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浑然不改。
祖逖眯着眼,沉声道:“罢,且命士言率所部五千,屯于陈国,见势增援洛阳”祖纳,祖士言
“诺”
骆隆应声而起,抖了抖袖,正欲领命而去,却听祖逖道:“稍后,我当致信与瞻箦,依汝之见,瞻箦可会入洛阳”
“骆隆不知”
“唉”
祖逖蓦然一声长叹,自年前一别,他曾数度召刘浓至雍丘会晤,刘浓皆婉言相拒,其为何故,老将军心知肚明,默然走到老树下,抬头眺望,喃道:“昔日,瞻箦曾言,守江必据淮,据淮战大河,南北通连一气,方可尽复北地。如今,豫州已竭,莫非吾之所为,错耶”
骆隆垂着袖子,未予回答。
祖逖又怅然道:“兴许错矣,然事已至此,祖逖已顾不得了,唯有谨守故土,且待有朝一日,覆面黄土时,再静观英雄迭起,匡复九州”言至此处,眉锋愈来愈锐,凝视着树上那点绿蕊,叹道:“此战,石勒乃虚张声势尔,然荥阳与洛阳,仅可保其一,瞻箦若不愿往,暨罢待此战罢,吾再修书一封,邀瞻箦至陈国会晤,依汝之见,瞻箦将至否”
骆隆沉沉一揖:“将军,刘中郎乃大义之人,依骆隆度之,其人必至”
“但愿如此”
稍徐,祖逖按剑走下山坡,翻身上马,望向红日下的大军,对骆隆道:“吾自入陈留,汝且传令士言,令其不得延误。”顿了一顿,沉声道:“瞻箦之信,汝代我执笔,邀其入许昌,洛阳见势而为也,去或不去,听之任之依吾所料,此战之后,石勒与刘曜理当互伐也洛阳,洛阳,莫论何人得之,必然一战”
“将军,高见”
雍丘城外,李家村。
余莺斜倚着篱笆墙,歪着脑袋仰望胡桃树,眸子一眨不眨。
此树来自杞国,将将移值不久,泥土犹新。树高两丈许,枝杆苍古,光秃秃的枝条上绽放着点点新芽,再待月旬,势必华叶繁茂,继而挂果累累。她喜食胡桃,却从未见过胡桃树,是以颇是新奇。
“汪,呜呜”
大黑狗叼着一只田鼠窜进院中,摇着尾巴,绕着她打转,余莺瞅了瞅田鼠,细眉浅颦,撇了撇嘴,扬起秀足欲踢,大黑狗吃了一惊,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却把死田鼠给扔下了。
“呸,与骆隆一般”
余莺啐了一口,眉梢凝川,捡了两根树枝,蹲下身来,夹着那恶心的田鼠,簌地往外一扔,而后,拍了拍小手,继续歪着身子,凝视胡桃树,嘴角微微弯起。
“唉”
这时,篱笆墙外传来一声长叹,余莺肩头浅浅一颤,徐徐转首,一眼之下,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来者正是骆隆,愁眉苦脸的顶着一只死田鼠。
余莺笑了,灿若春花。
骆隆怔了一怔,伸手指了指头冠上的物什,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歪着嘴,叹道:“此鼠从何而来为何以鼠尸袭击为夫”
余莺嘴角的笑陡转即逝,蹲下身子,复拾树枝,挪步上前,眯着眼睛将他头上的鼠尸夹起,素手一扬,树枝与鼠尸齐飞。
“唉,何故也”
骆隆把头冠摘下来,瞅了一眼,顺手扔出院外,一把揽住余莺的小蛮腰,揉了两下,反手捏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室内走,来到榻边坐下,抬着她的下巴,问道:“为夫待汝可好”
余莺道:“汝非余莺之夫。”
“哦”
骆隆长长的哦了一声,注视着余莺的眸子,待瞧见内中嵌入了自己的影子,歪嘴一笑,寸寸逼落,浅浅尝了一下,吧嗒着嘴,再问:“汝喜食胡桃,为夫便为汝移树于此。为夫,待汝可好”
余莺仰视着骆隆,紧紧的拽着腿上的百褶裙,根根手指泛白,慢声道:“汝非余莺之夫,余莺之志,终身不改,唯愿见汝,命丧魂亡”
“知也,知也”
骆隆左脸慢慢皱起,眼睛却笑圆了,双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按伏于软衾中,胡乱踢去脚上布履,恶虎扑食般扑向那娇弱的人儿,紧紧的贴着她,嗅着她的香气,吻着她的脖子。
余莺一动不动,任其施为。
少倾,骆隆讨了个没趣,身子一翻,枕上了她的大腿,冷声道:“小小女子,谈何言志若使骆隆身亡,汝将何如恰若篱外之犬,垅中之鼠也若不嫁予骆隆,汝欲嫁何人祖焕乎其人已废华亭美鹤乎奈何,嫁之不得”说着,转动着脖子,渍渍摇头。
余莺撑起身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将他的脖子抬得稍高一些,紧贴着大腿根部,随后,眯着眸子,辩明了穴位,用力的揉起来。
“啊,哎哎”
长安,徐光之帐。
徐光摒退了左右,拾起案上茶壶,浅浅斟了一盏,往案上一推,茶盏滋的一下,滑至对面。
袁秀凝视茶汤中的影子,咽了咽故意抹黑的喉咙,未饮茶,慢慢抬起头来,推了推额上的狼牙盔,壮着胆子,哑声道:“袁秀识得你,颖川徐光,汝欲何为”
徐光替自己注了一碗茶,一口饮尽,抹去嘴角水渍,淡声道:“徐光,亦识得袁小娘子。大军指日便至河内,纵渡河内即入洛阳,越过轘辕关便入颖川,而颖川之南即为汝南,江东之虎陈军与汝南上蔡。待至洛阳,袁小娘子可往而投之。兴许可至,犹可得活”
“袁秀,为何信你汝乃”
“袁小娘子,生逢乱世,你我,别无所择矣”
洛阳城颠,夕阳斜挂。
李矩站在城头,头戴高冠,身披宽袍,捋着胡须笑望田野,现下乃是三月正春,粟粒已然深埋于田垅中,只待数月后,便可滚作一片灿烂金海。
思及丰收来临之景,李司州笑容更浓,暗道:世人皆言,唯江东之虎可安民,殊不知,民乃何物也牧民于野,便若投羊于草,只待有粟可裹食,便足以言安矣
这时,参军郭诵度着方步走上城墙,揖道:“回禀司州,颖川内吏荀蕤来信。”言罢,捧出一封信。
颖川荀蕤,莫非又来讨人乎李矩笑容一滞,挥手道:“阅之何意,遣人送回黄口小儿,竟欲讨我洛阳之民,休想”
唉郭诵暗暗一叹,眉头紧皱,沉声道:“司州,洛阳佐近,有女子十万,青壮五万,荥阳仅纳三万,而今,城中余粮已然不足,该当如何”
“余粮不足”
闻言,李矩低着头,以拳击掌,沿着箭剁口一阵急促徘回,良久,深吸一口气,极其不舍的摇了摇头,叹道:“既是如此,且放三万女子入关,切不可多一人暨待浓秋至,昔日洛阳之繁华,便复于李矩之手矣纵使以祖逖复豫州之功,亦难相提并论矣”
“诺”
第三百一十六章上蔡四景
十里上蔡城,堆柳簇云燕色青,冉枝花莺鸣春分,间或得见,纸莺乘着春风高飞于天,又有牧童复引短笛,一缕缕,一声声。
缕缕唤新,声声催绿。俨然一方乐土,若与昔年相较,恍若两世。
桥游思跪坐于窗前,捧着金丝楠木小手炉,明眸秋瞳剪着帘外梨花,晴焉跪伏在她的身侧,将小娘子的三千秀发斜斜揽于怀中,如锻似乌锦,微弱浅阳悄落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