家。要不然,女人带给你的,那就是一场你都说不清楚从何而起的灾难。
男人永远都在小看女人,可小看女人的结果,往往是他们所承担不起的。
就比如向家,这一场折腾下来,人心散了。
之前可不是,人家那三个儿子不说亲密无间吧,但有李月芬这个共同的敌人在,还算是团结一致。
如今,这属于分赃不均。
向党为了诈出金条的数目,又夸大了总数。那这各人的心思,只会越发的不平。
彼此猜疑,反目成仇,势在必然。
而这么一说,李月芬连拿了人家的金条之后最后一点愧疚和不安也没了。
心里满是愤懑:这老东西竟然敢算计我?还想借着我算计老四!
对儿子再不满,那也是亲儿子。
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打都行,别人碰一手指试试?!
她跟林雨桐说:“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上套。”
刘铃铛就说:“要不借着这次的事……干脆跟他离了算了。”
她不喜欢跟婆婆住,也不喜欢这婆婆在家里呆。可要是婆婆在向家那边会给小叔子小婶子那边惹麻烦,那就不如干脆回来。
自家的依仗就是孩子他叔叔婶子,他们出事了,家里谁也别想得好。
心里算着这一笔账,她就给了这么一个建议。
可李月芬不愿意了:“不离!我有我的打算。”
那老东西别人对他许是不了解,但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一个炕头睡着,他那性子,自己也摸出几分来。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自己都明白,他只有更明白的。所以,他手里绝对不止那一笔钱。
说是二十四根金条,这话许是压根不是假话。
在别的地方,肯定还藏着呢。
他早年就在车站干了,没解放以前,火车走货运,那是相当有捞头的。那些商家,不给点好处,货就能给你扣了。还能给你扣上各种罪名,所以,没人敢不给。
那么些年了,有钱有本事,他为啥不想着活动个地方往上走一走?
现在想来,肯定还是觉得在车站能得到实惠呗。
这些钱那老东西藏哪了?
想拿那钱想办法给他孙子找路子,没门!
他孙子害的是谁,当自己不知道呢!
“行了!”她起身,“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心里就有数了。”
说着,又把衣角翻开,拿出一个金戒指递给刘铃铛,这是捡画像的时候顺便偷着捡起来的:“跟那些金条放一起。这事,你们妯娌知道,跟老四说也行,别告诉老三。他耳根子软,心里不藏事。等啥时候觉得安全了,你们看着分吧。把你两个姐姐也算上,要是你们心里过不去,多少给点也行。”
话一落,人就往外走。
刘铃铛拿了一条熏鱼递过去,“省的向家人问……”
李月芬这才拿了,特别利索的就走了。
看得出来,她之前嘴上对刘铃铛不满,可心里,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比儿子能干,心眼也不歪。别管跟疙瘩咋说的,但至少没对疙瘩不好过。她就放心了!再耗上几年,疙瘩就大了。他们就是再有孩子,疙瘩也能分出来另过了。没啥大关系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叮嘱李月芬:“这东西别往出拿,十几年的藏着吧。只要还有办法,能活的下去,就别打这东西的主意。”
还回去肯定不现实,这么留着,其实最困难的时候压根用不上了。等能拿出来的时候了,那时候的日子就好过了,有这玩意没这玩意的,日子也照样过。
李月芬是花不上,就是刘铃铛,这辈子还未必一定用它。
这么动心思来动心思去的,其实为的还是儿孙。
林雨桐回去跟四爷把这事说了,四爷就皱眉:“她那是想不开!”
可不是想不开嘛!
要是想离婚,如今的机会正合适。闹的不愉快,对方又有求于自家,这边一提要求,那边肯定就利索的答应了。不外乎是提点条件。这都是小事,向天栽这一下,这辈子就是污点,往后的十几年,他都别想翻起来。
可李月芬不愿意,那行吧。
且由着她去吧。
看这向党怎么处理如今这局面。
向党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救孙子的。
二儿媳妇给弄回来,死活就只承认,拿了四根金条,剩下的,真不知道。
向党心里清楚,这就是还差了四根呗。
对二媳妇的话,他也不信。
肯定还是藏私了。
但看老大家的媳妇和老三家的媳妇把儿媳妇打成那样了,也不吐口,就知道,这金条是要不回来了。
他看了看在锅里煎熏鱼的李月芬,然后打发儿子媳妇出去,就说:“……依你看,哪个媳妇没说实话?”
“哪个都没说实话!”李月芬就道,“儿子娶了媳妇,你还想把他们拧成一股绳,那是做梦。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依我看,干脆给分了吧。看你那些金啊银的,珍珠玛瑙的,都给你的儿子孙子分干净了,你也就放心了,省的还得防着我,看我是贪图你的金银财宝……”
这是气还没消。
向党就说:“那些东西……都是惹祸的根苗,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可别真就往心里去了。我想说的是向天的事……”
“那你更得分家。”李月芬就说:“如今都反目了,你再拿那东西给你孙子铺路,老二和老三还不以为你偏着老大,只顾着给大房这个那个的……给分利索了,你拿大房的那一份救他们的儿子,谁都别不满,也省的他们哥仨心里猜疑……”
要说起来啊,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点头称是,又提起向天,不免说了一声:“咱就是拿着东西,也不知道找谁送啊!”
李月芬偏不接话,想叫我说找老四去!我偏不!
她就说:“拿着钱,还怕找不到人?!这种事,找生人比找熟人好。熟人的话,彼此知道根底,利益牵扯多。这会子拿钱买路,人家还担心往后什么地方做的不到的,再被反咬一口。要是我,我就找生人。人家收的放心,我还送的安心。就是以后出点啥事,相互扯不上关系。”
这话倒是叫向党沉吟起来、
他不觉得李月芬有这水平,能说出这样的话。
反倒是以为今儿李月芬回去,她家那个儿媳妇跟她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家也在传达一个意思,从他们这里走门路,是走不通的。
也是!厂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自家跟他家的关系又都是知道的。要是真是给放出来,那么些人会怎么想?
所以,这事还真是找熟不如找生。
紧跟着向家分家,向党找人,这些四爷和林雨桐都不知道。
总之,出了正月,结果就下来了,向天被判了十三年。
这还是花了钱找了关系之后的结果。
要想要减刑,向家就得继续找关系,继续找人,然后继续花钱。
这背后还藏着的李月芬虎视眈眈,想来这日子一定过的非常精彩。
这些事,关注的人不多了。
为啥呢?
如今下来新精神了,要总结‘大跃进’的经验教训,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些事情,主要是赵平和计寒梅在管。今儿开会,明儿开会,反正是天天开会。好些人都说,这坐的痔疮都犯了。
如今得痔疮的人确实是多。没什么调味,盐醋辣子就这几样,搭着红薯吃。
一个个吃的胃里泛酸。
今年开春了,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雨,但种的东西,大多数还是红薯。
怕啊!
怕今年又是风不调雨不顺,不是旱了就是虫吃了,别管多厌恶红薯吧,还是觉得种这玩意最保险。粮食肯定是种了的,上面是给规定了粮食任务的。但这一部分粮食,交了公粮就不剩啥了,农户吃的最多的还是红薯。
如今家家都有吃商品粮的,每月一家都有点粮食,红薯管饱,不饿肚子了,觉得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
这头正忙的脚不沾地呢,晓星来了。
一个人来的,大包小包的,就这么来了。
“咋的了?”林雨桐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两口子吵架了。
林晓星把包塞给林雨桐:“沉死了,先接过过去。”
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确实是沉手。
林雨桐就说:“真忙着呢。有啥事就赶紧说。”
“看我外甥我外甥女行不行?”林晓星白眼翻着,端着杯子就喝水,“你们也是狠心,来了就不回。”
林雨桐才不信:“要是带东西,你姐夫一周得去几次,你早叫捎来了。”事实上也确实老是叫捎东西。赶上烙饼带烙饼,赶上蒸包子就给车上塞了包子。也没少给这边捎带。这次又是大包小包的,看的出来,自从范云清去了农场,晓星的日子好了不止一成。
林晓星嘿嘿的笑:“我想找姐夫,给我们开个后门。我们想调过来,行不行?”
“咋突然想调过来了?”林雨桐就问,“在厂里谁该给你们小鞋穿了?”
“那不会!”林晓星干笑了两声:“真的!姐,叫我们调过来了吧,行不行啊?”
“你这好端端的……跟苏瑾商量过了吗?”林雨桐就问,“是不是跟你婆婆不想在一块呆着了?”林晓星就低头,脚蹭着的地面,“在一起过,我不嫌弃他们吃喝,就是吧……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尤其是他奶,不管啥啥东西的,就说给建华留着,让着点建华。姐!你说这事,这对孩子好吗?不管儿子闺女,那都是我生的,我一样疼。偏着建华,你说建华小,家里也过的确实是紧,大的让着点小的,也就让了。可这种因为性别的偏心,不光是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就是对建华也不好。老这么下去,叫建华觉得俩姐姐就比他低了一等?那这兄弟姐妹还怎么相处?建华也能送托儿所了,我打算跟苏瑾过来。这边的条件,就说暂时不适合带着那么多人,等孩子们大点了,懂事了,再把老人接到身边照顾……那也行。现在,我除了能找个调动工作的借口跟他们分开,我还真想不到其他办法。至于苏瑾,我跟他提过,他说也行。但每个月得给他姐一点钱,叫他姐帮着照看照顾父母,我觉得这行。多给点都行。所以,这调动工作,只有找你跟姐夫了。我们那边的房子,叫大哥大嫂帮着看着就行了,谁还能把房子偷去?”
可这如今调动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处都在精简。给定的任务就是:上半年全国城镇人口再减少七百万,职工五百万。下半年继续减少六百万。而且,国家机关现有的二百六十八万多人,要精简九十四万多人。还专门成立了机关编制小组和中央精简小组。
对于这边的重工机械,没有明确的给出指标,但也说了,严格控制名额。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要调自家的妹妹妹夫过来,这肯定不是啥好时机。
林雨桐就说:“……也不一定非得调动。叫孩子们在熟悉的环境生活到底是不一样。要么,你跟你公公婆婆说说,像是他们这种的,依靠子女不在县城生活的,很可能会被当成精简对象。”
她说的是真的,不是说为了帮助晓星哄骗人家呢。
这话也叫晓星吓了一跳:“真会精简掉?”
“真的!”如今都出台各自的办法了,确实是有一条。说是提前退休,尚有劳动能力,依靠子女有生活来源的,就在被精简的范围之内。一旦被精简了,也就是说国家不再给退休金了,更糟的情况还有,不到退休年龄很可能被取消城镇口打发回农村种地去。如果真这样,那老两口必然就成为子女的负担了。家里平白多了两口子人要吃饭,这可不是小事。
晓星吓的也不敢多呆了,只说:“里面有我给几个孩子织的毛衣毛裤,我表姐他们那边有大毛纺厂,能弄到这种有点问题的毛线。我都给织好了,都织的大点,肯定能穿。”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几声,赶紧走了。
这事可是大事。
而林雨桐和四爷这边也遇上了大事。
什么事呢?
国家原计划给予的拨款,如今大幅度压缩了。之前的几年,工业的大跃进和农业的自然灾害,使得两者之间的比例严重失调了。那么接下来,控制压缩工业生产建设阵线,加强农业战线,增加农业生产便势在必行。
在这种情况下,压缩工业投资,也无可厚非了。
没钱了?
怎么办?
钱从哪里来?
如今这种时代背景下,除了拨款就没别的了。
厂领导开会,商量这事情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四爷点了点规划图上的农业机械生产基地,“今年,咱们的重点得放在农业机械上。只有如此,才会申请下拨款!”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当初以为只是巧立名目设立的农场,原来担负着这么重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