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力而为。”
“咦”
纪瞻忍不住地惊疑出声,捋着银须的右手顿在半途,眼光则直直注视刘浓。
在其心中,刘浓乃是有心逞志报国之人,年未及冠便已赢得美名远扬,定会走被人赏识而拔擢的仕途路线,未料到刘浓竟会选择经由吏部。其时,家世较薄的士族子弟大多皆喜为人拔擢,只有寒门子弟无奈之下才会如此作择。原因很简单,拔擢官职较高。且所从之职皆是文职,无案牍之劳形废神,是以升迁较快。而寒门子弟因家学较浅的缘故,年少时极难脱颖而出。便只得浅积慢存,以待中正平合,便如陶侃等人
纪瞻思及此处,瞅了瞅对面的刘浓,见其眉宇正然。神情不似有虚,莫名地一个念头钻进心中,暗道:莫非此子想谋太子舍人若是有太子舍人在身,再置放一县一地,倒也
刘浓亦在深思,自与杨少柳一夜畅谈后,短短半载自己已小具声名,青少一辈中甚少有人能出之左右,若是走拔擢路线自是轻松。按晋律,正四品以上职官者便可对心怡之才妙赏拔擢。若是为文职官吏拔擢,官职多为著作郎、文学掾等;若是为掌控诸州、假节军事之开府刺史拔擢,所从便多为参军之职,便如郭璞、袁耽等。
但是目前文武两职,文职官吏拔擢刘浓不愿取,武职官吏拔擢倒是可取,然则不能取。之所以会如此,究其一切原因则在于:各州开府刺史除陶侃外,大多皆为王敦大将军府所掌控,而再有三年王敦便会反自己欲往洛阳。王敦是绕亦绕不开的拦路虎,有其陈军豫章扼守长江,北方胡人自是望南而勒马,但江东有志扫北者亦难以北往
便如朱中郎。诸般无奈下只得兵行益州,希望自益州打通逐北之途又如祖逖,浴血厮杀于豫州,终于撕开往北之路,但后路却被王敦所切
王敦,王处仲五年之内。携裹军府,两度行反若要往北,便在这五年若要高飞,便是这五年
此五年,只争朝夕,时不我待
刘浓拇指点扣食指,思海如潮涌,良久,下意识的自案上取得茶盏缓饮、缓饮,渐尔剑眉平展,呼吸绵长。而纪瞻则犹自陷于沉思之中,单手捋着银须,眼中锋芒明灭。
室中寂静,落针可闻。
这时,纪瞻眼中精光徐徐一收,瞥了一眼刘浓,将茶碗慢慢一搁,身子却已按膝而起,淡然笑道:“瞻箦,且随我来”
“是,郡守。”刘浓揖手而应。
纪瞻踏步出室,领着刘浓穿过檐下回廊,直直迈向后院,其间未作一言。
刘浓挥着宽袖默然相随,目不斜视。
“啪,啪啪。”
木屐拍打着青石,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路所遇的随从与婢女,见得二人联袂行来,纷纷避于一旁行礼。
俩人袍袖如乘风,卷过亭台假山,顿止于室前。
踏入室中,纪瞻回首笑道:“瞻箦,此地何如”
半晌。
刘浓道:“甚好”
语声绵长,似吐气而出。
此室极大,犹胜厅室。左右几近百步,纵深则有道道楠木屏墙遮拦。室中尽铺青色苇席,摆着几方巨大的矮案,案上所置之物甚奇,细细一观,乃是以粘土塌就的江东地形图。沙盘虽手工较为粗糙,但确乃沙盘无疑而盘中,正兵行四阵,依江斜望。
纪瞻极是满意刘浓的震惊神情,徐徐度步至一方矮案后落座,招手道:“且来观之”
“是。”
刘浓暗吸一口气,徐徐荡于胸中,正了正顶上青冠,扫了扫下袍襟摆,落座于纪瞻对面,投目注入盘中。但见得,莫论城池或是较重关隘口皆有标注,虽不知精准几何,但就眼前所见已足以令人心惊。行军沙盘,载于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光武帝刘秀征讨陇西,召马援商议军事,马援捏土作陇西地形图而示之,刘秀观之大喜,赞道:此举甚妙,乾坤尽入眼帘
纪瞻拿起案上的细竹,指着盘中隔江两阵,淡淡笑道:“瞻箦,坐而论兵甚空,有此一物,便如行棋对弈,你我姑且戏而试之”言罢,单手缓抚长须,目光则直逼刘浓。
行棋对弈这哪是行棋对弈,分明便是推演王敦纵军十万,沿着长江蜂涌而下的阵势嘛对弈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亦怪不得他,其时王敦势大滔天,虽说江左朝局内外皆知其有朝一日必反,但何人敢述之以言便是司马睿与王导,也只能暗中戒备与隐晦劝导。
刘浓暗暗心惊。却知此乃纪瞻考量自己行兵之道,切不可大意,当下便将盘着的袍摆一拂,持了另一枚细竹。合在手中,揖手道:“郡守有此雅兴,刘浓岂敢不陪,若有不当之处,尚请郡守莫怪”
“有何怪之但且行来”
“且来”
二人相互一笑。
纪瞻持江东诸军。刘浓持王敦军府,俩人推军行阵,就着沿江两岸厮杀不断。纪瞻时尔出军于东,倏尔倾军于西,军势皆非壮雄,乃摸拟心怀晋室的郡军与世家私兵,而朱焘的益州军与陶侃的广州军皆在其中。刘浓纵行十万铁甲,对其诸多骚扰不管不顾,不与其争夺一城一地,其迹明显。直指建康。
半个时辰后,兵临城下。
刘浓将细竹一搁,揖手道:“郡守,莫怪”
“唉,势如破竹矣”纪瞻仰天一声长叹,随后扼腕击拳,面呈愤然,银色的长须则滚动似浪。
“郡守”
刘浓面显惊色,半晌,深深揖手道:“郡守何故如此孙子有言:夫兵形象水。水势有万千,擅战者必擅捕四时之机。依刘浓观之度之,郡守虽一时有失,但若得一可控强军。多行联合之下”言至此处,似突地
想起甚,神情蓦然一顿,不再续言。
“可控强军”
纪瞻嘴里喃念,亦不知想到甚,长眉骤然竖拧。眼眯作锋,打横注视刘浓。后者似有涩然,却暗自镇定,再次一个揖手,愧道:“郡守,小子妄言尔”
可控强军可控强军谈何容易
思索之间,纪瞻神情渐渐平复,把着银须缓捋,心想:关乎晋室社稷,便是再难亦理应尝试,且徐徐图之吧。唉,老将老矣,尚不及一孺子
刘浓按膝不语,眼观鼻、鼻观心,暗忖:晋室拥护者纪瞻,其人其族处境极为尴尬,既不合于本土世家,亦不容于王谢袁萧,司马睿任其为会稽郡守,怕是另有它意啊。而莫论在公在私,他都得尽心事晋,方才大有可为。是以其日后才会引郗鉴的兖州军入江东,共战王敦嗯,若是谢裒将我所奏之三策呈于司马睿,土断怕是因世家抵触甚大,难以当下便施行,但另建新军或将可期
二人皆有所思。
稍后,纪瞻拿定了主意,笑道:“瞻箦有将兵之才,且有报国之志若是行经吏部,恐将因时滞才以汝现今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