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一声篌音,盘天绕柳,不知何时,黑白相间的俏影,抱着箜篌,浅步而来。
“格格”陆舒窈皱着鼻子,浅浅一笑,将信纸揣入袖囊中,款款迎向来人。
二女对行,宛若仕女游园,漫不经心而温馨,七月流火之季,刘氏庄园静湛清幽
七月,八百里建康,烟含云柳,鸟语花香。
城东柳渡口,车水马龙,高冠华带锦簇成云,内中尚有不少披甲骑士,骄骄健马,铁衣奢华,乃是皇室禁卫。
广袤江面上,停泊着数艘巨舟,每舟可纳三千士卒,此时,铁甲长龙已然鱼贯而入,唯余尾部尚阔步行于船板。大军过万,长枪如林,浩浩荡荡,惹得送饯者纷纷捋须称赞。
征东将军戴渊、镇北将军刘隗,二人将于今日,渡江入北,一者驻军庐江,一者引军淮阴。二郡所处位置,恰居荆州锋矢所向,豫章若欲兵行建康,势必为其迎头痛击,司马睿之意,不言而明。
日挂柳梢头,时辰将至,却未见戴渊与刘隗前来,一干送饯者搭眉翘望犹不可见,遂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私语不绝。更有甚者等得不耐,窜上小土坡,眺望远方,璇即,神情一震,大声叫道:“来也,来也”
“哞”
牛啼响于柳道深处,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两头青牛挑出弯角,拉着车厢慢慢驰来,征西将军戴渊未着铁甲,依旧高冠宽袍,懒懒的坐于辕上,镇北将军刘隗装束亦同,背负着手,昂身挺立于辕。
二人面泛红光,酒意酣然,朝着四周人群淡然作揖,须臾,戴渊将手中牛鞭斜斜一抽,歪着高冠,捋着花须,纵声咏唱:“披荆棘兮冒风露;尺攘寸兮取故土;枕悲戈兮思越石;砥节往兮今不复,复兮复兮杯中物”一顿,朗声道:“时局堪忧,百姓垂危,戴渊不才,愿弃此华冠,步履胡酋”说着,将冠一抛,而后,朝着四方团团一揖,恰逢风来,仙姿飘然。
当下,有人高声赞道:“戴征西,清冲履道,英杰尔”
“戴征西,重挽关山复洛阳,在君之一诺尔”
“征西赴北,胡酋定然望风而却”
赞声如潮,雷滚云动。戴渊眼晴晶亮,酒意上头,当即将胸口衣衫一扯,袒胸露腹,欲再度放声高歌,且重重许下承诺。刘隗冷冷一瞥,揖道:“戴征西,事有轻重,需得慎言。”
戴渊蓦然一愣,畅开的胸口经风一掠,酒意顿散,看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神情涩然,镇了镇神,一挥袍袖,高声道:“小小胡酋尔,何足言道,且待戴渊入北,定振朝纲于故土,复卷旌旗于累胡”言罢,猛地一挥牛鞭,匆匆奔向柳亭。
柳亭畔,谢奕顶盔贯甲骑大马,冷冷的看着戴、刘二人,扬了扬眉,不屑地道:“纵酒论赋尚可,若与人博弈于沙场,不缔于置首于草尔”
“然也,世之英雄,唯二三人尔”褚裒裂了裂嘴,摇了摇头,深以为然,复道:“无奕,就此一别,且待来日,别过。”
“别过”
第三百四十九章颖川旧族
太四兴年,七月初五,立秋,斗指西南。
庐江西南,杂草蓄莺飞,离离村郭漫原野,杜弢奉王敦之命,引军五千入驻灊县,与合肥相距百里,静待戴渊前来。
庐江郡与历阳郡间隔极近,袁耽闻知,不作声色,静观其变。
兖州,下邳。
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无云,草海绵延至天边,内中鸟起虫飞,激起草浪翻卷,郗鉴身着戎甲,昂立于城头,眉宇凝重。
“锵锵锵”
身后传来沉重铁履声,郗鉴未回头,指着邺城方向,沉声道:“石勒据三万雄兵于邺城,十余日即可抵锋至下邳,此僚屯邺城,于兖州而言,恰若芒刺在背矣”
郗愔大步行至其父身侧,半眯着眼扫了一眼北方,笑道:“阿父何忧,如今石虎与刘曜对峙于平阳,虽各自勒阵而不前,然其意不言而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石虎安敢南顾”
“呼”
郗鉴长长喘出一口气,目凝若水,侧首看向英挺不凡的长子,渐而与一人重叠,闭了下眼,却难摒心中惆怅,暗忖:瞻箦已若青鹤,一飞冲天,奈何璇儿唉,悔悟已迟,莫若不悔,其奈何哉
郗愔见阿父愁眉紧锁,尚以为阿父忧心兖州,便笑道:“阿父勿忧,下邳尚屯八千士卒,孩儿镇守于此,外倚韩屯骑与华亭侯,定可拒胡于外。阿父自泰山城发兵,徐徐撤入徐州”
“徐撤徐州”
闻言,郗鉴眉头皱得更紧,十余日前,纪瞻来信,司马睿邀其暗撤徐州,以防王敦兵行建康。若撤徐州,兖州定然不保,郗鉴镇守兖州多年,虽早已谋生退意,然事及
眉下,却不免心存忐忑,若失兖州,必苦万千百姓,奈何王敦锁江,致使兖州贫瘠犹胜豫州,不弃奈何
良久,眉心放开,已然作决,怅然道:“罢罢罢,而今之局,外忧内患,故而北地难复,唯此一途,再无他路且待为父入徐州,他日,若事不谐,愔儿亦当速来,切莫滞留”言罢,情不自禁的走到城墙西面,遥望上蔡,喃道:“瞻箦,若失兖州,北地势危,何不同归”
汝南,上蔡。
茫茫粟海青一片、黄一片,颗颗饱满的粟粒坠弯了青杆,田野间,四处俱乃持着长长草帚的农人,他们在驱赶黄雀、田鼠。
丰收在暨,人人笑语欢颜,不时闻得楚歌盘旋。
刘浓昂立于城头,嘴角微裂,眼神却极其锐利,今秋荣收即乃两载,复再一载,人心即定。而此一载,事关豫州之存亡,极其难熬,万万不容有失
“吱,吱吱”
一只小伊威抱着坚果,沿着城墙石梯窜了上来,待至刘浓身侧,转动着麻豆大小的眼睛瞅了瞅,丝毫也不畏惧,“嗖”的一声,跃至箭剁口,人立起来,捧着坚果朝刘浓弯了弯身,好似作揖。
“呵呵”
刘浓冷凛的神情蓦然尽收,露齿一笑,童心忽起,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小伊威勾了勾,竟然问道:“汝乃,郭郡吏,亦或刘侯”
“吱”小伊威小眼睛咕噜噜一转,飞快的点了点头,继而,将手中坚果置放于石,倒退一步。
“原是,刘侯。”刘浓心情大好,转眼之时,却见小黑丫骑着小红马,倚于城下松间偷窥。
温婉儿见刘浓看来,竟生莫名怯意,眸子缩了一缩,朝着刘浓欠了欠身,继而,招手唤道:“刘侯,速来,速来”话一出口即悔,掩嘴娇呼:“非,非也”
“吱吱”小伊威从箭剁口一跃而下,窜向墙梯,跳至一名白袍的肩头,顺势猛地一蹬双腿,扑向温婉儿的怀抱。
温婉儿瞥了一眼刘浓,匆匆将刘侯置放于马脖上,一夹马腹,飞奔疾走。
华亭侯看着小黑丫落荒而逃的背影,淡然一笑,初见小黑丫,瘦弱轻盈,宛若雨中雏燕,时光荏苒,不过载余,已然长成皎皎小女郎了,而上蔡亦如是,心中顿生温软,转而滋生豪情,纵眼扫过上蔡内外,沉声道:“草海化粟海,立章若筑城,极其不易,岂容反复”
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