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祎嫣然宛尔,亦不作言,将手中酒杯一抛;谢尚胡乱的将酒杯在怀中按住,再一抬头,暗香犹存,人已不在眼前;蓦然回首,只见绿纱荡水。
一夜,鱼龙舞,满载盛誉而归。
来时乘船,去时行车。浩荡的车队从王氏庄园紧靠陆地的一侧而出,沿着竹道连亘缓行。
刘浓坐在车中,随着青牛前进停顿,慢摇、慢摇。手中则编着草蚂蚱,草是来福采来的苇草,柔韧、嫩绿,正适编这些小玩艺,多年不编竟颇显生疏。
回到谢氏客院时,已是下半夜。月光洒满院内,木屐将青石路踏得啪啪作响。即将迈进月洞中,身子稍稍一顿,默然两息,唇往左笑,一步踏入。
左肩被物轻触,一个声音娇笑:“小郎君,我追着你了”
刘浓侧首,朝着绿萝笑道:“你想要甚”
话将落地,右肩亦被人轻轻一碰。不用看,墨璃捧着一杯水中月,盈盈笑着。而室前,荡漾着无数的小月亮。刘浓将适才在路上摘的一束带枝桂花递给绿萝,再掏出一枚草蚂蚱送给墨璃。随后洒然一笑,不待两婢说话,挥袖穿行于月阵。
墨璃双手捧着草蚂蚱,对着月光一照,惊呼:“呀,好漂亮的青螓啊”
“真的好漂亮哎”
绿萝绕着墨璃打转,想抢草蚂蚱;墨璃岂能教她如意,两个美婢格格笑着,在院中来去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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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螓蜻蜓
闻言,刘浓身形猛地一顿,双肩一抖,暗叹:手艺太差
徐徐踏至水阶上,负手而立,投目华亭方向。
华亭,刘氏庄园。
刘氏端坐于院中柳下苇席中,笑盈盈的看着巧思捧着一杯水月行来。
“主母,婢子要追哦”
“巧儿,我不跑”
“呃”
巧思微微一愣,扑扇着眼睛娇柔一笑,两个旋步转到主母身后,端着水杯轻轻一磕,随后便跪在坐上,将手一摊:“主母,巧思要礼物。”
夜拂捧着一杯月,左右瞅了瞅,随后脚尖轻轻一掂,身子若穿花乱蝶,绕过几个女婢,追至罗环身侧,稍稍一碰,嫣然笑道:“罗首领,我”
“夜拂,罗环没了”罗环眉头紧锁,提前准备的所有礼物皆被搜光了,只剩下一把腰刀,双手紧紧按着,不让任何人打主意。
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双手端着个小木盆,悄悄转到一个壮汉身后,尚未碰着,那壮汉便已回首,哈哈一笑,将手中精心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小女娃嘴巴一嘟,脆声道:“阿兄,静娈尚未追上呢,不要”说着,捧着木盆,迈向角落里。
那里,有自以为藏得很隐秘的留颜。
而院子里,莺莺燕燕们乱奔一气,到处皆是笑语欢声。
二楼,碎湖斜斜的倚着扶拦,看着眼前的一切,软软的笑着。突地,背心被一物所触,嘴角笑意更浓,俏俏回转身。嫣醉立于身后,眨着眸子,极尽灵诘。
碎湖浅浅笑道:“想要甚,说吧。”
“我要”
嫣醉细眉凝着,仿若想得很用力,但隔得半晌亦想不出要啥,却想起了自己来找碎湖的目的,笑道:“想不到好的,待日后再向你讨吧。”
稍稍一顿,浅身万福道:“碎湖阿姐,乌程来信了,小娘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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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蓁蓁宋祎
瑟瑟秋雨,终霄惊窗。
清晨,芭蕉叶端凝着晶莹露珠,欲滴未滴。
“啾啾”
翠鸟探首出窝,见雨已歇,轻啼两声,而后振翅疾旋,匆匆掠过枝头,抖落细雨一蓬。
萧然转出回廊,恰好迎上,瞅了瞅左肩,伸出三根手指将雨珠轻轻一弹,抬首仰望,目光追着翠鸟之尾插向青天,渐不可及,微微一笑,踏进面前小院。
行至阶下,轻声问道:“阿姐,起了吗”
“起了,进来。”
“吱呀”
婢女将门打开,清悠暗香扑面浸来,郁郁绵绵、甜而不腻,于胸中荡得一圈,令人形神通泰。正了正冠,扫了扫袖,沉目静心,去木屐入内,这位义姐虽然艳丽妖媚,但来历扑朔迷离,阿父曾多次叮嘱自己,应当事之以礼,不可妄念、不可轻亵。
踩着墨兰苇席,绕过四面梅花围屏,宋祎侧身跪坐于檀木梨屏前;贴身女婢分侍两侧,一人揽着女郎满头乌雪缓梳慢卷,另一人正将笛胆柔柔塞入青玉笛管中。
萧然跪坐在屏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笑道:“阿姐,阿父有信至”
“嗯,搁着吧。”宋祎凝视着镜中的容颜,面上神色未见任何变化,平淡一如水,声音也清伶。
萧然似早已习惯,将信轻轻搁于案角,双手撤回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再道:“今日是辩论、书法,那人也将至,阿姐欲往否若是有兴,阿弟便至前院等候。”
“辩论,书法”
宋祎稍稍侧首,眸光在案角信上轻轻一漫,定得一瞬,随后一路铺前,将萧然恭敬且稍显不自然的神情尽落于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淡然笑道:“宋祎欲往,劳烦萧郎君至外等候片刻。”
“是,阿姐。”
萧然微作阖首。暗中吐得一口气,徐徐退出室中,嗅着院中雨后的清新之气,神情豁然一松,而后洒然一笑。挥着宽袖,大步踏出小院。
半炷香后。
宋祎款款出室,漫眼四掠之际,似被廊下芭蕉所迷,俏俏的斜椅着檐柱,微眯着眼打量那正凝作极致的叶尖水滴,一手捉笛,一手捏着信角。
“哚儿”
水滴凝落,坠于青石。绿衣飘冉上前,手触芭蕉叶片。微冷。垂首向下,珠已不存,石间唯余一点泪痕慢慢浸开,忍不住的轻喃:若秋露,不闻朝语,如雾幻灭,皆是这般泡影,亦或飘零
“好香的雨啊”
绿萝站在檐下,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双手抓着裙摆。轻盈的旋向转角,而后慢慢蹲下来,将将把眸子往下一投,便是一声惊呼:“呀。怎地又跑啦”
墨璃正在室内替小郎君束冠,闻得呼声,嘴角微微一翘。木盒里的小蜘蛛是她放跑的,对于墨璃而言,防着绿萝偷偷爬上小郎君的床,便是天下间最最紧要的事;如此一来。绿萝的愿望当然不可以实现。碎湖阿姐交待过
,小郎君不喜婢女胡乱爬床,为何会不喜呢墨璃懒得管,反正碎湖阿姐说得都对,小郎君尚未及冠呢,不过咱家小郎君,可真好看。
服侍完小郎君束冠,替小郎君把袍子整理好,再摆上吃食。墨璃眨着眼睛默算,十根手指互相纠缠,终是忍不住,悄声问道:“小郎君,咱们离回华亭,尚有多久呢”
“待得初雪后,便归”
刘浓将碗缓缓一搁,按案而起,行至阶上,感受着丝丝清新芬芳,将双拳对在胸前缓阔。
江南的雪来得晚,一般皆在年底深冬之际,那时为期四个月的修学便毕,而今不过将将开始。蓄美誉、积声望,皆为日后中正评品做基也,虽然昨夜斩获较丰,但切不可就此满足,今明两日的辩论、音律势在必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