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数月,两方各行其事,互不往来。故而,庐江郡依旧赤地数百里,流民尽窜历阳。
戴渊如坐针毡,终日醉酒弄赋,感叹时不予待,大将军势雄,徒奈何兮忽一日,有高冠宽袍者自寿春骑驴而来,密谋于静室,献呈一计。
竖日,戴渊奋笔纵书,传檄豫州,令镇西将军祖逖率军南下,据守淮南;令冠军将军刘浓引军南下,屯镇戈阳
太兴四年,九月初二,寒露。斗指甲,将军卸甲。
风潇潇兮,淮水寒。
寿春城东。
漫天朔风卷叶纷飞,惊怕窗棱裂裂哗响,革绯俏生生立于檐下,搭眉遥望天上寒鹰,一身水蓝蓬裙随风杳然,若纱纹漾。
秋风扫长街,行人零落,亦若絮。
“蹄它,蹄它”
马蹄缓踏落叶,马尾斜扫飞絮,骆隆歪坐于马背,腰悬细剑,手指勾着带绳酒壶,面泛潮红,神情诡异,斜斜瞅了一眼檐下人,裂嘴一笑。
革绯烟眉微凝,端手于腰际,浅浅一个万福。
骆隆晃荡着酒壶,挽袖于眉,淡然一揖,继而,将酒壶一挥,搭拉于背后,轻轻一夹马腹,慢悠悠向城东军营摇去。
一入军营,气氛冷凛若冰,骆隆将马递给守卫甲士,抹了把脸,问道:“将军,可有醒来”
守卫垂首道:“不知。”
“唉”
骆隆仰天一声长叹,面上却落满飞絮,漫天落絮似雪,抹之不尽,亦懒得抹了,遂将酒壶系于腰上,大步入内,将将转过廊角,恰逢祖薤领着几婢快步而来,裙角飘缠飞絮,宛若漫步于茫雪中,因其低着头,险些与骆隆撞在一起。
“骆隆,见过祖小娘子。”骆隆默然避于一侧,眼角余光却瞟着身侧伊人。
祖薤秀眉微皱,还礼道:“祖薤,见过骆长吏。”
骆隆弯了弯身,瞥了眼祖薤微敛的眼眸,稍稍斜踏半步,微微倾身,低问:“将军,可醒”
祖薤转身,浅声道:“方醒。”
“别过。”
骆隆微微一笑,绕过廊柱,疾步走向中庭正室,待至室前,以衣袖抹尽飞絮,正了正顶上之冠,系了系颔下冠带,扫净袍摆,神情肃然,挑帘而进。
目不斜视,垂首直入,看了一眼卧榻之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沉声道:“将军,合肥有信至。”
“念”半晌,榻上人动了动手指头,艰难吐出一字,弱不可闻。
骆隆朝着许氏歉然一礼,随后,踏前一步,紧临高榻,高声念道:“士稚吾弟,自兄北来,诸事繁杂,尚未探弟于寿春,望弟莫怪。为兄素知弟志,欲北逐胡酋,挽澜于即顷。然,而今晋室势危矣,已若孤卵倒悬,故而,兄为天下苍生计,希弟”
“旬月内,弟当南下弟当弟,你我皆已老朽,然,心志唯坚,理当剖忠事晋,望弟莫自弃”朗朗诵念声,飘荡于昏暗之室。
“誓,誓不退却却,却者,斩噗”
话将落地,余音犹存,蓬血作莲,盛放于帐顶。
片刻后,骆隆倒退出室,待至室口,“扑嗵”一声,跪伏于地,匍匐贴身,悲稽。
太兴四年,九月初二,祖逖亡
漫天扬絮,尽作魂钱,淮水内外悲鸣失魂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将军也将军,魂归来兮,魂归来矣”
“苍天耶,何故无情也,夺我雄城,垂目天倾也”
万马俱黯,风啸呜咽,满城裹素,莫论男女老幼,挽手扶携,泪眼纵横,指天顿地,悲诉斥怀
第三百五十四章何人梦呓
雄鸡鸣晓,朝阳染红了天际,篱笆墙外,淮扬树披上了一层薄纱华衣,若霞似澜。
晨间有微风,轻轻的拍着湘妃帘,一只素手探出来,余莺挑帘而出,将身嵌入阳光中,秋阳微软,拂着脸颊,映衬昨夜余欢。
兴许终夜情浓,余莺暗觉身子酸麻,秀眉微蹙,迎着微风,缓缓举起了双手,摆了摆小蛮腰。而后,度步至院中。
时令寒露,院中菜圃不见青绿,唯余一片茫茫。昨日漫天扬絮、随风,今朝落尽尘寰、若雪。余莺不喜雪,当即拿起扫帚胡乱一阵搅,焉知扫絮不成,反惹了一身絮尘,奈何她却越扫越开心,直把院中挥得飞絮蓬起。
稍徐,拄着扫帚喘气,院中絮迹分明,赫然呈现一图,有山有水有余莺,半晌,微微一笑,扔了扫帚,窜入室中,抱出一卷苇席,铺于屋檐下,抬首看了看檐角的骑凤仙人,斜阳洒来,眸子一眯,璇身落座,拔下头上花簪。
“嘶,嘶嘶”花簪磨擦青石,沉稳而有序,不多时,苇席边角便积得浅浅一层石粉。
“驴呃呃”
蓦然,篱笆墙外传来一阵驴鸣声,驴乃稀奇物事,余莺脑袋一歪,稍稍一想,强忍心中好奇,不去看驴,继续磨刃。
“驴,驴呃呃”
驴鸣愈来愈近,即处墙外,扯着脖子叫个不休,将院中鸡仔赫得四下乱窜,其中有一只惊赫过甚,竟直直朝余莺扑来,余莺将身一扭,避过鸡仔,心中却顿时怒了,拽着利簪起身。
“咳”
骆隆慢条斯理的走出来,瞥了瞥余莺手中的利刃,眉毛拔了拔,置拳于唇下,重重一声咳,而后,歪嘴一笑,将胸前衣襟紧了紧,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啧啧叹道:“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螓首覩尔容,娇儿尚需怜”一顿,瞥了眼篱笆墙外,冷声道:“但且容进。”
“诺。”
墙外甲士推开青竹篱笆,驴与人尽入院中。
莺瞥了一眼驴,眸子瞪的老大,确乃稀奇物事,浑身乌墨,唯嘴呈白,与骆隆颇有几分神似,想至此处,莞尔一笑,继续磨刃。
少倾,湘妃帘一闭,骆隆与来人对座于静室,来人双手按膝,垂首不语。
骆隆拾起案上凉茶,咕噜噜饮了一气,凉意渗怀,精神为之一震,哈了个口气,问道:“何如”
来人嗡声道:“祖约命某入合肥,某幸不辱命,戴渊已获准,既待祖约为祖氏族长,即委任其为镇西将军,复令祖约率军南下镇淮南。而后,复行上表,请准。”
“甚好。”
骆隆眉头微皱,浅抿颔纹,以指叩案,似在思索,须臾,眼底陡闪一锋,笑道:“依汝之见,七日后,祖约可得偿心愿否”
来人嘴角裂了裂,垂首道:“祖该、祖纳皆亡,祖涣已投祖约,祖道重与祖约不合,故投祖延。若将祖约与祖延相较,祖约身为将军胞弟,而祖延却非。况乎,祖约外得戴渊声援,内获许氏鼎力扶持。再则,城外,祖约之军倍胜于祖延。故而,某度之,十之八九,可得。”
“哦即是如此,不容其得”
骆隆长长的“哦”了一声,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轻飘飘的扔于案上。
盏茶后。
来人骑着驴,告辞离去
。
骆隆走到余莺身边,蹲下身来,揽着她的腰,与其耳鬓厮磨,深深嗅了一口余莺胸前奶香,神情极其惬意,笑道:“晨方初起,爱君即行磨针,乃为刺绣乎妾绣并蒂莲,妾怀莲中子”
“哼”
刃锋一闪,花簪抵着骆隆的喉咙,将其寸寸抵开,待其背抵青墙,余莺嫣然一笑,收回簪子,别于云髻,而后,拍了拍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