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夜,月坐天怀,凉风微习,相聚于流;头顶之玉,恰若西子之眸,不遮;身侧诸君,浑似少伯之才,不掩;观此月,吾甚寥之,观诸君,吾甚喜之;愿以此酒,祭月于朗朗愿以此酒,诉幕于苍苍愿以此酒,与君共畅”诉幕,幕怀,咏志
“与君共畅”
在座之人,皆起身相合,便是小女郎们亦不例外。
谢裒持着酒盏,仰天,一举邀月,而后将酒水缓缓洒入溪中,众人皆随。此时,月光投影而入,冠带、轻纱,纷纷拢入九转曲中,恰作因月成画。
待礼毕,谢裒再取一盏,将其置于点灯木兰花,目逐明灭的兰花随水而走,深深一个揖手,转入案后。
曲水流觞,开始。
便在此时,有女弄笛,笛声悄然宛转,明媚亦如月,眷着冠袍,恋着月纱,寥寥娜娜绕着满场如絮飘。音色纯和,徐缓若吟,令所闻之人心怀悠悠,面不见愁,亦不会陷入其中。
恰若此景,温柔非伶。
四下里,觥筹交错,轻声笑语不绝。
袁女皇伸出一根手指头,随着音阶点着面前的小酒杯,嘴角弯弯,眉亦弯。
“噗嗤”
袁女正瞅着阿姐嫣然一笑,娇声道:“阿姐若是想这恼人的曲水流觞早些结束,莫若去找那吹笛之人,令其一曲勿停,如此转酒,应是快极”
“女正,休得胡言”
袁女皇一声娇嗔,粉脸悄然而红,她们的追月戏玩,得在曲水流觞之后。转念一想,怕是所有的世家女郎皆在期待早些结束吧。
兰花灯,飘浮在水,随势而流,来到一个小漩涡处,一荡三晃。
笛声,悄隐。
有人捉灯而起,朗朗一笑,卧蚕眉随之飞挑,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把着酒盏,稍稍沉吟,朗声作咏:“兰亭花无序,此后莫相离;虚幽生静气,风月喻天怀”
一诗咏罢,众人皆赞。
纪瞻撩着长须笑道:“妙哉触类以通,逸少虽不擅赋诗,然性情高洁若兰,风仪标姿如竹,足堪与月媲美。此诗若论立意,当居一品而为,若论字句,亦属中上之作矣”
谢裒笑道:“然也”
“过赞矣”
王侃把着酒杯邀饮,嘴里虽谦逊着,面上洋满笑意。
兰亭花无序
当王羲之起身之时,刘浓捏着酒杯的手便微微一顿,再听他将这诗咏出,心中顿时暗奇:他怎地竟将兰亭集序之意咏出来了今夜明明是仲秋,不是上巳三月三啊,况且此地人数近百,亦与兰亭四十二友不合。莫非,史载有误乎
转念再一想:嗯,怕是其日后所书之序,乃今日偶生感念矣
正思间,笛声再停。
谢尚懒洋洋的俯身将酒盏拧在手中,瞅了一眼远处的一株桂花树,见树下有人捉笛回投,嘴角暗暗一裂,慢声咏道:“桂香燎漫嫦娥宫,今方恰作与古同;九天神女应悔昨,偷药辗入梦寰中。”
咏罢,亦不待人称赞,将酒搁在唇边,轻轻一吸,饮尽。
王侃笑道:“仁祖之姿,美哉卓卓;其性浑不见物,清畅似达矣嗯,此诗,当为上中。”
“谢过”
谢裒拱手作谢,亦不多言。按品评之例,上等门阀子弟最次亦是三品,谢尚此诗虽不是上佳之作,但亦别具一格,当得上中。
这时,纪瞻笑道:“非也,若论美姿仪,自叔宝敛后,尚有何人可及华亭美鹤矣”
一语落地,身侧二人微顿,谢裒笑而不言,王侃略显尴尬。
“然也”
身后锦袍郎君眼睛霎时雪亮,随后徐徐悄收,慢慢将酒杯一搁,身子微微前倾,抚着麈尾笑道:“道畿曾见过那美鹤两面,确是冰雕玉砌之辈,令人望之汗颜尔再论其诗、其琴,皆不入俗流,若细论其妙,当属道畿平生罕见矣嗯,难以述之于言”
稍顿,将麈柄轻击矮案,再道:“今夜,理当闻其咏诗”
他竟见过刘浓,且评价如此之高
王、谢、纪,三人齐齐一怔,面色各作不同。
兰花续流,定将停至袁、萧处,众人皆心知而不喧。此不为怪,弄笛之人乃有心而为矣王谢袁萧上等豪门,精英弟子无数,趁此佳节展露一二,亦为即兴添雅也。况且,今日袁、萧尊长皆不在此地,理应使其子弟出彩尔。
袁女正微微侧首,盯着刘浓的侧脸,愈看愈喜,伏在腰间的十指交缠,根根嫩白;翘着嘴角,笑盈盈地问:“刘郎君,你猜那木兰花,可会驻停于君之面前”
闻言,袁女皇身子略倾,隔着袁女正看向美郎君;谢真石原本正以一根手指戏弄杯中之月,听得此言稍稍一顿,歪首投目相顾。
刘浓眉梢飞扬,闭唇不猜。
端颜正目,静秀于案后,眼见木兰花即将从面前掠过,飘向萧然。微微一笑,亦不以为意,正欲擒杯小酌。
笛声嘎然而止。
袁女正娇呼:“刘郎君,停了”
第一百零一章弄影戏轮
皓月当空,木兰花盛放于曲水中。
美郎君踏案而出,稍稍俯身,将酒杯捞在手中,徐徐而立,青冠、月袍投水成影。
桂花树下,弄笛之人将青笛横打唇间,双眼微眯,隐约带笑。
谢裒提起青铜酒盏,将杯中酒慢慢饮尽;王侃眉色疑惑,回身打量锦袍郎君;锦袍郎君按床而起,白毛麈遗忘在身后;纪瞻嘴角展笑,缓缓捋着银白长须。
曲水两畔,寂静不闻声。
众人皆以为王谢代表人物咏罢,定会是袁萧接续,焉知出案者却是华亭美鹤。近来,美鹤因会稽学馆一事,声名播遍山阴内外,在座诸君未见其人亦必闻其名。然则,此举极不合例,毕竟美鹤只是次等世族。有人轻声喃道:莫非,笛声误停
稍徐。
笛声未起,似待,几位尊长皆无言。
刘浓漫眼掠过四周,将手中酒杯举而向天,作势邀月,随后再定在眉前,遥遥对着源头三人缓缓向下一拉作揖,朗声笑道:“刘浓有一旧作,愿献此月。”
哗
四座皆惊,曲水流觞行旧作并非不可,然则今时非同往日,理当即兴赋诗。常闻人言华亭美鹤极擅咏诗,为何却要以旧作献月,莫非辞穷尔
场面稍稍一愣,疑惑目光纷投刘浓。
半晌,有人离席而起,伸手遥指刘浓,高声问道:“刘郎君,莫非意尽才竭尔若是如此,何不罚酒三杯退下好使木兰得以续流矣”
周义
“然也”
周义身侧之人大声笑道:“快快罚酒三杯,莫行耽搁”
“然也”
“此举何意,莫非真如”
霎时间,沿水两侧私声四起,更有甚者朝着刘浓指点不休,而与刘浓交好者尽皆面呈担忧:袁女正咬着嘴唇,把杯中之月搅得稀烂;谢真石皱眉不言,眸子明灭闪烁;袁女皇侧首看着美郎君,嘴巴微微张着,细长睫毛唰唰剪辑;王羲之卧蚕眉斜插两边,似欲飞走;谢奕、袁耽等亦各作不同。
“瞻箦”褚裒将酒杯重重一搁,眼底精光一闪,面呈毅然作决,便欲出言替其解围。
“诸位,朗月在天,神女投目之下,何故喧哗”
纪瞻自从听闻刘