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郭璞掂记上她的伊威。
薛恭抱着酒坛,高声喝道:“黑丫,尚未与府君作别,岂可如此无仪”
小黑丫迈着小碎步,头也不回地道:“每日皆见,何需作别。”
“这”
薛恭神情尴尬,欲伸手捋须遮掩,却两手都有物,只得讪然道:“薛恭管教无方,教刘府君、赵郎君见笑了”
刘浓也极喜天真纯朴的小黑丫,而上蔡县有了她,也平添不少生气,便笑道:“薛小娘子,性洁率真,委实难得一见,何故言笑。”
赵愈也道:“刘殄虏所言甚是,薛内吏之嫒,便若鱣鲔发发、葭菼揭揭,正是烂漫之时,若管束过甚,反为不美。”
郭璞摇步过来,笑道:“小黑丫乃我上蔡名嫒也,上蔡多奇女,既有贞蕤睿蕊、雪女,尚有惠风齿剑,嗯”话语一顿,嘴巴朝着西院撸了撸,似有畏惧不敢言,遂转移话题,把手一摆,笑道:“郎君,酱兔需热食也”
众人默然一笑,心领神会。
当下,三人入内。
室中已掌灯,淡淡芥香盈浮于室。
乌桃矮案前,身着大红轻纱的红筱正伏着身子燃香,身姿婉约、窈窕婀娜,赵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郭璞重重一声咳嗽。红筱徐徐回首,见四人联袂而至,心知他们必有正事,便引着织素悄然离去,临走时,斜掠赵愈一眼。赵愈浑身一个激淋,缩了缩头,不敢与其对视。
薛恭将食盒揭开,摆上两碟酱兔肉,一碟不知名的野果,以及两碟小野菜,倒了三盅劣酒,刘浓有诺在身,以茶代酒。
兔肉酱的极重,辛辣而爽口,刘浓喜食,接连吃了好几块,北地艰辛,即便是他,终日也是粗粮饭菜,填饱肚子便可。
郭璞捏起最后一块兔肉,一丝丝的啃,面上神情极其惬意,浅浅啄了一口酒,哈出一口气,笑道:“回禀郎君,由南至北众坞,郭璞已然逐一尽访,南北之道,想必无忧也孤峰岭匪首孔炜,却有一求。”
“何求”刘浓用丝巾抹了抹手,抿了口茶。
郭璞道:“其人,欲以马匹一百,换粮三千石。”说着,瞅了瞅薛恭,又道:“郭璞至孤峰岭时,众匪已行杀马。”
“唉”
薛恭把酒碗一顿,长长一叹,侧然道:“暴殄天物皆因无粟可食,其奈何哉上蔡缺马,换马亦可,然,而今田粟尚未收,粮从何来”
郭璞淡然一笑,看了一眼赵固,淡声道:“郎君,依郭璞度之,其意必不在换粮,若行换粮,何需舍近求远”
赵固扬了扬眉,捉着酒杯默饮。
薛恭稍作一思,也明其中究理,沉声道:“若是其意不在粮,所为何来莫非,意在上蔡府君,此事切不可为,孤峰岭聚匪两千有余,非同流民,皆乃凶悍之辈,往年一旦缺粮,便肆掠村野。而我上蔡百事方兴,人心尚未靖稳,秋收又将至,兴许胡骑也会闻风而至。若是此时接纳,弊过于利也”
刘浓剑眉微皱,拇指轻扣着食指,暗暗沉吟,一时未决。
郭璞嗡声道:“昔日不投,今方起意,其为何哉其一,当在粮尽,而佐近已无民可抢,故而,只得求活;其二,当为见机行事,借路入上蔡,若我上蔡势大便投,若非,抢粮而走兴许,尚可取我等而代之”言罢,嘿嘿冷笑。
“朴”
刘浓拂了拂袍摆,发出一声轻响,而后,笑道:“翟氏庄园尚存粮五千石,可换粮与他。若其意真欲来投,上蔡不拒”
“府君三思”
薛恭赫了一跳,当即起身,朝着刘浓沉沉一揖,朗声道:“府君,即便缺马,何不待秋收毕时届时,再引其来附,纵使其人存有二心,我等亦可从容内控而非此时,人心惴惴之下,恐生事端”
“非也,郎君所谋深远也”
郭璞眼亮若星,声音沉长绵稳:“而今,我上蔡境内,万民播种之事,北地已然尽知,又恰逢大丰之年,裸粟于野,不知几人见势起意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欲壑难填之下,我等若避,必为众欲分噬。莫若将势就势,纳入其中,从而遥镇诸方”
一语落毕,摆目横视,锵锵生威。
赵愈手中酒杯一抖,酒水洒满手背。
刘浓环扫众人,漫不经心的掠过赵愈,郭璞所言在理,即将丰收的上蔡便若甜美的果实,不知多少人暗中窥视,与其滋意难填,莫若将计就计,当即作决:“便如此若其率部来投,控于军营,卸甲却兵,不令其出若生异意,即弑无赦”
“诺”
郭璞一揖及地。
薛恭眉头一阵疾跳,心思转来转去,终是一声暗叹,揖道:“府君之虑,确属正理裸粟于野而他人饥,必生异祸”言罢,瞥了瞥赵愈,挪了挪腿,离他稍远一些。
刘浓淡淡一笑,举起茶杯邀饮。
郭璞与薛恭对了下眼神,举杯就饮。
赵愈眉梢颤了几颤,举起酒杯,靠唇又止,几番反复,终是沉沉一顿酒杯,揖道:“刘殄虏,赵氏,绝无此意也”
“然也”
郭璞大点其头,双手揽酒,一饮而尽,挑了挑眉,故意道:“赵氏乃良善之辈也,固始县存粮若干,岂会觊觎上蔡些许粟米。”说着,右手攀上赵愈的肩头,吐着浑浊酒气,笑道:“豫路,若行换马,上蔡军粮堪忧,不知,令尊可否”
“可也”
淡淡的一句话,惊怔全场。
赵愈皱着眉,抹去郭璞的手,又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酒气,顺势往一侧退了退,而后,朝着刘浓深深一揖:“赵愈有一求,若刘府君应允,赵氏可借粮五千石”
刘浓剑眉一挑,问道:“何事”
赵愈道:“郭默”
郭默
闻言,刘浓眉头蓦然一紧,郭璞与薛恭面面相窥,随后,齐齐头摇头示意刘浓否决。赵愈却仿若未见,捉起案上酒杯,一口饮尽,而后,侃侃而言,娓娓作叙。
半个时辰后,三人告辞而去。
稍徐,郭璞去而复返,却见刘浓已然出室,正孤身立于树下,仰头观月。
红筱与织素站在屋檐下,也在翘首望月,阶上,两缕斜长纤影随风而冉,晃觉微寒。
郭璞正了正冠,轻步走到树下,与刘浓并肩而列,沉声道:“郎君,郭默之事,需得谨重”
呼
刘浓暗吐一口气,摇了摇头,微眯着眼,叹道:“实乃,多事之秋也。”
晓月如钩,弄影鹤纸窗。
陆舒窈与桥游思对坐于案,室中再无他人,而湘妃帘外,芭蕉树下,苇席展铺,矮案错摆,聚了一群莺燕,刘氏、碎湖、兰奴等人皆在,各色精致吃食摆在案上,却无人品尝,一群女子汇聚,本当欢声笑语,焉知,四野里,却静悄悄一片。
借着月光一辩,一个个微微倾身,投目于鹤纸窗,面上的神情,紧张中带着期待。
室内。
陆舒窈恬静的微笑着。
桥游思抱着小手炉,长长的睫毛,似蝶扑扇。一颗芳心复杂无比,既有愠怒,又具羞涩,尚带些许不甘。
半晌,陆舒窈轻声道:“妹妹何需再虑,权当踏游也。也勿需羞怯,妹妹与夫君之事,舒窈知,夫君知,妹妹亦自知,何需借叶障目也。”
言至此处,小女郎也不知想起甚,细眉微频,嘴角却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